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吧，我的孩子？」

「確實是。不過他寧願要一個男孩。」

我想就算我用暴力攻擊她，也不會讓她如此大吃一驚。此前我從未見到她如此支吾其詞。「我……沒有……我沒有在宮廷待過。我只是去參觀……少數幾次……在我小的時候。我哥哥帶我去，但……」

「是不錯。」

「他怎麼樣？」

我那美貌的姐姐偏生挑選在這個時候挑戰自己。聖誕節早上，伊莉拉得到消息之後把我叫醒，「你媽媽遣來了信使，說你姐姐昨晚生了個女孩。她現在和你姐姐在一起，她回家的

「他……他受到一些束縛。法軍入侵和佛羅倫薩財富的變化給他帶來了麻煩。」

「是吧……我相信他很快就回來了。」

「什麼？」

「謝天謝地。」我說。

「我祈禱，」我說，「聽從了您的建議。回答您下個問題吧，我還沒有懷孕。」

「我親愛的孩子，如果你不開心……」

「不開心？為什麼？我的婚姻有什麼能讓我不開心的呢？」我繼續瞪著她。

她住口不說。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我知道，她被眼前這個冷淡而鎮定的年輕姑娘惹惱了。我也默不作聲。

「不妙？怎麼了？」

「儘管如此，他女兒的出世讓他賺了400弗羅林。沒有繼承人，但可是為他女兒的嫁妝起了個好頭。輪到我的時候，我得讓柯里斯托佛羅也這麼干。」

「毛里其奧今天可發財了。」

我的媽媽。結婚以來，我已經有六個星期沒有見到她了。在我生命中，雖然她對我的愛有時會變得很嚴厲，但沒有人read.99csw.com像她那樣理解我的反常，她不管這個，甚至是因為這個而更加關心我。然而，也正是這個女人，和我丈夫有著共同的往事，正是她的兒子，出賣了自己的親妹妹。那天下午她來的時候，我幾乎有點害怕見到她。雖然我的丈夫昨晚離家，迄今未歸，但這對於掩蓋真相併沒有什麼幫助。

「好了，它不是一個良好的家庭應該談論的。」她說。現在她的言語變得和我一樣冷淡。從她的言語判斷，很明顯，她出賣了我。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我感到十分憤怒，甚至不願意和她待在一個房間里。我站起來，示意送客，但她一動不動。

「你丈夫呢？」

「即使這樣，我仍然很吃驚，您為什麼從來沒提起過？您不是很熱衷於讓我們了解歷史嗎？您認為我們對此沒有興趣？」

這句話讓我洋洋自得，因為它聽起來像一個妻子應該說的。

「我還以為他狠狠賺了一筆呢。據我聽到的，法國軍隊只對我們的衣服感興趣。」

「你姐姐分娩了，驕傲得像只孔雀，精神很好。嬰兒的狀況也不錯。」

「……非常好。」我緩緩說。

「是的，盧卡確實變成這個樣子了。」她說，「真的，我擔心薩伏那羅拉收買你的哥哥。你在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可要注意點。至於托馬索……」她停頓下來，我感到她體內的恐懼，「我們這些天並沒有經常見到他。我想這也是讓你爸爸擔心的事情。」她垂下了目光。

重新端詳又發現一些東西。聖母看起來不像個懇求者，更像個質https://read.99csw.com疑者：她的眼睛透露著疑惑，似乎她對自己的任務並不是那麼滿意地理解或者接受。不用細想，她很可能選擇拒絕，而不是服從。

「分娩順利嗎？」

「不，不……我是說，如果他在那兒，我也許見到過，但我不認識他。我……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你呢，亞歷山德拉？你看起來不錯。」

「不，」她說出這個詞的時候，我感到她語調有所變化，又恢復了沉著，「我們後來才結婚的。你知道，亞歷山德拉，雖然你對了解往事有著讓人敬佩的熱情，我認為我們應該談論現在的事情。」她說，「你應該知道你爸爸現在狀況不妙。」

「當然，您再也不用為我操心了。我結婚了，記住。」

時候，會到我們這兒來。」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話又一次讓她屏住了呼吸。空氣變得非常寂靜。那是不可能的，她是我自己的媽媽，怎麼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真的嗎？我還以為哥哥們都在家裡，現在這些年輕的蠢男人越來越難相處。」

我像一個賢淑的家庭主婦，在會客室歡迎她的到來。和她那裝飾優雅大方的會客室比起來，這房間顯得陰冷而無趣。她進門的時候，我站起身來，我們相互擁抱。落座之後，她用那依然銳利的眼睛端詳著我。

「您在宮裡待了多久，媽媽？」

這些都是確定的。不那麼確定的是畫像上的聖母究竟多少歲。她顯得很年輕，肆無忌憚地正視著觀畫者的眼睛，很顯然，她一定在看著某個人。並且，沒有任何read.99csw.com跡象表明天使給她帶來了讓人高興的消息，也沒有舞蹈或者沉睡的嬰兒給她帶來歡樂。她的臉很長，而且豐|滿，豐|滿得算不上漂亮，她的皮膚沒有一處白得足夠時髦，但不管她的長相如何，她看上去非常莊重，愛憎分明，讓人幾乎不由得想多看一眼。

她知道我在迴避這個問題，就旁敲側擊地問：「這屋子非常安靜，你每天怎麼過的？」

我的率真讓她微笑著。「沒關係，我不擔心。你姐姐比人們通常認為的都要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重複著說，「那時我很小……比你現在大不了多少。」

媽媽看著我，「亞歷山德拉？」

「是的，」她從包里掏出一個外面圍著白布的包裹，「今天早上，他把這個交給我。這是你的結婚禮物。我們沒有請他替你畫嫁妝箱，我想他一定有些困惑，雖然你爸爸已經和他解釋過，說那是因為時間不夠。」

「亞歷山德拉。」她說。

「怎麼啦？」我歡快地回答。

她停了下來。也許她想許諾在未來向我透露更多消息，以此來軟化我的沉默。不過我依然對她不理不睬，所以她草草擁抱了我，然後就離開了。

「比生你容易。」她溫柔地說。我知道，她提起我的出生，是試圖讓我在她面前變得溫柔一些。但我對此毫不領情。

但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年紀已經很大了。「我爸爸也在宮廷里嗎？你們怎麼遇到的？」因為我很清楚，要是爸爸想把這樣的事情一筆勾銷，我們作為他的子女就不可能知道事情的結局。

我平靜地瞪著她。

九*九*藏*書她停了一下，說：「那麼，你們兩個之間……」

「沒錯，不過你爸爸拒絕賣給他們。」我聽到之後，因此更愛他了。「我擔心他的拒絕會讓人認為他是一個反對者。我相信在未來，這不會給我們造成太大的麻煩。」

「畫家？」我感到胃裡有種熟悉的、甜蜜的痛苦升上來。雖然生活中我們有過那麼多事情，但有時我完全不會想到他。

「所以您確實認識我丈夫？」

她就快走到門口了，我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她轉身說：「哦，差點忘了。我給你帶來了一件東西，畫家給你的。」

「沒見到他，真遺憾。」

她站起來，回應我的咄咄逼人。「你知道，你要是現在回家，你爸爸會很開心的。這些天來，生意的事情讓他忙得焦頭爛額。佛羅倫薩並非惟一發生暴亂的國家，很多地方局面糟糕，影響了生意。我想，他最喜愛的女兒到訪，也許會讓他稍微放鬆一些。」她溫柔地說，「我也一樣。」

「我丈夫和我說起他在豪華者洛倫佐家中的往事。他說整個宮廷都為您的美貌和聰明傾倒。」

「不過，他一定還被告知，市政廳再也不會召喚他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偉大的政府大廳將會被斯尼夫勒黨佔據。」我說，用上了一個專指薩伏那羅拉的追隨者的俚語。她看上去有點擔心。「放心吧，在公眾場合我不會這麼說的。我丈夫讓我知曉城裡的時局變化。和您一樣，我也聽說過一些新法律，反對賭博、淫|亂，」我停了一下，說，「和雞|奸的。」

我又孤獨一人，房間變得更冷了。我不讓自己想著剛剛知道九*九*藏*書的真相，因為要不然，我一定會墜入一個永遠無法拔出的痛苦深淵。於是我把注意力轉移到畫家的禮物上去。

接下來幾個星期，上帝和魔鬼在街頭展開了殊死搏鬥。薩伏那羅拉每天佈道，成群結隊的青年男子在街頭上，以其新教會鬥士的身份，懲罰不虔誠的佛羅倫薩人，把女人們趕回家，讓她們待在自己的房間里。

「他也挺好的。」

「雞|奸，」我重複說，「一種厚顏無恥的罪行，我最近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不過我認為，我在這方面受的教育相當不夠。」

她聳聳肩。「他開始做壁畫了。不過在完工前，我們不會去看的。白天他和助手一起工作，夜裡則一個人工作。除了參加宗教儀式，他從不離開家門。他是個奇怪的年輕人，從他來到我們家，我和他還沒說過50個字。我想他也許更適合待在他自己的修道院，而不是來到我們這個世俗的城市。不過你爸爸還是對他信心十足。我們得希望他的壁畫和他的想法一樣豐富。」

簡要說，她透露出一種背叛，一種我從未在聖母像中見過的背叛。除了她的背叛，我對她也十分熟悉，因為她的臉，就是我的臉。

我輕輕解開那塊白布。裏面是一塊大開本的教堂聖經那般大小的木板，上面是一幅蛋彩畫，畫著聖母的肖像。畫面很活潑，有佛羅倫薩色彩明艷的太陽，背景栩栩如生地顯示了這座城市的要素：偉大的圓頂、錯綜複雜的涼廊、廣場和大量的教堂。聖母坐在中間，她的手（多麼漂亮的手）輕輕擺放在膝蓋上，她頭上有一暈金色的光環，表明她是上帝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