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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念之間

第十三章 一念之間

漠然地,高寒看了尹蘭萍片刻,轉身出門,連吵的慾望都沒了,吵是還在試圖改變,不吵了是連最後一絲希冀改變的慾望都扔掉了。
沒人說得清愛有幾多真假,是年的冬夜,江中去年就接手的一件棘手案子終於有了新的轉機,先是本市一位私營公司經理被蹊蹺地殺死在情人的公寓,當案件日見露出了端倪時,嫌疑犯卻畏罪自殺在了浴缸里,案挨看似是結了,當大家正要鬆口氣時,卻接到了私營公司經理太太麥嘉的電話,畏罪自殺的並不是真正的罪犯……
等高寒明白這隻是個幼稚的錯覺時,兒子已在呀呀學語了,生活的模式已牢固如出爐瓷器,試圖改變的唯一出路,便是打碎。

4.不是成心惡毒

望著她手忙腳亂,高寒真的想告訴她,其實自己不在乎她變老,只要她的安詳寧靜,讓他感覺到生活的從容。因為知道說出來之後的場面,這些話,高寒終還是憋了回去。
像往常一樣,周末,尹蘭萍把兒子從奶奶家接回來,五歲的兒子已經能夠感覺出家裡的硝煙氣息,連玩都是怯怯的,每每看著兒子這樣,高寒的心便酸得不成樣子,唯一能做的,是拚命對兒子好。尹蘭萍在一側冷眼旁觀,彷彿一眼洞穿高寒的虛偽。
也算是百密一疏吧,一年多,靜懿始終是尹蘭萍的漏網之魚。
任憑高寒全身上下都是嘴巴,卻辯不過尹蘭萍鐵定地認為,只所以要分開,是因為高寒厭了舊愛另尋新歡了。高寒知道,一個臆想的艷遇故事,正頑固地盤踞在尹蘭萍心裏,即使自己辯解得唇齒憔悴,亦是扭轉不掉尹蘭萍的思維,索性沉默下去。
尹蘭萍扯掉毛巾時,順便在高寒臉上挖出了一道口子,高寒沒有反抗,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做心如死灰。
高寒只能輕輕攬著她,無聲無息地和她一起發獃,漸漸的,高寒有些恍惚,在其他男人看來輕鬆快樂的艷遇,並不適合他這種時刻把責任背負在身上的男子。

2.窒息的靜謐

家,像極了一個舞台,尹蘭萍是唯一的演員,且演技差到令人窒息,高寒不願回了,面對尹蘭萍期待讚美的目光,他藏不掉眼神里的漠https://read.99csw.com然甚至是厭惡,然後,尹蘭萍開始聲淚沮下地控訴,彷彿他就是了世界那個最混的男人,非但身在福中不知福還要殘酷地扼殺別人的幸福。
在與尹蘭萍雙目對望的片刻,手,緩緩地遲疑了一下。
高寒任憑濕漉漉的毛巾遮在臉上,剎那間,感覺生活灰暗透了絕望透了,恨不能剛才一語成咒。
高寒有些不忍,畢竟曾經美好過的,只是,這惱人的生活,一點點抹掉了尹蘭萍明媚的笑容,她越來越愛絮叨,嗜好抱怨生活中的一切,按說,三十左右歲是女子的第二春,她卻邋遢到像極了生活窘迫的中年女人,以及在大庭廣眾之下的種種不顧忌儀態舉止,招惹來一片片詫異目光,像橫掃的利劍,讓高寒恨不能,找個縫隙鑽進去。

6.當期望的意外終於到來

沒等話音落地,高寒被自己的惡毒嚇了一跳。
對於靜懿,高寒已很是愧疚,更知道被尹蘭萍打探出來的後果是什麼,所以每次約會他都安排得百慎百密。
回家后的第一夜,尹蘭萍竟沒事人一樣糾纏進他懷裡:你不忍心讓我死吧?你看,你還是愛我的。
深夜回來時,家裡靜得極不正常,像潛伏著靜謐的殺機,這絕不是尹蘭萍的秉性。
果然是的,尹蘭萍憤怒,追問高寒為什麼,自然,尹蘭萍不相信高寒的解釋,生活本來就是柴米油鹽的瑣瑣碎碎,怎能說厭了就放棄呢?

7.心死

尹蘭萍卻把高寒的沉默當做了做賊心虛的理虧,或者默認。先是吵,然後痛哭,涕淚交加,高寒起身,到書房打開電腦,對著屏幕發傻,想自己也曾經是個見不得女人眼淚的男子,現在,卻是怎的了?不僅對尹蘭萍的淚無動於衷,反而徒增厭惡?其實,在話一出口之際,高寒的心還是忐忑著的,如果尹蘭萍的反應不是如此激烈,而是默默流眼淚,或許,他會內疚著請她原諒的,畢竟,尹蘭萍只是越來越遠地偏離了他想要的生活,並無他錯。
尹蘭萍望著他,忽然無聲無息地笑了,在高寒的手到達之際,細細的風吹過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來自九九藏書尹蘭萍,高寒聽到了,然後,看見她的眼神,絕望蕩滌了生的慾望。
尹蘭萍冷笑:「是求之不得吧?」

1.倦怠

幾分鐘后,電腦屏幕上遮過一片影子,高寒頓了一下,移動滑鼠,然後,一聲巨響,電腦屏幕碎成一片凌亂的電子元件。高寒回頭,尹蘭萍的臉,因憤怒而猙獰,高寒的心嘆息了一聲,如果註定自己必須在這樁婚姻里窒息,他寧肯,這一榔頭不是砸在電腦而是砸在自己腦袋上。
高寒曾小心翼翼地問尹蘭萍:「我究竟好在哪裡?讓你不捨得離開?」
高寒也能看出來,尹蘭萍寧死都不肯離婚,和愛情已沒關係,而是一種賭氣或者戰爭,像貓和老鼠,躲在婚姻這條巷道里,相互仇恨撕殺,如其說尹蘭萍在乎這樁婚姻還不如說她更在乎自己在這場戰鬥中的勝利。
靜懿仰起頭,湛藍的高天,白雲飄蕩,像極了心,冷冷地寒著,飛呀飛的,找不到方向。「我伸出手去的剎那,尹蘭萍看見了我的遲疑,她生平第一次知道,我對她的厭倦,到達了何種程度,所以,她寧願放我一條生路,選擇了死。」
尹蘭萍不會懂得,一些美好一旦成為過去式,不看不比會更好,越比越看越是能夠看見落差所在。
若說高寒對尹蘭萍還殘存著些許情義,已被這場戰爭抹殺殆盡,甚至轉換成了憤恨,甚至,有時,齒間會流竄著寒冷,想象一下,尹蘭萍真的死了……
面對別人叵測或是同情的目光,高寒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江中用力捏著她的手指:「回家吧,這樣讓人心灰的婚姻故事,我們盡量少沾染,聽多了,就開始懷疑愛情的真實與永恆性了。」
高寒知道,對於尹蘭萍,自己已不止是不愛,甚至是厭倦徹底,這樁維繫了七年的婚姻,連雞肋都不是了,而是了一塊揪在他心上的贅病。

3.一個人的旋轉舞台

身後,尹蘭萍聲嘶力竭甩出一句話:「高寒,想離婚,除非我死。」
在伸出手去的剎那,高寒恍惚了,曾經設想過的一幕,緩緩擠上來,這樣的意外,他曾盼望過。
下班后,高寒慢慢搖晃在街上,偶爾會想一下從前的尹蘭萍,健九-九-藏-書康開朗,高寒最愛看她笑著的樣子,明媚燦爛,整個世界都生動起來,那時的高寒以為,這樣一個女孩子,讓他找不出不愛的道理,有快樂做伴的愛情,誰不喜歡呢?
尹蘭萍固執地以為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釣走了高寒的心,閑來沒事,便翻出青春年少時的照片,一一地翻給高寒看,高寒當然懂得這個暗示,那就是,尹蘭萍我也曾經年輕漂亮過。
高寒能看出來,尹蘭萍試圖拯救及及可危的婚姻,卻不得要領,她開始熱衷於勇敢嘗試各種各樣新面市的美容用品,一張微胖的臉被富含激素的化妝品折騰得白而嫩,象生生剝掉了一層皮,看上去令人恐怖,略顯臃腫的身材被生硬地塞進小尺碼的果色衣服,在鏡子前轉來轉去,自我感覺良好,事實卻是像極了小丑在作態拿勢。
尹蘭萍衝出衛生間,黑糊糊的礦物泥還沒沖洗乾淨,濕漉漉的毛巾飛到了高寒臉上:「你放心,我沒那麼容易死!」
因為,真正的罪犯,正在她的床上……
高寒去找了靜懿,迎著她有些期許的目光,緩緩說:「靜懿,離開吧,我不能給你快樂。」
尹蘭萍捅捅他:「認輸了吧?」
「是你感覺跟別人在一起要比跟我在一起快樂吧?」尹蘭萍站起來,進衛生間,隔著門,甩出一句話:「只要我活著,你休想跟別人在一起,不過你放心,就是熬,我也要活到那個狐狸精的臉上長滿褶子。」
高寒的心裏飛過嗖嗖的冷風,然後冷笑:「你要跟蹤我,過馬路時要小心,不是所有的司機都反應靈敏的,當心他們一時麻痹大意成全了我和那個狐狸精!」
高寒不想嚇著兒子,便合上嘴巴,繼續跟兒子玩車模比賽。
江中拍了拍他的肩:「對你的要求,我們無能為里,雖然所有人都恐懼進監獄,但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去的。」
高寒背影蕭瑟地離去了,她的背影是那樣的潦倒,宛如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傷敗之兵。
她鬆開了手,像一片飄零的葉子,在高寒以及鄰居的視線里,緩緩飄蕩,墜落,烈烈的紅色,在地上慢慢爬行。
窗子的上方夠不到,她躊躇了一下,趴上去,跨在窗台上,高寒看見了,心揪了一下,七樓read.99csw•com的窗子離地面十幾米,於是低聲說:「小心點。」
聽見尹蘭萍的呼救時,高寒抬頭,窗子空空蕩蕩,跨在上面的尹蘭萍,已經不見了。
高寒看得心不在焉。

5.當兩個人的愛變成戰爭

貝可望著他的背影,輕聲說:「對他來說,真實的監獄遠要比終生接受道德良知的考問更輕鬆。」
再後來,高寒試探說:「尹蘭萍,我們分開吧。」提出離婚和外遇並無關係,那時,他和靜懿尚且隱沒在城市的各個角落不曾相遇,只是一想到還有漫長的日子,要在這種感覺里熬下去便感覺絕望,明知說出來的後果會是電閃雷鳴,沉吟良久高寒還是說了出來。
眼前空無一人了,橫著一樁死亡陰霾的愛情,沒有人要,包括他的,靜懿。
高寒說:「我的故事講完了,這一生我都將被良心追逐,無處可逃,快樂都將被良心囚禁了,儘管我並沒有動手殺人,卻抹不掉自己便是兇手的嫌疑。」
哭聲號啕,高寒感覺,自己失敗極了,慚愧極了。
一度,高寒以為是育兒的艱辛消磨掉了尹蘭萍的美好,捱到兒子兩歲時,狠狠心,送到奶奶家,試圖把尹蘭萍從煩瑣中解放,找回從前的輕鬆快樂,卻是枉然。
尹蘭萍頂著塗滿礦物泥的臉,乜斜一眼:「你沒哪裡好,我只是感覺這輩子就應該和你在一起。」
遇到靜懿時,從萌生好感演繹到身體糾葛,高寒並沒有承諾什麼,也沒想過後來,只是想,反正已是如此,不如成全了尹蘭萍的猜測,倒也不枉擔了登徒浪子的罪名。
貝可苦笑一下:「你我的職業,逃不掉整天與這些晦澀的故事打交道,我只希望我們能夠免俗。」
看到兒子玩出一身汗,尹蘭萍起身打開窗子,風夾雜著灰塵乎乎地撲進來,尹蘭萍看了一會,拿過抹布,開始擦玻璃上的灰塵,積攢了一個冬天,玻璃外的天空看上去都是灰濛濛的。
高寒扔了車模,一個箭步衝到窗子前,尹蘭萍正死死把住空調室外機上,整個身子危險地懸在七樓牆外,雙眼焦灼而恐怖地盯著高寒,充滿對生的慾望。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和別人在一起會比跟我在一起要快樂一些?說出這句話時,高寒的九_九_藏_書心,已經提了起來。
想到這裏,高寒的眼裡,會掠過片刻的倉皇,他下意識地攥住自己的雙手,彷彿真的,它們會情不自禁做出些不能饒恕的罪惡。
靜懿你信不信,有時,殺死一個人,不需要任何武器,一念之間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以置人于死地,而這一念,恰好在法律的之外。
一絲陰霾刷拉衝進高寒心裏,飛快地開了燈,尹蘭萍已經昏睡在床上,地板上,零星落著幾片安定藥片。尹蘭萍出院時,看著高寒滿臉的誠惶誠恐,一臉得逞的笑。
靜懿是那種懂事的女孩子,善解人意到令人憐惜,不問他的婚姻,也不問未來,最多,有些傷感時,一個人跑到陽台上發獃,等高寒掰過她消瘦的身子,便看見明晃晃的淚水盈在眼眸里。
高寒的表情以及手,獃滯在空氣中。整個世界,靜謐無音。
「我認輸。」說完這句話,高寒心裏湧上一陣悲涼,他真的輸了,理想輸給了生活。
挽救生命和愛與不愛,是沒有關係,他要的是離開尹蘭萍,而不是背負著一條生命的自由,離開大學后不再讀書的尹蘭萍,竟然幼稚到了如此,高寒苦笑一下。
很久很久了,高寒第一次讀懂了尹蘭萍的眼神,在瞬息之間,她選擇了徹底放棄。
有時,殺死一個人,不需要任何武器,一念之間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足以置人于死地,而在一念之外,他是個法律意義上的好人。
所有人看來,這隻是一場意外事故。
也曾小心翼翼地企圖改變尹蘭萍,而她,每次在高寒話語未及落地時,騰地瞪大了眼睛:「我人老珠黃了,你看著不順眼了?是不是,當年……」
然後,便是整整一夜,甚至更長一段時間,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經歷過這般幾次前車之鑒后,高寒的心,從失望演變到漸如死灰。
「為什麼?」
儘管尹蘭萍對高寒的晚歸不動聲色,高寒還是從別人隱約或是明晰的詢問里,知道了尹蘭萍,為挖掘出鉤走高寒心的狐狸精,她旁敲側擊地偵察遍了每一個與高寒相熟悉的人。
貝可聽到江中嘴裏發出了淺淺的唏噓,是的,有多少顆心,都在一念之間去錯了方向,又有多少顆心,走在錯了方向的路上哭泣,卻找不到回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