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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Chapter 10

唾沫星子淹死人,不是沒有道理的。
可是支撐所有這一切的信念,在接到周淺易的電話時,幾乎徹底坍塌。
腦海里反覆想著的,一直是苗言東的話。
蔣小光找工作就折騰了兩個多月,高不成低不就的,眼見周圍的朋友兄弟陸續開始朝九晚五的生活,沉不住氣的他只得匆匆選擇了一家小公司,算上經理,不過十五個人。工資少到不好意思對外人講不說,每到五點快下班時,那「地方支援中央」的禿頭經理,便會皮笑肉不笑地召集大家開會,一開開到八九點,著實叫人憋屈。
「媽,我在這裏陪哥哥,你回去給他熬點湯什麼的,給他補補營養。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人家醫生都仔細檢查過了,您就別擔心了。」
深深喜愛偵探劇的「我」從黑市上拿到了一筆比票麵價高出二十倍的錢,得到了包廂席中的一個席位,準備「一開始就凝神屏氣,神智保持十二萬分的清醒,不放過每一句可疑、值得推敲的台詞,從一開始就弄個水落石出,弄清楚究竟誰是兇手」。
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
聶雙坐下來,麻利地削著蘋果皮,切開小瓣,遞到周淺易的嘴邊,問道:「怎麼會想起突然去北京?」
下了課間操,遠遠地看著白木珊走過來,苗言東對著周圍的哥們兒,手指指向她,「看到沒?就是那個騷娘兒們,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動不動就挑撥我和吳棋的關係……」
「淺易哥?不會吧,他剛和我通電話啊。」
事實上,連周淺易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癖好,或許自己是急性子,做什麼事總是急於知道結局?或許,是因為有著「能夠提早知道結局」的條件,只需要隨手一翻,點一點,就知道了,為什麼不呢?
季橙和母親在澳大利亞將父親的遺體火化后,又連夜坐飛機回蘭城,將父親安葬。後來,索性將家中的房產變賣,帶上母親一起去了澳大利亞。季國成並不是貪官,家裡雖然有些積蓄,但並不多,季橙開始勤工儉學,去中餐館打工、教當地人漢語、在超市幫人賣零散貨……他的英語不好,工資很低,隔三差五被老闆罵,好在能當天結算,就這樣熬了下來。
所以生日那天,當白木珊怯怯地站在自己教室的外面,手裡拎著禮品袋,結結巴巴地解釋說自己便是左左時,驚詫、憤怒、被欺騙、失望……那麼多的因素在他混亂的大腦里來回攪拌著,幾乎是下意識地,給予了她冷冰冰的回復:
「這樣好不好,聶雙,如果季橙回來,不論他什麼時候回來,只要他回來,我就退出,我保證我走得乾乾淨淨徹徹底底,絕不猶豫絕不拖泥帶水,成全你們,行嗎?」
這也是季橙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回國的原因。
最初還有些憐憫這個女生,但在苗言東日復一日辱罵她的過程中,周淺易漸漸麻木,是從什麼時候起,慢慢變得像苗言東一樣厭惡她?
「我曾經聽苗言東說起過你。我想你搞錯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們……很少聯繫的。」
「嗯,季橙,怎麼樣,到家了嗎?」
二十平方米的卧室,掛著黑色厚重的窗帘,像是常年見不到陽光,房間里的濕氣極重,進去后便覺得全身都濕乎乎的,全身都泛著潮。
「看不出來。」
她一個人孤獨地在校園裡走。
有了這筆錢打基礎,季橙也就沒有任何顧慮地帶著母親回了國。
「哦,去看望個朋友。」漫不經心的語氣。
周淺易嚼蘋果的嘴巴驟然一頓:「什麼?」
苗言東恰恰是觸動它的人。
「問你話呢。」一巴掌打在周淺易的腿上,周淺易「嗷」的一聲,嚇得聶雙用手來回摸,嘴裏叫著「傷到哪兒了」。
——這樣說是不是有點不公平,人家白木珊沒怎麼著我們,現在想想,我覺得大家太刻薄了。
……
聶雙搖頭。
——……
每周兩封的頻率,等到後來,已經積攢了足足有兩大紙箱的來信,被他像個寶貝似的堆在床底下,加了封條,看書複習時,沒有動力時,心煩時,煩躁時,焦慮時……不時翻出來看,它們有著不容忽視的力量,起著強心劑的作用,又像是掛在前方的胡蘿蔔,它們是周淺易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剛剛抵達某座城市的「我」聽說當晚將有一場引起全城轟動的偵探劇《公園街謀殺案》上演,堪稱空前絕後、驚險絕倫、懸念重重,城市的男女老少紛紛出動,想要一睹為快。但可惜的是,臨至終場時,還沒有人能弄明白究竟誰是謀殺者。「當幕布徐徐落下的一剎那,也就是在您剛剛從那彷彿身臨其境、叫人提心弔膽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緊張氣氛中稍稍有所恢復的時刻,您才會恍然大悟,茅塞頓開。這無疑將是個您意料不到的答案。」
掛了電話,聶雙走進病房,拿起床頭櫃的CT鑒定報告,「腳底骨粉碎性骨折」幾個字赫然引入眼帘,壓得她心口一驚,想起適才雙親大人在病房裡哭哭啼啼的樣子,不禁眉頭緊鎖。
「呃……」周淺易支支吾吾,「不是寄給了言東嘛。」
周淺易的眼睛盯著眼前不斷翻滾的火鍋,緩緩說道:「過了這麼久,想想,還是年少時的愛情,最真摯。」
從此以後,眾兄弟再不在他面前對此事進行抱怨,惹不起,咱躲得起。
「……能怎麼想,確實挺對不起她的。要是有機會……」
周淺易乾脆閉上眼睛,一副要睡著的樣子。
周淺易疼得直咧嘴,強忍住,倒抽一口涼氣,「不疼不疼。」
你大學畢業,歷經千辛萬苦得到一份從最底層做起的工作,你摩拳擦掌整天熬夜加班奮發圖強,你沒想過到底自己的能力會不會被領導賞識,給你更大空間繼而升職加薪?
聶雙咕咕笑:「沒事,他是該好好反思反思了,不然錯過生命中最好的姑娘都不知道。」
九*九*藏*書果是看書,他的閱讀習慣,一般是先看前面十幾頁,把握全書的脈絡,領會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和用意后,慢慢進入情節,然後迅速翻到最後幾頁,查看結局。
爸媽得了消息急匆匆往醫院趕,在樓道里就聽到聶雙母親的痛哭聲,周淺易被哭聲驚醒,不滿意地皺皺眉,睜開眼,剛好看到哭得鼻涕、眼淚齊流的母親大人。
迎上他們的目光,聽到苗言東大聲辱罵時,低低垂下眼睛,臉部堅硬的線條繃緊。
思來想去,鬼使神差般,居然有一股去北京找白木珊的衝動。這衝動,在反覆想起白木珊的那些信、反覆想起白木珊在校園中的身影、反覆翻看著校友錄中一邊倒的惡毒留言,達到了頂峰,於是周五那天,周淺易頭腦一熱,開著車就奔了去北京的高速公路。
但,原來,有些美好的夢,到醒的時候是必須要醒的,由不得你說不。
「啊?你,去看白木珊?」她跳起來,「什麼時候去的,你們見著面了?」
最後一次見到白木珊,是高考前一天。周淺易弔兒郎當地騎著單車陪蔣小光去認考場,在車棚里停好車,轉過身,剛好看到白木珊一個人推著自行車找車棚里的空地。她的背影越發清瘦,好在,她並沒有見到他,只是安靜地停車、鎖好,背上書包,眼睛盯著手裡的一張紙,四下打量。
聶雙全身的神經,在聽到季橙兩個字時,瞬間繃緊。
去班級的路上,相遇時不過兩三米的樣子,身邊的苗言東甚至用手指著她大罵:「騷|貨,沒人追她,就知道挑撥離間。」
「我馬上過來。」
季橙被爸爸季國成不惜以開除聶雙威脅后,不得已轉去了A中。但在G中兩年的高中生活,基本已經奠定了季橙的學習水平。更讓人鬱悶的是,雖然轉學過去,正值高三剛開學,但一向以高陞學率聞名的A中,早在高二的下學期,就將高三全年的課程都講完了。季橙過去的時候,人家已經開始進入自由複習階段。
可是又能怎麼樣?
這樣徘徊著,猶豫著,竟未察覺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也誠摯地跟她道歉,請她原諒,這總行了吧?」
拿到畢業證書後,原本季橙還在猶豫,要不要就在當地定居,是季橙母親語言不通,一直無法適應,念念不忘回國,剛好季橙趕上了股市的好時機,狠心咬牙把家中所有積蓄投進去,竟然狠狠大賺了一筆。
這話提醒了母親,她慌張地站起來,「你瞧我這記性,就是就是,我回去熬排骨湯,聶雙,好好陪你哥,想吃什麼,你去給他買。我煲完湯就馬上過來。」
收到聶雙快遞來的那本雜誌,給周淺易的內心帶來巨大的震蕩。
女生追求男生,是無恥、不要臉、道德敗壞的代名詞,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會得到莫名其妙的各路人馬的鄙夷、輕視和侮辱,不達到眾人泄憤的目的,決不罷休。
周淺易在桌底下輕輕踢了聶雙一腳,暗示她收斂些,她毫不客氣地踢回去,別的事情還好說,這件事,免談。
苗言東等這個機會,等了太久,話匣子一打開,再也收不住。
「當時他和你分手的原因,連淺易都不知道。季橙叮囑我,一定要爛在心裏,對誰都不能說。那時候我一直不明白,有什麼不能說的呢?讓聶雙明白,為什麼不可以呢?說出來,或許有解決的辦法。」
周淺易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
氣氛有些感傷,一時無人說話。
「現在你知道你有多可惡了吧?」
「……」謊言被人拆穿,周淺易懶得再去解釋,索性閉緊嘴巴。
生活中,除了書或者影碟,還有什麼能夠讓我們跨越所有,直接過渡到最想得到結果的那一站?
「他們已經見過面了?沒聽聶雙說過……我,我這就回去找她。」回到辦公桌前匆匆關了電腦,看到黑面經理不滿地瞪著自己,他連解釋的心情都沒有。
——六班的王林不是也在北京嗎,說有次在地鐵里見到白木珊,打扮得跟個老姑婆似的,一身黑不說,還帶個碩大無比的黑色鏡框眼睛,看一眼都叫人後悔自己出生,瘮死個人。
接到周淺易的電話時,蔣小光還在公司加班。
「肋骨不礙事的,年輕人,好好休息,按時吃藥,過一陣就能好。關鍵是他的右腳,腳底被重物壓過,是粉碎性骨折。雖然做了手術,但我們也不敢保證能恢複原狀。有可能會落下殘疾……當然,也不是就徹底沒治,年輕力壯,做做物理治療,也許能長好。」
……終究是覺得虛弱、無力。
真的是條件反射嗎?
「不是我,是……我哥。」
這是那個經常僵著一張黑臉的苗言東嗎?
「……或許她還沒想好吧。這次,是真的。聽說季橙還在燕城開了個酒吧,前幾天聶雙跟同事去那裡玩時遇見了。」
女生的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古怪,她敞開門,把手中的抹布扔在客廳的茶几上:「她有事出去了。」用手一指,「那是她的房間。我現在正在搬家,客廳有些亂,你要麼在客廳里等,要麼去她房間。」
敲鍵盤的手陡然停住,蔣小光離開辦公桌,走到樓道僻靜處:「淺易哥,別開玩笑了。剛和聶雙在一起時,你就老拿這個嚇唬我。再說了,我這幾天雖然因為加班,沒去找聶雙,但電話也通了無數個啊。沒聽她說起啊。」
聶雙嘆氣,完全不顧親人的擔憂,他自己未免有點太舒適了。
「哦。」周淺易想了想,進了客廳。
男生追求女生,是勇敢,是MAN的代名詞,會得到廣大群眾的各種支持,或鼓勵或慫恿,或出各種各樣的餿主意,以幫其達到目標。
雖然覺得不是很禮貌,周淺易還是忍不住打量了下白木珊的房間。
「我聽說,你現在和小光在一起了?」苗言東想了想,說,「小光是個好孩子。只是,聶雙,你並不知道季橙當初……」
眼見著女生身後尾隨了幾個搬家工人進來,九_九_藏_書周淺易有些失望,意識到自己繃緊的神經,又自嘲著,鬆了一口氣。
女生追求男生,是無恥、不要臉、道德敗壞的代名詞,是見不得光的東西,會得到莫名其妙的各路人馬的鄙夷、輕視和侮辱,不達到眾人泄憤的目的,決不罷休。
「我沒問這個,就問你怎麼想?」
——誰知道白木珊那個賤人最近怎麼樣?
「你在醫院?出了什麼事?」
「……呃。」有想過說些解釋或者維護的話,可是那些話噎在嗓子里,頓了頓,說不清什麼原因,終於沒能說出口。
一桶涼水從頭澆到腳,血液瞬間衝上頭頂。蔣小光只覺窒息講不出話,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煙,顫抖著點了幾次幾次終是沒打著火。這麼多年過去,他依然沒有吸煙的習慣,放在口袋裡,也多半是為了應酬。
「……呃,抱歉,稍等下。」蔣小光聽到她壓低的聲音,「護士小姐,點滴快打完了,麻煩您過來拔下針。」
「我只是在想,」周淺易的手指敲著桌上的啤酒瓶,「其實,女朋友談得多了,會慢慢變得,不知道哪種感情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愛情。」
……
「寄給了我。只是當時,我沒法相信,你知道,」他嘆口氣,「男人遭遇愛情這場劫的時候,哪裡還有腦子。我知道你跟白木珊的交情,也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突然醒悟。你知道,」苗言東的臉色有些黯然,「我和吳棋,分手了。」
男生追求女生,是勇敢,是MAN的代名詞,會得到廣大群眾的各種支持,或鼓勵或慫恿,或出各種各樣的餿主意,以幫其達到目標。
封鎖在心口最深處的歉意,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山洪暴發般湧出來,那一晚,周淺易的腦子裡,全部都是白木珊。
聶雙想,或許他並不想提這件事,索性由著他吧,不信他以後也不說。
「不要給她後來的生活帶來任何陰影……」
「怎樣?」
「哦……」
前期所有被調動和蠱惑的好奇心剛剛積攢起來,還沒有變溫熱,便在他的操作下,一盆水澆過來,興趣索然。
到了聶雙家的樓下,適才恨不得飛過來的蔣小光卻猶豫了,若是季橙在,要說些什麼?若是季橙不在,聶雙和自己徹底攤牌,他又該如何?
他是在很久很久之後,才想通的。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
自然而然地,想起白木珊寫給自己的信。
周淺易嘿嘿傻笑:「沒事沒事,你們別這樣,就是出了個小車禍,肇事司機醉酒駕車,負全責。不過是傷了骨頭,過一陣就好了。」
「聶雙嗎?」或者打個電話更好些,至少,至少可以讓那絕望來得緩慢些,蔣小光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你吃飯了嗎?你想不想吃羊肉串?」眼睛瞥過附近的燒烤店,沒來由地問了這麼一句。
周淺易在網上閑逛,陰差陽錯,進了在聶雙所在班級的校友錄,剛好看到有人在議論白木珊的近況。
過了大概三十秒,蔣小光才聽到聶雙的回答,好像走到了樓道里,依稀可以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以及有人說話的空曠的回聲。
周淺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周淺易不論看書,還是看碟,總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結局。
白木珊的手機號自從聶雙給了自己,他早早就存在手機里,一路狂奔,幾次拿出手機想要撥過去,又猶豫。不知道白木珊聽到是自己,會如何應對。而自己,又要以怎樣的聲音和語氣,將幾乎要從身體里衝出來的愧意壓抑住,暫且用正常的語調回應她?更重要的是,周淺易一直覺得,道歉的話,站在這個人的面前講,最有誠意。
可是你,無法跨越那一段歷程和時光,只能慢慢地痴痴地傻傻地等。
「哦,行,你先忙你的,咱們改天再聚。對了,替我問候阿姨。嗯?」他低低地看了聶雙一眼,「嗯,她也來了,你要和她說話嗎?……哦,好的,行,下次聊。」
母親坐在床邊,跟摸小狗似的,把周淺易全身摸了個遍,一邊摸一邊問,這裏疼嗎,那裡疼嗎?
他至今還記得自己看向白木珊時惡毒的目光和厭惡、鄙夷的神情。
「總該知道我們有多恨你了吧。」
意識到在「我」這裏賺不到一分錢的包廂服務員,給了「我」最直接也是最致命的報復:「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然後伸手指著舞台上,湊近我的耳朵,壓低了嗓音,深惡痛絕地說:瞧,那個園丁,他就是兇手!」
寫字檯上有一個黑色的筆記本電腦。插著電源。化妝品若干,鏡子一個。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請問白木珊……在嗎?」
其實周淺易的人緣極好,為人熱情、坦誠,又極重兄弟義氣,包括小學,中學、高中、大學……在內的同學中,不論男生或者女生,在多年後的同學聚會中提起他,依然念念不忘他的好。
「不,你比他可惡多了,我們又沒大罵你!」
苗言東掏出手機,正要查看,手機亮了,激昂的來電鈴聲響起來。
周淺易那時的舍友因此對他極為不滿。不是每個人都有著這樣的欣賞癖好——書,或者是碟,不論什麼樣的故事,一旦知道結局,哪裡還有什麼看頭。
「她居然還有朋友?」見周淺易詫異的表情,她有些猶豫,說:「我沒有惡意,你別多心。白木珊和我合租了一年多,我們說過的話,有限,不超過三句。平時她也多半一個人悶在房間里,就算是在客廳看電視,也好像我不存在似的,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
周淺易的表情訕訕的,並沒有接話。
若是她已經複原,你偏偏自討沒趣地跑過去,重新揭開人家的傷口,是不是更加過分?
季橙之於自己,始終是一個插在心臟深處卻始終也拔不出的利刃,關於聶雙可以徹底放下季橙,和自己九-九-藏-書談一場全身心投入的戀愛——這樣的夢,偶爾他也會做一做的。
女生抽出空來,對周淺易說:「我實在受不了這詭異氣氛了,已經找好地方,這就搬走。帥哥,你自己一個人等吧,她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聶雙揚起手中的手機,「醫院的人給我的。無意中看到居然有白木珊的簡訊,你們什麼時候聯繫上的?」
「還想瞞我?你是在從北京到燕城的高速公路上發生的車禍,說吧,好端端的,去北京幹嗎?」
那時的他,整日里聽著苗言東講述白木珊的種種劣跡,校園並不大,到哪裡,都能遇到她。正值兄弟義氣排第一位的年紀,從未想過對苗言東的話進行分析,選擇了全盤相信,由此對這個看上去文靜、清秀的女生產生了極大的厭惡感。
看碟也是。
如果一個人的自尊,被自己深深喜歡的人嚴重傷害,要過多久,才能夠徹底複原?
這一切,怕是至少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吧。
苗言東看著眼睛通紅卻強忍眼淚的聶雙,問:「聶雙,聶雙,你在聽嗎?」
每當覺得自己快要熬不下去時,蔣小光便這樣安慰自己。
「嗯。他出了點……出了點車禍,在市二院。」隔著玻璃窗,聶雙看到護士拔掉周淺易的針頭,熟睡中的周淺易沒有一絲察覺,甚至很舒服地吧唧了下嘴。
「我只是,一來,為自己做的事情,想親自跟她說句對不起。若沒這個機會,你能幫我轉達嗎?二來,希望能解開這個結,不要給她後來的生活帶來任何陰影。」他誠懇地看著聶雙,臉有微微的紅,「你肯幫我這個忙嗎?」
「你要是再大呼小叫,我保證一句話都不講。」
「我出車禍沒事,倒是差點叫你給拍死了。」周淺易咧著嘴。
聶雙的臉白了又紅,想起苗言東的前半句話,愣住,「他爸爸的祭日?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想要聯繫白木珊,想站在她面前,誠懇地說上一句「對不起」,或者,「謝謝你」。
女生說完帶上了門。
開始是憤怒,他一直以為左左是自己的初中同學,對左左的真實身份做過上千次上萬次的猜想,甚至拿著班級的合影照一張張排查。走在校園裡,看到以前初中的女同學時,會暗地裡打量、琢磨……
弗洛伊德說,夢是願望的達成——那麼,對於周淺易來說,提前翻看結局,是每個急於求到結果的人的願望的達成。
看著舍友們盯著自己,或埋怨或大笑或憤恨的樣子,周淺易困惑地問了一句:「這算什麼報復?」
「平時基本上沒什麼人找她。如果找,一定是手機關機,報社通知她去加班的。所以,今天你的出現,太讓我意外了……」
那時的周淺易已經睡著。肋骨斷了兩根,綁了肋骨固定帶。臉上有幾處擦傷,做了緊急處理,腦袋上纏著紗布,腿上綁了石膏,看得聶雙觸目驚心。
竟然全部都是她。
聶雙低頭,把白木珊的手機號碼分別發給苗言東和周淺易,「這頓飯吃的,怎麼這麼讓人難以下咽呢。得了,我把白木珊的手機號碼發給你們了,你們看著處理吧。」
「哦。」聶雙想,難怪,原來是吃到苦頭了。
季國成深知自己的兒子考上重點大學無望,本來想再動用自己的力量,找找關係,但面對半年後就要退休的季國成,原來一個個打了包票、笑得諂媚無比的眾人,態度變得含糊起來。隔著很遠的距離,見到季國成,開始躲著走;打手機不接,打座機不小心接到個個都說自己有緊急會議要馬上開……
女生不顧周淺易的反應,自顧自說著,這時,門鈴突然響了。女生一路小跑著去開門,周淺易的身形一頓,莫非是白木珊回來了?
——何止啊,我男朋友的妹妹大學同她在一個學院,聽說她拒絕任何男生的追求,也從不和任何男生講話,每天獨來獨往的,像個修女。
眾兄弟彼此對望了幾秒,接著全都默默了。
地上更是雜亂,紙張散了一地,橡木色的木製地板上,劃出幾道黑印,通向女生所在房間的路上,攤開著壞了傘柄的傘,破了口子的鍋,渾身髒兮兮的玩偶……
房間很是狼藉,堆了好幾個編織袋,鼓鼓的裝滿了東西。靠近茶几的一角,摞疊了幾個大紙箱,打著封條,標註著「雜物、書、電視」之類的字眼。沙發斜在一旁,上面堆滿了飾物、面膜罐、洗衣粉……
事後也是無意中,漫不經心地同苗言東說起,一直給自己寫信的左左,便是白木珊。
「喲,她還有這本事呢。」
別人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要這樣做,之於周淺易,他同樣很難理解別人為什麼不這樣做。
掛斷電話,見聶雙一副明明想問卻又故意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苗言東暗笑,主動說道:「季橙本來要過來的,但今天是他爸爸的祭日,所以帶上他媽媽回蘭城了。哦,他說讓我問候你。」
那插在心臟上的利刃,終究到了要拔|出|來的時候了?
主治醫生的話再次迴響在聶雙的腦海:
周淺易心虛地看著白木珊,說不清楚,內心居然湧上一股酸澀的味道。坦白說這個女生,並未做過任何一件傷害自己的事情,不不不,怎麼能這麼說,是她,曾經給予過自己那麼大的撫慰、鼓勵和信心,讓一度厭學的他,又回到起跑線。
五年了。
好在是知道白木珊的工作單位的。一個電話打過去,周淺易謊稱是白木珊的好友,有急事聯繫她,但手機關機,詢問對方可知道白木珊的住處。報社恰好有人值班,幾個電話轉過去,兜兜轉轉,被白木珊的一個同事百般刁難,周淺易熟練報出白木珊的手機號,憑藉高中通信時對白木珊的了解,講了幾點白木珊的喜好,好話說了一籮筐,終於取得對方信任,拿到白木珊的住宅地址。
「呃,算是吧……」
「好。」
燕城是有一些不錯的公司的,但正所謂「外來的和尚好念經」,越是本地公司越九*九*藏*書看不起本地大學畢業的學生,招聘的時候,本地大學畢業生連面試的資格都沒有。
白木珊穿著一套黑色禮服裙,踩著高跟鞋邁進了客廳,見到周淺易的剎那,她的臉上一驚,隨即退出去,像是查看了下門牌號,一會兒,又推門走進來。
苗言東的反應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又不敢給父母打電話,他們年紀大了,萬一周淺易有什麼事情,再把他們驚出什麼毛病來。一路上急得直跺腳,終於到了醫院,告知手術已經做完,沒有生命危險,病人正在休息,還沒來得及去看望,就被人抓著交費,等交完費從二樓上到六樓病房,這才見到周淺易。
而與此非常不和諧的是,包廂的服務員幾次三番向「我」推薦包括節目單、水酒、巧克力、香檳、麵包……不勝其煩的「我」忍無可忍,衝著服務員大發雷霆:「不,不要,我什麼都不要!見鬼,快滾遠點!」
他們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一本書,翻到某一頁讓周淺易看。那篇名為「一個包廂服務員的報復」的文章,作者是誰早就忘記了,但故事的內容他記憶猶新:
你愛上一個人,想要付出所有,不惜犧牲一切,做出一系列感天動地的事情感動他,你不會想要回報?你不會介意他最終是否接受你的愛,同你甜蜜牽手?
「好。」
「別告訴我,你這朋友姓白,叫白木珊。」
苗言東掃了他一眼,「還有你哥,淺易當時對我過分信任,徹底站在我這一邊,做了那麼蠢的事情,我倒還罷了,淺易是她的暗戀對象啊,心上人給自己帶來的打擊,會有多大的殺傷力,若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我遠遠無法理解……哎,算了,不提也罷。」
周淺易環顧左右,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掃下,門又被打開,女生露出好看的笑容:「對了,帥哥,如果你真的是她的朋友,好好勸勸她,幹嗎呀,一副全世界都傷害了她的樣子。她是個好人,只是,沒必要這麼防備人家呀。祝你好運!」
因為苗言東的緣故,白木珊的人緣在班級中一向不好。畢業后,即便以優異的成績考入北京的一所大學,在同班同學中的口碑,也未見好轉。周淺易冒著虛汗,幾頁看下來,多半持續了高中時期一邊倒的風格,真真沒有一句好話:
父親只是嘆氣,他剛剛看過那份鑒定報告,怕現在說出來,嚇到自己老婆,眼下見周淺易沒有大礙,說:「我去找主治大夫聊兩句。」隨即推開門出去。
但,對於白木珊的愧疚之情,或許,或許還有打死周淺易都不會承認的,對這個一直為自己默默付出的女生的朦朧愛意,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散,它們像是埋藏在他內心深處的雷,只待有朝一日被人觸動,瞬間爆發。
人總是要學會妥協的。況且,他曾在心底暗暗發誓,要給聶雙幸福安定的生活。
女生開始指手畫腳地指揮搬家工人搬東西,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后,客廳和她卧室的東西慢慢空了。
「……你說你說,我保證老老實實聽你講。」
有風吹過時,靜靜地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步履堅定、目光坦然地走過偷偷打量她的人群。
見他不安地搓著手,聶雙又把話題轉回來,「今天我挺高興你能這麼說,就當大家當年不懂事,忘了好了。」她拍下周淺易的肩:「你呢,怎麼想的?那份雜誌給你寄出去,問你好幾次到底怎麼想的,總是岔開話題。」
居然,怕什麼來什麼。
周淺易淡淡的目光瞄過去,看到逆著光的白木珊身體一僵,像是被巨石擊中般身體搖晃著,但她只是默默地站立了一會兒,接著便邁著從容的步伐,離開了,像是剛才苗言東用那麼狠毒的語言咒罵的,並不是她,而是不認識的路人。
或許是察覺到什麼,白木珊的動作陡然停止,警覺地轉身,周淺易急忙閃進牆后,他看到白木珊微微驚詫,迷惑地看了看四周,又走開。
——嘿嘿,沒準是你看上她了,求求你,眼界能高點嗎?實在不行哥哥給你介紹個。
周淺易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有一個那樣的女生,使他,慢慢地,痴痴地,傻傻地,等。
——她?你腦子進屎了,居然有工夫關心她。
……
苗言東嘲笑道:「說不好,那時候他的眼裡只有柏靈,恨不得為對方上刀山下油鍋。男人啊,總要吃虧了,受傷了,才會成長。」
「哈,我可真是低估了她,她還有這種不為人知的勾引男人的本事啊。」
得知白木珊便是信中署名「左左」的女生,給周淺易帶來的衝擊著實不小。
「哎呀,媽,你這是幹嗎,我又不是死……」話還沒說完,嚇得母親一把捂住他的嘴,「你個小王八羔子胡說什麼?」
聽到周圍甚至不相干的人對她指指點點,說著刻薄的話,瘦小的肩膀有著說不出的堅定力量。
唯獨這一點,叫人無法接受。尤其是,發展到後來,有舍友得到什麼好書或者影碟,大家商量好了,趁他不在,聚在一起偷偷看,看完了才告知他,且振振有詞:人生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早早知道結局。
同不懂何為偵探劇、何為懸念的人講這樣一個故事,的確,是他們的錯誤啊……
「眾兄弟今兒實實在在地告訴你,你就是這可惡的包廂服務員!」
苗言東高舉雙手,「饒了我吧,怎麼覺得,哲學的意味這麼重呢……我今天來可不是跟你探討哲學問題的。」
周淺易小心地退出白木珊的房間,看著雜亂的客廳,從廚房裡翻出一把掃帚,仔細地打掃著。先是將之前女生丟棄的雜物統一放到垃圾袋裡,準備下樓時拿去丟掉。再將客廳中的傢具,如沙發、茶几之類複位,然後到衛生間涮好拖布,一遍遍地拖起來。
女生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白木珊的朋友?」
——你不刻薄,你不刻薄有本事你娶她啊……
「淺易是她的暗戀對象啊,心上人給自己帶https://read.99csw•com來的打擊,會有多大的殺傷力……」
醫院打電話說周淺易出了車禍的時候,她正在公司忍受著「八卦之神」丁丁的百般垂詢。掛了電話,打了一輛計程車就往醫院開。醫院里太吵,對方並沒有跟她說清楚,傷勢情況如何,只說他手機中的緊急聯繫人是她,儘快到醫院交費,沒等到她再詢問,就把電話掛了。
「五年了吧?白木珊還好嗎?當時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一直不安。」
等到周淺易看完,舍友們大笑。
母親出了門,樓道里傳來父親和母親說話的聲音,沒一會兒,父親推開門,叮囑聶雙:「聶雙,你先照顧你哥,我跟你媽回去給你哥準備點吃的。」
此後的此後,便再也沒有見面了。
「小光啊,你做好心理準備,有件事我想告訴你。你先別急,其實沒啥大不了的,那個,那個……季橙來燕城了。」
「有聯繫倒是有聯繫。我拿不准她的態度怎麼樣,我試試吧。」解開這道心結,或許也是好的,不論對誰,想到這裏,聶雙的態度有些好轉,「以前,我真的挺討厭你的,覺得你孤僻、自傲,整天擺著一張臭臉,對誰都帶搭不理的,牛哄哄的要幹嗎?尤其是後來知道你對白木珊做的事情后,更是討厭你。」
你看中幾隻專家極力推薦的潛力股,不惜投入自己的全部血本,每日每夜盯著電腦看曲線圖,眼睛都是綠的,你沒想過到底能漲到多少,自己可以賺到多少銀子?
「如果你作出另外一個選擇,默認分手,他會欣慰,這的確是最明智的選擇。可是同時,也會失落……我記得那麼清楚,季橙說,或許,他更害怕的是,你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愛他。」
周淺易看到白木珊黑著一副面孔,不動聲色地盯著自己,淡淡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當時對她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情,一直不安。」
不想是假的。
「這就完了?」聶雙失望的神情溢於言表,「如果沒有那些誤會,你會不會對她動心,哪怕,只是那麼一點兒?」
這樣躊躇著,搖擺著,暗自懊悔著,卻沒有一星半點的行動。後來,大學生活帶來的新鮮感以及豐富多彩的生活,讓周淺易把這個念頭拋卻腦後。
若說他的心裏沒有存著「或許季橙永遠不會來」的僥倖心理,絕對是騙人的。
不想是假的。
房間終於安靜下來。
最後,再從頭翻看,一頁頁讀下來的同時,不斷推理,猜測著到底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主人公採取了何種方式,其間經歷了怎樣一番或驚天地泣鬼神或蕩氣迴腸或出乎意料或動人心魄或嘆為觀止的周折,最後得來那樣的一種結局。
季國成長吁短嘆后,聽了一個朋友的建議,送季橙去了澳大利亞留學。夫妻倆把季橙送到澳大利亞安頓好,在當地玩了一周,或許是勞累過度,或許是那段時間過於鬱鬱寡歡,季國成在一個晚上熟睡后,突發腦溢血,第二天季橙的母親發現時,身體早就僵了。
房間的布置很簡單,一張單人床,鋪著潔白的沒有任何圖案的床單,一條格子被子。床的旁邊有個寫字檯,一把椅子。寫字檯上豎著一個小小的書架,碼放了一些書,多半是新聞學理論的書,周淺易拿起來翻看下,又放回原處。
「今天不過兩個多小時的講述,卻把季橙幾年的生活都囊括了。聶雙,我嘴笨,講不出更多。可是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吃了多少苦。那時季橙和誰都沒聯繫,包括淺易。QQ上很少見到他,是我跟他急了,打了十幾次電話,總算逮到他,這才知道他的情況。」苗言東掏出煙盒,摸了一根煙出來,剛點著,想起來什麼,「你不介意吧,聶雙。」
若真的站在她面前道歉,該如何展現自己的誠意,確保不會重新帶給她更大的傷害?
不想是假的。
……
「你經常,像現在這樣,送禮物給陌生的男生嗎?」
這樣想著,目光越發鎖緊白木珊的背影。
「你還好嗎?」
似乎身為女生,她的確有點恬不知恥,周淺易想。
三個半小時后,周淺易站在白木珊所在小區的樓下,電梯上了五樓。他深吸一口氣,按了門鈴。
那晚同苗言東聚會歸來,周淺易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
眼見著房間一點點變得乾淨、整潔,周淺易累出一身汗,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突然聽到鑰匙開動的聲音。
一個留著BOB頭的女生開了門,見到周淺易,臉微微有些發紅,「你是?」
厭惡她倔犟地抿著嘴,厭惡她在得到那麼大的侮辱后毅然做出的「事不關己」的表情,厭惡她看到他和苗言東時擺出的一副黑面孔。
既然當初選擇為了聶雙而留在這座城市,那也就沒什麼好抱怨。
像是思索了很久,周淺易說:「聶雙,我,前幾天……去看白木珊了。」
……
後來事態的擴大,遠遠超出周淺易的控制,苗言東辱罵白木珊的話,自此又有了新的材料,攻擊方向開始轉變為「身為女人不檢點,居然屢屢勾引周淺易」之類。
空氣突然像是停滯流動了一般,安靜的病房裡,只有消毒水的味道。
——並不是。
三天前。
「嗯?季橙怎麼了?」
聶雙縮回手,嘿嘿直笑,「你是我哥,命大得很,才不會有事。」
聶雙的聲音略帶沙啞,像是幾天幾夜沒睡覺,疲憊之極。
到這地步,已經沒理由不打電話給爸媽。
「你一點兒都不知道?」
終於覺得,或許自己對她未免有點不公平。
苗言東吞了一口啤酒,「聶雙,這麼多年了,你不知道他有多愛你。我一直記得季橙的原話,他說如果告訴你,不外乎兩種選擇,一是你不同意分手,和他一起為了這份前途未卜的愛情,犧牲掉彼此的學業和前途,彼此都撞得頭破血流。與其這樣,不如讓你恨他。他說他是男生,可以不介意這些,但是,一想到你作為女生,所要負載的來自學校、家長、親朋好友等各方面的壓力……就想也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