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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爸這時候出面作和事老:「算了,吃飯吧,餓著肚子吵啥呢,吃飽了有勁再慢慢吵。」
我媽說:「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就跟你沒完,吃飯?想得美,誰也別吃,你先把話給我說清楚,葉家女子到底說啥了?挑撥是非挑撥到我們家裡來,你不說我到樓上找她說去。」
我有些不敢相信醫生的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追問道:「您是說她根本就沒有得白血病,還是說您原來懷疑她得了白血病,後來又排除了?」
我媽立刻把矛頭轉向了他:「都是你,整天在外面忙那狗屁不值的事情,家裡的事情從來問都不問,你看看你這大兒子像個什麼,葉家女娃來了一趟,前腳走他後腳就跟我鬧,嫌我沒把葉家女娃子招待好是不是?那好,下回她再來了我給她跪下頭上頂鞋成不成?」
葉笙楠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陣,突然嘆息了一聲說:「二出息比你小兩歲都結婚了,唉,我們不知道要拖到哪一天。」
我媽說:「你少裝好人,這話你咋不早說?你不是也不同意這件事嗎?」
然後我媽對我說:「今天我當著你爸跟你弟弟妹妹的面把話說清楚,從現在開始,媽絕對不干涉你跟葉笙楠的事情了,她如果真是那個病,你就陪著她,一直陪到底,也對得起你們好這一場。如果她不是那個病,那就更好了,你們啥時候要結婚,媽給你們做準備。」
我問她:「你急了嗎?乾脆咱們自作主張算了。」
「那好好的你這副樣子幹嗎?在家裡你少吊臉子,你爸在外面不舒心,回家再看你的臉子。你說,到底咋回事兒?」
我媽在廚房裡說:「哦,你走了?我不送了啊。」
我理解她的心情,這件事如果讓她爸她媽知道了,他們的半條老命就沒了。如果讓我們家知道了,我們之間的事情就更加不可能了,誰會讓自己的兒子娶一個白血病人呢?這時候我爸下班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我爸對葉笙楠比我媽熱情得多:「喲,笙楠來了?」見笙楠起立,又說,「坐坐坐,飯就好了,就在家裡吃飯。」
我高興不起來,如果沒有白血病這個陰影籠罩著我,我肯定會高興得發瘋,然而,如果沒有白血病這件事情,我媽也不會這樣痛快地答應我跟葉笙楠的事兒。我笑不出來,卻想哭。如果葉笙楠真的是白血病,這個時候我媽同意我跟她的事情還有什麼意義呢?不過這終究是個好消息,對葉笙楠也是精神上的安慰。第二天我請了假,估計他們家沒人了,就到她家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她,她的反應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熱烈,我想,這可能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好,任何一個人得了白血病心情都不會好。過後的一段時間我天天陪她到醫院看病,提心弔膽地為她每一個細小的變化找出合理的解釋,就像犯人等待判決一樣等待著她病情的最終診斷。她的情緒卻越來越好,似乎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在生死邊緣熬煎的生活。她成了我家的座上賓,經常到我家吃吃喝喝,我媽他們對她的態度非常熱情周到,甚至有些殷勤、巴結的感覺,小心翼翼地侍奉她,這也可以理解,誰會不盡心儘力照顧一個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就永遠離開我們的人呢?
我蒙了,傻了,我實在不read.99csw.com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卻又是她親口說出來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經過進一步檢查,確診她不是白血病。可是,如果經過進一步檢查確診她就是白血病呢?我的心臟停止了跳動,胸腔裏面似乎塞滿了泥沙憋得我喘不上氣來。
「你都知道了?」
「我也覺得不可能,最近我老發低燒,身上沒勁兒,今天實在受不了就到醫院去了,醫生檢查完以後告訴我的,說是還要進一步檢查,等我低燒退下去了,還得作骨髓穿刺才能最後確診。」
我多次要求跟她的主治醫生談談,她每次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了我,自從她得了那種可怕的病之後,順從她,照顧她,一味按照她的意見辦幾乎已經成了我的本能。我陪她看病的時候,都是她進去我在外面走廊上等著,有時候醫生給她開點葯,有時候也會讓她打針。我想看看她的病歷,值班的護士不讓我看,說是看病人病歷必須得到醫生的批准。我對她實在是太擔心了,我實在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等待判決的煎熬了,我想早點知道結果,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知道總比等待好受一些。於是我背著葉笙楠通過朋友約到了她的主治醫生。她的主治醫生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娘兒們,我們到她家的時候,她可能正在做飯或者刷碗,磨破了袖口的毛衣外面套著一個油膩膩的圍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絕對不會相信她是醫生。準確地說她的樣子最適合當職工食堂擇菜的老大媽,就跟葉笙楠她媽一樣。
我說:「沒啥。」
我忐忑不安,老想著我媽回來會怎麼樣,她們聊我就默默地抽煙,不時透過窗戶朝樓下窺視,似乎事先看到我媽回家就可以避免發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似的。對我爸我倒不在意,雖然我爸也不看好我跟葉笙楠的事兒,甚至也可以歸於不同意之類,但是他絕對不會為難葉笙楠,甚至可能表面上對葉笙楠還非常熱情。最讓我緊張的一刻到了,我媽回來了,她左手拎著一筐菜,右手提著上班帶的包,邊進門邊叫喚:「快過來搭把手,接過去,一個個回到家就像大老爺姑奶奶似的……」她看到了葉笙楠,啰里啰唆成串的話語戛然而止,就像嗓子眼兒突然被壞人卡住了。
我媽張口結舌,我們這時候才想起來,我爸確實從來沒有說過反對這件事情的話,每次提到這件事情他不表態,我們都以為他跟我媽的意見一致,把他的沉默當成了反對,其實他有他自己的看法。我媽瞪了他一眼,說:「今天我不跟你計較這事情,你也別光想自己充好人讓我當壞人,我先說大蛋的事情,完了再跟你說清楚。」
小妹高興地對我說:「哥,咱媽同意你跟笙楠姐的事兒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我控制不住自己,儘管我覺得這樣很丟人,可是我的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小妹嚇壞了,她見到我哭跟三伏天見到下大雪的驚詫差不多,因為迄今為止能讓我哭的事情的確太少了,在小妹的腦子裡可能根本就沒有我哭的記憶。小妹一個勁追問我:「哥,你說呀,到底怎麼了?葉笙楠說啥了?是不是她要跟你黃?」
我說:「你說嘛,我聽著呢。」
「怎麼了?有病了?」
見到這https://read•99csw•com個場面,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從嗓子眼落回了腔子里,隨即不由為葉笙楠超凡的勇氣而折服,對於我來說,她敢於公開到我家來正面跟我媽接觸,其意義絕不亞於當年尼克鬆訪問北京。接下來我媽說:「你們坐著聊,我去做飯了。」葉笙楠馬上說:「我幫你。」我媽當然不會讓她幫忙,推辭著:「不用了,你也插不上手。老三,來幫我洗菜。」小妹正跟葉笙楠她們聊得興緻正濃,有些不情願,二出息媳婦乖巧,連忙說:「我來吧。」說著就跟在我媽後面進了廚房。
葉笙楠忽然顯得心事重重,甚至可以歸結到愁眉苦臉的程度,我以為她因為自告奮勇要幫我媽做飯受到拒絕而憋氣,就使了個眼色給她,然後說:「你今天下班挺早呀。」她落落寡歡地說:「我今天沒上班。」
「你別怕也別急嘛,不是還沒最後確診嘛。」她反過來安慰我,這更讓我受不了,我不知道這個時候該怎麼面對她,該對她說些什麼,只能握了她的手,像是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不會的,不會的,絕對不會的。」
過去她鼓動過我,實在不行就自作主張,現在卻又來這一套說道,我想頂撞她一句:「那你乾脆嫁給別人算了。」可是又沒敢,怕她真的變成野鴿子飛了。我聽說鹵豬蹄現在還打光棍呢,如果我跟葉笙楠這陣兒黃了,前功盡棄,這麼多年白熬了不說,說不定正中鹵豬蹄的下懷,成就了那小子從小就做的美夢。
我爸問:「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同意這件事情了?你也從來沒有問過我同意不同意。」
我摸不著頭腦:「到菜市場幹嗎去?」
我媽半張了嘴,片刻才反應過來:「哦,下班了,你來了?」
她這麼一嚷嚷,把我媽從廚房裡招了出來。我媽見到我這副德行大吃一驚:「咋了?誰把你咋地了?」
醫生肯定地說:「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她得什麼白血病,我從醫已經二十多年了,難道我靠聽診器還聽不出來她的肺部有鑼音嗎?難道我還分辨不出重感冒跟白血病的根本不同嗎?開玩笑,我根本不可能懷疑她得什麼白血病。」
「這是值得慶賀的事情,這樣才像真的,顯得我們打心眼裡高興,懂不懂?笨蛋!」
我說:「這件事兒怎麼了結呢?總不能一輩子當白血病嫌疑人吧?」
我看著她嬉皮笑臉的樣兒,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她,她卻投入到我的懷抱里,踮起腳來,我以為她要跟我接吻,連忙把嘴湊了過去,她卻一口咬住了我的耳朵,疼得我哀號起來。她放開了我的耳朵,做出惡狠狠的樣子說:「看你還敢不敢再背著我去調查我。」
「沒啥你那個樣子幹啥呢?哭喪著臉給誰看呢?是不是樓上葉家女兒說啥了?」
我實在心煩,葉笙楠生死未卜,她卻還在這裏嘮叨抱怨,我忍不住了,吼了起來:「我的事情你別管!我就一輩子單身,我願意!」
事情逼到這個份上,我如果再不老實交待,我媽真的會找到樓上去,那時候事情就鬧大了,結果會怎樣我不敢想,我只好把葉笙楠可能患了白血病的事情說了出來。話一出口,好像我把一盆冰水澆到了爐腔里,熊熊燃燒的烈火頓時化成了蒸汽九-九-藏-書在空中消散得無影無蹤,家裡剛才還猶如「文化大革命」中大辯論的戰場,剎那間變成了寂靜無聲的教室,我爸我媽小妹小林子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話來。
她嘻嘻地笑了,眼睛里的淚水讓笑容擠了出來:「你也真是的,我要是事先告訴你,你在你媽你爸面前能裝像嗎?不過這也算有點意外收穫。」
我不知道她說這些啥意思,這些話她已經說過多少遍了。我爸這時候卻插了一句話:「我兒子娶的是葉笙楠,又不娶葉笙楠她爸。」
「經過醫生確診,我不是白血病,徹底排除了。」
「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兒,這件事情絕對不能讓我們家人知道,也不能讓你們家知道,目前就只有咱們倆人知道,等確診以後,不管是不是再告訴他們。」
坐下之後,我問她什麼時候能給葉笙楠作骨髓穿刺。她愣住了,問我:「為什麼要給她穿刺骨髓?」我說不是懷疑她是白血病嗎?不是說只有穿刺骨髓才能最終確診是不是白血病嗎?她脫下了圍裙,擺弄著我帶去送給她的羊毛衫,那時候我們國家還沒想到要生產羊毛衫,只懂得生產毛線然後由各種各樣的女同胞根據自己的喜好把毛線變成毛衣。這件羊毛衫是我爸從北京的外匯商店搞出來的,當時是非常稀罕非常貴重的衣服,我沒有捨得穿,貢獻給了這位醫生。聽了我的話,她認真地問我:「你是聽誰說懷疑葉笙楠是白血病的?」我說是她自己告訴我的,還說要等身體消炎了之後,作骨髓穿刺。醫生莫名其妙地說:「我真讓你弄糊塗了,你說的葉笙楠是不是那個挺漂亮、年齡二十四五歲的姑娘?名字是樹葉的葉,蘆笙的笙,楠木的楠?」我說對呀,沒錯,就是她呀。醫生說:「如果就是她,沒有搞錯人的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誰也沒有懷疑她有白血病,她只是感冒了,肺部有些發炎,打打青霉素就好了。」
她搖搖頭:「沒啥事兒。」眼睛里卻涌了一池子能淹死人的淚水。我大驚失色,她雖然有時候挺多愁善感的,看朝鮮電影《賣花姑娘》她會哭得一塌糊塗,讀李清照的詩詞有時候也會熱淚盈眶。可是再怎麼說也不至於我媽沒讓她幫著洗菜就這樣吧?
葉笙楠卻開始告辭:「不了,我沒給家裡說,他們還等我回去吃飯呢,再見了葉伯伯。阿姨,我回去了。」
「嗯。」
「什麼好消息?」
她手裡玩弄著剛剛從家裡帶出來的書籤,幽幽地卻非常真切地問我:「你是不是希望我真的得白血病?」
葉笙楠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阿姨下班了?」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一次問道:「你說什麼?白血病?這怎麼可能?」
俗話說當官不打送禮的,有理不打上門的,果然我媽擠了一臉的笑模樣說:「咳,如今講究破舊立新,婚事新辦,一切從簡,我們就沒有張羅,一般人都沒通知。」
「鍋開了你就把面下上。」吩咐過了,我媽又開始追問我,「是不是人家不幹了?不幹了也值得你這個德行,不幹正好,省得我鬧心,要不是她,你早就成家了,娃娃都滿地跑了。」
我把二出息就要結婚的事兒告訴了葉笙楠,葉笙楠咬了嘴唇不說話,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巴,眼珠滴溜滴溜地亂https://read•99csw•com轉。我問她想什麼呢,她說她想二出息結婚的時候她該不該送份賀禮,我卻感覺她並不是在想這個問題,這本身並不是個問題,二出息結婚了,作為從小在一起長大的鄰居,送點賀禮是應該的,至於送什麼,更是不用想的問題,那會兒人們要求很低,一個床單就是重禮,兩條毛巾也完全能拿得出手。
「我當然不希望你得白血病,可是你也沒必要騙我蒙我嚇唬我,對我們家一家老小撒那麼大的謊呀。」
小妹見我們這樣,識趣地溜了,讓我們能單獨在一起說話。
我哪裡有心思吃飯,什麼東西放到嘴裏都成了土和水的結合體:和泥。我媽看著我,看著看著嘆了口氣:「大蛋,老媽跟你說句話。」
「我知道你真的把我放在心上,真的很在乎我。」
我從醫生家裡出來的時候,頭暈暈的像是喝多了老白乾,心情就像從失事的飛機上活下來的乘客,不知道是該慶幸高興還是該悲傷痛苦。顯然,葉笙楠騙了我,騙了我們一家,她根本就沒有什麼白血病,醫生也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她有得白血病的可能。想來想去,這些天為她擔驚受怕的感受,她那裝模作樣的德行,我們家一家老少對她畢恭畢敬關懷備至的情景,翻來覆去地在我腦海里翻騰,這傢伙簡直太可恨了,簡直是愚弄我們折磨我們戲耍我們。我沒有回家,直接到她家找她,她正躺在床上看小說,我叫她跟我出來,她看看我的臉色就已經明白了,啥話沒說乖乖地跟著我來到了外面。
二出息結婚了,我搬到了單身宿舍,把我跟二出息的房子讓出來給他當了新房。他們就仍然跟家裡一起過,每個月象徵性地交二十塊錢伙食費,繼續在家裡混吃混喝。我搬到單身宿舍,飯也還在家裡吃。我跟葉笙楠的事情還懸著,我媽我爸不提,我也不提,就好像從來沒有這件事情一樣。這天下班一進家門我就愣住了,葉笙楠規規矩矩地坐在我家,面前放了一包用紅紙包著的東西。我嚇壞了,過去她雖然也來過我家,可都是背著我媽,趁我媽上班不在的時候來。今天她可真是「堂堂正正」地走進了我家,我不知道我媽回來見到她會作出什麼反應,我倒不怕我媽不高興,她不高興了大不了過後罵我一頓,如今我長大了,上班了,她也不再動輒對我施加暴力了,挨罵我還是能挺得住的。我是怕葉笙楠受委屈,別的不說,如果我媽下班回來見到她置之不理,看著她就像看空氣一樣,她肯定受不了。稍微讓我安心的是二出息的媳婦小林子跟我小妹倒還挺熱情,給她倒水拿糖陪著她胡說八道聊天。
那天我們花光了我們家購物本上一個月的肉、魚、蛋定量,一下午沒上班,美美地做了一桌豐餐美食,菜是專門邀請紅燒肉跟吳夢娜做的,我跟葉笙楠誰也不會做飯,專門把他倆叫來主廚。晚上我們向家裡人宣布了葉笙楠不是白血病的特大喜訊,再加上一桌好吃食,把一家大小哄了個暈頭轉向,人人興高采烈。
「你騙我幹嗎?誰懷疑你是白血病?我陪你找他去。」
「我不撒這個謊你媽能同意咱倆的事嗎?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咱倆。再說了,這也沒傷害到誰呀。你再想想,要不是逼到沒辦法的份上,誰願read.99csw.com意自己咒自己?」說到這兒她已經眼淚汪汪了。
我有些奇怪,再怎麼也不會為了給二出息送結婚賀禮而不上班呀,便問她:「怎麼沒上班?家裡有事兒?」
我媽又看看我爸,我爸埋頭進食,我媽說:「你跟葉笙楠的事情不是媽不懂道理非得拆散你們,也不是葉笙楠這姑娘不好,就是因為他爸太不是東西了。其實,葉笙楠這姑娘人挺好的,長得漂亮,人也聰明,跟你又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知根知底,你說我有啥看不上人家的?唉,可惜她爸是造反派,不然我又沒瘋,非得阻攔你們幹嗎?」
小妹跟小林子把葉笙楠送到了門外。我坐著沒動,我已經沒力氣站起來送她了,我的腦子裡亂鬨哄的,腿軟軟的,記憶功能只能記住三個字:白血病。
我說:「本來沒她的事,她非得要摻和,我沒哭。」
我的心軟了,肚子里的怒氣煙消雲散了,我說:「我明白你是為了咱倆,可是你事先告訴我一聲,讓我心裡有數,你知道這些日子我是怎麼過來的嗎?我差點沒讓你嚇死,你看看,我媽都說我瘦了一圈。」
「我當然知道了,根本就沒你說的那回事兒。」
大概是我當時的神情太沮喪了,大概是我的淚痕還沒有擦拭乾凈,我爸看了看我也是大為驚訝:「大蛋,你這咋了?跟你媽鬧騰啥呢?咋還哭了?丟不丟人?」
「那不行,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更不是沒人要,絕對不能做那種嫁了人連公婆都不能見的低等兒媳婦,我要堂堂正正地進你們家,否則我寧可不嫁人或者嫁給別人。」
她說:「好辦,一會跟我到菜市場去。」
我的突然爆發倒把我媽嚇了一跳,她愣了一陣,隨之便以更加激烈的怒吼來回應我:「你吼啥?到樓梯上吼去,什麼東西,你看看你那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早知道你長大是這個德行,小時候還不如把你送到動物園喂狼去。就為了葉家女娃子,你就恨不得把我殺了,這個世界上女娃娃都死光了?你就認得一個葉笙楠。好,你今後願意幹啥就幹啥,我不管你,你也少進這個家門……」
「什麼收穫?」
「醫生說可能是白血病,不過還沒有確診。」說到這裏,她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撲簌簌一串串的淚珠像掛在梨花上的露珠。
冷場片刻,我媽說:「算了,先別說這事了,吃飯吧。」在這個家裡,只要我媽平靜,家裡就都平靜,既然她已經不再說什麼,別人哪還敢沒事找事?我們老老實實坐到了飯桌前面,小林子跟小妹老老實實端菜端飯。二出息回來見到家裡氣氛壓抑,人人臉色難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偷偷問小林子:「怎麼了?」小林子擰了他一把,他就不敢再吭聲了。
「怎麼了?你心裏有啥事兒?」我忐忑不安地追問。
「什麼病?」
「買菜買肉買魚,下午到你家做飯去,正式向他們宣布好消息。」
「我今天到醫院去了。」
「就這件事啊?告訴他們一聲就成了,買菜乾嗎?」
「沒有,沒說啥。」
「哥,你咋了?是不是笙楠姐說啥了?」小妹看我魂不守舍,慌急地問我。
這時候小林子在廚房叫她:「媽,鍋開了!」
葉笙楠說:「二蛋他們結婚,我聽說了來補一份賀禮,從小在一起長大的,真為他們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