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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小山子睜開眼睛,開口就說:「我沒殺人,也沒人讓我殺人,你們審十年八年,我還是這句話。」
小李子笑道:「骨頭怪硬。你不說,這一關怕過不去。你有作案時間,又有音響、手錶和錢這些物證,一直硬下去,罪也減不了,還要多受罪。」
李金堂抖掉身上的大衣,眼睛凝視著窗外,「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能下這種決心。四十年來,我自覺無愧龍泉,就讓龍泉八十幾萬父老鄉親評價評價我吧。如不走這步險棋,根本沒有反敗為勝的希望。稍作退讓,他們的指控就變成褲襠里的黃泥巴,不是屎也是屎,後半輩子也沒臉在龍泉行走了。」慢慢轉過身子,把手搭在王寶林的肩上,「從幹校養牛算起,你我合作二十多年了,應該奏出一段華彩樂章,哪怕是絕唱,也再所不惜。鬧,要有明確的目的和章法。我看要亮出這樣的口號:不能重演文革的悲劇;不能動搖經濟建設這個中心;翻歷史舊賬,是為了更堅定不移地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把這些意思換成農民的話講出來。」
王寶林哼哼鼻子,「我看這清松是瘋了,逼著在各鄉都設了舉報箱,兩天工夫,到處都搞得雞飛狗跳。已經抓了十六個人,兩個退休公社副書記,兩個現任鄉長,十二個大隊支書或村支書。老馬叫跟他二十多年的會計參了一本,下午已經叫抓進城了。」
李金堂勉強笑笑,「五德,你頂到這個時候,我還能怪你嗎?如果沒有大的轉機,這小山子免不了一死。等撤了你的職,他受的罪只會更多。沒想到劉清松也會刀刀見血呀!」
王寶林一聽李金堂改了口,大為詫異,疑問道:「你到底想出了啥高招?有沒有恁大把握?你說說,我心裏也好有個底。」
李金堂病倒住院了。
李金堂突然說了一句粗話:「該死球朝上,有啥話你儘管說吧。」
李金堂沒有說話,閉著眼睛坐著,像是鐵了必要坐化去另一個世界似的,一動不動。
王寶林又坐上馬中朝的摩托走了。
歐陽洪梅猛地一睜眼睛,似笑非笑望著劉清松道:「說句犯上的話,劉大人此說言不由衷。劉書記審清了兩個命案,得了劉青天的美稱,那時功德圓滿,或許能有那麼點來我民女隨便聊聊的雅興。如今你們尚方寶劍在手,民女不敢找不自在。要是有什麼話間洪梅,講就是了。」
任娜也是聰明人,一見錢全中真的殺了人,一聽李金堂說這樣的話,忙說:「我知道有人要整乾爹,只可惜我一個女人幫不了你啥忙。」
劉清松鐵了心要利用小山子的口供,扔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字。也出了審訊室。
李金堂又把心放寬了一寸,「有這回事,城鎖離開外貿局,這個位置一直空著,全中又是外貿口的人,資歷、水平也不差,我原打算明年春天把他提拔起來。」又搖了搖撲滿,心裏道:他讓把這個東西還我,可見沒起叛我之心,難道他真給我留有什麼東西?又把撲滿放到耳邊搖搖,發現聲音有些異樣。心裏又想:他在這裏面藏著什麼呢?他要給我,定不是害我的東西。他又舉著撲滿看看,嘴裏說:「李全死那年,我認識的全中,一直把他當個兒看。他這麼走了,能不給我留句話?一句話沒留,我留這撲滿何用。」順手把撲滿摔在地板上。
劉清松道:「朱新泉的妻子是錢全中女兒錢玉的班主任。錢全中全家被請到李金堂家很突然,錢玉曠了半天課。下午,任娜帶著女兒去學校補假,就把這一天的事炫耀出去了。聽說白兄前一段還去爭取過歐陽小姐,是不是歐陽小姐有什麼顧慮?」
「都是啥人?」王寶林取下帽子朝椅子靠背上一摔,「我熟悉的七個,有五個都是這幾年致富的領頭雁。就說老馬吧,別說當年他只挪用了萬把塊,就是挪用一百萬,這些年他也還夠了。做事怎麼能這樣不計後果!文革結束后,好不容易形成的局面,他一鎚子就全砸散架了。抓了老馬,癱個馬齒樹,抓了吳白駒,散個玉石王。再這麼持續幾天,龍泉的人心又要回到文革了。老李,個人得失咱都不要再計了,明早咱們去找工作組王組長。龍泉到底妨礙沒妨礙調查組工作,要不要把握個分寸,該不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得問他要個說法。調查組把龍泉砸個稀爛,拍拍屁股走了,龍泉的損失由誰來補?」
劉清松暗自咬著牙,嘴裏卻笑著說:「痛決,痛快!我們登門拜訪,是想請歐陽團長印證幾個細節。」
李金堂黑喪著臉冷笑道:「我這個最大的貪污嫌疑犯還沒有叫網進去,他們能停下來?」扭頭說道:「中朝,你爹的事牽扯到龍泉的全局,我和王縣長都不會不管的。這個風頭上,只好先委屈他幾天。你回去把你爹的那點事一五一十都給馬齒樹幾千號人說說清楚,看看他們的意見是啥。控制住馬齒樹后,你常來探探情況。」
李金堂又問王寶林:「其他的都是些啥人?數額大不大?」
小李子道:「除了這個,就得用刑。這種特殊人物,沒有上峰明確指示,動他一指頭,咱們吃不了兜著走。還是開始吧。」
正在問著,劉清松和白劍一起走進了審訊室。劉清松問道:「有沒有突破?」
王寶林拍著胸口道:「一點沒問題。小汪已經壓了六條子咱們不利的新聞,劉清松剛才在會上已經準備撤了他。對了,忘了告訴你,今天上午的常委會,劉清松又比從前強硬了許多,看來要動真的了。咱們也要快。」
李金堂拿過來錢全中的遺書又看了看,心裏道:雖然編得有漏洞,但也能經得起推敲,一個自殺者的絕命書,誰還能懷疑?有了這個東西,差不多也把我洗乾淨了。清松和白劍都是聰明人,眼下就讓他們看見這個東西,不是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全中有這份替我開脫的心,也算他知道我是個啥人。有了這個東西。不好好用一用,也太辜負了全中的良苦用心。任娜已經講了點什麼?不管她講不講,劉清松都不會再等了。這個東西九九藏書應該在最有用的時候拿出去。他彎腰把散落在地面上的硬幣一個個揀起來,又把錢全中的遺書照原樣疊好,彎著腰說道:「任娜,全中這樣走了也好,你要節哀,多想想今後的日子該昨過。你和他結婚十多年了,還不知道他?做這事都是一時糊塗。個人的事要從長計議,要緊的是不能影響小錢玉。爸爸沒了,也要讓她享盡家庭親情的溫暖。既然全中也說找把他當兒子看,我也該有個當父親當爺爺的樣子。小錢玉這孩子我早就喜歡,今後她上學的費用就由我和你乾媽包了,咱們一起努力,把錢玉培養成有用之才。」
李金堂心裏一緊,干咂幾下嘴說:「全中走之前,沒給你留下什麼?」
李金堂的目光倏然間暗了許多,聲音也低了,「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世界上的傻子不多呀。小金,春英,從明天起,城裡科股級以上幹部自己或是家屬來看我,你們都要喊我出來見見。想一下子把我弄垮掉,沒那麼容易!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翻騰出什麼寶貝!王世龍的事早清楚了,不是看他膝下一群孩子,我早就治他了。我看他們還能鬧出什麼名堂。」
歐陽洪梅正在家裡聽《命運交響曲》,領著兩位不速之客進屋后,她把閉了的燈都打開了,盤腿坐在地毯上,低著眼皮說道:「我也不敢問是什麼風吹來了兩位欽差。如果是開堂審案,派個衙役傳一聲,民女也不敢不去。如果是微服私訪,我是不是可以有個挑肥揀瘦的說話自由?」
劉清松冷冰冰道:「這點辦法都想不出來,還能叫刑警。」把審訊筆錄交給白劍道:「他承認替申玉豹給歐陽洪梅送過東西,我看這是個新線索。上一次他說申垂豹遭人打劫后,也是從城隍廟街方向跑過來。你看咱們是不是去那問問情況?」
王寶林道:「發現他的屍體后,聽說救王灘一村人都去看了。這種冷天,人死月二四十的,也能辨得出。你這是咋啦?」
李金堂變得空洞無物的眼睛直直地盯在天花板上。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喃喃道:「清松這回既要罷我的官,又要要我這條命。」
王寶林道:「顯得太有組織性也不好,還應該在形式上表現出群眾的情緒。中朝想個點子,我覺得可用。呼倫最近一兩個月內有要到武漢、廣州等地洽談馬齒樹葦編工藝品銷往國外的事。中朝準備替父親坐牢。老馬當年挪用的錢,滿打滿算只有一萬零七八百,抓了老馬,馬齒樹很可能要損失一百萬。中朝這麼做,正好給他們出個難題。玉石王的王家全當年用的錢,也只有一萬來塊,他們準備了五十萬現金,要把家全買出來。」
王寶林在一個深夜,帶著一臉哭相的馬中朝走進了李金堂的病房。馬中朝跑兩步,跪在床邊關喊著:「李叔,李叔,你救救我爹吧!」
任娜又哭一聲:「全中啥時候變成這樣個人了——」
白劍這一段時間一直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再見見歐陽洪梅。一聽劉清松講出李金堂的反常舉動,心裏也就把錢全中的死和李金堂聯繫起來考慮了。這麼一想,又替歐陽洪梅擔心起來:這一百零八萬會不會和她也有關呢?笑笑道:「你這個縣太爺這一回算是當到家了。啥事都瞞不過你的眼睛。歐陽小姐要比那個小山子難對付幾倍,今天我倒要見識見識你的公關能力。」
關五德一大早又來了,像是很能體諒李金堂此時的心境,不願對自己追隨了多年的老人來個雪上加霜,默默地坐著抽煙。
李金堂臉上已經掛上了几絲淡淡的笑容,接著道:「是不是看守所盛不下了?清松叫你抓你就抓,看守所住不下,就讓隔壁的學校停課。最後呢,怎麼抓的,還得怎麼放。只是白白勞累了你關五德。公安局不是有權批准全縣範圍的遊行、靜坐、請願申請嗎?寶林,你看咱們是不是也給他們端盤刺蝟嘗嘗?」
李金堂這時已把條子仔細看了幾遍,拿著撲滿看看,嘴裏說:「全中是個仔細的人,讓你還這個撲滿,肯定有他的用意。」搖了搖,只聽見幾個硬幣的叮噹,抬頭又問道:「任娜,你再朝前想想,全中跟你說沒說過啥話?」
白劍咬牙切齒說:「她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想看我敗走龍泉的笑話,能那麼容易?下意識都在為李金堂洗刷,可真是無可救藥了。」
小金在醫院陪李金堂幾天,發現李金堂這次犯病有點奇怪,最近前來探視人員及禮品的工作提前了,也詳細了。住院的第二天晚上,李金堂就十分嚴肅地對小金和春英說:「無論誰來看我,你們都要問清人家的姓名、單位、家庭住址,造個冊。」從第三天開始,李金堂每晚必把這一天的登記表仔細看一遍。
李金堂接道:「事後上邊追查,你關五德恐怕要擔個獨斷專行、無組織原則、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關五德閃閃布滿血絲的眼睛,結結巴巴說:「咋、咋看看,這種整法不對味兒。」
劉清松跟著站了起來,笑著道:「告辭,告辭。」
馬中朝走後,李金堂嘆道:「清松為了扳倒我,這回是不惜血本,文革那一套竟也敢改頭換面用。寶林,我不是在醫院躲風頭,躲也躲不過。前幾天調查組派人到醫院查病歷,也是沖我來的呀!他敢這麼鬧,一怕是王組長默許,二怕是有必勝把握。我想還是再看看,再等等。程咬金三斧頭能嚇住第一條好漢李元霸,眼下還不知道調查組是不是真的要砸爛龍泉,也需要等。」
小金很乾脆地說:「一點問題沒有。」
小金道:「這不是你自己訂的規矩?以住你住院,都不接待客人嘛。局以上領導都是等你出院后才去問安。我跟你四五年,遇到你病兩回,不都是這樣嗎?」
小金道:「你這次住院沒露什麼風,城裡的朋友大都不知道。」
小李子站得筆直,「辦法都想盡了,他就是不承認。」
任娜抽咽著點頭說道:「我聽乾爹的。沒有你們,我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咋辦。」
李金堂已經一天兩夜沒合眼了。在這幾十個小時寂靜https://read•99csw•com無望的等待中,他彷彿能聽到死亡之神的呼喚聲。天又亮了,天又亮了。他眯縫著雙眼看看窗外,一隻床雀正在對面的房檐上一步步朝下滑落。他悲哀地想:看樣子它也過不了這個冬季了。這個冬天為什麼這樣寒冷?他們立了案,我該怎樣面對?把一切都講了嗎?講講我的英英武武,講講我的怕,講講我的心裡話,講完了也就該結束了。講完了,這一生一世就成了一場虛幻的夢。沉默是金。沉默果真能變黃金嗎?牆倒眾人推,何況這並不是莫須有。冷啊,真冷!
兩個人還沒把扭轉被動局面的具體辦法想出來,便看見了公安局長關五德那張苦菜花一樣的瘦臉閃了進來。
馬中朝被問得一愣,「啥手續?讓我爹看了那本賬和德五叔寫的揭發信,就把人帶走了。」
歐陽洪梅緊接道:「千萬不要審問我這些消息的來源。龍泉縣三歲小孩都知道申玉豹叫一個嘴上還沒長毛的高考落榜生殺死了。他小小年紀起的殺人膽是從某個人那裡借來的。昨天又有一個人死了,怕還是被人害的,眼下我還不知道這個殺人的人有幾歲。有人講是個八歲的男孩把他推進潭裡淹死了,我不大信。說不大信還是有一點信。小山子十七歲,有力氣炸塌一座樓,八歲的孩子推人落水的氣力總是有的吧。只可借了一個小山子,咋就不知進退,卷進這樣一樁大案要案中呢!多好一個小夥子,就這麼給毀掉了。你們看看,我這個人話有多多,你們要印證什麼細節,儘管說吧。」
任娜放聲哭了一陣,又說道:「這好好的日子,咋就變成了這樣!全中怎麼會殺人?他咋能會是自殺。李叔,你一定要找到那個害死全中的人呀——」
小李子眼珠子一轉,「劉書記,你給的期限眼看就要到了。沒想勁這小山子會這樣難攻。對這種非常的人,尋常的審法不管用,你看能不能……」
白劍忍不住了,痛心疾首地說道:「我和劉書記是來幫助你。你冷言冷話說這些幹什麼。」
劉清松翻了幾頁,臉色就暗了,「還挺頑固的。你們應該開動腦筋,想想辦法。」
小李子把審訊筆錄遞過去答道:「已經連續審問二十小時,每句話都記下來了,請劉書記過目。」
小金嘻嘻笑道:「李叔,這種話俺還沒從你嘴裏聽到過哩,這點小病,這點老毛病,能把你撂倒了?你可別嚇我。」
關五德又說:「那些申請我已經批了,你就別再攔住了。鬧一鬧,拖一拖,也讓他們焦焦心。這樣伸著脖子挨刀,也太窩囊了。」
參加完歡迎兩級調查組儀式后回家,剛跨進堂屋門檻,李金堂身子一頓,一口鮮血噴將出來。春英記得。李金堂胃出血的病有十幾年沒犯了,驚其入內,扶李金堂坐下,慌忙抓起電話,撥出來總機喊通:「接醫院。」李金堂一伸手,粗暴地奪下話筒,砸在機座上。春英不敢吱聲,取了一疊餐巾紙揩著李金堂下巴上的血。李金堂作了兩個深呼吸,慢慢說道:「你去讓小金把車帶過來去醫院。對誰都不要說我吐血的事,只能說找老毛病又犯了。」
歐陽洪梅格格格地笑將起來,捂著肚子揉揉,看著劉清松道:「劉書記,正好你這個千載難逢的大清官在這裏,民女就請你斷斷,到底是我是神經病啊,還是他是神經病。我作為國家一級演員,幾個月前又在H省縣花山現地風光過,自認為生活得很充實。自從見了這位悲天憫人的白菩薩,我的生存狀況在他的照妖鏡里一下子變得慘不忍睹。我的生活不但慘不忍睹,我這個人還罪孽深重。他一見面就說要拯救我於水深火熱,嚇得我總做噩夢,後來再也不敢見他了。這不,白大人一開山就是幫助、拯救的。你說說,我是不是已經被苦水泡成了一個白痴?我真的就退化成了一個嬰兒,自己的事情自己解決不了嗎?」
春英說:「你記錯了吧,小玉在家吃飯,看見撲滿稀奇,你李叔還和她講了小孩用撲滿攢零錢的好處,咱們出去買東西,他們爺倆在家說話。這個撲滿是我順路在雜貨店買的送了小玉。你忘了,當時有做成佛爺的和這種豬八戒的,小玉就要了和我家一樣的這個豬八戒。」
關五德道:「前幾天,劉清松讓我集中全力在全縣搜捕一個叫小山子的年輕人,我弄不清他的用意,就派了得力人找這個給申玉豹當過幾天陪讀的小夥子。小山子叫李小山,今年高考落榜后,在縣城找點活兒做,後來就進了申玉豹的公司。我原以為這小山子多難找,是多麼重要的人物。原來小山子又回學校復讀了。劉清松前天聽說找到了小山子,又對我說:他有重大殺人嫌疑,如果我的判斷沒錯的話,申玉豹就是他殺的,探視這個嫌疑犯的任何人,你都要向縣委和調查組報告。我問他的根據,劉請松說,他有作案時間,更有作案動機。昨天早上,沉默了一天的小山子終於說話了。出事那天晚上,他確實和申玉豹在一起。他還說那天晚上申玉豹遭人打劫了,回家后立逼他回家,送給他一台高級音響一塊手錶還有兩萬塊錢。他還承認炸塌那幢樓的土炸藥包是他製作的。我一聽就知道難辦了,指控他個圖財害命,他可真有口難辯。可是,這樣一個還沒完全長開的小山子絕對不可能殺人呀,幹了大半輩子公安,跟誰我都敢打這個賭。小山子當然一口咬定他沒有殺人。出事的時候,這小山子又在回家的路上,沒人能證明他案發時不在現場。我就暗暗替這個小山子捏了一把汗。劉清松和白劍今天上午專程到看守所見了小山子。你們猜劉清松又作了啥指示?他肯定地說:你們不要誤認為這是一般的謀財害命,這顯而易見是蓄謀已久的謀殺,這個小山子只是個殺手,背後還有主使人!他嚴令我們在五天內把這個所謂的謀殺案審個水落石出。這時候,我還不太清楚劉清松要幹啥。下午,錢全中的屍體運回了局裡。解剖的結果是服劇毒氰化鉀致死。死者身上沒明顯的https://read•99csw.com搏鬥痕迹,法醫做出了自殺的結論。錢全中是殺害吳玉芳的主犯,通緝令已發出去一周了,他的自殺有動機。晚上,劉清松和白劍又去了局裡。看完驗屍報告后他又說:現場你們查仔細沒有?白龍潭是第一現場的依據是什麼?你們依照什麼排除了他殺的可能?他說的確實又有點道理,我只好派老趙帶兩個人連夜又去了白龍潭。差不多一個小時前,我才把這兩件事和申玉豹留下的證言放在一起考慮。這一想,就嚇得尿了一褲子。推個自行車就來了。」
王寶林沒細察李金堂精神狀態的變化,氣鼓鼓地道:「你出了個好主意,這幾天卻又不管不問了。管他哩,先鬧一鬧再說。人家連匿名信、嚴刑逼供這種法子都敢用,咱怕啥。砍他幾板斧,大不了是個兩敗俱傷。」
白劍沒有回答,看看耷拉著頭睡著的小山子,轉身朝門外走。
李金堂嘆口氣道:「你和寶林的好意,我早心領了。這種整法,只能在必勝的前提下才能用。且不說能不能控制住局面,我們敗了,秋後一算賬,這七八個村可就徹底垮掉了。弄得不好,我們就是千古罪人。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清松為的只是我。再為我捅出大亂子,我死不瞑目。」
沒等劉清松回答,白劍猛地站起身,嘟嚷一句:「不可理喻。」拉開門獨自走了。
李金堂大笑起來,「有進步,有進步,知道拐彎安慰人了。要真是這樣,少的應該是這些雞蛋。」背著手踱了幾步,又意味深長地說:「小金,這種機會不會太多了,很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我才讓你們記這麼細。等我出院了,你把這單子複印兩份,附個說明,給香紅、香艷寄一份。一旦我真的一病不起,她們做兒女的,也該記住這些情。雪裡送炭才叫真情。」
一向穩重的王寶林也亂了方寸,拉住關五德道:「你幹了幾十年的公安,就不能想點法?」
僅僅隔了兩天,形勢就急轉直下了。
馬中朝比了一個指頭,「滿打滿算不足一萬塊。我爹這個直性子,已經大包大攬認下了。」
劉清松追了一步說:「李金堂單獨會見錢全中的事,最好用任娜的嘴說出來。你的報告附上這次談話錄音,更有說服力。這件事必須儘快。最近幾天,去醫院看李金堂的人驟然多起來。白天的情況還可以掌握,晚上發生的事就不清楚了。今天,就有三十多個騎摩托的人帶著東西去醫院,這些人都不是城裡的。總之,我覺得要儘快立案,李金堂並沒睡大覺。」
王寶林舞著拳頭,跺著腳:「服了,你是比咱王寶林高。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這一彪軍又要從哪裡殺出去呢?」
李金堂笑道:「真有這麼兇險嗎?那你就詳細說說。」
王寶林急得團團轉。央求道:「老李,全縣誰不知道你李金堂是個啥官?申玉豹這一口真能咬住你?我知道你是想等劉清松和白劍抓這個證言后,你再出手,我也知道這樣能玩他們一個大難堪。可是,這兩根攪屎棍再攪幾天,到時可不好收拾這個攤子了。這個清松,真不知是咋想的,上午開常委會,他竟異想天開地說不能排除申玉豹是他殺。中午又接到報案,說錢全中死在他老家的白龍潭裡。」
關五德擤擤鼻子、眨巴眨巴眼睛,「昨晚劉清松和白劍又去了,暗示要對小山子行刑。小李子不敢做主,問我該怎麼辦。這種非常手段,龍泉多年都沒用了,小山子那個胳膊嫩腿,能受得住?」
關五德看見那個四方的白紙在地板上打幾個滾,停在自己腳前。彎腰揀起來,拆開一看,驚叫道:「是一封信,寫給你和我的。」
任娜面對著桌子上的全家福獃獃地坐了一夜。淚水把一雙依然漂亮的丹鳳眼梳得乾枯而空洞。她怎麼也不相信平日里總是一團和氣、從未發過脾氣的丈夫會殺人。她一遍又一遍地自語著:他是個連雞都殺不死的人呀!前幾天,有好心人告訴她錢全中已被通緝的消息,她還破口大罵,說錢全中肯定是遭人誣諂。前天下午,她看到了丈夫泡得像吹進幾升氣的屍體,才相信自己平靜而幸福的生活真的結束了。她也不相信錢全中會自殺。因此,當劉清松提出錢全中不是畏罪自殺后,任娜馬上說:「他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他肯定沒殺過人。」談話結束時,任娜已經明白劉清松的意思。要她說出錢全中的死與李金堂有關之類的話。她幾乎沒加思索地回答:「全中是被人害死的,不可能與李叔有關。李叔是接我們過去吃飯,他倆一直說說笑笑。不可能,不可能。」劉清松最後說道:「你認認真真回憶回憶,錢全中在離家前留沒留下什麼話,想明白了你再來找調查組。任娜同志,你要冷靜地面對現實,錢全中條不死一隻雞,並不能證明他不會殺人。錢全中最少是殺死吳玉芳的重大嫌疑人,已有同案人指證當時他在現場,申玉豹出事前曾交給公安部門一份證言,明確指出吳玉芳是錢全中一板凳砸死的。同時,錢全中可能是龍泉縣有史以來最大一起貪污案的知情人,法律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你要冷靜下來,積極配合調查組的工作。只有這樣才能查清楚錢全中的問題。」連雞都殺不死的人,怎麼可能去殺人。任娜在這個推論里思想,就對劉清松產生了極度的不信任。任娜反覆看著錢全中留下的條子,又一次搖了搖頭:李叔不會害他,李叔就要提拔他當外貿局的副局長了,要是李叔要害他,他留的條子為啥還叫我遇事去找李叔呢?
李金堂如釋重負地長吁了一口氣,「任娜,今天的事,你誰也不要說。我不說你也知道,乾爹最近遇到點麻煩,還得仰仗大家一齊努力才能邁過這個檻兒。」
任娜帶上撲滿和錢全中留的紙條,出了家門。她要去醫院找李金堂。
關五德念道:「李副書記和關局長,玉豹早上死了,給我觸動很大。吳玉芳是我一板凳砸死的。她先挨了打,又讓開水燙了,不死也殘,也受罪。想著玉豹的前途,我幹了這件傻事。李書記九*九*藏*書李叔介紹我跟玉豹經商,是為我好,我卻做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後來,玉豹對我很信任。夏天裡,我又做了一件對不起李叔和玉豹的事。玉豹進京做生意時,我從保險柜里看見了玉豹的一張存摺,起了貪心,想法取了這筆錢。從玉豹公司出來后,我帶著這一百零七萬去廣州,碰見一個熟人,就把這些錢拿給他開了伙。一個月前,我去廣州找他分紅,滿世界都找不到他了。殺人償命,這我知道。我去做生意,是想用這錢再生點錢,然後設法逃出去。沒想到又叫人騙了。我不想進監獄,也覺得沒臉再見你們了。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李叔這些年待我像親生兒子,我幾輩子也不會忘。我對不起任娜、小玉。這些就不提了。希望李叔看全中的面子,照看照看她們母女,幫任娜再選個老實本分的丈夫。全中絕筆。」
小李子和聞香蘭並肩走進了審訊室。聞香蘭低聲說道:「他還是個孩子,你用這種車輪戰對付他,也太殘忍點。」
錢全中去向不明,如今成了李金堂唯一的心病。申玉豹的證言他聽說了,自信輿論會阻止劉清松和白劍用這個證言做出漂亮文章。如果錢全中也說取了這筆錢,事情就不好把握了。李金堂決定等一等再出去和劉清松、白劍正面交手,是希望事情能有什麼好的轉機。幾十年政治鬥爭的經驗,讓他本能地選擇了以靜治動的策略。調查組查出的問題讓他感到滿意。當年,只要他主持救災款的發放,竟沒發生一處數目超過五百元的差錯,這個事實讓他自己都感到震驚。在他聚積那八十八萬的後期,受一種莫名其妙心理的支配,他對又發放的幾十筆款子根本沒仔細過問,心全操在如何把錢拿得天衣無縫上了,而這些時候竟沒出大事!這實在有點出乎意料。仔細想了,李金堂又明白了:他們從土改看到大洪水,知道我是個什麼人,我已經可以不言自威了。
王寶林拍拍大腿,「這法子絕!一物降一物。我明天就布置這件事。龍泉手工業十小龍全游進縣城,看看他們有沒有降龍水。五德,這可是關乎龍泉興衰的大事,該頂的你一定要頂住。我看這申請到了你手裡,你就照批,也不用向上請示了,要力保這件事的突發性。」
任娜尖叫一聲,哭昏了過去。關五德和春英慌忙抱起任娜掐著喊著。李金堂擦了一把眼淚,穿了衣服下了床,走過去雙手捧住剛剛醒過來的任娜的臉道:「閨女,別哭了,別哭傷了身子。香艷香紅嫁的遠,我和你乾媽也顯孤寂,往後,你就是俺門的親閨女。」
李金堂冷笑幾聲,「清松也太粗心了!他這一粗心,馬齒樹的文章就更好做了。呼倫是省勞動模範、縣人大代表,清松咋就忘了這一茬?不開人大會罷免呼倫人大代表資格就抓了他,至少可說他們個不合法律程序吧?馬齒樹可以明確要求釋放他們被非法抓走的人大代表馬呼倫。」
李金堂驟然聽見錢全中的死訊,緊張了十來天的神經系統徹底放鬆了,出現了奇怪的生理反應。他眯縫著眼,抬了抬手道:「不用,也是老毛病了。寶林,我想了想,去見王組長有點唐突。你不是說折進去的都是些領頭雁嗎?想想這些人當年出點小事也在情在理,沒有那個膽,沒有那一筆筆小錢的刺|激,就不可能生出日後的大胆識,就富不起來。我忽然想起來馬呼倫說過的一句話,大概意思是說馬齒樹幾千號人都願意為他拚命。出了個猶大,說不定更能激起人們對耶酥的愛心。我看,可以讓人民說說話,或許比咱們去說管用。」
李金堂伸了個懶腰,大笑起來,「你要扔下我不管,咱們不成了伸出兩隻拳頭打人了?寶林,我想你這一路拳準備打出啥精彩的套路。」
白劍一直沉默著。劉清松嘆著氣說:「錢全中也用不著通緝了,即便他是自殺,恐怕也是有人逼他。按驗屍報告提供的死亡時間推算,錢全中自殺前四十八小時內,他和李金堂有過單獨接觸,我這麼說不是推理。」
聞香蘭沒再反對,攤開了筆錄本。
關五德一臉苦笑,仰著頭說道:「殺個頭不過碗大的疤,五德願為龍泉赴湯蹈火。只怕咱們這邊還投擺好陣勢,人家就把你這個主帥給擒了。」
李金堂打著寒噤,冷汗直冒。王寶林忙把他扶上床,喊春英進來,「嫂子,你快叫醫生來。」
李金堂咕噥一句,「來得好猛呵——」
李金堂披上大衣,跳下床,系著腰帶,斜著看王寶林一眼,問道:「又出啥鮮事了?」
李金堂看看馬中朝,「起來吧,你爹叫揭出來多少錢?」
任娜掏出紙條和撲滿說:「昨晚他把我叫到調查組問情況,問我全中出事前都接觸了啥人,留沒留下什麼文字東西。聽話音,好像全中的死跟你到我家還有關係。這不是胡扯嗎?留啥,就留這麼個紙條,說要出趟遠門,說家裡有啥難處要我我你。還心細得很,要我把小玉拿錯的撲滿還給乾媽。」
白劍長吁一口氣道,「清松兄,見不見這個任娜,都一樣。這兩條人命都和他有關,明天我專門為這一百零八萬寫個材料,附上申玉豹的證言交給王組長。」
李金堂拍拍任娜的頭說:「你能有這個心,乾爹就高興。等會兒,你和你乾媽回家,順路再買個這樣的撲滿,把這封信和鋼蹦再裝進去。你呢,就裝作啥也不知道,對誰都一口咬定全中不會殺人,更不會自殺。劉清松再找你,你昨晚咋說還咋說。你就在家等著。是時候了,你就拿著這個撲滿和這個紙條去找調查組的王組長。」
拐進城隍廟街,劉清松心裏暗自慶幸:虧得申玉豹攪散了這對搭檔,要不然,對付這個女人都要花一半精力。緊走幾步追上白劍說:「聽口氣,她對白兄還有一肚子意見哩。」
李金堂這時亮出了底牌,「我準備馬上出院。寶林,這回就用兩隻拳頭打吧。不能只砍他幾板斧,要一鼓作氣把他們砍出龍泉。我看下一步分兵兩路,我明你暗,一仗也能走輸贏了。」
劉清松在黑暗中笑出了白牙,「今晚我讓你read.99csw.com親耳聽到這個證據。申玉豹死的前一天,春英把錢全中的妻子任娜認成了干閨女,這天早上,李金堂親自坐皇冠去接錢全中全家。李金堂有兩個女兒,為什麼還要認個乾女兒?」
劉清松心中暗喜:他終於下決心了。走到一個路燈下,劉清松抬腕看看表,誇張地驚叫一聲:「糟了,我派人請了錢全中的愛人到松鶴賓館談話,時間已經到了。」
李金堂笑了,「這種點子好哇,搭的經濟台,唱的人情戲,也合農民的樸素情感。不過,只讓些出了事的地方鬧,輿論上的文章怕不好做。十佳經濟村和手工業十小龍,帶頭人出了事的並不多嘛,讓這二十個地方都動起來。另外,清松下令停了舊城改造工作,也與深化改革、搞活經濟的方針相抵觸,城裡也應該有響應才好。中朝,抓你爹時,手續齊備不齊備?」
朝霞擠進窗欞,把任娜的影子印在桌面上,陰影漸漸爬上了桌子裡邊的撲滿。任娜下意識地伸手拿起了撲滿,幾聲清脆的叮噹,驚得任娜身子抖了一下。他不可能自殺,拿錯李淑家一個撲滿,他還特別留句話要我還上,怎麼可能去自殺?她想起了李金堂十幾年來對他們家施予的種種恩情。如果不是李叔,我能從一個鄉村的民辦教師一步步變成國家工商管理幹部嗎?
春英和任娜剛剛離開,王寶林坐著馬中朝的摩托趕來了。王寶林一進門就喊起來:「金堂,你要再猶豫,我就要單幹了。這不是欺負龍泉沒人嗎?鬧的雞飛狗跳,到底想幹什麼?」
王寶林嘆口氣,「你出院吧,再不擋一擋,積小成大,咋弄都是個事了。」
白劍不由得停了腳步,「清松,這件事你咋知道得這樣仔細?」
李金堂自語著:「恐怕要立案了,我也只能這樣成全他。寶林,時間緊迫,你趕緊回去安排,明天能動起來最好。你順便去告訴小汪,讓他坐鎮電視台,晚上我要在那裡亮個相。晚上六點鐘,再設法通知全縣,組織收看今晚的電視。」
任娜道:「話咋沒說,都是些家裡的平常話。若說是話,也只有這麼個話,記得一兩個月前,他在你家吃飯回來,說你準備提拔他。別的就沒有了。」
白劍訕訕地收回了目光,劉清松看歐陽洪梅堵住了自己的嘴,一時沒合適的話題,隨口說著,「歐陽團長消息真靈通。」
歐陽洪梅一抬手,「慢!這位白欽差是不是對我的衣帽架特別感興趣呀?哦,不對,你不是個健忘的人,這個衣帽架你早熟悉了的。有那麼一段你也曾是這裏面的常客。你研究的怕是那頂禮帽和刀鞘吧。那是玉豹的遺物,不是打劫他的戰利品,更不是謀殺他的戰利品。我和玉豹戀愛在龍泉盡人皆知,玉豹可以在我這裏存放一千萬,留下一頂禮帽也用得著立案偵察?」
李金堂一見任娜來了,又喊著讓他做主,精神為之一振,把身子坐直了說:「快起來,快起來坐下說。真是個苦命的孩子。李叔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能看你作難。」
任娜一進門,跪在地上就大關起來,「李叔,乾媽,你們要給我做主呀——」
李金堂沒正面回答,笑著說道:「還沒想好。十來天沒在外面行走,不知你管轄的電視台咱們還能不能玩得轉。」
李金堂又想笑,可沒笑出來,低著頭問道:「你說這次我還能挺過去?」
任娜從椅子上站起來,「昨晚劉書記也問了,他留啥,他啥也沒留……」
李金堂閉著眼睛一咬牙,「念!」
李金堂欠了欠身子打斷道:「劉清松找過你?全中果真啥話也沒留?」
白劍早就對劉清松的推理將信將疑,扭頭問道:「我聽聽你得到的證據。」
關五德道,「這兩個人肯定是自殺,公安部來人查,也是這個結論。劉清松是在做別的文章。小山子已經洗不清自己,要是錢全中的事稍存點疑點,譬如說他被逼自殺,調查組就可以責成縣局甚至省廳立案查申玉豹證言提的一百零八萬。」
過了很久,屋裡還是靜得出奇。
李金堂驚得張著嘴,哆哆嗦嗦的聲音響著:「全——中——死了——」突然抓住王寶林的肩膀使勁一搖:「消息可靠不可靠?」
春英侍候李金堂睡下,李金堂仰看著天花板自語道:「你的乾女兒咋也不來看看我。」
小李子把睡著的小山子抱到椅子上,大喊一聲,「李小山——」
王寶林罵道:「又陰又損!查就讓他查,莫須有的一百零八萬,還怕他查嗎?」
劉清松面部肌肉候地一緊,說道:「隨便聊聊,都是老熟人,隨便聊聊。」
這一天晚上,李金堂走出了住的房間,仔仔細細看看另一間房裡門類擺放的物品。包裝精緻、價格昂貴的補養品數量很少,被一箱箱雞蛋擠在一個小角落裡。李金堂感慨萬端,不知該怎樣表達,說了一句小金不大聽得明白的話:「真朋友還是農民多呀。」
任娜感激地看了李金堂一眼,又掉了幾顆眼淚。李金堂又道:「你可不要推辭。」
李金堂彎腰揀起一隻雞蛋,對著燈光照照,自言自語說:「雞雞二十一,鴨鴨二十八,想把一個蛋變成小雞小鴨都不容易。小金,住了一個來星期,除了王縣長、張主席、石主任來看過,一個局以上領導還沒來呢,你不覺得這有點怪?」
李金堂沉默了好久,長嘆了一聲:「唉——這步棋走出去,結果就難以預料了。五德,這個小山子怕躲不過皮肉之苦了。劉清松不是說過抗拒從嚴嗎?不要傷他筋骨,多弄一些看得見的傷,晚上我要帶他去電視台。」關五德下意識地朝後仰了一下,沒說話。李金堂道:「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回去想點辦法,最好不要讓你手下的人自己出面,他們愛的委屈己經夠多了。下午你帶一個中隊的人去把電視台控制起來,免得生出別的枝節。另外,你讓汪局長調集所有力量,確保今晚能搞現場直播。晚上七點,你帶輛警車來接我。」關五德正要出門,李金堂又喊住了他,「你馬上派幾個便衣來醫院。劉清松要是下午就突然一手,全盤計劃都會落空。事到如今,可不能再出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