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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性感也是迷信

第五章 性感也是迷信

「對不起,我不能。」她認為,只有實言相告,才能打動香川這樣的君子。
在香川的思想體系中,有一個重要的觀點,即:最完美的性|愛只存在於無意識之中。
她還不敢承認她已經愛上了這個男人,即使是對她自己,承認這一點也有著相當大的困難。
健康與疾病只有一線之差。幾天之後她便認識到,正是這場與香川最自然,最原始的性|愛,在她身上卻引發了令人難堪的迷狂,這是那種敏感得像刮傷的皮膚一樣的性感迷狂,也是讓她日後在院長面前出乖露醜的性幻覺和臆症。
「不分手自然就要結婚,很少有例外。」香川的笑容看上去健康、坦蕩、燦爛。
然而,在他自己的經驗中,也還未能完全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即使是與竹君初次相交的那一晚,他所領略到的內容依然帶有精細的物象的痕迹。
而在竹君的意識中出現的是色彩。那條魚腹上的鱗片在它翻身再次潛入水中時,向她展示了一片冷艷的虹彩。
意識在竹君頭腦中再次出現時,已經是深度睡眠光顧后的午夜,4根高聳的床柱圍繞著她,帶著祭壇特有的莊嚴和邪教與生俱來的詭秘,不由她不產生近似於殉道者的恐懼。身體接近於虛脫的快意,從關節處幾近脫離的感覺上得到了註解。胸內空空,腹內空空,肌肉內也同樣空空如野,彷彿體內所有的水分都化作汗水和水蒸氣,在方才的那一陣燃燒中揮發掉了,如今留給她的,只是一具雖然有形有質,但卻輕飄飄的,羽化后的遺蛻。
「喜宴不好吃。」
她不想記起自己為什麼要走進這間卧室,也不想知道為什麼要上這張大床,只知道她遇到了一件讓她震驚不已的事——就在這張嚇人的大床上,她經歷了平生第一次性高潮。
以往的行為中,她總是以一個主動者,甚至是主持者的身份出現,因為,這畢竟是她的修鍊,是她的理想,是她的「白蓮花」,而男主角實際上僅僅是個配角。那些對超自然力毫無認識的男主角,從兩個人的關係中所得到的也許是自然行為,至少會近似於自然的行為,而她所得到的是超自然力的眷顧,這其中的意義有著天淵之別。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遇到過一位可以在超自然力的追求上與她有相當能力的男主角,所以,由她主持行為的全過程便帶有某種契約性,這也是她理所當然應該具有的權威。
「也不一定,常人結婚前總是要先談戀愛。」
「現在,人們結婚前總是要同居的吧?」竹君的聲音虛無飄渺。
她方才一定是睡了過去,現在夜已經很深,香川並沒有在她身邊,而是正在樓下打電話,遠遠地可以聽見他的聲音,但聽不清內容。
美美斬釘截鐵道:「我相信一定有。」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而是信仰的問題。我雖然信仰愛情,但同居畢竟不同於婚姻。」香川也來到階下,他引動的氣流擾亂了茶氛的寧靜。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她登上樓梯的第一階,將茶盞放在粗大的柱頭上,迷亂的茶氛轉眼間寧靜下來,結成一線。
竹君終於把教師特有的那種高傲和嚴密的自我保護抹去了,此刻顯現出來的,是一個溫順的,富於同情心的女人的靈魂。
「愛情怎麼會是信仰?」她認為香川在故弄玄虛。雖然她此生還沒發現自己真正愛上過什麼人,但她也不會相信這種論調。她認為愛情是一種虛妄的感覺,沒有實質可言。
她聽得心情沉重,問:「有不分手的么?」
「當然不好吃,無非是肉山酒海。」
肢體的顛狂不同於瑜伽快意的扭曲,也不同於體育運動的劇烈或辛苦勞作的沉重負擔,而是自生物進化出性別之後便存在的那種自然的舞蹈,是肉眼可見的肢體語言與肉眼不可見的細胞內部的化學舞步共同完成的舞劇,它既宏大又繁瑣,結構精微而又意義深邃,如果一定要用可感知的比擬來描繪的話,大約鯨魚求愛時高亢的歌聲與海上日出的壯觀尚可差強人意。
「心血來潮可不是件好事。」
「第二重境界是什麼?」美美安穩地伏在枕頭上,短髮遮住了一隻眼睛。
「達到了第二重境界,你所贏得的是在不同的感覺之間自由轉換。長發中升騰起來的芬芳喚醒的可能是滿園繁花的五彩斑斕,或是夢中才會聽到的婉轉的歌喉;肌膚消磨勾起的居然是牡蠣爽脆鮮滑的味道;軟語溫存卻是如沐春風的清涼……,此刻,任何一種行為產生的都是詩意般錯覺下的真情實感,視覺、味覺、觸覺、嗅覺、聽覺,還有幻覺,它們在相互交織與交換中呈現出萬花筒才會創造出的繁複樣式,是凡夫俗子們一生也休能夢想得到的沉醉與敏銳的雙重快意。」

4

竹君睜開眼睛,第一個清醒的意識,是發現香川的卧室有些雜亂,這與樓下其他的房間大不一樣,但與他本人懶散的行止倒頗為相宜。只是這張四柱式大床有些嚇人,高聳的柱子上沒有任何裝飾物,也沒有掛帳子,就這麼光禿禿地立在她周圍,讓她感到有些害怕。她頭腦中得到的另一個信號,便是口中乾渴得厲害,這才記起她把茶盞忘在了樓下。
「我不知道嫁人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常人的性感覺是什麼樣子的,我不是正常人,因為我是自然的『選民』。」竹君的語調中帶有幾分醉酒的味道。
「怎麼早沒告訴我?」
「當你的觸覺在女性的肩頸間感知的意象近似於從宋代梅瓶的肩頸間感知的意象時,便是領略美的開端,雖然還未登堂奧,但卻能夠體味到物類相通的妙處。那種纖巧與渾圓的巧妙結合與對比,那種柔若無骨下的堅強內質,是同類物象在意念下的辨證與互換,甚至可以說是唯心主義認識論的基礎。」

3

香川以為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刻,同進他又以為自己希望能儘快忘記這一刻,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剛剛跨越了一個危險的界線,這或許是他一生之中再難以重現的經歷,就如同一個剛剛品嘗過人間至味的老饕,由此處開始,後半生的美食對他只能是徒具形式而已。
香川問:「我們真的不能像自然人一樣生活么?」read.99csw.com
她接過茶盞,開玩笑道:「她讓我勾引你,試試你們的愛情有多麼牢固。」
她又道:「這都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我犯的是雙重罪過。」
這是他以為自己對這件事情的認識,當時感覺接近於真實,事後又發覺它並不真實。
「我如果結婚,必定像一個老彩民買彩票,外表上裝得好像是很有把握,其實依舊是錯誤與錯覺。」他講的是真心話。此時此刻,任何一句謊言都是對兩個人和兩個人共同製造出來的溫暖的雙重褻瀆。

5

考證這件事,是因為這既是他們二人關係中的契機,也是他們難以迴避的痛處,所以,在回憶的過程中,總免不了要出現各種各樣的偏差。
「不挑蓋頭。」
只有得到了溫暖才有資格寄希望于燃燒。從微苦的檸檬黃到暖洋洋的乾草黃,再到充滿陽光氣息的小麥色,這就如同用蕉汁煉製砂糖一般,是個甜甜的,暖暖的歷程。這個過程能將繁瑣的干擾性的感覺排遣出去,就如同蕉汁在細碎的泡沫崩裂中濃縮一般,讓感知從有意識進入到無意識,使內視的色彩由淺至深,讓它接近於喧鬧的,令人心臟狂跳的,揮汗如雨的橙紅。
只有到這個時候,這座器樂的殿堂中才應該出現人聲。
難道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肉|欲?她與那4根床柱軟語商量,這種非理性的,全然不由自主的行為只能被認為是動物性的,是與超自然力和「白蓮花」無法共存的行為,是對她這個自然的選民的毫不留情的羞辱和褻瀆,而這一切罪孽的來源,都是因為一個讓她陷入了意識輕度迷狂的男人。
金屬的音質,即使再細微,也因其出身高貴,而具有了不同凡響的潛質。這畢竟是銅質的樂音,既非絲竹,亦非人聲,也便避開了「絲不如竹,竹不如肉」的譏諷。然而,從銅鈴到黃鐘大呂,還有著遙遠的路途,那是使人汗流如注,聲氣將絕的漫長。「行百里者半九十」,通常人們或是無能,或是無意,多半等不到鐘磬齊鳴的堂皇時刻,只在那聲音剛剛擴張到糞車的鐵鈴般穿堂入戶時,便心滿意足了,以為人生之樂不過如此。
「你沒答應她最好,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反應。」香川來到她身後,她頸后的毫毛似是能感覺到他言語間的氣流。
她清清楚楚地聽到,香川與美美的通話已經結束,他正在走上樓梯,又轉入二樓的走廊,向這邊一步步在接近。她的頭腦中一下子又被充滿了色彩,是方才未曾超越的紫色,是那種令人敬畏的,暗得發黑的深紫。不知道越過這道熱烈得無以復加的顏色,後邊是不是清涼的,冷靜的深藍。
「你要是害怕就算啦,只要幫我看住他就成。另外轉告香香,我明天下午3點鐘到家。」美美掛斷了電話。
來電話的應該是美美,而他們正在討論的話題必定是美美今晚又一次無法找到她。她今天最後一次接到美美的電話,是送香川回來的路上,當時似乎說是把他放下便要回家去,但她卻進入了前廳,進而進入了他的卧室。
「現在哪還有那種東西?」她口中回應,心裏覺得美美出的是個渾帳主意。
香川不解,問:「那麼,上一次我們在一起,你也在追逐『白蓮花』嗎?」
然而,這終究只是淡雅空靈的音韻,雖有動人之處,卻只宜謙謙君子初交時的平淡與小心,是那種試探性的,不刺|激也無法觸及實質的客套,太過留連於此,只能會被理解為是垂老的,沒有進取心的平和。
「現在又時興挑蓋頭了么?」
香川道:「我雖然有一點點唯心主義的思想,但從來也不相信『怪力亂神』,所以,我對你的那個所謂的『白蓮花』不能不懷疑。難道你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樣,享受自然的性|愛么?」
繁複的調式並非是純凈樂音的對立,鐘磬齊鳴的丁丁冬冬,終將被黃銅大呂的雄壯與輝煌彌合成一個完整的調式,所有的可分解的細密之音,都在自覺地接近,融合,共同構建起一座深邃而又壯美的宏大建築,這是由所有的感官與感覺共同參与的,巴比倫空中花園般的結構。
「這都是我的錯誤。」竹君的目光中只有痛楚。「我不該被你表現出來的東西迷惑,更不該走上那道樓梯。我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做過糊塗事,所以,這一次的錯誤我沒有什麼可推託的。」
他一向以為,對皮膚的欣賞應該是兩性|交流中的第一幕,也是最具神秘感和撩撥性的內容。古人用絲綢來描繪皮膚的美妙,這是最原始也是最貧乏的比擬,因為它只著意在一個滑字,卻排斥了其它更讓人心動,也是更需要用心體味的內容。傳統文本中描繪的「滑不留手」是毫無趣味的,因為它把握的只是空虛,是沒有質感的幻覺,是不準確的文本描繪對審美行為的重複影響所造成的偏差,近似於迷信對理智的干擾。
「可惜的是,即使是這第一重境界,也已經在大眾的生活中消失殆盡了。但這與你我無關,與我在一起,你會得到更美妙的內容。」
經過對這件事的多次論證,香川也有點相信竹君的回憶了,終於認識到,這其中如果有錯誤,也是那種推動生活進程的錯誤與錯覺,而不是對美美的惡意傷害。
香川已經上到二樓,坐在最上邊的一級台階上,兩手交握望著她,看上去像是個本分的學生。他道:「愛人是一門藝術,而被愛是另一門藝術,現實生活中,我們總是把這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混淆起來,所以才不容易得到安全感。」
「或許,這就是機緣。」她輕聲道。
「也有西式的做法,由新郎抱著新娘入洞房。」
同居以後,香川偶爾也會抱她一抱,有的時候是因為竹君的科學研究需要,有的時候則是出於對這件舊事的考證。
然而,有目標可供追求終究是幸福的,儘管過程中充滿了艱辛與不可預測的困難,甚至會將自己燃燒殆盡!
他也感到傷心,「是啊,從客觀上講,你背叛了她的友誼,我背叛了她的愛情。」
今晚發生的事大不相同,與超自然力、瑜伽和「白蓮花」有關的一切東西都沒有出現,她就彷彿從來也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今夜所有的行為、動作與感受,完全九*九*藏*書是一種天真的,沒有桎梏與牽挂的行為。她懷疑這就是供普通大眾所享用的那種自然的性|愛,是在原始行為的基礎上,超越了對受孕的擔憂,對倫常的恐懼和對傳統婚姻的冷漠,讓人們得到肉體上的放鬆與精神上的撫慰。
從22歲大學畢業開始,到現在已經6年過去,她時刻警惕,時時小心防範的事情終於在今晚發生了。她早便在自己的意識中深深地植入了一種觀念,也是她從瑜伽世界中提取出來的崇高的意旨,這幾乎已經成為她人生的信條,那就是「白蓮花」不能容忍肉|欲的快|感,因為,它所追求的是精神與物質共同的升華,也就是肉體與意志在轉換過程中生成的解放與自由,是贏得超自然力的狂喜,絕非是神經上的刺|激與大腦皮層中淺薄的愉悅。而今晚,她用來自我約束的戒律被打破了,一個原本最適合於協助她追尋「白蓮花」的男主角,卻將她帶入了另一個極端,一個她的身體和意志都在長期抵抗的極端。
正常的情況下,每當他講到此處,對方總是要問:「你達到了第幾重境界?」
她抹去剛剛滲出的淚水,勉強笑道:「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如果美美知道了實情,這件事就不再是命運的捉弄,而是惡意的傷害了。」
她道:「其實我們過的就是自然的生活,只是我自己不自然罷了。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樣,有信心把愛情當作信仰來看待,但是我還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這才是真正的轉折,如同人生「四大幸事」一般重大的轉折,通常情況下,人們在此刻多半是打個寒戰,翻身便該睡去了,再若響起什麼樂音,也只能算作是擾人清夢而已。
然而,金屬的色彩畢竟是冷靜的,是只可認同為快|感而無幸福暖意的表象,如同水面漂浮的油花,或是肥皂泡的反光。但它終究算得上是一個極有趣的前提,是由冷艷到熱烈的良好開端,恰如她的昆達利尼蛇剛剛被驚醒的時候,黑黝黝的鱗甲上反射出來的也是這樣的光焰。但今天她忘記了昆達利尼蛇,忘記了它的色彩和熱度,因為她破天荒地把自己的色彩與熱度發散給了每一個細胞,讓她渾然一體,使頭腦和腳趾統一為相似的功用,感知到同樣的內容。
「就如同我想象不出,你結婚後會是什麼樣子一樣。」竹君的目光和語調同樣迷茫。
美美加倍笑道:「但可能會中大獎。」
為此,香川深受感動,以至於產生了要像兄妹一般擁抱她的衝動。事後回憶此事,他相信自己在這一刻還沒有產生任何與性有關的意念,他只是被感動了,就如同被翩然飛過短垣的蝴蝶,或是被即將凋謝的萱草的花朵感動一樣,是本真的,非動物性的。如果說有什麼非分之處,也只能比喻成兩株栽種在一起的植物,正藉著微風,相互傳播花粉。
「痛並快樂著。」她順嘴講了句俗語。
從有意識進入無意識,呈現給香川的是音響,是近似於魚尾撥水的聲音。那並不是他與美美在水庫中遇到的大魚躍起的潑刺刺的巨響,而是水面上那種細小的,當年生當年死的小魚撥弄尾巴時發出的聲音,又如同道士手中悠悠的銅鈴聲,越過宮觀素潔的青瓦,繞過茂林修竹,縈迴于濠梁之上,低吟著「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的玄遠。
「新郎新娘可醉不得,他們還有更要緊的事——入洞房。」
眼前這個令人初看上去眼花繚亂,以至於難以了解的男人,此刻終於在心靈上打開了一扇窗子,向她展示了他的憂傷、他的煩惱、他的軟弱,一時間,竹君覺得自己的心軟得像豆腐一樣,是那麼容易受到感動,又是那樣寬廣得可以包容一切。
其實,稍加努力,再傳來的便是激越的,帶有殺伐之氣的刁斗的聲響,它短促、尖厲、粗魯,是久戍邊陲的士兵用長矛的矛桿擊打出來的急促之音。然而,寒夜之中的敲擊聲里,總免不了會摻雜著這件銅器用作飲具時發出的刮擦碰撞聲和飢餓的兵士擁擠的喧鬧,於是便越發地清冷,越發地無望。
他不能讓竹君這樣滿懷自責地離開,便道:「錯處在我,我是被你的神秘和高貴深深地吸引了,以至於不能自拔。」
美美當時在電話中說,她在那邊發現了一件日本人設計的婚紗,很適合她的那種高高瘦瘦的身材,胸前的花飾能夠恰如其分地遮掩她胸部的平坦,簡潔的腰身設計也適合她運動員式的步態,雖然價格昂貴,但她很想買下來,所以請竹君替她出主意,當參謀。這可是從來也未曾發生過的事情,因為美美對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主意,用不著也不屑於聽從別人的意見。
「性行為不是單一的動作,而是在交流中產生的美,是觸類旁通的感知。」他過去曾經對美美這樣說。在對性的見解上,她只有洗耳恭聽的份。
他道:「假如我不邀請你喝那杯茶,而是讓你徑直回家去,或許什麼也不會發生。真是對不起!」
「也許,是像伏羲與女媧那樣的關係。」
她搖搖頭,轉身走到前廳欣賞大理石牆面高雅的拼花圖案和樓梯上旋渦花式的欄杆。
這是顛狂的顏色,不由自主的感知與下意識的主動是這一色調最恰如其分的詮釋。當火焰穿透細胞膜之後,跳動的便是這種缺氧狀態下的橙色,它是在掙扎,帶著愉悅的表象,帶著執著的熱度,還帶著心癢難撓的畏縮,類似於麥當娜《猶如處|女》的狂喜。
「然後是喜宴,雙方父母,親朋好友,八杆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會來的。」
「我可不會冒險干傻事,萬一他沒有堅貞,我該怎麼收場?」
美美翻了個身,讓自己躺得更舒服些。

6

「她說什麼?」香川問。他此時正在廚房裡給他們兩個人沏茶,望著他耍弄茶壺、茶盞的樣子,她在他身上又發現了一種懶散的洒脫勁頭。
「然後呢?」
她知道自己的淚水絕非是陰險的道具,這一刻的感傷,完全是她多年對『白蓮花』無望的追求所積累下的痛楚。
「機緣是命運的一部分,感謝你終於贊同了我的觀點。」此刻他向她望過來的眼神中,卻糾纏著難以解析和閱讀的複雜內容。
他接著道:「被愛者一旦闖過了發現階段,更確切地講應該是懷疑階段,會read.99csw.com進入一個平靜的,溫暖的時期,許多人都以為,他們在這一時期找到了真正的幸福,豈不知,這種幸福常常是假象,所以,下一個階段發生的事自然就是分手了。」
她接著問:「那麼,你現在是個被愛者,還是個愛人者?」繞來繞去,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把美美牽扯了進來。
在卧室里,香川發覺他的手和腿都在抖,這通常是在恐懼時腎上腺素分泌過盛才會出現的現象,而此刻原應該是雄性激素大量分泌才是。幸爾竹君的反應既不過激,也不被動,這讓他能夠順利地跨越陌生感造成的過分小心或粗魯,迅速由自為進步到自信與自如。
這是那種與「白蓮花」和超自然力無關的色彩,卻又是與此刻的行為緊密相連的炫目的光影,是介於光譜中藍色與青色之間的雋永的清冷。這是金屬特有的色彩,是鋼刀淬火之後才可能出現的顏色,類似於《笑林廣記》中有關「倭刺」的借喻的引申含義。
竹君對他評書版的「入洞房」深惡痛絕,破例與他吵了兩句嘴。但日久天長,香川每一次都要添油加醋地把這個版本大大地豐富一番,並且加入了許多舊相聲和《笑林廣記》中的材料,以至於將它改編成了一出輕佻的色情喜劇,於是,他的歪曲與改造成功地沖淡了竹君始終難以釋懷的負罪感。
接下來,不能忽視的是皮膚之間微量油脂和水分的存在。當皮膚開始泛起潮潤的時候,油脂隨著水分浮上了皮膚表層,此刻給兩者之間增添的卻不是潤澤,而是造成了新的阻力,是那種澀澀的觸覺,使皮膚的親近由表面化的輕快進入了有內容的感知。然而,這一階段皮膚的感知在常人的頭腦中通常是沒有地位的,因為,此時他們的意識多半要集中在身體的其它部位,皮膚的神經敏感度也在降低,雖有接觸的感覺,但自覺的意識卻在緩慢地與皮膚脫離。
她鄭重道:「這是件正經事,對於我,對於你,都很重要。」
「你答應了?」香川顯然也在開玩笑。
她私下裡對自己也承認自然的性|愛有著難以描摹的魅力和刺|激性,然而,她從內心深處又畏懼這種魅力與刺|激性,於是她道:「一旦發現你對我厭倦了,我立刻就會離開,絕不讓你為難。」
「為什麼?」
香川自覺是半個唯物主義者和半個唯心主義者的混合體,他並不認為一定要事無巨細地將所有信息全部保存下來,那是對唯物主義認識論偏頗的理解。因為,人類大腦的機能還不足以同時處理感官所收集到的全部信息,並迅速將它們轉化為記憶,更不要說進一步品味其中的況味,所以,他總在嘗試著運用模糊理論,在紛至沓來的種種感覺中建立起一個交流和交換系統,形成一個像小說一樣的情節結構,例如,這個系統可以使他在腳趾扭曲的觸覺與額頭汗水跌落的滴水聲中分出主次先後,以便在千分之幾秒內的意識流動中將這些信息匯總到大腦主宰快|感的中心,加以分辨、判斷,然後再反射回那美妙產生的地方,使它進入自覺的持續與更具創造性的發揮。
美美伏在他的床上,雙手托住下頜,睜大雙眼,兩隻小腿在空中晃來晃去,看上去像個求知慾極強的小學生。
她道:「你也不必自責,這就是我的命,我這是在錯誤的時候,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又遇到了錯誤的人。」
在皮膚滑過皮膚的時候,最初應該是乾爽得可以磨擦出聲響,近似於細雨飄落在竹葉上的沙沙聲,喚起的是那種天真的,早已模糊的摺紙遊戲的記憶,紙張邊緣的抖動聲和紙鶴翅膀的拍打聲,只有在這一刻才會發生。
竹君對這個困難早有準備,因為,如果這個男人不看重自己的尊嚴,她也不會選中他,更談不到尊重。她道:「我沒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恰恰相反,我正是因為看中了你的人品,發覺了你具有的紳士般的尊嚴與仁慈,我才敢於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
等到毛孔睜大,汗流如注的時候,絕大多數當事者早已忘記了自己的皮膚,觸覺的收穫也已變成了被動的,難以進入記憶的多餘信息。然而,這一刻卻正是高水準的鑒賞家與普通行為人之間的分水嶺,是將感覺與感知集中於一處,還是調動起全部的敏銳形成完整的印象,這甚至是一個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命題。
「需要我做點什麼?」客氣話總還是要說的。
「新人也該醉了吧?」
「因為他是抱著送羊入虎口的勇氣來的,見女兒真的跟人家走了,心中自然難過。」
「你不要生氣,照我的理解,那是由朋友之愛,兄妹之愛,向夫婦之愛轉化的關係。」竹君此刻才意識到她犯了一個大錯誤,她被自己的感情波動攪得昏了頭,誤以為香川是個與眾不同的男人。也許他在許多方面確實與眾人有著極大的區別,但在性與愛的問題上,他仍然是個普通人。
她的淚水又涌了出來,「美美太可憐了。」
「婚禮的日子定下來了么?」她把車在院中停穩后才接聽的手機,便打開車門,走入她喜愛的冬日清冷的空氣中。

2

她很想問一句:你在美美身上發現了什麼?但她強忍住了,讓美美這個時候出現在話題中,非常不適宜。
「我不想再提此事,那是一次事故。」
美美的語調突然變得宛轉而又親呢:「也許,你應該幫我考驗一下他,看看他對愛情是否堅貞。」
然而,卻有一道陰影在他心頭縈繞,揮之不去,抹之不掉,因為,他深切地知道他自己是個切切實實的懶人,是那種沒有耐心的,不自覺的的情人,所以,在體會與作為之間,他更偏重於體會,偏重於趣味,偏重於品味情感的波動與物像的美。
竹君的身子並不重,抱在臂彎里,只像是抱著一捆大白菜一般。他很想把這個笑話講給她聽,但卻張口結舌地發不出聲音。
「如果有什麼錯誤,也是我的錯。」他在凌晨時分送竹君出門,夜風撥弄著他睡袍的下擺。「我不該被你感動,儘管我明明知道在冷靜的交流中也會發生事故,但我是不由自主地被感動了。」
這不是雷電擊中大樹的灼燒,也不是熔岩在緩慢流動中展示的浩大的熱能,更不是煲湯燒飯時的礦物質的燃燒,而是人類九_九_藏_書自身尚無法認清的,由意識點燃有機物的那種肉體的自燃。而這種缺氧狀態下的自燃,只有在肢體行為的鼓動下才會得到充分的讚美與支持,由橙色轉化為紅艷艷的赤色。
「所以,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只能親口嘗一嘗。」
於是,他又受到了竹君的感動,以至於心痛不已,道:「這也許就是機緣的渾蛋之處吧,它不給你動機,也不給你目的,給你的只是行為。」
然而,高高地坐在樓梯頂端的時候,他還沒有任何可以自責的地方,他有理由認為,這隻是兩個朋友的一場真摯的交談而已,至於心情激蕩,也僅僅是由於對真理的發現——很顯然,在愛與被愛的問題上,他們接近了事物的本質。
至於綠色這一色段,雖然由青翠到檸檬黃要跨越眾多的色階,但在她的感知中卻僅僅是一閃而過,就如同她在小學、中學時的跳級,或是她初次嘗試「白蓮花」便超越了的那頭一道關口,這顯然是天賦使然。當然,那油亮亮的綠色確有可愛之處,也很像是值得留連的美景,但這隻是通常意義上的快|感,是大眾化的審美情趣,此刻她的每一個細胞都做出了共同的選擇,決定迅捷而又果斷地忽略這段通俗的情節,帶著修道之士對肉食的鄙薄和神對人的慾望的悲憫。
「也有假的,但多數是真愛,哪怕只在那一刻。」
「有什麼罪過也都是我一個人的,不論是上蒼、神明,還是南來北往的各路大仙,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人吧,此事與竹君毫無干息。」這是香川在送走了竹君的那天凌晨,獨自一個人在夜空下的自言自語。這段情節他卻沒有編入他的喜劇。
什麼才是自然的性生活?她雖然偶爾也會想到這個問題,但是,自從「白蓮花」的觀念進入到她的思想之中,進而在她的頭腦中擴展成為近似於世界觀的彌散性思想體系,便將自然、理想以及本能等相關的一切都包容在其中,她覺得,自己就像那個沒完沒了在大地上狂奔的夸父,為了追逐那光彩奪目的目標,而將自己的一切都焚化為燃料。
「那幹什麼?」
她不覺間走到了樓梯轉角的平台上,話題也在愛情問題上停滯不前。此前她從來也沒有登上過他們的樓梯,更沒有到樓上看一看,她有些懼怕上面未知的一切,儘管香川已經打開了二樓的燈。
那應該是在可以想象的大海的深處,雲層裂開一處不甚寬廣的縫隙,而太陽此時正在波浪下愜意地跳蕩,偶爾露出一線,又迅捷地隱沒了。一抹嬌艷的熱火,從雲層的裂隙處鋪展開來,提醒這是一次壯觀的,大胆的,甚至是招搖的,肆無忌憚的噴薄。雲兒在欣喜地歡呼,一會兒是玫瑰紅,一會兒葡萄紫,一會兒又幻化出竹葉的青碧,它們要用色彩來讚美這場鋪張的表演。太陽終於出現了,只有不大情願的半張臉,突然,鋪展開的熱火猛地聚攏在一處,糾結它,撕扯它,攀緣它,吸附它,要用一次鯨吞虹吸,來完成亘古未有的倒轉。
香川伸手給她,引她坐在他的身邊。就這樣坐在樓梯上,確是個談天論地的好地方,只是少了一杯茶,她的茶盞被留在了下邊的柱頭上。
美美道:「還沒有,不過快了。」
「是真愛么?」
「吃完了喜宴就醉了吧?」
他接著道:「第三重境界,便是返璞歸真,重新認知已熟識的一切。此時,你的視覺得到的依舊是色彩、動作與變化;你嗅得的同樣是遠近、濃淡,分辨出各種物類的氣息;觸覺中還是溫度、質感、有與無;耳鼓中捕捉的無非是音響與話語;口舌間品味的照舊是酸甜苦辣咸。然而,這一刻的物象在你的感覺中早已發生了根本的變化,一切都純凈起來,已不再是初識之下的皮象,而是自開天闢地之時便當分辨得清的諸般要義了。也就是說,只有這種驅向于本真的行為,才是兩性歡愉中的至善與至美。」
人的嗓音畢竟是自然音響中最完美最可讚歎的一種,在肌肉的顫動與氣流的緩急之間,可以細若遊絲,亦可響遏行雲。最初出現的人聲,彷彿是無以抒發感情的原始人攀到林莽之顛,對著夜空與星辰,發出的難以抑制的呼嚎,然而,這種感情混亂,噴薄而出的聲音,卻迅速與堂皇的器樂融為一體,混合成一種全新的調式與節奏,於是,原始的無意識給現代的無意識注入了活力,而現代的無意識又給原始的無意識設計出寬容的規範。從這一刻起,出現的便是如同黃河改道一般的壯觀,難以馴服的洪流打破了舊有的束縛,終於贏得了無法無天的自由,進而又被寬容的土地所包容,進入了新的,有跡可尋的旋律與曲折之中。
她這是第一次聽到這種怪論,不由得好奇,便問:「有什麼不同嗎?我總覺得愛情是一種交流,是動態的,角色間互為轉換的,對雙方沒有什麼區別。」
但此時,美美已經睡熟了。
「不是的,這其中有天淵之別。」香川搖搖頭,像是嘆了口氣,但在逆光下,她無法看清他嘴上的動作,只能猜測而已。「被人愛的感覺最初並不是幸福,而是一種滿足感,與虛榮心有關;慢慢地,被愛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便會生出一種習慣性的懶惰,這是被愛的第二個階段;另外,在現實生活中,即使是父母的愛也不會周全,何況異性之愛?於是,下一個階段便是發現的階段,這是一個關鍵性的轉折,有的被愛者在對方的愛中發現了同情、關心、性吸引力,甚至捨生忘死,而另一些被愛者則發現了缺乏耐心、不周到、操之過急的性企圖以及某些物質上的欲求等等。」
竹君回憶的版本帶有嚴密的科學性:「那天你講的最後一句話是『由新郎抱著新娘入洞房』,然後你站了起來,把茶盞放在柱頭上,這才像王老虎搶親一樣,彎下腰來把我夾在腋下,徑直向東邊的卧室走去。當時只有樓梯頂上的一盞燈開著,二樓的走廊里黑洞洞的嚇人,你轉過身,用屁股撞開了門,我的腳還在門上碰了一下,不重,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那聲音。最後,你的手臂和腰一同用力,把我丟在了床上……。請你不要誤會,我並不認為是你強迫的我,當時我也有相同的慾望,那也是我全心全意想要做的事。這都是因為我自己不謹慎,或者是我當時太輕浮了,九*九*藏*書才造成那樣的結果,這其中並沒有你的責任。」
就在那洪水衝破堤壩,或是人聲在腹膈膜震顫下生成了短促而歡快的花腔時,器樂也緊隨著轟然作響,於是,它們終於合成了瓦格納式的高潮。這是蒼穹在用雷雨宣示自己的威嚴,是大地在用五穀表明她的仁慈,也是人類只差一線便會陷入愚蠢的那種最完滿的自我讚頌。
「我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愛情,雖然有過幾個人,但卻不知道怎樣去愛一個人,也不知道怎樣被愛。」她認為,這些話是從她唇齒間流淌出來的,而非一字一句的講述。
美美笑了,「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這是個臨時的主意,不過卻是一生的選擇。」
香川也感嘆道:「我真心愛著美美,實際上,對每一個走入我生活的女人,我的愛雖然不那麼積極,但都是真實可信的。只是,承受美美的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時甚至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痛苦。」
「哪一刻?」
「以往多年,我總是充當愛人者,這一次卻變成了被愛者。」香川回答得並不拖泥帶水。「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愛美美,感情的強烈程度並不能決定自己是愛人還是被愛,關鍵在於行為方式,美美身上那種律師的攻擊性和女強人的統治欲,硬生生把我改造成了被愛者。」
美美下樓去拿了瓶可樂上來喝,然後又老實地伏在他身邊聽講。
「婚禮的那一刻。這世間還沒有人不會被婚禮感動的,何況是當事者本人。」
他對事理肯定是有一整套自己的分析方法,論調雖有些野狐禪的味道,但卻不乏魅惑人的力量。
香川順利地穿越了刁斗的清冷和身處殺伐之地的無望,正沐浴在一派暖揚揚的樂海之中。這是曾侯乙編鐘的那種錯雜與繁複,宮商角徵羽,雖同是敲擊,卻在輕重緩急之中,暗和著二十八種調式的變化。這絕非技術性的問題,技術與技巧只是有意識的功利,而此間的一切,則接近於乳獸尋找母乳的本能,是在無竟識之間,自然而然地對美妙與愉悅的摸索,於是,九淺一深的探討便成了堂皇的對傳統的承繼,盤根錯節之中又滲入了後現代主義對本質相對性的寬容,既沒有因為難以達到終極高潮而產生的自我厭憎,也沒有因草草行事才需要的自我諒解。
「那麼我們日後該怎樣相處呢?」
日後與香川商量同居之事時,她也曾要求他與她簽訂了一個詳細的契約,其中有關性行為的條目,便是她所制定的修鍊規程。
香川終於笑了,伸手把她攬在懷中,輕柔地安撫她,道:「如果是這樣,你就放心吧,跟我在一起,我保證你會得到最自然的愛,就像我們曾經得到的一樣。」
「我沒想到世間還有這等事。」香川似乎把它當成了一個玩笑。
她連忙轉換語氣,道:「我知道我這樣的要求很過分,甚至是極端的自私,但是,我這也完全是出於對你的信任,覺得你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這世間如果有人能夠幫助我找到『白蓮花』,那個人一定就是你。當然,如果有人能夠幫助我證實『白蓮花』只是個虛妄的幻覺,那個人也一定是你。所以我才這麼無理地提出這一切,只是想讓你把我從中解救出來。」
望著熟睡中的美美,他感嘆道:「以上所說的,都是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發生的事情,都在認識論可解析的範疇之內,而真正最高妙的境界,在於拋棄意識,拋棄自我,使天人合一,物我兩忘……。」
「客人們應該醉倒一片,包括大舅子、小舅子、大伯子、小叔子、大姨姐、小姨妹、大姑母、二姑父……,最不應該醉酒的是老丈人,但我每次參加喜宴,老丈人只要喝酒,多半都要醉的。」
從那件事發生,一直到這部小說的開篇,他們之間唯一沒有談論過的,就是他們進入卧室之後的情形。那一段情節就像被刪節了一般,被兩個人小心的迴避著,在他們之間從來也沒有被提起過,儘管那是香川刻骨銘心的一段記憶。
「我實在想象不出,你嫁人之後會是什麼樣子。」在樓梯頂端,他把話題轉移到竹君身上。
香川道:「信仰愛情的人都是良善之人,他們把全部熱情都寄附在這種虛妄的感覺上,才能夠常常讓他們體會到幸福感,而不必非要等到有實質內容的『幸福』降臨時,幸福感再遲遲地產生。」
「胡說八道,那是未經證實的神話關係。」香川難得發一次脾氣。
在竹君的記憶中,那一夜,她似乎是什麼都看在眼裡,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有看到,視覺不清的記憶讓她感到苦惱。在以往的經驗當中,她總是要在檢視對方身體的情況下開始,因為,追尋「白蓮花」是她的崇高事業,男主角的身體直接關係到她的昆達利尼蛇將會得到多大的幫助,但是,她今夜恰恰忘記了所有的技術規程。
她不由得感嘆道:「美美是個有能力的女人,也是一生中不斷地享受幸運的女人,她行事可能不會考慮對方的感受,但她拿出來的畢竟是真心。」她與美美從幼稚園開始,一直到高中畢業,倆人作了十幾年的同班同學,自覺對她知之甚深。
香川大搖其頭:「如果說是財產問題,或是婚姻的問題,還可以理解,現在你居然要簽訂性條款,這就太可笑了。你把我作為有利用價值的工具,這我可以表示理解,因為人在現實生活中,功用性畢竟大於思想性,但是,把它明確寫在契約當中,這會讓我有屈辱的感覺。即使是大清國,怕是也沒簽署過這樣的條約!」
他不得不讓她打消這個糊塗的念頭,道:「如果明天不是我們兩個人一同出現,美美立刻便能察覺事情的真相,因為她是律師。而那時對她的打擊將是雙重的。」讓一個女人同時失去友誼和愛情,再沒有比這更惡毒的陰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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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川回憶的版本帶有評書的味道,他說他先是打開了卧室的門,又開了燈,這才把左手抄在她的膝彎里,右手抄在她的腋下,大大方方地走進了大門,中途還響亮地跟她親了個嘴兒。「這個時候,你是醉眼迷離,腦袋懸在空中不知道該往哪放,晃晃蕩盪地倒像是昏迷不醒,但左手卻結結實實地勾住了我的脖子,右手飛也似地解開衣衫的鈕扣,一雙拖鞋早便飛到了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