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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栓上校的婚姻 第八章

王金栓上校的婚姻

第八章

第二天,王金栓又遞交了一份到前線值班一年的申請。他想在真正的戰火中撿回一兩個早已破碎了的研究局部戰爭理論殘夢的碎片。早幾年,部里以工作走不開為由,三次回絕他的請求,他沒有任何怨言。這一回,他拿出了第一次要求離婚的韌勁兒,為爭取這樣的機會竭盡全力。四個月後,他終於登上了南去的軍用飛機。
初夏,王金栓第一次和春燕發生了爭執。
一段時間內,春燕設計了好幾件少女穿的上衣和裙服。穿上試效果時,王金栓發現,這些衣服用料越來越少,一些部位所用材料越來越稀薄,如果把這些低檔的衣料換成高檔的,透明度將會加位提高。王金栓心中生出了不愉快。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刻板的人,對新的東西接受起來很容易,就這樣不愉快還是產生了。
春燕見王金栓不說話,舉起一隻胳膊,指指那一團黑,「金栓,我問過了,市面上有一種葯,塗一次全掉,就是舞蹈演員用的那種,先前我看電視,還以為演員不長這種破東西,這下好了。我們李技|師說,我穿上這套衣服,完全可以去參加時裝表演。他還說,說不定能一炮打響。」
一天,春燕穿上剛做好的套裙在家等王金栓。一見面,春燕就模仿模特的步子在房間里走了一趟,在一個姿勢上固定住,問王金栓:「你看這一個效果如何?」
王金栓https://read•99csw.com扔下新婚半年的妻子,主動要求到前指值班,在很多人眼裡是一種不正常的,甚至發了瘋的表現。
一隻柔軟的小手伸過來,在他的臉部輕輕地滑動。他捉住了這隻小手的同時,一股略帶腥甜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月光中,一隻修長的手臂支起了春燕的下巴,一個聲音輕輕送了過來:「以後我只聽你的,金栓,我們要個孩子吧,你不知道,我多想要個孩子呀。我會把孩子帶得很好。我聽人說,你們男人都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在外面拋頭露面,能這樣,這輩子我也知足了。」
有幾個月,每到星期天,王金栓就帶著春燕到各大商場的服裝櫃檯,讓春燕領略各種服裝潮頭。這是王金栓塑造春燕那個龐大計劃中的一部分。用王金栓的話講,叫增加感性知識,或叫開慧眼。
王金栓感到自己今晚有些失態。他覺得自己已經忘了娶春燕的真實動機。春燕進入城市后應該說很努力,沒有辜負他王金栓的一片苦心。春燕這麼做並沒有什麼可好指責的地方,國家都在試探著慢慢朝前爬行,何況一個春燕,這樣要求春燕是有些過份。春燕這次暴露出的東西,王金栓感到已難以認識和把握。春燕又能了解他幾分呢?今天自己的火氣,不正是平常人家常常進行的節目嗎?他覺得自己已經忘了自身的九-九-藏-書條件,忘了自己已經無法營造完整的家庭生活這個真實。自己對春燕的要求,實際上是對春燕天性發展的一種限制,做了一次園林工,要去剪除剛剛向外伸出的一個枝條,這是很可笑的。
王金栓感到這個契約該中止了。他的事業應該在前一個階段,也只能在前一個階段。普羅米修斯為人類偷來了火種,他的使命就完成了,至於人類拿這個火種去創造生活還是毀滅同類,都不是普羅米修斯的功績和過失。他看看手裡一明一暗的煙頭,終於找到了答案。
春燕從沒見王金栓發這麼大火,有點害怕,忙把衣服脫下來,找一套舊式的衣服往身上套。
「把那個黑東西也取下來。」
和春燕分別在前一天晚上,他分明感覺到自己這次去前線,還有一種逃避什麼的目的,甚至還對某個結果抱有一種希冀。
春燕小聲嘟囔著:「這是商店裡買的,幹嗎發那麼大火,還不是叫你一個人看的,你要不喜歡,我不|穿就是了。我早說我不是那塊料,還不是你逼我乾的,做出來了,你又不滿意。上班累死累活,下班還得做……」
王金栓新婚後,軍區大院的男人十分驚詫王金栓故鄉的水土。那被王金栓自稱窮山惡水的地方,竟是一方滋潤美麗女子的土地。春燕換上中檔衣服后,只要不開口說話,誰都不敢以鳥瞰的方式注視她。一兩個月後,九*九*藏*書春燕的普通話也操練到了半生不熟的程度,可以預想,兩三年後,這個女子肯定會完成一次脫胎換骨的蛻變。
王金栓這頓晚飯吃得無鹽無味,看了幾眼電視,就早早躺下睡了。
「你知道什麼叫性感,什麼叫放蕩嗎?你知道什麼叫做分寸嗎?你知道什麼叫做過猶不及嗎?有多少好的東西你不學,偏偏對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感興趣。照照鏡子看看,正派人穿這種東西嗎?你那眉毛怎麼變細了?你,你再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王金栓忍不住,朝春燕吼叫起來。
春燕是個多情的、精力旺盛的女人。在很多時候,王金栓窮於應付,時時感到力不從心。像這樣純粹性|愛的滿足,王金栓所能提供的,為數並不太多,更多的時候是匆忙上陣,草草收場。很多次,王金栓在醒了之後,發現春燕在用輾轉反側來化解一種極不滿足的情緒。這對春燕算不算是一種折磨?這已經不是一個公平的契約了,如果說這個契約開始於一種不公平,那個時候他王金栓還能以一種高尚一種救苦救難悲天憫人的俠義情感進行補償,那麼現在出現的傾斜,王金栓就只能充任一個可憐的角色,接受春燕從報恩心清生出的憐憫。王金栓覺得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春燕已經完完全全成了都市人,她開始有了自己新的存在環境,她早在另外一個起跑線上。就像一個人https://read•99csw.com苦於生計練就一雙飛毛腿,後來人選國家隊。她不應該只讓那個發現她的伯樂一人觀賞,而應該到亞運會、奧運會上參加比賽。在今後的道路上,王金栓已無力再為春燕做什麼了。這麼一想,王金栓連和玲兒分手的原因也找到了。
他的思緒開始接近一個事實。他能夠帶給春燕的,已經完成。他是春燕從黑暗到光明這個階段的一趟車,現在已經到站了,再開下去說不定又要開進一個新的黑暗。想到這裏,他徹底原諒了春燕身上發生的變化。他細回想起來,自己要的,也已經得到,兩年前那種凄惶惶的感覺,不是在為春燕苦鬥的旅途中,悄然消失了嗎?再繼續下去,可能又要走進新的空虛。果子熟了,就應該摘下,長在秧子上恐怕就會腐爛。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王金栓感到一種充實的幸福感。終於有一件實實在在的事情可做了。
這項工作完成之後,王金栓要求春燕買回一些低價的劣質材料,開始自己的服裝設計工作。那一段時間,王金栓的小家成了一個服裝作坊。到處掛著圖紙到處堆放著成品和半成品。王金栓下班回家,如果春燕不在,他就一件件審視那些成品和半成品,對照那些印在書上的圖,判斷出春燕是否有了進步,如果春燕已經在家,他就讓春燕穿上一件自己設計製作的衣服,看看具體效果。
春燕見王金栓真的生氣,九-九-藏-書忙收拾收拾,也到床上躺下,眼睛不時朝王金栓乜斜,見王金栓的眼光一直盯在天花板上不肯下來,縱能想起千百個化解矛盾的辦法,一時也不敢造次,只是不停地翻身,弄出一些聲響出來。
「真是翅膀硬了。」
王金栓看了看,一種陌生感油然生出。大開領的叉口一直延伸到深深的乳|溝處,肩部已叫兩個蝴蝶結取代,濃濃的腋毛裸|露無遺,特別在雙臂擺動時,透出的竟是一種醜陋感,裙服的下擺遠在膝蓋之上,行走時只見兩片白光從從那窄窄的裙擺里射將出來,扎得自己眼痛。如果這是商店裡出售的,王金栓會勸春燕趕快退掉。這卻是春燕一手設計製作的,王金栓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能看見春燕的內心了,這種陌生就叫他害怕。最扎眼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那在衣服里若隱若現的粉紅的短褲和黑色的胸罩。「什麼時候她買了這樣的東西,我怎麼就不知道呢?」王金栓想起港台和國外一些電影里的鏡頭,喉嚨里竟生出一陣噁心。
王金栓看了春燕一會兒,一把把她攬進懷裡。這半夜,他們找到了最好的感覺。春燕睡熟之後,王金栓燃了一支煙,坐起來繼續冥想。
春燕沒注意王金栓的語氣,繼續說:「他們說我思想解放,想象力豐富,設計這套衣服就是拿到深圳也能暢銷。這種衣服性感,能充分顯示女性的魅力。如果能設計出一個系列,就能把我調到設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