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天已經兩天了。我們在河岸一帶搜索，可哪裡也沒有狼的足跡。」

「臼巢山。」

但是，老鹿仍在顫顫巍巍地往前走著。

一隻烏鴉不耐煩了，它率先對老鹿發起了攻擊。其它烏鴉也群起而攻之。很快，老鹿便被啄瞎了雙眼。失去雙眼的老鹿四處瞎撞，用鹿角拒敵。但它很快便筋疲力盡了。

要找到德造決不會一帆風順。志乃夫拿定主意，緊盯住源藏。找到源藏之後，順藤摸瓜，總會見到德造的。

源藏臉色鐵青。

夜幕之下，凄風在枯木梢頭怒號。志乃夫邁步朝王瀧川走去。

老鹿爬到了山頂，停下歇歇腳。它的四肢已經在顫抖。鴉群啞然無聲，守望著它。所有的樹上都落滿了烏鴉，就象一個個小小的黑色僧侶。它們沉默著，靜候老鹿倒斃于地。

風沒有帶來死去的浪江的聲音，卻載來了七歲時失蹤的廣子的體臭。源藏的記憶當中從沒有過廣子的面影。剛生下來不滿周歲，母親就抱著她出走了。源藏卻從風中聞到了她的體臭，委實令他奇怪。

在河邊上，碰到了兩個獵人。

源藏是從臼巢山下來的，而狼在幾天之前，到了王瀧川，它極有可能也是從臼巢山下來的。源藏的追蹤如此地準確無誤，這真令志乃夫啞然失驚。

源藏道了聲謝，告別了他們。

他想沿河而上，從三浦山的鞍部進入歧阜。根本就無路可偱。但即使這樣，也難不住源藏。他順著樵夫、野獸走的路往上攀登。根據地形，他就能判斷出山九_九_藏_書的走勢。

「從哪裡來？」

源藏剛邁出的步子，又停了下來。

西邊的太陽正要下山。

志乃夫道了謝，走出門去。

那人的眼神異常地嚴厲，虎雄回想著。

虎雄看著那人的臉搖搖頭。這人的臉刀劈斧削般地稜角分明，看樣子不象是鄉下的人。他目光陰冷，只說自己名叫志乃夫，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虎雄想大概會是警察方面的人。狼襲擊助國的事已經通過當地駐警報告了警察，也許是下來調查此事的人。

屈辱攪得志乃夫不得安寧。

他在想，自己是否也能如此準確地追蹤德造。德造也不見了行跡。有關他的線索就是在奧三界岳破壞了源藏和倉田長衛的捕狼行動之後，留在阿寺川上游的足跡。志乃夫想，德造肯定也在尋找狼的下落。但是，德造不可能象源藏那樣，在茫茫的山野追蹤一頭狼。德造所能做的，只能是在得知狼的消息以後，迅速趕到那裡。平常時候他肯定就躲在什麼地方。

「噢，是和我們一起的。你看到狼的足跡了嗎？」

燒炭的助國所在的村子里，來了一個中年男人。

「燒炭人雖然沒出什麼事……」

但即使德造來了，要抓住他也決非易事。源藏追狼有絕招。志乃夫追德造也有絕招。德造帶著一條狗，而這條狼又是和狗一起養大的。只要他帶著這條狗，他就極有可能搶在源藏前面找到狼。源藏再怎麼能耐，也抵不上狗的嗅覺。狗只要發現狼的足跡，很快便會追上reaｄ.9９ｃsｗ.ｃoｍ去。在這一點上，德造佔有明顯的優勢。

一天一夜，狼在樹下面守望著燒炭的助國。狼去了以後，助國跑回村裡，當時他已經神經錯亂了。他只說在山裡遭到了山狗的襲擊，其它的便不知道了。他躺在床上直發高燒，滿口胡話，不停地向狼賠著不是。高燒退下以後，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

其中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獵人問道。

——狼。

「好象沒有誰問過——」

這種念頭就隱藏在源藏的面影下面。

他在風中佇立良久，凝神細看。

志乃夫確信這一點。

「啊，對了。我在山裡見了一個獵人，看樣子不象本地人。」

中戶源藏朝山頂爬去。

在他即將踏上的山北邊遙遠的地方，御岳高原在冬日的晴空下，綿延不絕。

刺骨的寒風吹過，源藏彷彿清楚地聽到了瀧號和赤姬號的叫聲，那叫聲聽起來哀惋凄切。

「有沒有人看見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人？他帶著一隻狗，大概是紀州犬。因為他不是獵人，身上可能沒帶槍。」

「狼——」

在荒地的一隅，一具散亂的屍骨映入他的眼底。

——狼真該死！

翌日，源藏來到王瀧川的幹流上。

終於，他沉吟道。

虎雄沉吟了一下，搖搖頭。

屍骨是一隻老鹿。地上還有兩隻烏鴉的屍體，內臟已經腐爛。

「那麼，發現蹤跡了嗎？」

那人臉上顯出不安的詳子。

「別的人？沒有誰問過。」

那人向虎雄詢問了狼襲擊助國這一事件的原委。虎雄向他說明https://read.99csw.com的時候，添油加醋地融進了自己的推測。

這是源藏和獵人相遇當天傍晚的事。他徑直朝獵人的家裡走去。見到源藏的獵人名叫虎雄。

這時，一隻狼跟在鹿的後面追上了山頂。狼襲向大群烏鴉，烏鴉四散逃開。狼開始大吃大嚼剛被烏鴉撲倒在地上的老鹿。烏鴉遮天蔽日落在樹梢上，苦著臉看著狼。

源藏走近前去。

「這個——」

一頭老鹿朝山頂上走來，大約是在四、五天前。鹿已經老態龍鍾了。從它那一隻殘缺不全的牙齒上，即可推知。它連吃草都覺得費勁。同伴們也拋棄了它。它搖搖晃晃地登上山來。

他剛想轉身從北邊下山，卻猛然站住了。

報紙上登出了狼的消息。狼襲擊了燒炭人。這個消息從村裡傳到警察那裡，再由警察那裡傳到報社。

出了奧三界岳已有七天了。狼的足跡遍尋不見。山上有的地方冰消雪化，有的地方仍然白雪皚皚。源藏的眼睛從大自然中獲得了大量的訊息。發現有動物的足跡，源藏便能從這些足跡中推察其行動，讀出其心理。這個野獸是老的，還是年青的，是飢腸轆轆，還是剛剛飽餐一頓，是被追趕，還是被追逐；甚至連是不是在發|情期，他都能了解個一清二楚。源藏可以讀懂大地上的大量的奇妙無比的文字。

狼飽餐一頓之後，下了山。

——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一定要殺了他！

源藏耳聽呼呼風聲，向山上走來。

鴉群又群集到殘骸上面。

——向北？

虎雄read.9９csw•ｃoｍ遇到的那個獵人無疑是源藏。志乃夫沒見過源藏。但他能想象出他的面貌。放蕩不羈且又十分自負。他今天第一次得悉了源藏的行蹤。出了奧三界岳以後，源藏就銷聲匿跡了。

「以後呢？」

虎雄忽然想起白天見到的那個獵人。

源藏抬頭望著遠方。

「沒有別的人向你打聽狼的事情嗎？」

鴉群迅速撲上來，圍住了倒在地上的老鹿。

「三天前，狼襲擊了一個燒炭的。」

「看樣子他是想沿王瀧川向北走。據他說，他是從臼巢山下來的。」

志乃夫自語著朝王瀧川方向走去。

源藏再次罵道。

山頂上，大群的烏鴉在等著它。有幾隻出去偵察的烏鴉早就盯上了這頭老鹿。山頂上的鴉群是在等待老鹿的到達。

廣子的體臭喚出了一個精魂。站在晚秋荒野上的少女的精魂。少女用緞帶綰著三根長辮，皮膚白凈。有時候，源藏會昕聽到她在叢林深處呼喊的聲音。每一聽到，源藏卻象發了瘋一樣，撥開樹叢順著聲音飛跑過去，但總也沒能見到少女。

「個頭很高，看上去覺得有些冷冰冰的……」

此處位於長野與岐阜縣境的臼巢山。山上只有一些伐木人走過的小路。小路周圍一派衰草連天，枯木敗葉的冬天的景象。風從光禿禿的樹梢上吹過，時而象野獸在咆哮，時而又如女人在悲泣。

——德造聞訊一定會趕來。

源藏雖然自信正在進行追蹤，但是鐫刻在他臉上的苦惱卻是顯而易見的。每天早上源藏都用砍柴刀刮鬍子。他身上也只有這一https://read.99csw.com處十分講窮。颳得乾乾淨淨的下巴上泛著青光，看上去有一片陰翳，這種陰翳似乎很快便籠罩住了他的整個身體。

「那個人朝哪裡走的？」

「他長什麼樣？」

終於，他登上了山頂。從山頂上可以望見御岳山。他朝御岳山方向警了一眼。源藏什麼也不信仰，他之所以投去一瞥，只是為了看看追蹤的路線。前路茫茫，山道多歧。源藏決定出御岳山西側到歧阜去。

但是，這些文字當中，始終沒有出現狼的情報。雖然沒有任何足跡，但源藏憑直覺判斷狼是從這一帶通過的。如果沒有這樣敏銳的洞察力，那麼在這樣廣裹的山野中去追逐一頭狼是不可想象的。源藏是在憑直覺往前走。這種直覺肯定會在什麼地方與狼的情報相碰觸的。對山野進行全面的搜索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叫追蹤，只能稱之為調查。源藏是在進行追蹤。

源藏根據烏鴉的屍體和老鹿的屍骨，在心中描畫出了這樣一副圖景。這是大自然留下的文字。雖然沒有狼的痕迹，但除了狼以外，這種痕迹是留不下來的。一頭野犬，是無法接近大群烏鴉的，野犬成群時，烏鴉便不會靠近。烏鴉的屍體，就是狼出現在這裏的最好的證明。

一隻烏鴉生氣了，它怒叫著向狼衝擊。跟著又有幾隻緊隨其後。它們只不過是在示威，目的是為了把狼趕跑。可憐的烏鴉不知狼的跳躍能力，狼蹭地一下竄起來咬死了一隻烏鴉，接著又是一隻。鴉群終於沉默了下來。對手早有提防，它們只好又板起臉耐下性子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