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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人生貴在閑適

第四章 人生貴在閑適

很明顯,竹君這一堂講座,是在替她的專業工作辯白,是想讓他認識到她所從事的是一項重要的研究。然而,他自己非常清楚,他對她從事的工作內容毫無興趣,他之所以在初見之下選擇了與性學有關的話題,只是在未找到雙方都感興趣的話題之前的一種暫時性的過渡,是為了避免冷場而表演的小節目。
香川對那些人道:「你們各忙各的,我帶著朋友轉一轉。」
「這樣你就可以知道我是怎樣生活的,知道我的收入來源,知道我的朋友都是些怎樣的人,同時對我本人也會有一個更真切的認識。」香川將新上來的芝士烤龍蝦球給她布到食碟中一塊。「這樣以來,日後我們再有來往,也就不容易出現剛見面時的那種誤會。」
「當然貴啦!」威廉擊節嘆賞。「這是明代一個姓錢的大官和那位最著名的交際花柳如是的定情之物,又是這麼好的一塊羊脂玉,送給師母正是眾望所歸。」
「你當教授的收入很高么?」香川在服務員拿著菜單離開后,很隨意地問。
香川在充分地享受著辯才無礙的快|感,道:「如果一定要讓它有所歸屬的話,這個『適』更像是個倫理學的概念,它在人群中表現出來的是和諧,是尊重與友愛。而反映到個人身上,便是適宜、合適、舒適,既沒有肉體上的痛苦,也沒有精神上的痛苦,是一種真正的,渾若無物的自由與快|感。你想想吧,如果每一個人都覺得合適,那豈不是要世界大同了!哈哈……。」
「不敢多要,我多少錢收的,多少錢讓給您。」
「井裡只有這些,一塊碎片也沒剩下?」館長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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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川道:「這一點我很清楚,因為她到現在也不知道我們的那件事。」出走國外的美美委託竹君到香川家裡替她取個人物品,兩個人才有了這次談話。
竹君問:「錢謙益不也是個收藏家么?」恰巧中國史她也擅長,對錢謙益投降清朝這段史事她還記得一些。
「您老這些日子沒去,圈子裡的樂子大了去啦!」威廉的本地土語講得極溜,如果只聽聲音,沒有人能相信這是個外國人。這一口方言是他留學中國最得意的學術成果,於是,便時常在越洋電話中向他父親肆意展覽他的這項了不起的成就,因為,他父親只會講半生不熟的普通話。
竹君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她更希望方才那段談話能夠繼續,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迷霧中摸索。那個話題可以讓她了解他關於婚姻、幸福、愛情等方面的觀點和想法,而不是現在這些外在的,讓人眼花繚亂的東西,透過這一切,她非但沒有對香川有更深入的了解,連已經形成的印象也開始混亂起來。
雜項古董就不同了,大到硬木傢具,小到銅墨盒、鼻煙壺,多達數百種。對這些東西,只要是在國內流通,政府也不大管,所以,市場前途倒是看好。
威廉插言道:「這是你們中國神話中的人物,類似於宙斯跟赫拉兩口子,或是亞當與夏娃。前些日子有個小子給我送來的,說是剛從墓里挖出來,帶著血浸哪。」
「那麼,你的研究會給你帶來金錢上的收益么?」
他接著問:「沒想過結婚?」
他道:「所以,美美離開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不是一時衝動。」
香川道:「那麼我問你,是什麼人使社會進步?不知道吧,現在你聽好了,我告訴你,是懶人使社會進步。」
攀緣在短牆上的荼醿開花了,白色的小花散發出一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不知觸動了哪一股思緒,便又讓他生出幾分思辨的興緻。
只有當統治者鞭長莫及的時候,革命的萌芽才不會被扼殺。香川口中揚揚洒洒地給竹君介紹生煎鮭魚片的腌制過程,大腦卻正在檢驗這次臨時策劃的反抗的可行性。
驀地,那農民原本獃滯的目光中一下子跳出兩朵精明的火花,四下里瞅了瞅,又把目光落在香川臉上,道:「俺是害怕……。」
她明白了,「也就是說,你們兩個是各有所長。」
「早知如此,我該穿著皮袍出來,那樣我們就般配了。」香川家中倒還有幾件他祖父留下來的紫羔、灰鼠,只是沒有機會穿出來。
在館長的耐心盤問之下,方才弄清楚,這位農民在家中打井,挖出了這些碎片,當時就有文物販子要收購,說是給20萬塊錢,他沒賣。「國家地里的東西,當然得給國家。俺們村裡三天兩頭有人宣傳,大標語寫在牆上,要保護文物不是?」那農民獃滯的目光晃來晃去,顯得實心眼兒卻又膽大。
他給她指點路徑,徑直來到了舊英租界中一所公寓樓改造的大型餐館,號稱「能吃的博物館」。顯然他與這裏關係非常,立刻便有一群人圍上來招呼他們。
「怎麼講?」她感到奇怪,像他這麼好脾氣的人,可不大容易有敵人。
威廉與她的交談,帶有明顯的死纏爛打的性質,這在她也是新經驗。
竹君有些疑惑和不安,問道:「這是不是你故意安排的表演?包括威廉·詹姆斯三世那裡。」
「你是在擔心我們的關係不會長久?」美美出人意料地動手幫助他收拾了碗筷,回到書房才再次開口。讓她有耐心等到飯後才談這個話題,說明他胡亂射出的這一箭卻正中靶心。
「你不能這麼對我。」美美近來難得跟他鄭重其事地談話。
兩個男人都在認真聽講。
關於閑適,他還有更深一層的觀點,只是由於方才的辯論對手太過愚鈍,他不屑於拿出來。他認為,閑適的真正內含其實是物質的。
於是,房間里響起一片掌聲。從此香川名滿天下,也順便結交下了眾多能替他到處吹噓的國家級專家,畢竟是他在私下裡挽救了他們的聲譽。
「如果不貴,這倒是個挺好的教具,我上課時可以用。但是,我並不認為這兩個形象是伏羲和女媧,那很可能是個誤解,是謬種流傳。」竹君有意藉機開啟一個新話題。
「要是俺……。」農民的目光已然變成商人的目光。
威廉把竹君讓到太師椅上,自己左腿前弓,右臂下垂,口中道:「給師母請安啦。」
那天,威廉·詹姆https://read.99csw.com斯三世一見到竹君,便做出心臟病突發的樣子,雙手抓住胸口,眼睛瞪得老大,張口喘著粗氣,叫道:「天哪,我看到什麼啦?哪裡來的古代美人?是楊玉環還是趙飛燕?上帝給我力量,讓我抵擋住這誘惑!我要死啦,我活不成啦……。」
「講實話。」香川道。那隻青銅器的耳朵因為沒有花紋,作偽時只需倒模鑄好后將它埋在土中,長出與其它殘片相似的銹跡就可以了,在目測之下很容易矇混過關,這是最簡便也是最不易識破的作偽方法。
「或許是她不適合你,可能沒有人能適合你。」竹君不再生氣,而是笑得有點緊張。
竹君也笑了:「別指望得太多,也許……。」
他又道:「要不,您到我店裡去玩玩?吃杯茶,順便瞧瞧老朋友,權當解悶。」
他把她領到餐桌旁,道:「在看古董的眼力上,他不服氣我;在烹調藝術的才華上,我又不服氣他。」
「沒啦。你們要還是不要?俺把回家的車票也給吃啦,你們要是不要這行子,可就坑苦了俺啦。」農民要哭。
香川知道,只有憤怒的時候她才敏銳,只可惜,她的怒火今天沒在家,否則,在飯桌上他剛一開口的時候,她就應該識破他的真實目的,所以,他當時以為,他的這場暴動還沒有燃起戰火,便被美美的無意識給撲滅了。
竹君遲疑了一下,「錢確實能夠帶來便利,但並不能決定一切,特別是在理想和幸福這兩方面。」
竹君自認為有很嫻熟的講課技巧,可以輕易吸引住這兩個人的注意力。她道:「根據現有記載,給這兩個人下的定義是『上古帝』,就是遠古的帝王,而女媧是伏羲的同母『女弟』,也就說是他的母系的妹妹。然而,史料中還透露出這樣一種觀點,認為這兩個人是人類的始祖,而這兩個形象也就被認為是最本源的性符號,所以,有關同母的說法就牽強了。既然是人類的始祖,我想應該是無父無母,更談不上什麼上古帝了。」
他沒有理會那個露出小人嘴臉的辯論對手。
「學生李香川。」
「不知道,魚肉自己肯定是不知道。」他腦子裡仍然在檢視他的計劃。
然後,他一點手,後邊上來個頭戴二尺多高白廚帽的廚師,將一隻巨大的魚池擺在桌上,向他們二人鞠躬,一言未發,臉上帶著成堆的笑意又下去了。
北京、上海、河南和陝西的專家們陸續都到了,有拄拐杖的,有坐輪椅的,都是國寶級的大人物。香川作為新畢業的博士,被派在眾人身邊端茶倒水,這是館長對他的關愛,類似長見識的機會不可多得。
威廉眉飛色舞地報道近期新聞:「先生,麒麟閣新得了半截石碑,上邊是那位彈劾嚴嵩十大罪的楊繼盛手書的碑文……。」
「過後她會後悔么?」
「我們拋開史學界對母系氏族社會的胡亂猜測和狹隘的理解,單從這個符號的意義上來看,它具有全部對人類性本源的指稱特徵……。」竹君並不想炫耀自己的學識,她只是適時地抓住了一個機會,這是與香川見面之後便從來也未曾得到過的機會,她必須要糾正他頭腦中對於她的專業的錯誤觀念,那是每一個人,不論男女,只要聽說她是位性學專家,便都會產生的那種帶有猥褻成分的看法。
「如果能夠拿到國家級課題,會有些改善,但不會有太多的變化。」
竹君道:「我只是個副教授,不會有太高的收入。」
他道:「儘管它能使魚肉鮮嫩多汁,但魚肉未必感激它給自己造成的本質上的變化。」
太陽轉到西邊,再躺在葫蘆架下就有些熱了,香川離開躺椅,走到門廊下向院外觀望。他在等一位客人。
香川這幾年轉而研究雜項古董,一方面是因為有趣,另一方面也是情勢所迫。他擅長的青銅器市面上很難見到,因為,多數青銅器都是國家頂級文物,沒有人敢明目張胆地違法販賣,即使有人拿個爵呀豆啊的小件來找他,他也絕不肯看上一眼,知情不報也是罪過。
見香川對他的邀請沒表示反對,他又笑道:「昨天有人拿來一塊舊玉給我看,式樣、包漿都不錯,硬說是蘇東坡送給黃山谷的臨終紀念,也不知真假。」為了把香川引到他店裡,威廉常常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招數,編造些天上一腳地下一腳的謊話。這也難怪,沒有香川替他掌眼,他從來也不肯買大價錢的東西。
威廉雙手打拱送他們上車,口中道:「我替夥計們先謝過先生和師母打賞,明天就給他們加菜。」
一番假想中的辯論,讓香川感覺身心舒暢。這是一種有益身心健康的遊戲,特別是自己能夠在艱難困苦中取得勝利,所得到的愉悅和快樂,是其它遊戲無法替代的。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對手實在太糟糕,既沒有水平,也沒有鬥志,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個滿腹懷疑的聽眾罷了。
竹君不想香川把她誤認為是一個只等著別人照顧,對生活一竅不通的女人,她今天改換裝束,也是想讓香川了解到,她能夠照應好自己的生活,並且有著真正的品味。她隱約的有一點把握,覺得香川或許會對這種品味有同樣的感受。
竹君第一次流露出些許傷感,「幸福是一種化合反應,我現在孤身一人,幸福從何談起呢?」
老者對眾人道:「各位,今天是這個小夥子保全了我們這些人的老臉,否則,這件青銅器一旦修補完整拿出去展覽,到時候再被人家瞧出破綻,我們可算是白活了。」
他不禁啞然失笑。世間萬事萬物,絕不會毫無緣由地隨便冒出來,即使是最荒唐的念頭,也必定要有來源。這番有關『閑適』的辯論此刻出現在他的頭腦中,原本就是因為他沒有錢花了。
要革命就要有犧牲,香川並不懼怕犧牲。一個月前他也曾做過一次反抗,但那算不上是有計劃的革命,只能說是一場暴動。
那是竹君胃病發作后的第三天,她的身體神奇地恢復了。她道:「我哪一次發病都得鬧幾天,這一次多謝你啦。」
他只是微垂著眼皮在聽。不用他插話,威廉自己就可以滔滔不絕地講上兩三個小時。
香川原本最擅九-九-藏-書長的是青銅器和瓷器的鑒定,讓他在古董業界創下名聲的,是他畢業之初便遇到的一個機會。大約8年前,有個河南農民背著只破口袋來到他們博物館,兜底往館長昂貴的古董辦公桌上一倒,便滾出來十七八塊殘破的青銅器碎片。
香川在博物館里當研究員,比起普通大眾來收入算是多的,只是他的愛好太多,對與享受有關的美好事物太過敏感,於是,花銷就不免大了些。您想,誰能抗拒得了陳年花雕與義大利小品種葡萄酒的誘惑?或者是宣威火腿、雞蓯菌、鵝肝醬與初榨橄欖油的美味?更不要說絲質內衣和卡洛伊魯手工皮鞋能給你帶來的舒適。即使是烹飪用的調料,擦手用的紙巾,雖是小物件,卻也關係到生活樂趣的完整性,所以,金錢是閑適的物質基礎,這在他自己身上早便是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這東西很貴吧?」竹君不喜歡與人有金錢上的往來,那樣很容易就會失去朋友。
竹君很快便發現了問題的關鍵,這家餐館的老闆必定也是個收藏家,整個餐館中到處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古物,大型的有經幢、石獸和石像,小件的有瓷器、陶器和木器,完全像是一座展品胡亂擺放的博物館,便打趣道:「這裏的老闆也是你的學生?」
「您可不能少給了錢!」商人口氣強硬起來。
竹君道:「嚇你一跳吧?現在找個好綉工、好裁縫的不容易。」
最初他也並未留意,竹君開車接他一同來到威廉的店中,夥計們上來接過他們二人的大衣,這才露出竹君裡邊的那件繡花大襖。這是那種上個世紀二十年代盛行的寬袖上衣,衣袖和下擺滾著花邊,香色的緞面上綉著繁複的花樣,下邊鴉青色的百褶裙倒是素雅,也恰如其分地押住了上衣花式的喧鬧。

1

「怎會嚇人?那是我平生最大的願望。」與太太穿上舊式服裝,出入於時下各種時髦場所,這是香川在偶爾想到婚姻之事時,不由自主的幻想。
「是么?能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香川拿著不咸不淡的語調,像是並不關心那些人的蠅營狗苟。

3

美美的衣服、書籍等物都被裝到了車上,竹君打開車門,突然又轉過身來對香川道:「如果是我們兩個人用那種沒有危險的方式同居,或許反倒與常人不同。」
這個威廉也是個有趣的傢伙,他不單把自己打扮成舊式中國商人模樣,也讓僱員們身著藍布大褂,腳穿白襪青鞋,腦袋留著分頭,很像是民國時期大學生的樣子。
這些殘片,香川早幾日便獨自研究過,心中有個疑點一直沒能解開。見眾專家都給出了肯定意見,他便不知深淺地說道:「各位前輩,在下有個疑問。」
他並不想與竹君談論古董在哲學或神學上的意義,古董對於他只是「閑適」的物質基礎,是他將自己從繁雜的社會生活中解放出來的最有效,也最有趣味的方法。他現在更關心方才美美在與竹君通話時對他的革命陰謀有什麼察覺,而他關心的更深一層的意義是他與美美的關係的存在價值。
「結婚是生死相許,比較而言,還是同居更少些壓力。」香川對著她的短髮道。
香川發現,晚餐期間,竹君只有一次把美美打來的電話給了他,其餘的時候都是她在那裡獨自應付,他相信,美美在電話中必是滿腹狐疑。
辯論對手也不是好相與的,拿著喇嘛辯經的架勢,雙臂大開大合,腳下跳來跳去,從各個角度向他發動攻擊:「所謂閑適就是懶惰,就是不事生產,就是油瓶子倒了也不扶。要拆開來念,這閑就是『潘驢鄧小閑』的閑,適就是『自己合適就行』的適,一句話,這是腐化加上自私的人生觀。」
竹君問:「那麼,魚肉的感想如何?」
他道:「聽說你們收這行子,俺就來啦,給錢就中,算俺獻給國家。」
他又道:「不論是種植,還是魚獵,工具的發明都是為了多有收穫而又少付出體力。誰會有機緣產生這種想法呢?當然是懶人,是那些一心想著少幹活多玩樂的人想出來的這等好主意,所以,懶人發明了輪子,發明了車,發明了船,發明了飛機……,所有這一切的目的,都是為了節省體力,節省時間,也就是為了能夠得到『閑』。有了空閑,才會有時間思考,產生思想,而思想的結果反映到社會生活中,便表現為社會主動進步這樣一種健康形態。」

5

這也難怪,那天竹君的裝束,恰好對應了威廉崇拜中國舊文化的口味。
老闆對竹君道:「今天有兩道創新菜,請多指點,我就不打擾你們啦。」他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便消失了。
他又轉到香川身邊,道:「你這傢伙,哪裡修來的這等艷福?」
與威廉·詹姆斯三世告辭的時候,竹君已將那件玉飾掛在了脖子上,玉石貼著皮膚,涼絲絲地讓她感到愜意。
整個晚餐期間,美美一共打來過12次電話,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參与一項陰謀。
威廉道:「其實,您老人家只要往我那店裡一坐,大傢伙兒還不都顛顛兒地捧著好貨來求教?您不出山,就沒人給掌眼,買的怕上當,賣的怕吃虧,大家都沒有正經生意做。」他雖然講話好誇大其辭,但對香川的這番恭維倒也不太離譜。
「『閑適』絕不是一個並列同義詞,」他對假想中的辯論對手道,「閑與適是兩重內容,代表著兩種不同的深度和境界,這裏邊有著複雜的詞源學意義和哲學意義。」
「那你為什麼要帶著我來呢?」竹君決心要弄清楚他的真實心意。
「你錯啦,大錯啦。」香川兩眼微垂,像個滿懷悲憫的高僧。「這閑是一種行動,『坐而思,起而行』,指的就是這個閑字。沒有閑,人如何會用得到思想?只憑本能行事就可以了。這閑也並不是指所有的思想,而是指稱一種特定的思想,如君所言,它也可以表述為一種人生觀。」
香川顯然是有意在臉上雕塑出羞澀,道九九藏書:「也不能說是完全無意的,我這個對頭怕我平日吃不上好東西,沒有精神頭跟他斗,所以,每發明一兩道新菜,便叫我來免費品嘗。」

6

他先向竹君鞠躬行禮,然後從在一邊侍候著的服務員手上拿過白毛巾搭在手臂上,親自動手給她斟酒,藉機在她耳邊大聲道:「你要當心,對面那個傢伙自負得很,不容易弄到手,若是不成功,不妨來找我討個主意。」
「不知道,也許不會,因為我畢竟不適合她。」
「你這話接近於真理,那麼,你找到適合你的結婚對像了么?」香川不喜歡這種哭喪著臉的沉重談話,便又拿出了輕鬆的口氣。
館中的專家們把青銅器殘片粗略一拼,居然相當完整,略有些常識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件難得一見的大型禮器,器形、紋飾精美絕倫,更為珍貴的是內壁上還有不少文字,美中不足的只是少了只耳朵。詢問那農民,他卻道:「耳朵讓俺吃啦。」
冷盤剛剛上齊,那位個子不高,長著一對精光四射的桃花眼的餐館老闆便突然出現,打斷了竹君非常渴望繼續下去的關於幸福與婚姻的話題。
香川從裡邊抽出500元來交給威廉,餘下的看也沒看便塞在衣袋裡。
服務員撤下殘席,竹君突然舉起胸前的玉佩道:「依你們古董行的看法,這兩位上古的神人是不是兄妹?人們為什麼將他們想象成交尾的昆蟲呢?」然而,他卻一點也記不起他們方才正在談論的是什麼話題。
「你這麼聰明,一定能理解,我們這種無休止的爭吵和奢侈無度的浪費,絕不像是長久夫妻的生活方式。」香川放下手中的紙巾,他對即將枯萎的花朵毫無辦法。
來人與那位著名的實用主義哲學家的名字一樣,也叫威廉·詹姆斯,只是多了個後綴——「三世」。
很明顯,香川在這夥人中有著絕大的權威,他每講一句話,都有七八個腦袋跟著磕頭蟲似地點頭。每看完一件,通常他當即便開一份正式的鑒定書,也有看不大準的,就告訴那人過幾日送到家裡細看。偶爾也會趕上件假貨,他便老實不客氣地把那人嘲笑一頓,對方也就好脾氣地聽著,臉上做出茅塞頓開的表情。
「今兒早上吃的,在火車站,好肥的一隻豬耳朵。」
竹君笑道:「下次我們一起穿著去看戲,瞧不把人嚇住才怪。」
鑒定那天,青銅器殘片被依照拼接位置排列在長長的書案上,各位專家圍著書案轉來轉去,只是「讀」,沒有一個人動手。這是這一行里新近興起的習慣,如果把器物拿到手裡,甚至再從衣袋裡掏出只放大鏡來細瞧,那隻能是普通行家所為,大專家可丟不起這個臉。
「有一件事你可以幫我做。」
當然了,香川從來也未承認過威廉是他的學生,因為他比威廉也年長不了幾歲,加上威廉身上那種天生的滿世界找便宜的商人脾性,也著實不合他的胃口。但這位洋學生堅持不懈地把這個消息在社會上散布了四五年,等到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認為他收了個有錢的英國學生時,他便懶得再向別人解釋,一切也就將就著過來了。
「這可以讓我們相互之間保持新鮮感,也可以讓我們的關係更長久。」他的這個提議是在飯桌上提出來的,加了一把泰國香米的稻米粥里飄出來的那股刺|激人的香味,讓他冒出這麼一個主意。
香川每次想約他上門,只要在電話中對圈子裡的事情露出一點點興趣,他便會馬不停蹄地趕過來。他四處宣稱,說他崇拜香川身上中國舊文人的優雅,崇拜他生活中各種出人意料的中國古典享樂者的精妙細節。還有一點他也從不諱言——他愛上了他的師母,也就是竹君。
「那又怎麼樣?」
「就算我不該為你花錢,那也用不著不見面哪!」律師只理解有實質內容的因果關係,不理解有因無果或有果無因也是關係。
「別再裝模作樣了,把耳朵拿出來吧。」香川早便發現,那隻耳朵上還帶著青銅器身上的一小塊殘片,不用原物倒模型,鑄不出與器身如此嚴絲合縫的假貨。
眾人讀著他的檢驗報告,仍然沒有人伸手去碰那隻青銅耳朵。終於,為首的老者發話了:「小夥子,你叫個什麼名字?」
「人生貴在閑適」,香川對博物館的同事們這麼說,反射回來的多半是白眼,因為他年紀輕輕的,便成為名聲極大的古董鑒定專家,而他們卻無人問津;「人生貴在閑適」,他對那些「君子之交」的朋友們這麼說,回答他的是和氣生財的笑臉,他們每個人都有需要花費全部心力的目標等待追求,無端浪費時間便是犯罪;「人生貴在閑適」,他對美美這麼說,美美嗔道:「餓你三天就不閑了」;「人生貴在閑適」,他又對竹君這麼說,竹君只是笑了笑,於是,他將竹君引為知己。
威廉一直把他們送到汽車旁,拿出一隻厚厚的信封交給香川,道:「今兒個跟往常差不多,不到兩『方』。」
竹君只好說:「我不是你的師母。」
為了能夠維持正常的生活水準,他每兩個月不得不出一趟門,也就是到古玩市場上走一趟,用他的古董鑒定知識來補貼家用。他與那些四處交際,到處尋找鑒定生意的同行們不一樣,他一點也不喜歡幹這種事,所以,也絕不允許那些古董商們到家中來攪擾他的生活,因為他們是商人,而他是「閑人」,這是兩個對立而又難以統一的品種。催促他到古玩市場上走一趟的唯一可能性,就是他沒錢過日子了。
香川不會把這玩笑話當真,插科打諢,裝傻充愣是威廉最出色的生意經。他也未曾想到,威廉日後居然當真追求起竹君來。
商人的臉上苦得像是要擰出水來,終於從腰裡摸出那隻真耳朵。
香川對威廉道:「該多少錢你自己收了吧。」
威廉的本錢在古玩街算不上最多,但他開的店鋪最大,200多平方米的門面,取名叫墨香堂。他說這是要向老師表示敬意,從老師的名字里借來一個字。等日後他見到了竹君,便又要改名叫「竹香堂」,說是連師父帶師母一塊兒敬著才是道理,卻被香川九_九_藏_書嘲罵了一頓,只好作罷。
回到家中的時候,香川這才回答竹君在飯桌上的那個問題:「那是本能,是人的動物性在起作用。」
「陪我逛街。」香川覺得,在古玩街上,她或許能夠糾正對他印象中的偏差,畢竟他們的交往沒能開個好頭。
他道:「當年原始人忙碌一天,也未必能得到足夠的食物,為什麼?因為沒有發明工具。單憑兩隻手能拿得了多少東西,便有那懶人發明了籃子,於是,出去一趟就能採回來夠許多天食用的果品,而不是磨破雙手才折下一根帶果的樹枝,或是用雙手捧著果實來來回回跑上許多趟。」
有人在院門口輕嗽一聲,隨後走進來一位身穿杭羅長衫,腳蹬禮服呢便鞋,手中搓著一對保定鐵球的英國青年,進門來便向香川抱拳拱手,操著一口純正本地口音道:「先生,倆月沒見,您老吃了嗎?」
「我能。」香川用紙巾蘸上水,輕輕擦拭萱草長長的葉子。
「大男人逛什麼街!」不過,竹君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很吃驚,問:「準備什麼?」
這就是他常說的所謂錯誤與錯覺所產生的動力,只是前進的方向不對罷了。香川每思及此便有些感傷,他根本不需要她的錢,而且他愛她,只是不知道該跟她如何相處而已。同時他相信,美美也同樣不知道該如何跟他相處。
把結果拿到手上,館長笑得像尊彌勒佛,口中連聲道:「謝謝各位前輩,我這小館里總算是添了一件像樣的禮器。」
香川的反應讓她滿意,而威廉的那種用漢文化來衡量便是厚顏無恥的西方式恭維,也讓她很是開心。學校中的生活畢竟枯燥,能跟著香川出來逛逛,接觸她感到新鮮的生活內容,順便長些見識,這本身就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一個小時過後,最年長的專家說了聲「翻」,每一塊殘片都被翻轉過來,露出腹中的84個銘文,眾人一陣驚嘆,又瞧了一個小時。這時,那位老先生才道:「寫。」每位專家都在統一格式的文件中寫下了各自的鑒定書。
「為什麼?」
「變成了什麼?」竹君像是對這個話題感覺好笑。
香川笑了,「這話要是讓他聽見,能跟你辯論一宿,因為,他認為兩項都是他長。」
威廉也跟著苦笑:「現而今人們玩的都是雜項,正經大件也沒人敢拿出來不是?」
今天他故意把晚餐安排在外邊,並不是有意藉著竹君作掩護,來一次小小的反抗,而是美美出差這件事本身,便給了他這位軟弱的革命者一個謀反的機會,即使竹君不出現,這次對強權的反叛也早就在設計之中了。

2

香川問:「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嗎?」其實,這位威廉·詹姆斯三世是被他引誘來的。
「你肯定認得,這是伏羲和女媧。」香川添上註釋。
香川覺得竹君這種說法太過悲觀,以至於對感情有些苛刻,「既沒有感情壓力,又沒有結婚的危險,這樣的兩性關係,會有樂趣么?」
說話間,客人們陸續到了,每個人都帶著謙恭的神情,學著威廉的口吻叫「先生」。他們帶來請香川鑒定的古董有大有小,自有夥計們抱著錦盒跟在後邊。
她道:「那件事是個錯誤,除此之外,我們兩個人沒有可向美美隱瞞的事情。」
威廉當即表示他已經愛上了師母,願一生一世作師母的奴僕,縱有千難和萬險,粉身碎骨也心甘。
香川也很開心,「你別聽他信口胡言,玉是塊好玉,但拉出柳如是來給它抬高身價,這種主意也只有威廉才能想得出來,不過,唬那些半吊子的文物愛好者還可以,騙不了像樣的收藏家。」
香川發覺竹君是個心思太重的女人,這樣的人往往事業有成,但難以實現他的「人生貴在閑適」的理想,他不得不承認,在他當初對她展示這個觀點的時候,他收集到了錯誤的回應信息。
「雖是少了只耳朵,修補起來也可稱得上是國寶啊。」眾人拱手向他道賀,一時間其樂也融融。
「你這身衣服著實難得。」香川小心探問,他擔心竹君穿這身衣服只是出自偶然,而非為了取悅他的審美需求。
「你剛才還說是精神的,原來你是個騙子。」辯論對手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門外,等待著抓他的錯處。
威廉轉身又對竹君道:「若不是我先生夾在中間,這東西原本該是我送給您老人家的,只可惜,被他著了先機,所以,我只能作好艱苦卓絕的準備,打一場長期的戰爭。」
「同居是感情上的相互利用,壓力同樣也不小,就像你與美美。」竹君仍然沒有看他一眼。
「什麼事?」
她笑得像黃連,「現在還不知道。」
竹君當時很生氣,道:「美美的出走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責任。」
「沒什麼正經貨呀!」聽威廉把近期市場上出現的古董曆數一遍,香川搖了搖頭。
「我之所以讓你了解這些,也是覺得你可能會有興趣知道。」

7

「每天兩個人只在一起待一小時,這像什麼話呀!」美美正在從女強人退化成普通婦女。
他卻猛地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將等在外邊的農民叫了進來,示意眾人不要開口。他把桌上那隻耳朵拿起來遞給農民,道:「專家們看出了你的假招子,根據《文物法》,這些東西被沒收了,帶著你的假耳朵回家去吧。」
香川給他們相互介紹。
然而,轉年夏天的時候,他的這次不成功的陰謀卻突然顯現出真切的效果——美美出走了,撂下一句話——不發大財絕不回頭。
「於是,便出現了社會分工,一部分人要工作,要忙,因為他們的任務是將思想付諸實際;另一小部分人要閑,因為他們的任務便是思考,是完善現有的一切,開創未知的一切,保證社會進步的持續性。」
香川吃驚地問:「你不幸福么?」
「少見面就會把奢侈的需求減到最少。」
「咋吃的?」眾人關心則亂,一同改了河南腔。
眾人望著香川點首表示讚賞。
眾人一齊望著他。他道:「我覺得這隻耳朵有問題。」
威廉這會兒也顧不上竹君了,拉把椅https://read.99csw.com子緊挨著香川坐下,關注著他的每一句話和過手的每一件古董。任何一個客人的貨看完了,威廉便把那人帶到後邊去,三兩分鐘后他又跑出來,擠在香川身邊坐下細聽。
威廉·詹姆斯三世出現得很不是時候,在一陣熱鬧的恭維之後,他當即宣布愛上了師母,也就打斷了他們的相互試探。
「那你打算怎麼謝我?」香川笑道。經過了這次變故,兩個人的關係中已經沒有了最初的生疏感,言語間也變得平和,不再需要調情的成分來維持話題。
他們的談話被餐館老闆的出現打斷了,等到再次繼續這個話題時,已經到了繁花遍地的初夏,這中間早便發生過許多的變故。
「這倒是個怪論。」辯論對手嘲笑道。
在路上,竹君問:「威廉要是也這樣糾纏美美,你不生氣么?」
如果說閑適是上層建築,那麼金錢便是它的物質基礎。這絕不是現代主義哲學荒唐的「二元論」,而是一種真正世俗化的人生觀。人畢竟要生活在人群當中,不能免俗不為大錯。
結果,館長派人把農民安排在一家小旅館里,又定了個小飯鋪管他一日三餐,博物館這邊也立即安排專家,組織鑒定工作。
威廉·詹姆斯三世出生在倫敦,父親是位著名的漢學家。他大學一畢業就來中國留學,發誓一定要在學術上壓倒他那位傲慢無禮的父親。
所以,當他們到餐館吃晚飯的時候,他選擇了另外一個話題。
「不是花錢的問題,而是花錢的目的有問題。」他認為這是個早便該開始的議題,今天才談起已經有些晚了。
竹君被威廉粗陋的中國史知識和不恰當的成語給逗笑了,她問香川:「他說的是真的么?」
「我不再給你買東西就是了,咱們還是多見面吧,好嗎?」她此刻已經完全退化為一個嬌羞的小姑娘,所以不能發現話題的實質。
「師母,」威廉拿出幾件古董給香川看,他自己捧了一盞香氣撲鼻的茉莉花茶給竹君送過來。「我跟先生說過多少次,要買個壽桃去拜見師母,他就是左遮右攔地不讓去。」
「胡說八道,這是在替剝削階級辯護。那麼『適』呢?這種自私自利的東西也能使社會進步嗎?」辯論對手不屈不饒。
辯論對手被他批駁得體無完膚,踉蹌而去。
「還沒有。」竹君把頭轉過一邊。
辯論對手哈哈大笑,表示不屑。
這威廉是個屁股上長尖,坐不住的傢伙,在本地古董圈子裡最為活躍,也是消息最靈通的人物,有任何事情發生,只要給他聽到一點點風聲,他哪怕找上幾百人打聽,也要把事情弄清楚。
他道:「必須得引起重視的是,不論是鹽、胡椒,還是黃油,對鮭魚片來講都是現象,只有檸檬才是真正的強權,它的出現霸佔了一切,統領了一切,最可怕的是它以一種無形的,甚至無味的形式達到了它的目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察覺到這一點。」
「私藏國家級文物是大罪,公安局可不像我們這麼好說話。」
香川對她道:「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那是拿我尋開心哪。」
眾人寬宏大量地給他時間把話講完。他伸手拿起僅存的那隻耳朵,在手上掂了掂,道:「我昨天測量過它們的比重,這隻耳朵比其它部分的比重要大一些。」他把測量的數據分發給眾人,並把耳朵也送過去。
「結婚的對像是做什麼的?」
「知道什麼?」竹君不敢猜測他的所指,因為香川在不覺間便把揭示的對象又轉到了她身上。
「你不願意我為你花錢么?」美美的思路在他的意料之中。
這讓香川很是意外,也很得意,長久以來,他一直在努力勸說他的情人們穿中式服裝,只是成效甚微。現在女孩子的品味更傾向於歐洲的名牌服飾,即使有一個半個的在面紅耳熱之際答應了他的要求,弄來的也只是幾件商店裡的大路貨,衣料賽裝裹,綉工如鞋墊,很是讓他掃興。
昨天,當他發現抽屜中只剩下最後1000元錢時,便決定給威廉打個電話。
「怎麼講?」兩個男人一起發問。
「所以人才悲哀。」竹君這才把目光放到他臉上。
香川一搖頭,「他是我的對頭。」
香川卻道:「他不喜歡美美。」
「怎麼會呢?如果不是你這種神仙般的人物,我先生他老人家也看不上眼兒啊。」威廉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威廉把他的僱員們都打發出去,分頭通知各古玩店的老闆,說是他先生來了,若有事求教就趕緊來拜見。
她道:「再過兩年,到30歲的時候,我應該會結婚。」
竹君當時很受恭維,確實從內心深處感覺很開心。在人人相互妒忌,傾軋的學術界,哪怕是一句中肯的話她也難得聽到,更不要說像威廉這種口無遮攔的胡亂誇讚和不加掩飾的傾慕。
威廉正色道:「從今天開始我要正式追求您,請師母給我一個公平外加公正的機會。」
「我可沒有賞錢給你。」威廉的表演逗得竹君樂不可支。
去年冬天,香川在他的店裡也曾看到過一塊舊玉,同行的是竹君。
客人們告辭離去,香川將一隻漂亮的朱漆木匣送到她面前。「送給你一個小玩意。」
如果把閑適從哲學的雲朵上摘下來,放到個體人物的生活當中,比如他自己的生活當中,它的物質屬性雖不具有決定性意義,但也會作為重要的基礎而不容忽略。如果用另一套現代詞語來解釋這件事,那就是——要想得到『閑適』,金錢的基礎必不可少。
如果一定要說是機緣決定了命運的話,那麼,這就是機緣。香川很高興有這機緣為他奠定了生存的基礎,依照他的想法,名滿天下的結果應該是退休,從此他可以一心一意地享受生活,用不著再操心生計、職業之類的麻煩事了。
香川道:「錢謙益主要收藏珍版書和繪畫,即使他真的收藏玉器,這東西也跟他扯不上干係,沒款沒識的,只是個玩物,給你留著解悶吧。」
竹君打開來看,發現裡邊是件小巧的玉器,顏色瑩潤可愛,邊緣處染著一小片嬌艷的紅色,上邊雕著兩個人首蛇身的形象糾纏在一起,組成一隻環形的玉佩。
竹君卻道:「但更開心的還是我。」
辯論對手眨巴著眼睛,一時間沒有找到反擊的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