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D莫名其妙地問。

對方口中的兩個詞讓D心中一動。他摩挲著自己那枚戒指上面鐫刻的銘文。正義和忠誠。這也是龍騎士團的戒規。

然後是第二具屍體。他緊跟著第一具屍體的腳步走出了黑沉沉的霧氣，動作整齊劃一。

D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知道自己必須把那件事告訴狄奧多：「我剛才……」

「這個人是誰？」D忍不住開口。因為他似乎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罕有的恐懼和絕望。這絕不是一個好兆頭。

他似乎明白養父在六年前帶他來這裏的原因了。

D感到一陣噁心。他想吐。他甩下身上的半截屍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衝上去狠狠揮劍，把正在啃嚙人魚士兵的殭屍砍成兩截。

他定了定神，拚命甩下掛在自己身體上的另外兩個殭屍，拖著受傷的身體一口氣沖向戰場正中。

但是他們還沒有死。因為他們原本就是死人。這些沒有頭顱，沒有手臂，沒有腿的殭屍，一撥又一波地衝上來，不畏疼痛，不知疲倦，他們沒有生命也沒有靈魂，就好像一群可怖而有效的戰爭機器。他們抓住敵人的腿和腳，咬住他們的咽喉，吞噬著他們的血肉。

狄奧多正在那裡與惡魔殊死搏鬥。

狄奧多握緊了手九_九_藏_書中的長矛。他一直平靜悠閑的面孔再也看不出一絲微笑。

一聲短促的驚呼擊中了D的神經。是奧黛爾！

「……『戰車』。」D回憶著女孩告訴他的那個名字，他還想繼續再補充點兒什麼，但是突然啞了嗓子。因為他看到對方臉上牛奶般的膚色在剎那間變得酸敗。狄奧多的眼睛已經離開了那團濃霧。他震愕地盯著他。

那個他在土耳其營帳里刺中的人。那個站在拉杜身邊的人。那個在攻城之際出現在波那利城堡的人。

狄奧多沒有時間回答他。因為從那團不斷變化的黑色濃霧裡，突然走出了一個人——

「這一次似乎有些古怪……」他喃喃地開口，往後退了一步，對士兵們做了個手勢。

狄奧多屏住呼吸，死死盯著不遠處那團顏色越來越深的濃霧。

「你們到底在和誰打仗？」D四下看了看，不解地問道。

「還是不去的好。」狄奧多說，「那裡日夜不息的噴泉流出的是美酒也是毒藥，每一場奢華的宴會後面都隱藏著恐怖的死亡陷阱。那裡的人狡詐、虛榮而貪婪，和我們水族勇士所信奉的正義和忠誠大相徑庭。」

狄奧多的眼睛還是沒有離開那團濃霧。「哪一個？」他隨口問道。

「我ｒｅａd•９９csｗ•ｃｏｍ也可以戰鬥！」D大聲說。他跨上一步，拔出了長劍。

D看著對方身上明晃晃的鎧甲。狄奧多的頭盔上面鑲嵌著寶石。

但是現在，突如其來的恐懼感像洶湧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揮劍砍向殭屍士兵，他砍掉了對方的腦袋，但對方的手臂還在揮劍。他砍掉了對方的手臂，但對方的身體仍然撲上來，死死地抱住他，用鋒利的大腿骨刺入了他的身體。

但是他沒有多餘的時間思考了。狄奧多一聲令下，營地上所有的人魚士兵都豎起手臂上的鱗盾，抓緊長矛開始衝鋒。

「戰車。」

「弗拉德！快逃！」她拼盡一切力氣對他大喊，「戴上面具，他永遠都不會找到你！」

這些年來，他從來都沒有懼怕過任何事情。

「風族的鳥兒們。」狄奧多回答，「從這塊大陸形成的時候就開始了，多年以來，一直斷斷續續地沒有停過。」他看著對方聳了聳肩膀，「也算是我們根深蒂固的老傳統了。對了，你去過『常青之國』嗎？」

人魚士兵發出恐怖的尖叫。開戰還沒有幾分鐘，至少有一半人已經悲慘地死去了，但是他們沒有一個人退縮。正義和忠誠。英勇的人魚士兵們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與敵人搏鬥，直到呼出九_九_藏_書胸膛里的最後一口氣。

然後是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

他比身材魁梧的人魚戰士們還要高大很多，全身上下一片漆黑。他已經脫下了那套可笑的土耳其禁衛軍制服，他黑色的肌肉比金屬板甲還要堅硬。但是D的眼睛並不在他的身上，當惡魔出現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奧黛爾。

D搖了搖頭。

作為基督教國家的統帥，他，或者匈雅提，他們需要不遺餘力地控制土耳其穆斯林的進一步擴張。這是他們的分內之事，他們責無旁貸。但是在更高層面的意義上——作為一名龍騎士，基督的敵人卻在更遙遠的地方。他突然忍不住想，也許匈雅提最終希望的，就是他有朝一日可以在這裏，和水族勇士並肩作戰。

殭屍們抓住了受傷的人魚士兵。他們瘋狂地向對方身上咬去。他們咬下了人魚士兵堅硬的鱗片，然後一口一口吃掉了他們的肉。

即便獲悉貝爾格萊德已經失守的消息，匈雅提仍然執意帶他進入「波濤下的國度」。

那個在他的夢魘里不斷出現的惡魔。

奧黛爾被一條鐵鏈牢牢鎖住，鐵鏈的一端抓在惡魔的手上。

「你是我的客人。」狄奧多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對他說，「不過是我們精靈種族之間的小小ｒｅａｄ.９9ｃｓｗ.cｏm糾紛而已，用不著大名鼎鼎的『龍騎士』出馬。」但是話音未落，他卻突然收斂了笑容。

但現在他突然覺得，也許對方的真實目的並非如此。也許對方只是單純地想讓他進入「波濤下的國度」，僅此而已。因為對方知道他可以在這裏繼續生存下去。即使瓦拉幾亞城破，即使不可抵擋的奧斯曼帝國最終統一了整個歐洲。

這個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只從一次失敗的演習，匈雅提就承認了自己的所謂「能力」。

不，一具屍體。

「所以……」他眯起了眼睛，「你還是去了競技場。」

狄奧多揮手制止了他，臉上的表情嚴肅而緊張。

「他們不是風族的精靈。」狄奧多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濃霧，現在它已經變成了黑夜的顏色。而且它還在不斷擴大。頭頂的水波停止了流動。一絲細細的霧氣籠罩在水面上，然後慢慢地暈染開來，直到最終覆蓋了整座天庭。黑霧裡有光芒閃爍了一下，頭頂波濤動蕩的水面在瞬間結成了冰。

短短的時間之內，他們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個由殭屍組成的軍團。他們大概有幾百人，不，還要更多。在殭屍軍團的正中央，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面具？D抬起頭，他看到惡魔已經摘下了hｔtpｓ://ｒｅad•９９ｃsw.coｍ那個一直戴在臉上的黑色面具。即便是在噩夢中，他也從未見過如此醜陋猙獰的一張臉。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女孩的聲音迴響在他腦海里。面具？為什麼戴上面具對方就不會找到自己？

「我只是想為國效力。」狄奧多眨了眨眼睛。

狄奧多神色一凜。他立刻對士兵下令，調整隊形，準備迎敵。然後他拉了D一把，把對方拉到了自己身後。

空氣驟然變冷。四周繚繞的雪白霧氣逐漸變換了顏色。

對方對此的解釋是，要首先確認他能夠「獨當一面」。但他那一次的成績並不出色，至少，他並沒有完全擊敗敵人。因為他遇到的正是眼前的這個人，天賦超群的狄奧多。

屍體用空洞而可怖的眼球死死地盯著他們所在的方向，拖著半腐爛的身體一步步向他們走來，露出白骨的手裡提著刀。

「但是我必須告訴你。」D不顧對方阻攔，急切地開口，「我這一次並不是偶然來到這裏的，有一個惡魔在追我。」

這是他所經歷過的最慘烈的廝殺。在保加利亞，他曾眼都不眨地把兩萬土耳其士兵活活刺穿在尖樁上。弗拉德大公所到之地，成千上萬的屍體在多瑙河裡腐爛沉浮。他讓以殘暴聞名的土耳其大軍聞風喪膽，在這片土地上，他的名字已經成為了一個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