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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伯納德神父把我帶到他的修道室……他是第一個給我筆和紙的人。他已經很老了,眼睛看起來像在哭泣,但他從不悲傷。在冬天,他的毛毯比其他修道士的都少,他說他不需要,因為上帝溫暖他。」
「那是寒冷。」他遲疑著說。
他低眼看看畫紙,又看看自己的雙手,我看到他的指尖在跳動。他掙扎著坐起身來,伸出右手,放在那塊圓鼓鼓的粉筆石上,試圖用手指抓起它。我看見他的手痛苦地收縮著。我把書放在他的膝蓋上,當成畫紙的墊板。
「我想看看他的樣子。」我緩緩地說,「畫他,畫你的修道士給我看。」
我彎了彎身子,讓自己的臉和他貼得更近,他的呼吸溫暖而甜蜜。這次靠近他沒有令我發抖,相反,讓我更加大胆。他的身體很乾燥,我甚至能看到他皮膚上的裂痕。我把手指放在嘴裏,弄濕它們。我的唾液滾燙,內中有種隱秘的慾望。我讓指尖輕輕滑過他的嘴唇,碰到他的瞬間,一股觸電的感覺直傳到我的下身,就像初夜我丈夫進入我的體內那樣刺|激。我的心怦怦地跳著,如同那個下午,我滿心期待上帝在陽光的照耀中顯身,但沒有見到他。不是所有的溫暖都來自上帝,有些必須你自己去尋找。我的手指從他的臉撫摸到他的脖子。他們給他穿的衣服對他瘦削的身形來說太大了,因此他的肩膀裸|露著。我的指尖是最好的毛刷。我記得那夜,在黑暗中我自己的血畫出的線條令人興奮的明亮,我想像著有read.99csw.com顏色從我體內流出,流在他身上,他的皮膚在我指尖下露出一些靛藍或者深紅的顏色。他的身體發熱,我的撫摸似乎打擾到他睡覺了,他發出一些喃喃的聲音。我的手指停下來,旋轉著,然後又動起來。深紅色變成赭色,變成深紫色。很快他身上就色彩斑斕了。
我狠下心來不理他的疼痛,說:「他把他的溫暖給了你,畫家。至少,你在死去之前,也該為他做件事吧?」
我從自己的畫桌上拿來紙和削尖了的粉筆石,這原是為他身體複原之後作畫準備的。我將它們放在他的膝蓋上。
「我給你帶來了一些東西,」我說,「如果魔鬼將要吞噬你,你也許可以聽聽其他人如何和他進行搏鬥。」
我想等到他習慣了這個姿勢再做打算。在油燈微弱的光芒中,他的臉緊貼著我。飢餓讓他變得瘦削的同時,也使他的皮膚幾乎變得透明。他呼出的熱氣噴在我臉上,我能感受到他肺部的起伏。他的皮膚透著甘菊和其他花草的香味,他呼出的氣帶著甜酒的味道。有一次,丈夫離家的時候,在門口親了一下我的臉頰。那是我一生中僅有的一次來自男人的親吻。
「那是寒冷。在修道院,有時候,風從海面吹來,冰冷徹骨……它會凍僵你的臉。有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厚,我們無法打開門去尋找燒火的木頭。那晚他們讓我挨著火爐睡。我很小,很瘦,像一塊樺樹皮那樣瘦。但火爐熄滅了。
實際上,我九_九_藏_書和我丈夫一樣,經常覺得自己死後會下地獄,而不是上天堂;但在某些時候,總有一些光芒溫暖我的靈魂。我現在試圖將它們找出來,希望也能溫暖他的靈魂。
「寒冷?」我說,「怎麼可能?」
我仍在尋思著,但他開始說話了。
但我沒有做決定。因為他開始動了,壓在我身上,回吻著我,他笨拙的舌頭充滿了渴望,充滿了他的味道。突然間我們緊緊相擁,翻滾著,摸索著,喘息著。我體內欲|火如焚,皮膚灼|熱。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來得那麼快,他雙手笨拙地在我身體上摸索著,當他試圖插入我的陰|道時,我分辨不出感覺到的是驚怕還是快樂,只知道自己發出了一聲叫喊,聲音高得要驚醒所有人。
他的手開始在畫紙上挪動起來。剛畫下一條線,就滑開了,粉筆石從他手中跌落在地板上。我把它撿起來,塞回他的掌心。我用雙手輕輕地把他的手包起來,手指放在他的指縫中,小心翼翼地避開他的傷口。他開始畫畫了,我用自己的雙手讓他的手穩定下來,他吁了一口長氣。我握著他的手,讓他引導著畫下開始幾筆,一張臉的輪廓在我們筆下露出來。過了一會兒,我感到他自己的手指抓緊了,於是把自己的手挪開,看他強忍著痛苦把人像畫完。
我把嘴巴靠向他。我的嘴唇和他的碰上了,它的豐潤讓我體內熾熱不已。我感到他又有了反應,他呻|吟著,把嘴巴張開,我的舌頭滑了進去。
我走過去,低https://read•99csw.com頭朝他微笑。他臉上淚痕宛然,但已經停止了哭泣。「你好嗎,畫家?」我柔聲說。
完事之後,他躺在我身邊,渾身繃緊,似乎我給了他第二次生命;我緊緊抱著他,像一個孩子般喃喃說出一些讓他擺脫恐懼的話。
屋子裡燃著一盞小油燈,微弱如同那晚小禮拜堂的燭光,油漆的味道和我繪畫用的工具散落在四處。他躺在床上,眼睛瞪著上方,悲傷和空虛如一湖死水包圍著他。
最後他搖搖頭,吃得太多他反而會噁心。「我很冷。」他終於說,雙眼緊閉,「我又冷了。」
他的喉嚨說幹了,咽了一下口水。
「但那夜,即使伯納德神父也覺得冷。他讓我睡在他身邊,用一張獸皮把我包起來,將我擁在懷裡。我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雪也停了。我很暖和,但他渾身冰涼。我摸摸他,發覺他身體僵硬。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從床下拉出他的箱子,把裏面的紙張拿出來,蓋在他身上。他臉上帶著微笑。我知道他死的時候,上帝一定在他身邊。現在上帝在我心裏,因為伯納德神父,我會永遠溫暖。」
我開始偷偷動起來,輕輕地把自己的右手從他頭下抽出來,這樣就能走開了。但這個動作擾動了他,他輕聲呻|吟,在睡夢中翻過身子,頭和左肩壓在我手臂上,另一隻手抱住我的身體,令我動彈不得。
他張開口,慢慢咀嚼著,伴隨著幾聲輕微的咳嗽。我等他咽下之後,又餵了他一些。一點點、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
https://read•99csw•com小時候,」我一邊思索,一邊說著,以免陷入沉默,「我認為上帝是陽光。當加百列和聖母說話的時候,他的話如同一束光芒,射進了她的心裏。那時,我常坐在凳子上,等著陽光在某個時刻穿進窗戶,也研究玻璃如何折射陽光,將其散射在地板上。我認為這是上帝將他自己化身為縷縷仁慈的光線投射下來,每一束光線自身都包含了整個世界和上帝。我記得這個想法曾讓我很興奮,總是止不住要去想它。後來,我在但丁的《天堂篇》中也發現了類似的說法……」
紙上出現了一張老人的臉,他合上雙眼,嘴角掛著微笑,雖然它沒有放出上帝慈愛的光芒,卻也沒有表現出被凍僵的虛無。
我爬上床,躺在他身邊,將手臂伸到他頭下;他背過身子,蜷成一團,好像一個在我掌握之下的小孩。我張開身體貼著他,我們就那樣躺著,他在我懷裡慢慢暖和起來。過了不久,我聽到他的呼吸平緩了,覺得他的身體軟軟地靠著我。我感到十分祥和,十分快樂。要不是因為太過害怕,也許我也會睡著。我想我也許應該就這樣躺著,直到清早,趕在家人醒來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太瘦了,抱著他就像抱著一個小孩。我在他身上廝磨著,我們的身體相碰的時候,我感到他的陽|具勃起,抵在我的大腿間。我體內的慾望開始被點燃,我想將它撲滅,卻無能為力。我的整個生命現在全繫於一念之間,如果我還清醒著,我會怎麼做呢?我會再次親吻他,還是一把九_九_藏_書將他推開?
他看著我,臉上滿是絕望的神情。
我停下來吸了一口氣,瞟了他一眼,發現他雙眼緊閉。「你並不孤獨,你知道。」我說,「很多人在生活的某個時刻,會覺得世界充滿了黑暗,好像他們從上帝手中脫落,墜向下面的岩石。我相信但丁也有過這種體驗,他那特異的稟賦,讓他更加痛苦,也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吧。但既然他能夠找到解脫的辦法,我們也一定能夠。」
既然不再有圖像,那麼起作用的只能是言語。
「不是陽光。」他平靜地說,「對我來說,不是陽光。」
我在桌子上掰碎了一些麵包,放在甜酒中浸軟,然後放在他唇邊。
他看到我了,但視而不見。
我拿出那本他發出叫喊聲的時候我正在看的書。我從《地獄篇》的第一章讀起,那兒有絕望的森林和令人恐懼的野獸,但終究從一座陽光照耀的山峰,看到一絲希望的殘跡。
他畫得很費勁,完成之後,粉筆石從他手裡跌落下來,他的皮膚因為疼痛而變得灰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這些話他已經想了很久,只等著一吐為快。
我在床邊坐下來。他的手放在被子外面,很難看;綁帶乾淨而整潔,但我不知道,他是否還能重新執起畫筆。
我只知道,我在拉起裙子引導他進入我的體內時,他第一次張開雙眼,我們在那一瞬間對望,不再假裝不知道正在發生的事情。看到他眼裡的深情,我認為不管這件事錯得多麼厲害,它也不是邪惡的;就算人們不會原諒我們,但上帝一定會寬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