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話頭稍微岔開，且說某村有一位屠夫張三，有一次和同村的鐵匠李四聊起梁山好漢來。張三說：「我最佩服的是黑旋風李達，這對板斧使的，嘿，真是絕了，比獨孤九劍都厲害！」

張三把眼一翻：「李達！」

兩人找到王秀才，講了原委。王秀才「嘿嘿」一笑：「李四，你輸了，人家明明叫李達，哪來的李逵呀？」

所有人都是一愣，公孫丑更是大驚失色，不知道哪裡惹到老師了。

全班同學再一次把目光轉向了公孫丑，神色各異。

孟子更怒：「儒家弟子居然跑去酗酒，這更不像話！」

「啊——？！居然還販毒？！」

孟子沉吟片刻，這才說道：「同學們，方才我不過是拿公孫丑同學做個試驗，看看當有人指出他的過錯的時候他會是什麼反應。」

孟子二目圓睜，直勾勾盯著公孫丑，惡狠狠地說道：「你這小氣鬼，交學費總是拖拖拉拉的，虧你還是貴族子弟呢！呸，真給貴族丟人！」

如果舜的「善九九藏書與人同」從這裏來看，那就是「與人同者，物必歸焉」，順理成章該做領導了。不過《周易》里的這個「善與人同」淵源於「同人」卦，而「同人」卦的卦爻辭若聯繫上下文看，所謂「同人」更像是聚集眾人的意思，而只有當領導的才能聚集眾人。也有人解釋為「和大家心往一起想，力往一起使」，這也像是在說領導。所以，如果舜是「和大家心往一起想，力往一起使」，倒也是「善與人同」呢。

李四嗤道：「什麼李達呀，你連人家名字都叫錯了，那是李逵！」

孟子接著說：「大家也都看到了，公孫丑同學的修養還是遠遠不夠的，一聽到批評，馬上就慌了神，立時就要給自己辯白。其實呢，常人都是這類的反應，還有不少人甚至會惱羞成怒，對批評自己的人反唇相譏，破口大罵。——有知識、有學問的人也不例外，大家要是不信，可以上上那些知識分子比較活躍的論壇看看，那裡邊的粗話、髒話、人身攻擊一點兒不比紅燈區里少。」

現代人大多已經不知道「與人為善」的本意了，現在的一般用法是：你處心積慮地想要排擠掉同事張三，這時候同事李四勸你說，「還是與人為善吧，放那小子一馬！」

公孫丑悶頭坐在底下，心中暗罵：「靠，我何嘗不想惱羞成怒啊rｅａd.9９ｃｓw•coｍ，可誰讓你是老師，我是學生呢！」

孟子嘆息一聲：「唉，我來給你們講一個人——子路，他是孔子的弟子，也就是你們的師叔祖。子路這人很不簡單，他在遭到批評的時候，高興得就跟過節似的。」

「算了，你就別說了。」孟子無奈地擺了擺手，「再說下去的話，可別再把什麼陳年的凶殺案給帶出來。」

孟子高度讚揚了子路，接著又說：「其實呢，子路之外還有牛人，大禹就是一個！大禹要是聽到對自己有幫助的話，當時就能來個三鞠躬。嘿嘿，這都不算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再給你們講講舜的為人。舜的特點是：善與人同。」

公孫丑更慌了，「不是，不是，學生哪能販毒呢，學生只不過兼職給斧頭幫的毒品事業部做魯國的首代而已！」

王秀才說：「你無非丟了一次人，虧了二兩銀子，可那個張三，卻會因此牢記『黑旋風李達』，以後他會丟一輩子人！哈哈哈哈！」

——還真沒那麼多證據，反正我就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如果你是儒家學子，那就埋頭去讀四書五經好了，雜書少看，這樣才容易保持思想的純潔。書如果看多了，麻煩也就多了。韓非子書就看得不少，邊看邊撓後腦勺，「怎、怎麼，儒家說的堯舜和、和墨家說的堯舜，很、很不一樣啊九_九_藏_書！他、他們都說自己說的堯舜是、是真堯舜，可到底、到底誰說得對呀？」

孟子站在講台上，半天不說話。同學們正在奇怪呢，只見孟子突然一拍桌子，大聲吼道：「公孫丑，你這個卑鄙小人！」

李四一窘：「啊？！你害我輸了二兩銀子，又丟了人，怎麼還說是幫我？！」

公孫丑連連擺手：「學生不是故意酗酒，是樂正子他們幾個在夜總會瞎鬧，輪番拿酒灌我！」

公孫丑連忙站了起來，尷尬地辯解道：「老師，我學費才晚交了一天，而且，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前一天晚上喝酒喝多了——」

「好哇，還混黑社會——？！」

李四把嘴一撇：「李逵！」

「有什麼不敢的！賭二兩銀子好了，咱們去問王秀才！」

公孫丑都快哭出來了：「老師，學生不想混黑社會的，都是因為有一次學生到紅燈區去玩，沒想到中了歹人的圈套，從此就被黑社會訛上了！」

一連幾天，李四就是壓不住胸悶，恨恨地來找王秀才：「明明是李逵，虧你還是我姐夫，你為什麼幫著張三說話！」

王秀才好整以暇：「就因為我是你姐夫，我才特別幫你的。」

誰真誰假，早已是死無對證的事，古人歷來都有托古改制的風氣，我們這裏只要知道孟子的主張是什麼也就夠了。

李四差點兒氣吐了血，不得已輸了九*九*藏*書張三二兩銀子。

公孫丑這才「咕咚」一聲坐了下去，臉色慘白，無助地面對著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的目光。

還可以再從另外一個角度看看舜的「善與人同」。

孟子告訴我們：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學習子路，挨了批評就很高興，這樣才能快速地提高自己。——儒家的修身是很講究這個的，不過，世上真有幾個人能做到聞過則喜呢？聞過則怒才是人之常情，能夠怒而不馬上發作，靜下心來琢磨琢磨，這就已經非常的難能可貴了。

什麼叫「善與人同」呢？前面說的子路也好，大禹也好，雖然很能夠聽取批評，但是，別人是別人，自己是自己。可在舜那裡就沒有如此分明的人與我的界限了：你的優點就是我的，我的優點就是你的，隨時隨地學習別人的優點，也隨時隨地用自己的長處影響著別人。舜沒有偏見，也從不固執己見，誰說得對就聽誰的，誰有什麼長處自己就馬上學過來。舜這一輩子，種過地，燒過陶，打過魚，做過天子，他身上有數不清的優點，這全是他從別人那裡學過來的，他同時也影響著別人，讓自己和別人一起提高，一起做好事。君子最高的美德就是和大家一起做好事。——《孟子》這句話的原文是「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與人為善」這個成語就是從這兒來的。

「敢不敢打賭？」

「九九藏書嗯——？！還去混夜總會？！」

「啊——？！」全場皆驚：這實在不是一般人的境界！

「不是，不是，都是因為……」

——請大家原諒，韓非子口吃。

「與人為善」若從原意上看，確實是修身的極高境界，這道理如果再往深里挖掘，就會碰到儒家的經典主張「中庸之道」了。在《中庸》這本書里，舜就是作為「中庸之道」的化身出現的。這個問題且容后再說。

「什麼，你還嫖娼——？！」

《周易》的《序卦》里說：「物不可以終否，故受之以『同人』。與人同者，物必歸焉，故受之以『大有』。」《序卦》是把所有六十四卦排成順序串講一遍，這裏串講的是「同人」和「大有」兩卦。（看看，令狐沖那位單純的師弟陸大有，名字就是出自這裏，別以為金大俠給小配角起名字就胡亂拿兩個俗字來用。）這兩句是說：事物不可能永遠處於閉塞、不通暢的狀態，所以發展下來就發展到了「同人」卦，能夠和人相同的人，事物都會歸向於他，所以發展下去就到了「大有」卦。

讀古書最怕較真的人，這些人現在肯定會問：這位舜聖人真就這麼了不起嗎？你有足夠的證據沒有？

「不是，不是！」公孫丑滿頭是汗，「我不是故意去的夜總會，都是因為前一天我把樂正子訂的海洛因不小心搞丟了，這才擺個酒局賠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