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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他是我的哥哥,如果他來我們家,而我不見他,那顯得多麼古怪。」
「是的,」我說,話題扯回到知識上來,我覺得相當輕鬆,「我發現了費希諾翻譯的柏拉圖著作,裏面有獻給你的題字。」
「她漂亮嗎?」
「弔死!示眾!天啊!區別怎麼這樣大?」
「那是因為他不想讓人知道。但他在卡法基羅的別墅掛滿了波提切利最出色的畫作。還有一塊屏風,上面是戰神屈服在維納斯面前的畫面,他顯得疲軟無力,很難分辨出維納斯攝走的是他的靈魂還是他的肉體。維納斯本人則在一個貝殼裡,從海面升起來。你聽說過她嗎?」
「當我沒提到過好了。我聽說你在找柜子的鑰匙。很抱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那些畫稿很快就不見了。」
「還給它的主人。」
我當然知道,他和洛倫佐是堂兄弟,也是最先逃到法軍營地的人。「我當他是賣國賊。」我平緩地說。
「那麼真的是豪華者洛倫佐了?你實際上是認識他的!」
這麼說,我丈夫對托馬索矜持的慾望比他大搖大擺的挑逗更加邪惡了。雖然我和他血脈相連,但殘酷的事實是,我更加關心這個追逐他的男人的安危。
他遲疑著。我們都知道會發生什麼。薩伏那羅拉會統治夜晚,但他最終的目的是把所有的罪惡打入深淵。
「甚至連戀童者也這樣嗎?」我說,為自己有勇氣說出這個詞感到自豪。
「和多數人一樣吧,我想,兩者都有。簡直九_九_藏_書是奇迹,佛羅倫薩人突然間變得這麼虔誠。」
「那倒是。」他望著火焰出神,雙腿伸出。他是個有文化有教養的男人,他的一個小指頭,都比我那賣弄風騷的兄弟全身來得有學問。究竟是什麼樣的慾望驅使他不惜一切呢?「你有什麼消息要告訴我嗎?」過了一會兒,他說。
「真的嗎?你那時就認識她?」
燃。雖然斜陽的光線很美麗,街道上卻有些死氣沉沉。在新聖母堂廣場的涼廊下面,我們碰到一個年輕男子,身穿時髦的斗篷,戴著皮帽,似乎在努力吸引我丈夫的眼光。但柯里斯托佛羅只是看了他一眼,立即領著我走開,很快把他拋在身後。我們回家的時候已經入夜,街路上空無一人。宵禁如同新頒布的法令,十分有效。最大的諷刺是,我獲得了自由,可是佛羅倫薩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探索的了。
「啊!我多麼想見到她!」
「新法律有這麼規定嗎?」
「我對女人沒有鑒賞力,但我想如果你看到她,就可以發覺柏拉圖和薩伏那羅拉的藝術觀之間的分歧。」
很好,我想,我希望他在你懷裡顫抖。我發現自己被這畫面嚇呆了,以前我從不許自己這麼想的。托馬索在我丈夫的懷裡!那麼我哥哥是他的「妻子」,可是我……那我算什麼呢?
那天晚上,他特意帶我到街上去散步,這樣人們就能注意到我和他在一起了。長久以來,這可是我的夢想:在薄暮到入夜九*九*藏*書這段神奇的時間走在街路上,城裡的生氣被黃昏的太陽點
「我們得早點過去,這樣才能佔到一個好位子。我敢打賭,亞歷山德拉——雖然打賭現在是違法的,明天大教堂一定人山人海。」
「我們是去參觀呢,還是被人參觀?」
「你得當心。」我說。
「為什麼?我不明白。我們在這兒建造一個新雅典,他們怎能忍心看著它崩塌?」
「不見了?去哪裡?」
「什麼?你認為現在僕人會背叛自己的主人嗎?」
「他……他了解你嗎?」
他瞪著火焰,似乎從那兒可以找到答案。「因為,」他說,「在這個地方,這個瘋狂但聰明的修道士將會讓他們看到其他東西。一些不分貴賤、眾生平等的東西。」
「我想,要是奴隸們告發自己的主人可以換來自由,那就會的。佛羅倫薩現在已經變成一座宗教裁判所。」
「我媽媽?」
「是啊,那時你舅舅是他的座上賓,她有時會去參觀他的宮殿。」
「那會怎麼樣?」
「了解我什麼——就像你很喜歡叫的那樣,我的雞|奸嗎?對於身邊的人,洛倫佐不知道的可不多;他既了解人們的聰明與否,也了解他們的靈魂。你要是見過他,一定會被他的思想迷住。我很奇怪,為什麼你媽媽沒有和你說過他。」
他微笑著說:「我知道你大聲說出這個詞會有一種反叛的快|感。不過我建議你把它從字典里刪掉,隔牆有耳。」
哦,我的確有。那天下read.99csw.com午我的子宮感到一陣劇痛,流出的血染紅了一條綁帶。但我不知道該如何啟齒,所以只是搖搖頭,「沒有,沒有什麼。」
「你應該希望沒有人看到她,哪怕是一會兒。要是被大家知道她的存在,我們那虔誠的修道士一定會將她如同掃蕩他的罪人般付諸一炬。讓我們祈禱波提切利自己不要把她供出來。我聽到的消息是,他已經嚴重地偏向斯尼夫勒黨斯尼夫勒黨(Snivellers Party),原意是一群假惺惺的人,其時佛羅倫薩人對薩伏那羅拉黨羽的貶稱。了。」
那晚,我們坐在陰冷的會客室里,用香桃木生起一堆火取暖,談論著一些國家的事情。雖然我深感受到傷害,很想報復他不盡人夫之責,但好奇心太強了,他的事情也吸引著我,以致沒辦法一直對他保持冷漠。我相信那種歡樂是相互的。
我的邏輯不清讓他笑起來:「他叫皮耶羅·弗蘭西斯科·梅第奇,一度是波提切利的贊助人。」
「建立一個新的耶路撒冷。」
「沒有。」曾有一次,媽媽跟我說起納斯塔基奧的傳說,他為一次婚禮準備了一幅畫,人們發現他們在畫中栩栩如生。但和姐姐一樣,我不願聽那些婦女的身體被撕裂的傳說,無論那個藝術家多麼優秀。「他的維納斯像什麼?」
「一點點吧。他的題字已經揭示了,他喜歡他的臣民成為有品味的男人。」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不用看到他。」他匆匆九*九*藏*書說。
「我看不到他對這座城市貢獻了什麼。」
我搖搖頭,終我一生,她始終都沒有提起。守住這樣一個秘密,不讓自己的女兒知道?這讓我再次想起她的故事:看著刺殺梅第奇的兇手被拖著在街頭上,他們被閹割的地方流出的血染滿街道。不用說,我在她肚子里都感到她的恐懼。
「漂亮,是的。但她不止漂亮。她是古典的和基督的審美的混合物。她赤|裸,但優雅,她莊重,但調皮,同時透露出一種欲迎還拒的神情。甚至連她對愛的知識似乎也是空白的。不過我認為男人們看到她,想的是把她弄上床,而非帶去教堂。」
「我會的,你哥哥問起你的近況呢。」他似乎看穿我的心思。
「不,我,嗯……我那時忙著其他事情。不過我見過她幾次。她很漂亮,現在回想起來,她和你舅舅有點像,都那麼聰明和博學。我記得她很受歡迎。她沒有跟你說過這些嗎?」
「啊,是的,表彰我好學如好色呢。」他笑著,「現在你很難想像吧?我們的統治者居然相信這個。」
我合上眼,腦子裡又浮現起新婚之夜的那些畫作。當我睜開眼的時候,他正關切地看著我,我確信那種憐憫帶著一些感情。「聽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去了圖書館。我希望那會讓你高興。」
「它的主人是誰?」看到他沒有回答,我說,「如果你認為我不能替你保守秘密,先生,那你就選錯妻子了。」
「我說他最好還是親自來問你。不過我覺得read.99csw.com他害怕見到你。」
「不是吧!」
「你比我認為的還要蠢。」他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就算在這裏,你也不能亂說。聽我說,那些支持梅第奇家族的,很快就人人自危了。另外,你知道的只是事情的一面。他的叛國有很多原因。當他父親被謀殺之後,領地都被分給洛倫佐了。當梅第奇家族銀行的財富減少之後,洛倫佐從領地上榨取金錢。皮耶羅·弗蘭西斯科的怨懟與日俱增。但他人並不壞,實際上是個藝術的贊助人,歷史會把他和政治上的洛倫佐區分開來的。」
我的丈夫雖然一直知道他死後要下地獄,但那一刻,他顯得十分傷心。我知道他是對的。
「你對他怎麼說?」
「街上很冷清,屋子裡也空蕩蕩的。」我終究還是開口了。
我只有一點寶貴的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幾天後,我丈夫回家了。他算得可真准。次日早晨就是薩伏那羅拉的聖誕節佈道了,虔誠的信徒應該從妻子而不是情人的床上起來,趕到教堂去。
「因為人們認為同樣的舉動,妻子、年輕的男人所負的責任比年紀大的要小。好比被摧殘的少女罪行比那些勾引她們的男人要小一樣。」
「問題不在這裏。對於淫|亂的刑罰更加嚴厲了,尤其是對待雞|奸者。對於那些年輕的,可處以鞭刑、罰款或者閹割。對於那些年紀大的、更有經驗的罪人,則處以絞刑示眾。」
「哦,是的。我想你會吃驚地看到,越來越多的大人物會步他的後塵。不止是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