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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他把空杯子向前一推。「續杯。」他說。
「那太糟了。」我說。
我說:「依我看,賈道德做過什麼使他自己煩心的事。他不敢自己承認,但是他心中自認是有罪的,得不到平安。於是心中就形成一種病態,要把全世界每個有罪之人的罪狀公諸於世,如此才能證明給自己看,他不比別人壞。」
「差別可大了。」我說:「不過,要看他對另外什麼人寫了些什麼東西。」
「我睡不著。」
「賈道德說了些什麼?」他問:「你找到他了嗎?」
大門在上油很好的鉸煉上無聲無息地向前移。
「你知道他長的什麼樣嗎?」費巴侖問。
我們走向屋門,我敲門。
我叉點點頭。
「我要睡。」
「我想我已經把他阻止住了。」我說。
費巴侖壓著他的指關節,指關節在響。他淺色水汪汪的眼珠責備地看向我,連他指節發出的聲音也有對我不滿的意思。「我以為這時候來,一切已經解決了。」他說。
「我也不知道。」
「一張畫?」
我含糊地說道:「知道了,請你接房間服務部。」
「是啊。」我告訴他:「我憑這個才得到賈道德的地址的。我也為此買下了一瓶琴酒,才能把他們灌醉!」
「但是,我們可以付頭期款來爭取時間。」
「你訂了這裏的房間嗎?」我問。
「不要再喝咖啡了。」我說:「喝多了,等一下精神太緊張。像我一樣,來點火腿蛋吧。」
「又如何?」費問。
「我也不知道。」我說:「除非,他給你寫信只是其中一封而已,像他那種人可能給別的很多人寫過很多信,恐嚇過很多人。」
我接通房間服務部,要了一大壺冷的蕃茄汁,一瓶辣醬油和一些檸檬。我把枕頭直放在床頭板上,我自己又回到床上靠著。
門上敲門聲又起。這次不可能有誤聽,是重重、急急的敲門聲。每一下都自我腦中引起回聲,有如在空房中開槍。
「非但睡夠,而且還買了一張畫。」
「你回去。」我告訴他:「你現在就走,你會妨礙我辦案。」
「那是什麼?」
「有些事,你不一定要全知道。」我告訴他:「事實上,你跟著我到這裏來,已經有很多不便了。」
「你搞什麼鬼?」他說:「我猛射門要叫醒你,你卻睡得如此死……怎麼連衣服都不脫?」
「辦法是有,」我說:「不過在我來一大罐蕃茄汁之前,我想也沒力氣想。」
費巴侖說:「我承認你推理得極為正確。不過我仍然認為,我們先應該試試付他一筆錢。」
「請你等一下。」一個甜蜜聲音的小姐回答。
「樓下,我本來準備也要個房間的,我現在去弄個房間。我們……八點在大廳見,一起用早餐,我們去凡九九藏書利荷。」
「這樣說也對。」費同意道。
費巴侖離開小屋足足有五十公尺的距離。他看向我,有如這一輩子他從來也沒有見過我。
慢慢地,很小心地我看每一位在餐廳里用早餐的人。我看不到像賈道德的人……難道我從他個性想象他的樣子,想得不對?
費巴侖站在門口。
「在這裏多久了?」我問。
「哈啰,費先生。」我說。
「但是車子在這裏,是嗎?」
我告訴費巴侖不要像小偷,盡量把背挺直,昂首向前走。
「你怎麼向太太解釋?」我問。
「我們去和他說。」我說。
我看向手錶,是三點半。
「我們回去。」
我走向電話,拿起電話,我說:「我叫你們七點叫我,為什麼沒有叫我?」
「不必了。我看過車牌,車牌是他的沒有錯,車子也一定是他的。」
敲門聲停了。我躺在床上把意志集中起來。敲門聲不會是來自門上的吧?一定是來自自己腦子深處什麼地方,聲音大小一樣,敲打的頻率也不變。我腦子深處有一種潛意識,我該辦事了。
我把蕃茄汁倒入一隻大玻璃杯,把辣醬油、檸檬片也放進去,大口地倒進胃裡去。
「為什麼要七點叫醒你?」
「等一下,等一下。」費巴侖道:「你在幹什麼?」
「但是你在五點鐘之前打電話給我,告訴我他人在凡利荷,而……」
「他說什麼?」他問。
「但是你為什麼還沒見到他?」
我用拳頭試兩下。
「也好。」我說:「你回去旅社拿行李,然後你搭乘第一班飛機南下。」
「我不能自奧克蘭回去,我要回旅社拿行李。」
「我們要爭取時間。」
「我來和這傢伙談。這傢伙躲了起來。現在你知道得和我一樣多了。你看當怎麼辦?」
我費了一點時間才使自己眼睛適應室內的暗淡光線,我輕輕把門自身後關上。
「怎麼去法?」他問。
我們又回頭走向賈道德租用的小屋。
「你該已經睡夠了。」他責備地說。
屍體全身穿有衣服,沒有什麼出血。腦部有個紅點,有一小堆結了塊的血跡在身下地毯上。
「我有一輛租來的車,」我說。
「也許他出去用早餐了,」我說:「我們去看看。」
「他不在?」
「我當然是對的。」我又放了五毛小費在櫃檯上。
門上有敲門聲。我自昏睡中醒來。
費巴侖離開,我脫掉衣服,把浴缸放滿水,讓自己泡在裏面。泡了二十分鐘我起來,擦乾身體,刮過鬍鬚。我拿起那身衣服,發現已皺得太不象樣,我叫服務人員來,問他能不能拿去熨一下,在六點四十五分之前拿回來。得到肯定回答后,我把衣服中的東西全部倒出來,讓他去熨。
https://read.99csw.com一臉無可奈何地說:「我睡不著。」
「當一個人的潛意識進入這種境界時,他已經逼近招供的程度了。我想可以使他告訴我,他做過什麼,為什麼會變成如此自以為是。」
費巴侖退後。「我不參加這種活動。」
「因為你朋友苗露薏叫他自己挖個洞不要出來。」
「我們現在怎麼辦?」
「老天,」他坐到椅子去:「你說你買下這種畫?」
我自己也真希望我能單獨一個人和賈道德談談。沒有費巴侖,沒有他那壓指關節的習慣,我想我可以比較容易和賈道德有交換意見的機會。
「我找過苗露薏,我告訴她,我是什麼人,我接管這件事了。」
沒有迴音。
我搖頭。「七點半。」我說:「我們一起用早餐。八點鐘離開這裏。」
「沒錯。」
「我睡不著。」他說:「我搭晚航機來這裏。」
「要不然他何必逃到這裏來,用一個假名字住店呢?」
沒有掙扎的現象,房內的一切都整整齊齊。一支皮製的鑰匙夾有一半被屍體的上衣所蓋住,我把它撿起來放在口袋裡。
他可憐地說道:「我沒胃口啊!」
「我們一定要找到他。我們一定要和他談。我們要設法阻止他。」
「他認為你使露薏回到不道德的世界里去,所以他給你一封信,要把你弄得信譽掃地。他的確會幹的,他如此干為的是使露薏知錯,為的是使你看來比他更有罪。」
「我也正希望能知道。不過叫他躲起來的絕對是她。」
過了一下,那邊在電話中言道:「沒有錯,賴先生,你是說七點叫你,現在還沒有到七點,先生。現在是三點四十分。」
「是的,我們改變主意了。」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找到些什麼消息。」
「他們六點半開門。」他說:「開門我就來了。」
「我們這一行,」我告訴他:「千萬不能探頭探腦像在找人或找東西。否則會引人注意,甚至有人會過來要幫你忙。這樣,事後他們會記起你的長相的。
「有什麼差別呢?」
「好吧,」我說:「你希望我怎麼辦?在清晨四點給他打電話威脅他?」
「你什麼意思?」
我們快速退回來,快速經過經理用的辦公屋子,來到了旅館獨立的一幢餐廳。
「就是如此。」
「我睡過頭了。」
我坐在他身旁一個空的高凳上。我對侍者道:「橘子汁、煮梅子、火腿蛋,帳由這位先生結。」
「那你就在外面等著。」我說。
「你認為她告訴他了?」
「來一點如何?」我指著蕃茄汁向費巴侖問。
「我倒也不想控制他,」我說:「我讓他吐出了心中的積緒,他會好一點,能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此苗露薏也會比較快樂,不九_九_藏_書會老是嫌他。」
我快快走過去,接近他的時候我說:「來,快走。」
「你去要個房間。」
「他為什麼要躲起來?」
費巴侖起疑地看向我,他說:「為什麼你突然改變那麼許多?」
「我和賈道德的朋友喝了不少酒,所以才能得到賈道德的地址。我叫他們七點叫我,這樣我可以有兩個小時閉閉眼睛。我原本準備昨天下午七點起來去凡利荷的。」
「主要原因是我叫他們在七點鐘叫醒我。」
「也可以。」我說:「我和你可以如此來約定:假如單純只是敲詐,我們付錢的目的,是為拖延時間到我們能想出對付他的方法為止。不過目前我不認為這是敲詐……你的行李呢?」
「你說過,」他說:「敲詐等於分期付款。第一次付款是頭期款?」
我自床的方向後退,拿出手帕來把裏面的門球擦拭乾凈。我退出門外,把手帕藏在手掌心中,一面關門,一面也把門外的門球也擦拭乾凈。
我又把剩下來的蕃茄汁喝了,這時我才感到水份夠了。
「你自己想想也體會得出來。」我告訴他:「這裡有一個自以為比什麼人都高一級的人,愛上了一個喜歡熱鬧,喜歡歡笑,喜歡動作的女孩子。他表現人性,但也表現出自以為是,表現出不滿意她的生活方式,要做全世界的救世主。」
「喝咖啡。」
「我也不能確定,這問題需要精神分析才行。」
「我們是不是用他的假姓來問一下?」費巴侖問。
他搖搖頭。「我上來之前喝過點咖啡了。我什麼也不要……賴,這件事我煩心啊。」
費巴侖悲觀地說:「賴,現在看來,賈道德任何時間都可以寫封信給娜娃,甚至拿起電話來給娜娃打個電話。他是危險人物。整個事件充滿火藥性。我一分鐘也不希望耽誤。」
「來吃早餐?」
我把車取到,在經過海灣大橋進城來的車陣中掙扎一陣子,進入高速公路,舒服地開了一陣子車,又在擁擠的車陣中開了一陣子。我們來到凡利荷,找到路界汽車旅館,極為容易。
「是的,我用你的錢買了一張畫。花了五十七元。畫家名字叫裘豪西,畫題是『撒哈拉的太陽』,要欣賞一下嗎?」
「怎麼說?」
「你來這裏幹什麼?」我問。
床上整整齊齊,沒有人睡過。
我不太認為這傢伙會睡到這樣晚的時間,除非他醉了。
「我了解你。」
我走向床前要走向浴室,突然我停住。兩隻穿了鞋的腳映入我的眼中,這兩隻腳的位置詭異,顯著很不自然的僵直。
費巴侖在房裡踱著方步,一面用力向中指的底部關節一壓,啪的一鑿,對我有如手槍子彈在響。
「但是我不願回去,我要和你作戰,我來這裏就是親自見你九-九-藏-書作業。」
「心理分析家對這種病態,可能有一個專門名詞。我不知道叫什麼,我叫他贖罪心理。這傢伙現在是自以為是救世主的。」
「他不在。」我說:「我想這傢伙進城去,去打長途電話了。」
「我沒見到他。」我說:「我只是找到他在哪裡。」
門上有敲門聲,我走過去把門打開。
「她為什麼要如此做?」
「喔,」他問:「那麼他不在床上?」
我走前幾步要看個仔細。
我掙扎著變成坐位。我伸手去摸床頭燈開關,我把開關打開,起床,走向門口。
「至少我沒見到,」我說:「我只是開門在門口看一看,我沒有走動。」
我點點頭。
我重重地敲門。沒有迴音。我轉動門球,向裏面推。
我們沿車道一直以快的步伐走向前。我在二十四號屋門口的停車位上,發現要找的跑車。
「改變就是改變。」我說:「有一天你認識我多一點,你會知道,善變是我的大困難。」
「道德躲了起來。」我告訴他:「我必須猛喝才能在對方口中套得出他在哪。」
「主要原因是我叫他們在七點鐘叫醒我。」我說:「而那個笨接線生以為我是說早上七點。」
他把我當成外星人似地看著我。
「那對他該怎麼辦?」費巴侖問:「我們怎麼能使他不向娜娃開口?怎麼能不使事態擴大?」
「那麼他就不可能離開這裏太遠。」他說:「我們來問問經理好嗎?」
「我不知道。」他說。
我們走進餐廳。費巴侖又叫了咖啡,我要了肉桂蛋糕和熱可可。
我的舌頭在打結,喉嚨又干又啞。
「我想我見到他會認識的。」我告訴他:「他是熱心的救世者,他受不了看到別人不好的行為,他自以為是,很自大的。應該有高高的顴骨,嚴正的眼光,厚厚的毛髮,大概是薄嘴唇。他會很緊張,動作很快,神經兮兮才對。」
「撒哈拉的太陽」使我視神經深處大加反感,也把我帶回不愉快的回憶。我把它面對牆,又請旅社送上報紙來,讀了一下報,胡裡胡塗小睡了一下。七點鐘電話鈴響起,是叫醒我起床。我找了給我熨衣的部門,發現衣服尚未熨好,其實熨衣的才剛上班,七點半之前衣服不會拿上來。我埋怨了他們幾句,說要他們儘可能的快。我自我行李拿出一件乾淨襯衫。我把要洗的衣服放在一隻口袋裡。七點二十分,熨好的衣服送上來,我把要洗的衣服交給他們。七點三十分,我來到咖啡廳。
冰塊在溶液里和玻璃容器相撞的聲音,是我這時最喜愛的響聲。
「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改變。」
「賴,你一定查到不少我不知道的消息。」
「賴,」他承認道:「我對娜娃說了謊。你了解這件混蛋事件對我的影九*九*藏*書響了吧,我對娜娃說了謊啊。」
在這個時光,旅館的經理守了一個晚上店,應該正在補睡覺。大部份過路旅客都已經遷出,上道趕路了。女傭們在清理各分開獨立的小屋子。
費巴侖走向門口,一面在壓響他的指關節。
「如此你能控制他嗎?」費巴侖說。
「怎麼可能?」他問。
「你沒有見到他?」
「好,七點半。」
「床沒有人睡過。」我說。
費巴侖在看那張畫,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你用這種戰略就正好鑽進賈道德的設計中去了。他知道你怕他,他知道王牌在他手上。他是有良心與熱心的人,他是來改造地球的啊。」
「本來就如此。」我說:「你付錢給我叫我替你找消息的。」
「哈啰。」我說:「你比我起得早啊。」
「我一直在忙。」我告訴他。
「也許他正在淋浴。」我說:「我們再敲門。」
費巴侖坐在櫃抬凳子上喝咖啡。
沒有迴音。
「別傻了。」我說:「我們誰也不問。那傢伙開輛跑車,他用姓鄭來登記,我們來看一下。」
「我沒辦法啊!」他說:「我一定要想辦法做點事,我要知道進度,我不能等在家裡像等死。告訴我,賴,這傢伙會不會已經想到把事情宣布出來,或是已經告訴娜娃了?」
「沒有錯。」
我喝更多的蕃茄汁。
「進去看看。」我說。
我又倒了另一杯蕃茄汁,再擠入檸檬,倒了更多的辣醬油進去。我說:「巴侖,現在的問題是他不在敲詐。」
他看向那銀元,他說:「也許你說得對。」伸手把那二毛五硬幣拿了回來,放進褲袋去。
「現在怎麼辦?」巴侖道:「我們找到他了。對我們有什麼用嗎?」
「我才到這裏。」他說。
「應該裝成忙於辦一件事,但不是十分忙著要辦。走路要有目的地,胸有成竹。萬一要找的東西沒有找到,就該立即回頭,有如你想起另有一件事忘了辦。」
「所以,」我說:「我現在開車載你到奧克蘭機場,第一班飛機,你給我回去。」
「沒有。」
我走過去,把畫的外包裝紙除去。
一看臉色,我就知道他已經死了。死者毛髮很厚,黑色的頭髮修剪的很短。顴骨高,兩隻眼睛長的很近,下巴較短,不像經的起一拳似的。
我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侍者一聲不響地在看這一出鬧劇。他向我微笑。
「你睡過頭了?」
我快快吃完了早餐。侍者把賬單給他,他給了二毛五分小費。我伸手入褲袋,取出一元硬幣放在櫃檯上。我說:「既然你六點半就進來,我來替你給他點象樣的小費。我會記在開支帳上的,不必掛齒。」
「我不懂。」費巴侖道:「我們老遠趕到這裏,要和這傢伙談一下,你現在居然說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