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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求婚如同一種惡意

第六章 求婚如同一種惡意

「給你吃什麼啦?他總說我在吃上沒品味,你有什麼發現?」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10年之後,誰能知道呢?」這又是真心話,他發現今晚是個口吐真言的日子。
「我不希望我的妻子是個女強人,或者學術狂,現在你在學術上已經病得不輕了,到了國外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那種婚姻,可不是我想要的。」他這是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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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空氣會更好。」他勉強跟上美美的步子,覺得自己像是件笨重的行李,而美美則是個趕火車的旅客。
「淡藍色的婚紗,配上紅寶石的項鏈和耳飾。」
「多大一點兒?」
「我同樣也是女人,與竹君需要的是同樣的東西。」
看來我是問道於盲了,美美心中暗道。她並不認為竹君的結論有什麼參考價值,他們只接觸了幾天時間,不可能有真切的了解。竹君之所以向她提供了這樣一個結論,也是有原因的,她畢竟是個善良的女孩,沒見過人間醜惡,而且不會撒謊,所以,她只能以這樣一種方式來勸導她耐心對待香川,耐心對待結婚這件事。
從心理上講,即使是根據她所掌握的粗淺的心理學理論分析,也能夠認清,他不肯結婚的原因顯然不屬於幼年的心理創傷造成的結果,例如他父母的婚姻關係惡劣?或者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受到了刺|激?從現有情況來看,他的不肯結婚並不像是一種心理疾病,倒更像是一種強力的自我暗示。
「然也。」
「就是雞鴨魚肉,蔬菜水果,挺好吃的。」
然而,事後再回想此事,他卻發現,這首湯頭歌在那個時候吟誦,雖說不上是用心惡毒,至少也應該算是惡噱,因為,《蘇和香丸》是治療臟腑中惡(俗稱噁心)和小兒客忤(小兒遇陌生人受驚昏迷)的藥物。
「一片竹林是應該要的吧?」美美繼續為他鼓勁。
「說實話,你對竹君感覺怎麼樣?」美美鍥而不捨地要將香川與竹君第一晚的所有細枝末節,包括心眼兒里的小活動都弄得一清二楚。
「樂師的手指早便凍僵了,拉出來的不一定是什麼難聽的曲調。」
不想竹君語出驚人:「那天我沒有丟下手機,你來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在屋檐下放上金魚盆,下雨時水就會流到魚盆里。只是,院子里栽種什麼植物是一大難題。」
在這一點上,他對自己有著清楚的認識,他知道自己沒有勇氣正面回絕美美,就像以往多年來他沒有勇氣正面回絕其他女子一樣。
「我出院的那天早上,你弄來了一盆魚湯,是宋公明在江州吃的那種醋椒魚湯,有健脾發汗的功效。」香川用手托住下頷,眼睛里空蕩蕩的只有回憶。「那是一隻大瓦盆,大得完全可以在裡邊給小學生洗澡,盆里裝著一條大鯉魚,至少也得有六七斤重,頭和尾巴都露在盆外邊。這盆,這魚,再加上滿滿的一盆濃濃的奶白色魚湯,應該有30斤重。第二天臨出門,我聽服務員說,你是端著這盆醋椒魚湯,穿過了整個縣城,一路小跑地回到招待所。」
「為什麼?」美美非常警覺。
美美走出機場那一刻,第一眼望見的並不是香川,而是竹君。她發現竹君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兩眼緊盯著出口,而是目光散亂,肩頸四肢都懶懶的無精打采。
「你喜歡她嗎?」
當威廉的求婚被委婉地回絕後,香川也吟了一首詩。他顯然不是吟給任何人,那首詩只是吟給他自己聽的。這首詩恰好能被竹君聽到,也算合情合理,因為,她當時就站在他身邊。
那一晚的聚會,所有人都很開心,或者說幾乎是所有的人。
「好哇!」竹君很怕在香川的家中受到冷落,但她又不能不親自來看看這小樓中現在的生活,所以,威廉的出現恰好消除了她的擔憂。
「哦?恭喜你呀!」竹君看上去一點也不吃驚。
香川道:「我方才說的是,我在初見之下,便愛上了你的腳髁。」
通常情況下,美美這個時候就該發火了,不過今天沒有,她依然好脾氣地問:「如果穿著這件婚紗,走在紅地毯上,應該不會給你丟臉吧?」
他不得不再潑出一瓢涼水:「夠15個人瞧半個月的。」
舊英租界里的小樓這兩年大多翻新過,如今被大雪蓋住了屋瓦,很是顯現出一些舊時的意韻。地上的雪已經積了兩寸多厚,踩在上邊發出咯吱吱的聲響。美美挽著他的胳膊,緊緊貼在他身邊,只是,她的身材與他幾乎一樣高,這樣以來,她那律師兼運動員的步態,便讓香川有些吃不消了。
其次,如果說氣候因素也能勉強算作求婚的必要條件的話,那麼,不論是在春暖花開的多情季節,還是碩果累累的收穫季節,都應該算是宜人的時刻,人在心情舒暢之時,常常樂於成全他人。再者說,即使是在渾身熱汗的炎夏,也常有頭腦發昏,一時衝動便應允了的巧事,更何況那是個性激素分泌旺盛的季節。唯獨不該做的是在寒風大雪中求婚,除非那是生離死別,或是劫後餘生,否則難有成就。香川自己雖然並不欣賞花前月下,但在冬天結婚必定不行,因為他怕冷。
那個蘇州女孩兒很了不起,她也許至今未曾想到這一層內容,但她當即便乾淨利落地拒絕了他,將求婚的惡意消弭于無形,可謂是聰明天縱。他今日已然記不清那個女孩子的相貌了,唯一還記得的,是分手那天,她穿了件萱草黃色的衣裙。
「所以嘛,你應該給他些時間,讓他冷靜地思考,得出正確的結論。」竹君明知這是些廢話,美美可不是個有耐心長期等待的人。
美美很想立刻問一問竹君,她無故失蹤的那兩夜是怎麼回事,因為,世間任何事情,一旦脫離了它的正常軌跡,便多半不會是好事。
美美道:「我原本就愛你,我也不害怕講出來,這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樂隊奏起《婚禮進行曲》。」
「你唱的是什麼戲?」
美美也來了精神:「把它建成石頭城堡,石頭地基、石頭牆,外加石桌、石凳。」
「那東西太過俗艷,不種也罷。」
「最好選址時那地方早便有個一兩棵銀杏在那裡,不用太大,百十來年的樹齡就可以了。」
美美覺得,不論發生多麼棘手的事,不論是他的工作,還是他的生活,包括她剛剛的求婚,香川總是有辦法把它消解掉,至少能將它模糊掉,讓它在生活中隱藏起來,不再產生刺|激作用。
「吃魚的時候,在山下縣城裡?」美美髮覺自己對信息的捕捉不得要領。
「怎麼會呢?他那麼愛你。」
心存惡意是不應該的,他又開始批判自己,哪怕是在潛意識中存有惡意,人的https://read•99csw.com生活便失去了應有的平靜安樂。不,失去的絕不會僅僅是安樂,惡意的行為不單是自己會受到傷害,也會將對方內心深處的一些最美好的東西擊得粉碎。
「我能命令你什麼?」
「那麼這些日子可辛苦你啦!」
這個時候,他絕不能將「求婚如同一種惡意」這等不成熟的理論擺出來,一來它有被竹君這種思維縝密的理論家給駁倒的危險,二來他也怕嚇住這位初識不久的情人的女友。
香川的目光終於離開了他的寶貝萱草,轉到她的臉上,內中滿是震驚,道:「南來北往的各路大仙,如果當真如此,被愛的人就有福了,他終於得到了可以表達愛意的權利。」
「怎麼時候不對?」
也正是因為這份不恰當的自信和不以為意,讓他在同居的9個月中,不得不面對美美一而再,再而三的求婚攻勢。
香川將手指放到下巴上,坐在矮沙發里的樣子很不舒服,想了半晌,方道:「我想起來了,是在我們吃魚的時候。」
想到此處,她道:「他可能還沒準備好,或者,是他對婚姻還有些恐懼心理。」
「不是有竹君過來陪你嗎?」
這倒不是因為她懷孕了或是什麼別的問題,而是分別這幾日,給了她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她不能與香川再這麼不明不白地生活下去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這個在勞動者眼中幾乎一無是處的懶男人。
「到了國外我們照樣可以結婚哪。」她顯得有些不解,同時又像是發現了什麼,此時的語氣已然發生了變化。
「怎麼能當律師呢?女孩子應該溫柔賢淑,當個美食家或者園藝設計師也不錯。」香川不滿。
「你說。」
日後回想此事,他只能承認自己閱歷不足,對美美的了解也還不夠深入。其實,他早便知道美美是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脾氣,從相識之初便已經領教過她的厲害,只是他對自己的手段太過自信,過於相信他能夠運用機智多變的手腕料理好一切,以至於無視了美美的聰明才智,以及她強烈的自尊心。
香川笑道:「如果每一胎都是雙胞胎,就會有6個小孩吵翻天的。」
「常言道:紅配藍,狗也嫌。」
竹君道:「這是我的主意,怕你遠在南方,有什麼誤會一時也難以解釋。」
威廉原本就嗓音宏亮,此時又運起丹田之氣,更是聲震屋瓦。客人們都被吸引了過來,圍在他周圍,笑得前仰後合。
她與他軟語商量:「我們中國的文物,有許多精品都在國外,出去學習,能夠大開眼界不是?」
美美道:「我去過日本,他們那種木地板的迴廊,確實很舒服。」
「您給個耳音,我要開始啦。」
但是,所有這一切並沒有讓她產生畏難情緒,她也絕不會放棄與這個男人結婚的念頭。一個能有滋有味地哄著自己玩,不干擾別人,也不需要別人的男人,正是一個女強人最理想的丈夫。
最容易引人感動的常常是細節,香川對細節真切的記憶,讓美美不再壓抑自己,抱住他大哭起來。
「應該是從屋后延伸到庭院里,不宜太密,疏疏朗朗的雅緻。」
竹君語帶揶揄:「你不是年輕人么?」
「那樣也不好,因為,我至今仍然熱烈地愛著你,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的腳髁時一樣,那是在溪流邊,你洗腳的那一刻。」
「會結實的。我們可以買日本的杉木,就是他們專門用來建茶室的那種。現在也該輪到我們用用小日本兒的木材了,他們這些年光筷子就用去了我們多少森林!」
於是,這才發生了那場「鬥毆」,這也是雙方相識之後多次武力交鋒中,香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動手。他只推了她一把,讓她撞在門把手上,把屁股撞得青腫了一大塊。
美美並沒有發火,而是笑嘻嘻地問道:「那麼,我把她找來,咱們三個人一起過怎麼樣?」
「不是,我畢業后剛剛參加工作,便等於是退休了,我所有的是一個老年人的心態。」他講的是真心話,但平日里每次把這話講出來的時候,卻常常遭人側目。
她以往也曾拒絕過幾次求婚,這倒並不是她不想結婚,而是她覺得自己跟香川一樣,對婚姻同樣充滿著莫名的恐懼,同時,對方那種信誓旦旦,鄭重得嚇人的言談舉止,也讓她越發地害怕起來。
「我昨天又跟他談結婚的事了。」見面頭一句,她就把事情的最新進展向女友通報。
「如果參加葬禮,沒有黑色的衣服,藍色的也能將就。」
在這一點上,美美剛剛接受了一個教訓。昨晚在香川的卧室里,雖是小別勝新婚,但美美的注意力卻在她那巨大的決心和宏大志願上——她這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求婚成功。
「那人不是我。」
竹君突然不笑了:「吃了人家好幾頓,已經夠麻煩人的了,哪還好意思請教菜名?」
美美此時不便深究,只得道:「他的每道菜可都有個菜名呀。」
竹君道:「你這俗語講得倒是有些長進了。」
「生孩子呀!在公安局裡我有很好的關係,可以拿到生育指標,明年,後年,用兩年多一點的時間我就可以生3胎,到時候這樓里再也不會冷清了。」
「如果在大雪中舉行婚禮,一定非常浪漫。」她道。
「真的嗎?」她游目四顧,沒有發現香川,卻發現房中只有兩類客人——古董商與律師,而且雙方像是一拍即合,談得甚是熱鬧。
對威廉剛剛表演的求婚喜劇,他倒是沒有反感。竹君孤苦伶仃一個人過活,有人向她示愛,總不是壞事,況且,她也不會真的就答應了威廉的婚事,婚姻對於她也是個「兩難」的選擇。
他等到竹君點首示意,這才裝扮起大演員的派頭,高聲道:「屎克郎戴花——臭美;屎克郎搬家——走一路臭一路;屎克郎推糞球——滾蛋;屎克郎吃粽子——臭嘴粘牙……。」
香川第三次從萱草上轉過頭來,道:「那是個好女人,溫柔,賢淑,對食物有品味,而且沒有壞脾氣。」
「那就如同一種熱帶水果,名叫紅毛丹大表姐。」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講話,這非但無禮,而且也是對自己的不尊重,然而,他又不得不努力打消美美的興緻,因為他懼怕她很快便可能提出來的要求。
平日里,不論是火上了房,還是飯後消食,他都是那種一步懶似一步的走法,此時美美腳下快速的節奏打亂了他的步調,同時也弄壞了他的心境。
竹君追問不舍:「你也不過三十幾歲,就算是從7歲上小學開始你便退休了,也仍然是個年輕人。你不覺得,婚姻對年輕人來講也是一種社會責任么?」
她接著道:「像你這麼細心的人,怎麼會把手機丟在我們家裡?是read.99csw.com不是香川跟你說了什麼瘋話,把你嚇著啦?」
「這要看你怎麼打算。等我們結了婚,你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不讓我打官司,我就當家庭婦女,絕不違抗你的命令。」
他從來也沒有認真考慮過這件事在他身上產生的深刻影響,但他從此再也未曾向其他人求婚,更沒有接受過任何人對他的求婚。借用威廉·詹姆斯三世的話說:「明知是當,繞著走就得了,何必去撞一腦袋疙瘩!」
常言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湮,他以為,自己這一番胡言亂語,總算是又一次把美美的求婚企圖給化解開了。
「只是,在雪地上行走,新娘的婚紗就不能是白色的了,你說,淡藍色的好不好?」
他又道:「只是有個概念我還弄不清楚,詩中的主人公,就是那位屎克郎先生,他是男是女?」剩下還勉強站立的幾位,立時也癱軟在地。
他道:「在我的理解中,愛情與婚姻並沒有必然的聯繫。婚姻應該是那種平靜的,舒適的,對青春略顯厭倦的生活狀態,所有的難題都是物質上的,在兩個人的關係中,精神層面上的只有簡單的愉悅,而沒有深刻的痛苦。」
「你那麼有耐心哄著她玩,為什麼就沒哄過我呢?」美美相信自己並沒有醋意。
香川舉起雙手:「我坦白。我是在剛出門的時候,只看到了你的一個背影,便愛上了你。」
竹君雖然擅長古漢語,但這首詩她從來也未曾聽到過,內中與當時場景唯一相關的,是裡邊有「蘇合香」幾個字。他吟的是:「蘇合香丸麝息香,木丁熏陸氣同芳;犀冰白朮沉香附,衣用硃砂中惡嘗。」
美美故意驚呼:「我險些忘了,你千萬要記住,門外得釘上一根木樁子。」
「建一所迴廊式的四方大宅,不,還是三面迴廊一面觀景為好,枯山水派需要的空間比較大,空出一面來,也好讓她借用遠山近水的天然景觀。」
「如果有個女孩……。」
「新娘在婚紗裡邊得套上一條棉褲。」他心中卻道,美美可不是個浪漫的人,她甚至厭煩時下流行的小資情調,今日一改常態,必定將有非常之事發生。
「要不,我離開,讓她來與你同住?」
香川含義不清的反應,讓美美一時間又糊塗了,她愛他難道不對么?當初為了爭論到底是誰先愛上誰,他們兩個可是曾經拳腳相向,鬧得雙方鼻青臉腫。
美美當時倒也沒有太生氣,只是在他的小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於是他道:「結婚對我來講是件奢侈的事。」
那場爭論是他們同居之前,發生在美美的公寓里。
也正因為有了這個想法,那天夜裡,美美睡得非常塌實,只是在早上睡醒之前的淺層意識里,有個討厭的念頭一閃而過,但是,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並沒有進入記憶。
這個話題談到此處,香川只好沉默了。這倒不是竹君對他的不理解引動了他的不快,恰恰相反,他這番謊言一般的真情告白居然引動了竹君的同情心,這件事本身便令人感動。
最後,威廉向竹君鞠躬,感嘆道:「我朗誦得並不好,但這首詩寫得太好了,不知道作者是哪位大詩人?」
即使是到了今天,香川仍然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他的求婚堂皇大方,也照顧到了雙方的情緒。如果說有什麼錯處,也是時間的問題,他當時還太年輕,還沒有發現「求婚如同一種惡意」的道理。
第一次求婚發生在兩個月前,那天恰好是冬至,天上下著大雪,美美早早從事務所趕了回來,硬拉著他出去踏雪。
「聽話,啊?穿得暖暖的,戴上手套,戴上帽帽……。」美美破天荒地親自動手服侍他穿衣服,口中念念有詞,用的是外婆的口吻。
「你想要一個整天守在你身邊,一切都以你為中心的妻子,是嗎?」
在她的記憶中,那天在縣城招待所中並沒有發生什麼要緊的事。當時香川發高燒,在醫院里昏睡了一天兩夜,醒來后他們搬進了招待所,只住了一天,第二天便回到城裡來了。
「可笑的是,你只端來了那隻大瓦盆,既沒拿筷子,也沒有湯勺,我只能用手抓魚肉吃,用茶杯舀湯喝。」
她忙問:「這話怎麼講?」
香川把腳步停在了舊慶王府門前。他必須得制止這場想象中的婚禮,因為他發現,美美今天對他一直在講的胡言亂語充耳不聞,這可是個危險的徵兆。
「可我現在就想出嫁。」
「這些日子把你累著了吧?」美美把行李丟在一邊,顧自與竹君講話。「我可知道,別看香香每日里只是自顧自的玩,他可累人著哪。」
「這可不是愛情問題,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想結婚。」美美不覺間嘆了口氣。
「那樣不道德,也是對我們三個人共同的污辱。」
他伸出手臂,將美美摟在懷中替她取暖,打算藉機遮擋住她的話語,卻突然記起,這座慶親王府最初是大太監小德張的府邸,在它門前談論婚事,可是大大的不吉。
古人修和製藥畢竟不同,用的都是好東西。這是他當時的感慨,並沒有因威廉向竹君下跪求婚這件事而有什麼不快。
香川的最後一句話終於起了作用,美美飛也似地跑上樓換衣服去了。
「大片的雪花落在頭上、肩上。」
4小碟冷盤是醬肘花、拌蝦仁、芝麻菠菜梗和酸辣筍絲,兩個熱菜有宮保山雞丁和素扒三白,主菜為香辣大排,甜食是玉米油炒棗泥綠豆沙。這是一桌集川魯兩派,葷素搭配,以肉為主的三人食譜。廣東人不擅長肉食,美美在南邊待了6天,想必沒能吃到這種濃油赤醬的菜品。
威廉把她引到書房中坐下,伸手攔住前來與她打招呼的客人,口中道:「我打算用6個月的時間,分專題仔細研究俗語,現在我給您老人家表演我剛剛做完的一個關於昆蟲的專題。」
「你可以學成之後再回來嘛。」
於是,等到她求證過幾處她認為模糊,或是竹君不小心遺漏的內容之後,她自認為對那一晚發生的一切已經了解得清清楚楚。特別是竹君對香川溢於言表的欽佩之情,和她對擁有這樣出色情人的美美不自覺的傾羡之意,既證實了香川在她面前曾經施展過他的真實魅力,也證實了事情並沒有發展到災難的程度。
他是通過什麼途徑暗示的自己?而暗示的又是什麼內容?這是美美一直想要搞清楚的問題。
香川聽了這話一愣,問:「不出去打官司了?」
「往後我要天天在家,好好陪陪你。」
「見你的鬼去吧!」這是那個女孩子對他講的最後一句話,此後再無音信。
「這些想法你已經給我灌輸了兩年,到今天我終於想明白了。」
「讓她專門設計日本式的那種枯山水派園林,不能學中國園林,中國read.99csw.com園林太繁複也太累人。」
竹君覺得,如果香川的這次拒絕與她有關的話,也只是因為美美在無意間選擇了一個最不恰當的時機。像香川那樣優雅而又敏感的舊式人物,絕不會在與她發生了那場錯誤的性|愛之後,第二天便與美美談婚論嫁。
「屎克郎鑽麵缸——不分黑白香臭;屎克郎鑽染缸——好色不要命;屎克郎鑽蜜缸——甜也不對味;屎克郎鑽煙缸——假冒包公《探陰山》;屎克郎鑽葯缸——冒充大力丸……。」威廉一口氣講了60多句,周圍眾人已經笑得直喊肚子疼。
「可他關心的並不是行為本身,他的注意力實際上集中在玩樂的心情上,而這一點正是他身上最難把握的地方。」
威廉的結束語將這個戲劇性場面推向了最高潮,他道:「老伴兒,你就跟了我吧!」
他笑道:「無知則無畏,他們根本就不了解什麼是婚姻,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可懼怕的。事後不如意,離婚對他們也不是難題。」
近一個月來,威廉對她發動了猛烈的攻勢,甚至追到她的學校和家裡,死乞白賴地向她示愛。竹君對他倒是沒有什麼惡感,一起談談說說也很有趣,至於戀愛結婚什麼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你就站在那裡,向我微笑……。」美美把婚禮推向高潮。
美美當時很有控制局面的把握,道:「你不用避實就虛,我讓你交代的是,你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愛上的我?」

3

她認為,香川不肯結婚的原因並不很複雜,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心理原因,另一個是性格原因。
就在這個時候,美美口中溫熱的氣息吹到了他的耳朵上,道:「我們結婚吧!」
關於那一晚的事,竹君的講述平靜,詳實,美美認為有極大的可信度,如果能將解衣拔火罐這樣的細節都講了出來,這應該具有相當大的說服力。
吟這首「湯頭歌」時,香川原本沒有什麼用意,只不過是威廉獻給竹君的蘇合香油,讓他聯想到這首「歌訣」。這原本是宋代《太平惠民和劑局方》中《蘇和香丸》的方子,用的是蘇合香油、熏陸香(即乳香)、冰片、青木香、丁香、犀角、白朮、沉香、香附、麝香、安息香膏、檀香和蜂蜜製成的丸藥,外邊再裹上一層硃砂粉為外衣。
他只好顧左右而言它:「在大雪天里出現幻覺可不是好現象,這說明你多半是凍僵了。」
「到街上走走也無妨,只是你別這麼嚇人好不好?」香川當時自認為識破了她的詭計,因為,一旦美美想讓他做點不情願的事情,她只會使用兩種態度——法官的和外婆的。
「中途可萬萬不能跌交。」香川不得不痛恨自己今天的嘴臉,這是他平生最厭惡的小人行徑,但是,在美美面前,他的紳士風度又無從施展,因為,他一直處在被動的,被|操縱的位置上。
香川活到三十多歲,平生唯一的一次求婚,是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年,對方是她的同班同學,現在是波士頓博物館的東方文物專家。
「因為現在太陽已經下山了,就算是想結婚,也得明天早上再說。」
威廉表演結束后,在周圍那些人笑得還沒有站直身體之前,他突然向她單膝跪倒,手中變戲法般出現了一隻精美的水晶瓶,口中道:「我的女神,我的活菩薩,我今生今世難分難捨的好老婆,當著大傢伙兒的面兒,我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向你獻上這瓶象徵著貞節和生育的蘇合香油,就如同我們在耶路撒冷聖殿獻上的香油一樣,請讓你的福澤沐浴我的生命,讓你的愛溫暖我『拔涼拔涼』的心……。」
竹君的回答卻出人意料:「我根本不相信你說的這些話。你該不是故意用這些話來博取同情吧?儘管我的同情心已經被攪動了起來。」
「自由、寬容和善良。」竹君一句一點頭。
「我們是這麼多年的姐妹,哪裡會有誤會?」美美終於讓自己的表情平靜下來,卻又陷入了表裡不一的痛苦之中。
「她每天只來那麼一小會兒,跟女主人在家完全不同。」
「但是,這一走便是三年五載,我可能會錯過挖掘秦始皇陵的機會。」香川知道,對方也會明白這隻是個託辭,因為,秦始皇陵100年之內絕不會挖掘。
眾人聞聽此言,笑得滾倒在地的有一大半。
竹君確實覺得挺開心,威廉對她的這種毫無機心,只求快樂的追逐,讓她沒有任何負擔,即使是明知道不會接受他的愛,在心理上也沒有滯障之處。這就是西方文化與漢文化最大的不同,西方人過節日搞聚會,可以邀請來前妻、前妻的孩子、前妻的丈夫和前妻丈夫的前妻與他們的孩子,女主人也可以把前夫與前夫的妻子,外加前夫妻子的前夫的孩子都邀請到家中,居然還能其樂也融融。她認為,這內中的原因很多,但從威廉身上可以發現一點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西方人更重視友誼,同時在兩性關係上也有點沒心沒肺。
美美認為,香川這個人最可恨之處就在於,你總是無法弄清他的真實心意,也難以預測他的下一步行動,這也難怪她日後要對他採取高壓政策和全面控制的手段。
威廉仔細地將落在她外衣上的雪花抖掉,道:「『正月十五雪打燈』,這話一點沒錯。」他這口純正的本地土語,若是本地人講出來倒也沒什麼,但放在他嘴裏,便是個令人嘆為觀止的奇迹了。
「據說,大清早的飯店都不開門,你是打了飯店老闆兩個嘴巴,又給了人家500元錢,這才弄來的魚湯。」
香川接著道:「如果能有個男孩……。」
「如同麥田裡的守望者。」
「所以,我們還是結婚吧。」他當時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兩年的功夫可不是白下的。
「那樣我就更為難了。我怎麼可以把你這麼有前途的大律師拴在身邊?拴在一個全無用處的懶漢身上?有現在的生活我已經大喜過望,如果你能跟我在一起堅持到一年,那必定是我家祖墳上冒了青煙;如果我們的關係能維持得再久些,我家祖墳上的青煙肯定會像原子彈爆炸一樣壯觀。」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一個男人能牢牢地記住你為他做的小事,並能從中發掘出動人的關節之處,這本身便令人感動。美美咬住嘴唇,害怕哭出聲來。
炒菜剛剛出勺,排骨還在砂鍋中燉著,美美從樓上下來了,身上穿著一件他沒見過的長裙。
不過,事情也並不絕對,與美美的這次談話之後不久,威廉·詹姆斯三世對她的求婚倒是表現出些許討人喜歡的地方。那傢伙可真是個魔,事後竹君每當回想起此事,都會不由自主地發笑,儘管她絕不會嫁給他九九藏書
「老天保佑,讓我至少有一胎是雙胞胎吧。」美美也樂不可支。
他只好解釋道:「我說的結婚與你想的結婚是兩回事。」
昨天晚飯時的嘗試,只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試探香川的初步反應。在這個問題上,她對香川做過切實的分析,分析結果與她的法律案卷存放在同一個文件櫃中。
「拴你日思夜想的那頭叫驢呀!」美美撫掌大笑。
儘管這一晚倆人談至午夜,談得也甚是熱鬧,但香川最終還是沒有答應她的求婚。
竹君羞赧地笑了笑。
「看看怎麼樣?」她把手中的婚紗戴在頭上,在餐廳門口轉了一個圈,擺出模特亮相的造型。
對付香川,單憑耐心只能導致失敗,天下誰還會比他更有耐心?他年紀輕輕的便過上了退休般的生活,他的整個人生經歷,就如同他等待萱草開花一樣需要耐心,這世間,怕是很少有人能在耐心上戰勝他。
這兩個人,一個是她最親近的情人,一個是她最忠實的朋友,換個角度來講,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人可以輕易傷害她,甚至毀滅她,就只有這兩個人,因為,其他人對她的傷害都只能是物質性的,可治愈的和可逆的。
「因為時候不對。」
儘管那件不恰當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竹君望著美美,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希望香川不是因為她才拒絕了美美的求婚。
美美聽出了他話中的牢騷,便道:「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可以發誓:從今往後,如果我再向李香川同志下命令,或是用命令的口氣講話,就讓我連輸20場官司,外加更年期提前10年,不,是連輸30場官司,更年期提前5年到來。」
「哈里路亞,我明白了,你愛我,謝謝你。」他的目光又回到了萱草的花|蕾上。
「我們現在要弄清楚的是,從山裡我們兩個相遇開始,你是在什麼時候愛上的我?」美美並不想發怒,但香川的閃轉騰挪卻又讓她不由得怒火中燒。
對於美美來講,她的關注其實主要集中在香川身上,集中在香川是否對她忠貞不二?以及他在外來誘惑之下會做出什麼反應?所以,她與竹君分手后,便立刻趕回家中,在香川身上審問竹君講述的所有內容。
竹君笑得機械:「沒有,他自己玩得好著哪,烹調的手藝也不錯。」
美美問:「聽說你還給她唱戲啦?你可沒給我唱過。」
其實,竹君原本以為,求婚這件事並不需要很長時間的成熟期,如果兩個人命中有緣,不用說求婚,其中一方的首次暗示便應該得到熱烈的響應,一旦正式開口求婚,那就是一出大團圓的喜劇。她不相信那種歷經磨難,分分合合反覆多次的求婚,那樣的結果最好也不過是平淡的一生,絕不會是幸福的狂喜。
「按照本地習俗,只有寡婦才下午出嫁。」
「他可不會這麼痛快就答應。」
「世上無難事。」美美生怕他因為一點點困難便泄了這股子氣。
竹君問:「但是,有許多年輕人早早便結婚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你把留學的手續退掉,我們結婚吧。」他原本確是有意與這個嬌小的蘇州女孩結婚,只是不在當時,而是原打算過個一兩年再提此事。今日這女孩既然要走,那麼結婚便是留下她來的一個極好的理由。
「那天真好玩,我打手機找你,卻是香川接的,嚇了我一跳。」美美小心地尋找事件的切入點。
「馬戲團里有這種衣服出租。」
香川不解,問:「幹什麼?」
「既然這樣,我們結婚吧?」
「我不在家,是不是很寂寞?」美美立刻便察覺這個話題開得不好,它太世俗,太小兒女狀了,而香川早便宣告過,人間的罪孽莫大於惡俗。
不管美美心中是怎麼想的,香川覺得,她選在這個時刻,這個地點,又是用這種方式來求婚,可算是大為不智,其原因有三:
美美道:「他的那點所謂樂趣,不就是吃喝玩樂嗎?跟我結婚後,他一樣也不會少,只能更豐富。」
「現在與往日不同了,在國內的博物館工作,出國的機會也很多。」
香川點首道:「不錯,布料沒少用,拆了能捆5把墩布。」
「其實,我也實在想象不出,你嫁人之後會是什麼樣子。」他決定把話題轉移到竹君身上,以免他的感動讓他做出不恰當的舉動。
威廉忙道:「上次你說我諺語、俗語用得不地道,我回到家中立馬便開始學習。」
「即使我對你的愛常常讓我心中刺痛,中夜彷徨,我也沒有能力結婚。」
美美問:「誰都想有個好心情,可他的那份好心情是從哪來的?」
對於竹君關於自由、寬容和善良的勸解,她並不以為意,那是竹君贏得男人的方式,對她並不適用,她現在最關心的,是弄清楚竹君失蹤的那兩晚都在幹些什麼,是否與香川有關聯。如果在這件事上出現了失誤,她就會像那個帶著「兩頭狼」、一隻羊和一顆白菜過河的農夫一樣,一頭狼她有解決辦法,兩頭狼就會讓她陷入一個怪圈中不能自拔。
「什麼樣的園藝師?」美美立刻見風使舵。
「怎麼講?」
「讓她當律師,打遍天下無敵手。」
看起來,世間還真是沒有人能理解他的退休思想,竹君這話也只是站在她的立場上的反駁。他輕嘆一聲,道:「婚我是一定要結的,兒女也是一定要生的,這是我對家族的責任,我總不能讓我家的一脈單傳,到了我這裏就斷絕吧!」
「你覺得香川有什麼問題嗎?」美美想讓竹君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給她提供材料。
不過,今晚只有他們二人吃飯,竹君到機場接回美美,便託故回去了。她這麼做早便在香川的預料之中,只是,在準備材料時他還是預備出了三個人的量,因為,世事難料,事到如今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更何況竹君故意留下來吃這頓飯?
那是元宵節后的第二天,美美在香川的小樓里舉辦了一個小小的聚會,參加者大約二十來人,顯得很熱鬧。
那個念頭是:香川的這番話如此圓熟動聽,該不是她與竹君分手后,這兩個人在電話中串通好的供詞?
實現上,求婚本身便是一個有些惡意的行為。當然了,香川對自己的這個論點還不太有把握,但私下裡卻不妨礙他這麼思考。其實有一個非常表面化的理由擺在那裡,就很能說明問題。求婚的目的是什麼?簡單地說,我們完全可以理解為這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慾,是為了佔有對方的一部分實質性內容,同時,還要把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重擔與責任轉移到對方的肩頭上去。而接收對方的求婚,也就意味著放棄自己。試想,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敢放棄,他還有什麼不敢放棄的?於是,敢於主動求婚的人便很難再自稱是個良善之人九*九*藏*書了,而膽敢答應求婚的人也難免會被貼上狠心或糊塗的標箋。
「因為,自從與你相識,我就只剩下發昏了。」最終他還是把話題引上了邪路。
「不,你大不一樣。你是干大事的女人,家庭瑣事和言不及義的笑話對你大不相宜。」
「啊哈,這空氣很甜哪。」美美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香川今天的回答,卻沒有像往日那般語含機鋒,他只是懶懶道:「你不在家,房子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命令這個詞太嚴重了,再說,我也不是會下命令的人,只有服從命令才是我的特長。」
另外,在他剛剛想到的三個原因之中,只有第三個原因沒有太多可分析的價值,因為這是他自身的原因——他不想結婚。
「讓她在山上給你設計一所莊園,就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她們擁抱,歡笑,腳下輕輕地跳著,像一對久別重逢的小姑娘,但美美仍然感覺到竹君身上的軟弱,全然失去了修道者內斂的精神。
「怎麼會呢?在水庫里我給你唱過《風雨歸舟》。」他突然從花盆前轉過頭來,道。「對不起,我忘記了,你說過根本就沒有什麼水庫,也沒有船和大魚。抱歉。」
剛剛緩過勁兒來的眾人一下子又笑得淚花如雨。
「人生不如意,十之常八九。不過,你回來了,一切也就如常了。」
「如果我也那樣哄著你玩,你會認為我對你不尊重,是老不正經,而不會認為那只是無傷大雅的閨中玩笑。」香川將頭一點一點的,像是在挑逗那剛剛長成一寸長短的花|蕾。
美美接著自言自語:「他難道會對我不滿意嗎?不會吧?天下哪還有我這麼好的老婆?」
首先,對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講,突然襲擊式的求婚,多半是不會成功的,特別是中國人,對此尤為敏感。西方人在他們的文藝作品中倒是常常表演這種突然襲擊,只是,他們並未說明內中的文化根源,因為那是寫給他們自己人看的,都在可理解的範圍之內。中國的青年人一旦誤會了他們的這種做法,也拿來使用,多半是要吃虧的,因為,對於漢文化來講,不要說求婚,就算是請客吃飯,突然襲擊式的邀請也同樣屬於無禮的範疇。香川自己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也絕不允許別人在他身上這麼無禮。
「如果我告訴你,我也是個普通的女人,也喜歡瑣事和玩笑呢?」
「為了配合新郎的紅禮服,新娘應該把頭髮染成偏紅的琥珀色。」
「有一個辦法。」
「有一點兒。」
「那麼我該怎麼辦?」她的留學手續和獎學金等都已辦理妥當,只等香川的決定了。
他當說對那位同學說:「國外的生活對我來說只能是個笑話,我是個沒有漢文化就活不下去的人。」
「院子里再種上幾株美人蕉。」
「讓他打高爾夫,至少也要打到美巡賽上去。」
「對呀!」美美彷彿恍然大悟。「他就是害怕,害怕我掌握管理他生活的權力,也害怕承擔婚姻中無法逃避的責任。」
「那就是你,穿著萱草黃色的衣裙,戴著同樣顏色的寬檐帽。」
「咱們這地方冬天寒冷,只能種耐寒植物。」
但竹君那天很快就告辭離開了,快得她來不及反應,所以,第二天她便打電話給竹君,約她一起吃午飯。
威廉顯然很早就等在那裡,見竹君進門,便腳下踩著輕快的舞步,風一般轉到她身邊,親手替她接下圍巾和外衣。
「為什麼?」
美美一下子感覺到了巨大的幸福,道:「那我也不再下命令。結婚之後,我只讓你下命令。」
「他為什麼不肯跟我結婚?」美美很少像今天這樣沒有主意。

4

竹君的兩次失蹤,便像是插在美美心中的兩根刺,雖然她暫時不會把香川拒絕她的求婚與這件事聯繫在一起,但她卻不能對身邊的這種異常現象不聞不問,因為,能給人造成最深刻傷害的,只能是你最親近的人。
就在發生那次意外的性|愛之前,他們坐在二樓最高的那級台階上,便曾有過一番關於婚姻的,近距離的對話。
「你知道我這個人的心有多軟,別說是我情人的女友病了,就算是在路上遇到個女病人,我也會心疼不已。」香川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在審訊,而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盆即將開花的萱草上,順嘴搭腔地回答她的問話。
「還能唱什麼?無非是大鼓、單弦之類的,反正你也不愛聽。」
美美也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對他嫣然一笑:「然後,我們就結婚了。」

2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難怪我給你家中打電話也沒有人接。」美美知道自己的眉毛必定倒豎起來,忙將手放到額頭上摸來摸去,做出困惑之狀。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有理由第二天便搬進了香川的小樓,開始了她幸福的同居生活。
「新娘穿一件海藍寶石那種顏色的婚紗,新郎再穿黑禮服就不好看了,最好還是穿紅色的燕尾服。」
「嗯?」美美把頭伏在他肩上,語音模糊。

1

「怕是會不結實吧?」
香川卻一搖腦袋:「全是石頭不好,只要石頭地基,上邊全部是木結構的建築。」
香川坐正身子,對她道:「這個不好比喻,但是,如果不是先遇到了你,與我同居的可能會是她。」
「沒有這麼嚴重。」香川立刻把她摟得緊緊的。「你每天給我下的命令,已經成為我生活中的『進行曲』,沒有了它們,我的腳步會亂的。」
「今天肯定是走不成紅地毯了。」香川將排骨端上桌。他必須得堵住美美的話頭,今天可不是談婚論嫁的恰當時機。
「銀杏樹不錯吧?」
「香川的以自我為中心,不是那種有攻擊性,會傷害人的,他對身外的事情好像並不關心,他唯一關心的只是他自己那個小小的天地,更確切地講,是一種樂趣天地。」竹君的話語近似於教案,乾巴巴的不帶感情|色彩。
「我捧著鮮花,一步步向你走來。」
「我是說,結婚那天穿這件婚紗夠不夠漂亮?」美美必是早已習慣了他的東拉西扯,並不以為意。
就在她感動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香川卻說了句大煞風景的話:「不過,像你這種對日常生活一竅不通的女人,即使是在那種情況下,也很難讓我產生愛情。」
竹君略想了想,道:「他除了有點以自我為中心,也沒什麼大毛病。不過,現在誰不是以自我為中心?這已經很難說是缺點了。」
「也不算太重嘛,我只是怕湯涼了。」美美嘴上雖說得輕巧,淚水卻涌了出來,難為他還記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