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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他讓周孝存繼續播音,要不間斷地重複事實,英語漢語反覆講,直到最後一刻,然後他衝出播音間,拿起聽筒。天哪,居然是上級領導。領導問,你們現在情況怎麼樣?有人受傷嗎?
馮九思把麥克風向周孝存面前推了推說:「你得做點事,不能讓你太太白死。」
這時,樓梯上的戰鬥又開始了。他知道,楊炳新和小劉兩個人很難堅持許久。況且,還有一層擔憂他沒對任何人講過,那就是他不知道他們正在拚命努力的這次廣播會有什麼作用,現在全世界的人一定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日美開戰的消息上,誰還會關心兩年前發生在天津租界里的一樁舊事呢?
糟糕,日本兵一定是已經攻到三樓了,他看到藍小姐也趕到門邊,正在從水手袋裡掏炸藥遞給外邊的人,想必楊炳新他們已經被壓迫到門口,再沒有退路了。也許再過幾分鐘,他們就會全部犧牲。但他又想,不管怎麼樣,他終於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他至少是把「吉田事件」的屁股擦乾淨了,罷了,罷了,死就死吧,只是有點對不超藍小姐,沒能給她幾天浪漫幸福的好日子。
聽到這話,馮九思一時怒發如狂,但他又不得不拚命壓制住他性格中粗暴的一面,以免一怒之下將周孝存扼死。沉默了好一會兒,當他感覺湧向頭頂的血液開始迴流的時候,這才重新跟周孝存講道理。他說:「這件事確實符合你們的利益,卻損害了共同抗日的夥伴的利益和名譽,實際上也就等於損害了整個抗日大業;你設計的這個行動也好,你的上司批准了你的行動也好,都是鼠目寸光,只顧了你們一黨的私利,結果卻損害了全體中國人的利益。」
馮九思知道,楊炳新必定是在最後關頭用起爆器引爆了他布置在三樓,專為與敵人同歸於盡準備的大批炸彈,小劉和「狸貓」也必定都死了,還有攻進樓內的許多日本兵。為此,他感覺胸中劇痛,認為他新結拜的義兄終於實現了與當年結拜的義弟「狸貓」在關老爺面前發過的誓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現在正是每個廣播電台都在廣播早間新聞的時間,馮九思不知道這個廣播會不會有人聽到,但他知道自己已經儘力了,而且是做出了那種死而無憾的努力。
於是,馮九思打開麥克風的開關,學著新聞播音員大驚小怪的語氣先陳述事實,講明兩年前「吉田事件」的原委,然後由周孝存講述他是如何利用中共的叛徒,使簡單的刺殺事件轉變成攻擊中共抗日武裝的惡性|事件的方法和過程。
馮九思操縱卷揚機把升降機提上來,卻發現只是個運貨的板條箱,一次最多也就只能運送一個人。於是他問:「你是說,我們能從這裏逃出去?」周孝存說:「有可能,除非你能用炸藥炸開通向隔壁地下室的牆,這座樓和後邊的別墅是一體的,地基相通,牆也不厚。」馮九思問:「後邊是什麼地方?」周孝存苦笑道:「後邊是我們的工作站,但現在裡邊的人一定都逃光了,但願日本人沒在那邊設防。」
於是他對領導說:「我再廣播一遍read•99csw.com就立刻撤退,你等著我。另外還有……」他從衣袋裡掏出「百靈」留給他的字條,打算把那組密碼讀給領導聽,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日本兵把電話線切斷了,他沒能完成「百靈」臨終前的委託;緊接著,日本兵又把大樓的電源切斷了,想廣播也不成了。他急忙回到播音室對周孝存說:「就這樣吧,咱們走。」
每個人都有自己最關心的事,馮九思一點也不會責怪周孝存的這些想法,恰恰相反,他覺得,如果是他處在周孝存現在的地位,也一定找不出比這更周全的辦法。
馮九思沒工夫去看「狸貓」是不是被炸死,他蹬著豎井的井壁飛快地向下爬,但耳邊仍能聽到樓上傳來接連不斷的爆炸聲,知道楊炳新和小劉為了掩護他們,仍然在拚死抵抗。他心中暗想,大哥楊炳新此時心裏一定很痛苦,因為他今天必須得跟前一個多年的結拜兄弟同歸於盡,卻又不得不拜託他這個不著調的剛剛結拜的兄弟照顧親人。
這時他又注意到,被綁在椅子上的「狸貓」正衝著他歪嘴擠眼地做鬼臉。這個該死的混蛋想幹什麼?然後他忽然明白了,「狸貓」是在示意他來電話了。這傢伙為了能活命正在討好他。
周孝存不屑道:「你們黨?那我們黨又怎麼辦?我入黨時的誓言又怎麼辦?對不起,我是個忠誠的君子,不會叛黨的。」
在樓上的播音間里,小劉為馮九思調試好播音設備,並且講解了最簡便的使用方法,這才下樓幫楊炳新抗擊敵人去了。藍小姐也想跟著小劉一起去,但馮九思不同意,只是讓她拿著個金屬麥克風在播音間外的大房間里看守「狸貓」,以防這傢伙掙脫繩索。自從見過楊炳新在倉庫里的脫身之計,他便再也不相信繩索能捆得住人了。
日本兵這會兒又衝上來,但又被他們拚死打退了。有件事馮九思絕不能獨自做決定,於是他問:「你的義弟『狸貓』怎麼處置?」
周孝存垂著頭坐在麥克風前一語不發。馮九思並沒有催促他,因為他知道,此時周孝存的內心之中必定充滿了矛盾,催促他沒有用,那些事情只能讓他自己解決,如果不讓他想通了,播音的效果一定不好。
正在馮九思無計可施的時候,周孝存突然開口了,卻是舊話重提。他道:「我太太已經死了。」馮九思說:「也許犧牲了,但也許還活著。」周孝存怒道:「她已經死了。」馮九思只能放棄突然湧上來的用刑逼他就範的念頭,順著他說:「是的,也許她已經為黨盡忠了。」
馮九思心中大暢,知道他們的這番努力畢竟沒有白費。不想領導卻說:「我現在就派人過去幫助你們突圍,你要把周孝存帶出來,『吉田事件』只靠這次廣播還不行,我們需要人證、物證俱全,然後向全世界宣告事實真相,證明我黨的清白與高尚。」
周孝存搖頭道:「現在大伙兒馬上就要死了,我也不怕把真情告訴你,這件事的錯誤其實就在我身上,我在那之前很早就收買了『狸貓』,也正是因為有他的這層關係,我才想到了那個陷害貴黨的辦九九藏書法,向上級提出建議,並且設計了整個行動,我的上司批准了我的行動,是因為這個行動符合黨國的利益……」
「民為貴,社稷次之。」馮九思不由自主冒出一句幼年讀過的古語。
唉,自己再「投生」兩次,也不會成為大哥那樣的入,他那種人是本質上的英雄,與他比起來,自己只能算是個小爬蟲。從豎井中下到地下室的過程,讓馮九思感覺像是經歷了一次重生,同志們的勇氣和犧牲,終於讓他學會了自責。
因為電源被切斷,操縱升降機的卷揚機不能工作,他們無法再乘坐那隻木箱下到地下室了。周孝存卻說:「我們可以從豎井爬下去,但必須得把這隻木箱拆下來。」馮九思說:「那你還等什麼,快動手吧,我去給楊炳新幫忙。」他來到門口,發現走廊里濃煙滾滾,只能看到楊炳新和小劉躲在幾個被推倒的文件櫃後邊,撿拾日軍丟過來的手榴彈再丟回去。藍小姐也躲在那裡,臉上已經被熏黑了,正忙著分拆炸藥包,接上導火索,再交給楊炳新和小劉,然後他們用周孝存的雪茄煙點燃,向樓梯口方向丟去。
領導當真是大仁大義,不問成敗只問損傷,馮九思心下感慨,嘴上卻說:「楊炳新同志正在外邊阻擊敵人,我和周孝存正在播音……」領導說:「你們的廣播我聽到了,要不也找不到你們。這次的行動不亞於打了一場大勝仗,中央領導已經決定替你們請功,你們真是太棒了。」
周孝存突然問:「我太太已經死了吧?」
馮九思說:「我沒要求你叛黨,我只要求你講出指使『狸貓』製造『吉田事件』的詳細經過,是讓你講出事實真相。」
周孝存道:「這個真相對你們黨確實有好處,但對我們黨卻會造成傷害。」
這時馮九思把表情嚴肅起來說:「只是,我現在還不能讓你逃走。」周孝存笑道:「是的,如果我不廣播,你不會給我生路,更不會在我死後照顧我女兒……」
這時,他聽到樓上的爆炸聲幾乎停止了,看來楊炳新和小劉很可能都已經犧牲了,等一會兒日本兵一定會在樓中搜索,到時候他們可就逃無可逃了。
他一邊替楊炳新包紮傷腿一邊傳達了領導的指示,楊炳新卻說:「你是個忠誠的好同志,但我卻沒機會向領導彙報對你的甄別結論了,真是對不起。」馮九思的鼻子一酸,忙說:「那算不了什麼,別放在心上。領導又給了我新任務,說明他們已經對我做出結論,他們又信任我了。」
周孝存嘆了口氣道:「她一定死了,不論是被你們殺的,還是被日本人殺的,像她這樣的理想主義者,在這個時候一定會選擇死……」
最後聽到的這句話讓馮九思慚愧得想跳樓,但他知道自己此時絕沒有自殺或自責的資格,因為他必須得帶著周孝存和藍小姐逃出去。回到屋內,他發現周孝存已經將木箱拆了下來,他便扶著藍小姐先從豎井爬下去,然後再讓周孝存下去。「猩貓」這會兒終於吐掉了堵在口中的破布,也在一邊大叫,讓馮九思替他解開繩索,馮九思沒理會他。這傢伙便開始破口大罵read•99csw.com,拖著椅子向門口衝去。突然,門外一聲爆炸又把他沖了回來……
就在這個時候,上邊突然又傳來一陣爆炸聲。馮九思也連忙拉下導火索的引線,躲到印刷機後邊。緊接著,樓上爆發了一陣地動山搖的爆炸,將馮九思放置的那顆炸彈的爆炸聲淹沒了。
不想,楊炳新還是追在他身後叫道:「那五塊錢的賬我還不了你啦,就讓大福長大后替我還吧……」
楊炳新伸手堵住他的嘴說:「兄弟,有這心意就夠了,多說不吉,你帶著藍小姐現在就走吧……」
這時,隔著播音室的玻璃窗他看到,已經有煙霧從走廊飄進外邊的大房間。他在隔音的播音室里聽不清外邊的爆炸聲,但可以感覺到震動,他知道,楊炳新和小劉為了給他們爭取時間廣播,一定正在拚死阻擊日本兵。
見鬼!馮九思雖然對領導當初的決定很不滿意,但他還是答應了領導的要求,因為這些同志如果不撤出去,早晚都會被捕,然而,他相信日本人此時已經控制了電話局,他絕不能在電話中對領導講那些用於撤退的秘密關係。這是因為,只要他把那些關係講出來,日本人就能很輕易地破壞他們的撤退計劃。
唉,周孝存仍然在嘆氣。
馮九思立刻便明白了,口中忙叫了一聲大哥,然後從藍小姐手中接過一顆炸彈點燃導火索說:「就把這導火索當成敬神的香吧,我對關老爺發誓……」他把炸彈向敵人丟過去,叩了個頭這才接著說:「我與大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但轉念一想他又發覺,話也不能說死了,如果我能完成大哥對我的囑託,完成領導交給我的任務,我就應該有可能成為一個像大哥那樣的人,是的,應該能,也許能,他媽的一定能……
你可不能辜負了為你而犧牲的同志,一定要把周孝存和藍小姐帶出去。他在心中暗下決心,手上也大幅度地在牆上摸來摸去,終於,讓他在牆腳下摸到了一個氣孔。這必走是建築師為了防潮,方便兩處地下室的空氣流通而留下的氣孔。
但是,現在樓上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如果他在這個氣孔中引爆炸彈,很可能會將日本兵引來。於是他問周孝存:「穿過地下室到那邊去之後,你有沒有脫身的辦法?」周孝存說:「那邊的物資儲備很豐富,有汽車也有自行車,我們還可以化裝……」
周孝存又道:「我的兩個女兒都還年幼,我把她們寄放在我妹妹家,但我妹夫是個無賴,我不放心,更不能把女兒和財產全都託付給那傢伙。」馮九思繼續順情說好話:「是的,你的女兒應該受到妥善的照應。」周孝存拿起筆寫了兩行字遞給馮九思道:「這是花旗銀行和滙豐銀行的兩個賬戶,你收好。」馮九思接過字條揣在懷裡。周孝存又從衣領下邊拉出一條金鏈子,上邊系著一顆小小的黃金印,他嘆了口氣道:「如果我死在這裏,你就拿著這顆印信和那兩個賬戶,帶著我女兒去美國,把她們安置在那邊的學校里,然後把我的錢全都給她們買成信託基金,拜託了。」馮九思疑惑地問:「你又怎麼會信任我?」周孝存苦笑道九_九_藏_書:「在這個時候,我還能信誰,況且,你們共產黨就是有一萬個不好,做人廉潔,說話算數還是好的。」於是馮九思沒再講話,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周孝存又道:「我早就想清楚了,即使我們逃了出去,你也一定會把我交給你的上級,他們不會饒過我的,所以,到時候你也必須得照顧好我女兒,這不單是為了我,也是為了我太太,也就是你們的『百靈』。」
楊炳新問:「你們有辦法突圍嗎?」他說:「有,周孝存正在拆箱子,咱們從豎井裡爬下去。」
馮九思挪開柜子,發現後邊是個一米見方的小門,打開小門一看,才知道裡邊是一個升降機的豎井。周孝存道:「你試試還能不能用,然後把升降機提上來,這裏原來是印刷廠,我嫌印刷機太吵,這才把它們都搬到地下室去,地下室本來是倉庫,這個升降機直接通到那裡。」
周孝存嘆了口氣道:「黨、國、民眾,該死的,我一直也沒弄清楚,到底哪一項該是第一位的。」
楊炳新苦笑遒:「你看我能爬豎井嗎?別開玩笑了,你還是去把引爆三樓所有炸彈的起爆器給我拿來吧。」馮九思回屋拿來起爆器,楊炳新這才說:「我這輩子沒出息,到死也還有些事放不下,你逃出去之後請幫我辦幾件事。」
馮九思向周孝存伸出雙手,但周孝存卻擁抱了他,口中連聲道謝。
爆炸造成的毒氣和塵土向低處流動,充滿了地下室,讓他們三個人咳嗽不止。周孝存引著他們來到一堵牆下,對馮九思說:「就是這裏,牆不厚,但拿手可拆不了。」
馮九思說:「你就放心吧……」說罷他拉起藍小姐就往屋裡跑。
馮九思說:「有什麼事你儘管吩咐。」楊炳新點燃一顆藍小姐遞給他的炸彈丟出去,然後說:「殺死吉田次郎是我的任務,兩年前我沒能完成……」馮九思拾起一顆日軍投過來的手榴彈丟回去說:「那也是我的任務,我一定替咱們兩個完成。」
馮九思很耐心地說:「用處很大,真的非常大,至少可以洗刷我們黨所蒙受的不白之冤。」
馮九思卻認為周孝存想得有些離奇,還化裝?這都臨上轎了,哪有工夫現扎耳朵眼兒!不過,有逃出去的機會就必須得利用。他將炸彈放進碗大的氣孔中,同時側耳細聽樓上的動靜,希望日本兵還在三樓。
然而,他覺得自己必須得「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命,至於說揭露了真相能給抗戰帶來什麼樣的積極後果,他也就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了。於是他突然發覺,到了今天這種生死存亡、大是大非的關鍵時刻,只有老祖宗的語錄才能把他的心境描繪得最精確。
馮九思只能耐心勸說:「大家現在是共同抗戰,知錯必改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況且這件事的責任也不在你身上,而是你的上司犯下的錯誤。」
周孝存又把麥克風推回原處道:「我知道你們想讓我幹什麼,我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吉田事件』與我有關的事會暴露,但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種情形,我們肯定都會死在這兒,能不能把真相講出來又有什麼用?」
得,這回https://read.99csw.com想死也死不成了,為此馮九思甚至感覺到一點點沒能成為英雄的遺憾。不過他還是說:「要突圍只能我們自己想辦法,您千萬別派人來,我們被好幾百日本兵包圍,派同志們硬拼可不行,那隻能白白送死。」於是領導說:「我命令你,一定要帶領他們突圍出來,就算是帶不出周孝存,你自己也一定要活著出來見我。」然後領導用暗語向他交代了兩個接頭地點。
再仔細一看他才發現,小劉的左臂已經受了重傷,血肉模糊地垂著,而楊炳新的一隻腳已經被炸斷了,上邊胡亂纏著藍小姐的羊毛圍巾,但血卻沒止住。
楊炳新說:「我們換過『蘭譜』,一個頭磕到地……我在關老爺面前發過誓……」
這時周孝存對他道:「播音間後邊有個柜子,你把它挪開。」
聽到這話,馮九思無話可說了。這時楊炳新突然拉住他的手臂道:「按說,『托妻寄子』的事只能拜託給結拜兄弟,可現在……」
這個命令讓馮九思感到很奇怪,忙問:「為什麼?」領導說:「在這件事上我必須得向你檢討,其實在你的問題上有許多事我都應該道歉,但這些話都等到見面之後再說吧,先說要緊的,你還記得你去年設計的那個撤退方案嗎?那些幫會的關係還能聯繫得上嗎?你知道嗎,現在有兩百多位同志被困在租界里,其中還有中央領導,他們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急需你回來實施那個撤離方案。」
馮九思沿著牆摸索,昏暗中看不清楚,但他能感覺到,這至少也是一堵用單磚和著水泥砌起來的牆,想要推倒根本不可能。他摸了摸身上,只有楊炳新給他的那顆投擲炸彈,很小,裡邊沒有多少炸藥,放在牆根底下根本就不會把牆炸倒。
馮九思說:「我不知道。」他確實不知道「百靈」是不是已經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用漢語廣播結束后,他們又開始用英語廣播,因為他相信,此時那些被日軍圍困在租界里的各國新聞記者也一定正在收聽電台廣播,希望這些記者能藉助新聞工作者的敏感,把波段從全美廣播公司的新聞節目轉到他們的廣播上來。只是,他無法判斷的是,在日本海軍對美國不宣而戰的爆炸性新聞的籠罩之下,這些記者會不會有閑心管這些舊事。唉,所謂「盡人事,聽天命」大約就是這個意思。每個人的行動並不一定都有最終的結果,現在他和楊炳新、藍小姐、小劉,還有周孝存,以及所有犧牲的同志所做的,只是但求無愧於心而已。
不好,馮九思大叫一聲,因為他看到,支撐地下室的水泥柱子已經開始爆裂,他拉起藍小姐,將她塞進他剛剛在牆上炸出來的小洞,又讓周孝存爬過去,然後才是他自己……大樓馬上就要倒塌了,隔壁的地下室里也不安全,他們又衝出地下室,衝到街上……大樓轟然倒地,激起的塵土成了他們逃跑時最好的掩護,等他們逃出去好幾個街口之後再回身觀看,發現騰起的塵土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煙柱,久久不散。
馮九思必須得表明心意,他說:「我一定會把大福安置好。」但楊炳新卻說:「還有『百靈』的兩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