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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公孫丑章句上 公孫和公孫先生

卷一 公孫丑章句上

公孫和公孫先生

「啪!」一聲驚堂木的脆響打斷了公孫丑的思路。只見孟子把頭向前一探,二目圓睜,厲聲喝道:「公孫先生!」
難道公孫丑不是複姓公孫嗎?
「啊——?!」公孫丑當時就一個屁蹾兒。
書接上文。
孟子最聽不得這種問題,當即把臉一沉,悶聲道:「誰的功業?」
孟子說:「你們齊國人啊,就知道管仲和晏嬰。我給你講一段咱們儒家的歷史,你認真聽著。」
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猶未洽于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則文王不足法與?」
這個硬傷就是:孟子不可能招呼「公孫先生」。
我前文說過,我都開場半天了還沒碰到《孟子》正文,只是講了「公孫丑」的一個「丑」字,實在可氣,而現在,更可氣的是,我還得把《孟子》正文再放一放,再花些篇幅講講這個「公孫」。(想象一個類似的情況:課堂上,語文老師說:「同學們,我們今天來講高爾基的《海燕》,第一節課講『高』,第二節課講『爾』,明天和後天的課來講『基』……」)
孟子說:「知道我為什麼生氣,為什麼嚇唬你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不錯,這事誰都知道啊!」公孫丑一邊抹著額頭的冷汗一邊說,心裏還琢磨著:導師這是怎麼了?
有人發現了沒有,我前面這幾百字里,犯下了一個很嚴重的錯九九藏書誤。
提醒大家一下,在上回書里,齊宣王第一次見孟子的時候,就想聽他講講齊桓公的事,孟子當時就給撅回去了,說:「我們孔老二的徒子徒孫沒人尿他們那壺!」而管仲就是為齊桓公打天下、成就春秋霸業的一代名臣。所以,別人是提齊桓公的事也好,提管仲的事也好,其實都是一回事。上回書還講過,齊桓公和管仲走的政治路線是「霸業」,而孟子提倡的卻是「王道」,所以呢,跟孟子提霸業就是叼著香煙往火藥桶上撞。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于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
「學生在!」
孟子臉色越發陰沉:「公孫先生——」
只聽孟子冷森森的聲音向兩旁喝道:「王朝,馬漢!」
曰:「以齊王,由反手也。」
那個時代的人,稱謂是非常複雜的,怪裡怪氣,很難搞懂。
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https://read•99csw•com
「啊——?」公孫丑搖了搖頭。

公孫丑趕緊回答:「學生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公孫丑是齊國人,按現在的地理區劃,和他的導師也算是半個老鄉。《孟子》的這一篇,就是以公孫丑的一句事關祖國的問話開始的——
姓氏姓氏,很多人以為姓和氏是一個東西,或者以為,姓就是姓氏的簡稱。其實不是的,姓和氏本是兩個東西。簡單來說,氏比姓小,一個姓里會分出若干個氏。你要是在雞尾酒會上結交一位貴公子,一定要把他的「氏」搞清楚;你要是討老婆,就必須弄清老婆「姓」什麼——如果你是張姓、展氏,你看中的姑娘雖然不是展氏,卻和你一樣姓張,那你們這門婚事就算吹了,因為周代的人是有「同姓不婚」的規矩的。當然,鐵桶般的習俗也限制不了火熱的愛情,當時也確實有過個別人娶了同姓的女子,可結果搞得很是遮遮掩掩的不敢見人。
孟子說:「當年有人問過曾西:『您跟子路比,誰更賢能啊?』這話把曾西問得有點兒緊張,他說:『連我https://read•99csw•com爺爺生前都對子路又敬又怕,我哪能跟他老人家相比啊!』那人又問:『那您要是跟管仲比呢?』」
「哦。」孟子點了點頭,「你是說,這二人早就死了好多年了?」
公孫丑一愣,不知道哪裡惹到導師了,趕緊誠惶誠恐地回答:「學生是說,管仲和晏嬰。」
「嗯。」公孫丑趕緊拿出小本本準備記錄。
孟子冷笑一聲,陰沉沉道:「這二人的死與你有何瓜葛?」
其實,當時的人倒也沒有對姓不重視,要知道,習俗畢竟是慢慢演變的,不過,在當時的社會裡,男人更看重的是「氏」,而女人更看重的則是「姓」。
孟子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不錯,孟子當然不可能招呼王朝、馬漢,可這屬於修辭問題,不屬於知識硬傷。我說的是,我這段文字里出現了一處硬傷。
「本府問你,你與這管、晏二人有何瓜葛?你且從實講來!」孟子話音才落,手中驚堂木在桌案之上重重一拍,嚇了公孫丑一個激靈。
關於姓氏的內容,要一下子講清楚了還真不容易,既然先遇到了公孫丑,就先把「公孫」交代清楚,後文當中還會有不少古怪人名陸續出現,那就隨見隨講好了。
有人可能會覺得奇怪:在中國,姓是多麼重要的一個東西啊,人們有那麼重的家族觀念,所以,什麼老張家、老王家的,誰家都搞家譜,認祖歸宗熱鬧著呢,可孔孟這時候的人怎麼好像對姓不大重視呢?
——暫停。
我在十幾歲的時候很愛看小說,深深體會讀蘇俄小說的障read.99csw.com礙是最大的。為什麼呢?人名實在太複雜了,出版社往往需要單獨印一張人名索引表夾在書里,讀者要是讀著讀著搞不清誰是誰了,就得拿索引表來對照一下。孔孟時代的中國人名,其複雜程度絲毫也不亞於蘇俄小說。
孟子說:「知道我為什麼生氣,為什麼嚇唬你嗎?」
這類稱呼,除了「公子」「公孫」之外,常見的還有「王子」,叫「王子某某」的一般都是周天子的兒子。還有很多種稱謂,有體現排行的,有體現封邑的,有的在某一代上獲得了賜姓,有的在某一代上以封邑為氏,女人的稱謂又是一類,等等。
公孫丑問了導師一個問題:「如果您老人家在齊國掌了大權,能不能再現管仲和晏嬰的功業呢?」
舉個例子,如果你是當時的一個大貴族,姓張,生了個大胖小子,起名叫「牙」,如果按照現代社會的稱謂習慣,別人應該管你兒子叫「張牙」。可在當時,很少會把姓和名連在一起稱呼。那怎麼稱呼你兒子呢?他是你家的貴公子,所以叫「公子牙」。等你家這位公子牙長大了,討媳婦了,給你生了個大孫子,起名叫「恨水」,大家不會叫他「張恨水」,而是叫他「公孫恨水」。這就是「公孫」的來歷。
公孫丑亦真亦幻,好半天才長吁一口氣。

——當然不是。
公孫丑兩眼一黑,心說:「完了,下一句就該是『狗頭鍘伺候』了。」可等了一會兒,卻不見動靜,睜眼一看,見導師笑呵呵地望著自己:「瞧給你嚇的!你可是咱們這回書的主人公呢,哪可能才一上九_九_藏_書場就掛掉呢!」
孟子「嘿嘿」一笑,「我最討厭聽人提什麼管仲了。」
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憱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
「嗯——?!」公孫丑著急了,「老師您別賣關子啊,曾西到底是怎麼說的啊?」
——回過頭來,我們知道,包公身邊那位公孫先生複姓公孫,單字名策,我套用包公招呼公孫策的場景來寫孟子招呼公孫丑,分明是把公孫丑當成複姓公孫單字名丑了,這就大錯特錯了。
我給孟子辯解一下:這倒不是他老人家要賣關子,而是一下子出場人物太多了,這個曾西是誰,他爺爺又是誰,子路又是誰,前面說的管仲和晏嬰到底又都是怎麼回事?這些內容,我得先插|進來交代一下。
孟子接著該給公孫丑擺事實、講道理了。
話說回來,「公孫」如果不是複姓,那是什麼呢?
公孫丑趕緊答道:「學生不敢有半點隱瞞,這二人和學生一樣,也都是齊國人。不過呢,他們早就死了好多年了。他們生前都是齊國的國家總理,齊國能走向繁榮富強全是靠了這兩個人。」
有人一定覺得奇怪:如果孟子招呼王朝、馬漢不算硬傷,為什麼招呼公孫先生卻算是硬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