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旁觀的女王突然開口了。

「弱肉強食乃生存之道！」

「你們已經知道了我的意見。」她坦然說道，「現在輪到你們了。」

「那麼戰鬥是否自願呢？」小S繼續追問。

他在看著D。事實上，從我們走進內殿開始，他的眼光片刻也沒有離開過他。

然後他停頓了一下，最終對在場眾人吐出了那個重逾千斤的句子：「你們自由了。」他說。

沉默的執法者沒有回答。他皺著眉，嘴唇微張，那張未風化的臉孔上，每一道皺紋都寫滿了驚奇。

「當然，當然，我非常同意。」小S忙不迭地點頭，「我只是想知道，你們是否也會在這裏，這個神聖莊嚴的委員會法庭，公開審判這些奴隸呢？」

「我的罪名是什麼？拒絕戰鬥？還是挑釁權威？」

但這並非說明他就沒有發言權。從女王的態度可以看出，十二人委員會的權力是相當的。但是在整個審判過程中，甚至是眾人嗡嗡討論之中，他卻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站在這裏侃侃而談，幾句話就把對方繞進了自己的陷阱。我承認我小看了他。我幾乎記不起他其實是如此聰明。一直以來，他太習慣尋找九_九_藏_書任何微小的紕漏，作為辯論的證據，所以他的報告成績永遠都是A。

頭頂再次傳來熟悉的嗡嗡聲，水波激烈地動蕩，執法者們陷入了爭論。

他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樣被水草纏繞，灰白色的長袍末端和大理石生長在一起。但是他身後的拱頂窗相對比較「乾淨」，他衣褶上的青苔沒有那麼厚，顏色沒有那麼深，他是這十二人裏面最年輕的一位。

從我們進入「波濤下的國度」開始，他就一直信心滿滿。也許是因為，他知道人魚是公平而正直的種族，他們言出必踐。但正是由於他們言出必踐，如果我們果真被宣判死亡，未來也將不會出現任何轉機。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他的眼睛看著D，旁若無人地開口，「五百年，或是六百年前，當我還不是這裏的執法者，我在『外面』遇到的一個朋友。」

我不明白她的用意。我用詢問的眼光看著D。

「委員會有十二個人。」D小聲對我說，「加上女王一共十三位。」

「所以呢？」

「但如果我們得不到六票呢？」艾米麗也湊了過來，她壓低聲音緊張地問。

「我想起來了。」另一位面目九-九-藏-書模糊的老執法者顫巍巍地開口，「就是那件事讓你成為了我們之中的一位。」

「既然委員會無法達成共識。」她對我們說，「按照慣例，我必須加入裁決。」

幸而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尊敬的狄奧多閣下。」女王仰起頭，用一種恭謹的語氣向對方開口，「請問您的意見是？」

艾米麗剛要歡呼，小S立即按住了她，「我們只得到了委員會的五票。」他說，「因為女王剛剛已經投過了。」

頭頂水波蕩漾，我緊張地屏住了呼吸。殿內安靜得可以聽到一枚針落地的聲音。

「這麼說你一定立下了很大功勞。」D對他說。

「他們會投票。」小S加入了對話，「這個方法最古老，也最有效。」

「雖然這聽起來荒謬絕倫，但你確實讓我想起了故友。」良久，狄奧多對著我們的方向緩緩開口，「而他就是我今天可以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

「那如果我拒絕戰鬥，你就不能在競技場上殺死我。」小S立即得出了他的結論。

「十分精彩的故事。」女王突然打斷道，「那麼請問狄奧多閣下，您此刻的決定又是什麼呢？」

「幾百年過去了，你該不會以為他們是同ｒead.9９ｃｓw•ｃoｍ一個人吧？」臨近的一位執法者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

「競技場當然是公平的。」執法者回答。

「奴隸可以直接在競技場被處決。」另一位執法者突然冷冰冰地開口。

「當然不會。」狄奧多仍然盯著D，「因為我已經親手埋葬了他。」

「狄奧多閣下？」女王提高了聲音。

那麼是誰還沒有投？我驚疑不定地轉過身，順著眾人的眼光望向大門，望向大門正上方的拱頂窗內，站著的那尊沉默的塑像。

「戰鬥代表了最高的榮耀，當然也是自願的。」執法者回答。

「當然不會！他們只是奴隸而已！」

想到這些，我幾乎忍不住要為他歡呼了。

他輕而易舉地運用對方的法律，為我們構建了一個本不可能存在的「安全區」。按照他現在已經與對方達成的邏輯，既然我們可以站在這裏接受審判，那就說明我們已經不再是奴隸，必須被當做自由人來對待。而依據人魚族至高無上的法律，如果我們不願進入競技場，那麼沒有人可以強迫我們再次參与戰鬥。

「我很抱歉。」D垂下眼帘。

狄奧多是在場十三位有權投票者之中唯一沒有投票的人。而場上結果恰好是六票對六票。所九-九-藏-書以他這一票至關重要。他的決定將改變我們在場所有人的命運。

艾米麗給了小S一個熱烈的擁抱。我轉頭看D，但是他只是聳了聳肩。而塞圖斯仍然沉默地盯著腳下的地面。我很想問他是否可以聽到審判者們的意見，但緊接著，我們同時聽到了一個聲音。那個在競技場上聽到過的聲音。

這裏只有黑白兩個選項。天堂和地獄。生與死。二者只能選擇其一。

「我們已經知道女王站在我們這一邊。」D點點頭，說，「所以十二個人裏面，我們只需要得到六票就夠了。」

「我也不知道。」D聳了聳肩。他想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但是他的神色間第一次出現了片刻凝重。我的心臟一沉。這不是一個好預兆。

「抱歉，我走神了。」他對著女王的方向微微躬身，用一種遙遠而清澈的聲音開口。他的音調似乎很平穩，但是頭頂的水波卻在那一剎那激烈地動蕩起來。我不知道這是否代表了他不為人知的內心。

「是的。」執法者狄奧多點了點頭，「他救了我的命。」

「太好了。」小S滿意地拍了拍手，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大殿中回蕩，「感謝諸位庭上，這正是我想要的回答。」

「我們並非生來就rｅａd.9９ｃｓw•coｍ是『執法者』。」狄奧多仍然在看著我們的方向，他對我們解釋說，「在很多年以前，我也只是一個普通的水族精靈。但對我們來說，戰鬥的榮譽高於一切。只要立下戰功就會獲得晉陞。」

「只是運氣好罷了，陰差陽錯地除掉了遠古最黑暗的二十二支血脈中的一脈。」狄奧多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卻失去了一位重要的朋友。」

執法者微微一怔。他的表情迅速恢復自然。但是他的眼睛仍然沒有離開D。

「一半對一半，我們的勝算已經很大了。」小S補充。

六票對六票。

「奴隸？那些你們違禁圍獵的低等地族精靈？」小S吹了聲口哨，「我想，在你們一向嚴謹公正的法律里，這恐怕也是不被允許的吧？」

執法者靜默了一秒。然後他說：「但是我仍然可以在這裏直接宣判你的死亡。」

「等等！」小S大叫，「競技場上的戰鬥是否公平？」

「他一定讓你印象很深。」D波瀾不驚地回答。

塞圖斯抬起頭。他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盯著女王，但是對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轉開了。她從王座上站起身，仰頭看著殿內十二座高高在上的拱頂高窗，伸開雙臂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執法者再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