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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景

遠景

神戶港本來有一大片髒兮兮的油污,但從十一樓望下去,油污變成好小一片,幾乎不存在。
「啊,找誰好呢?」
總機用懶洋洋的聲音說。
「是的……現在還不曉得會登在哪一家呢。」
(死了嗎?)
「喏,就是這裏。」
波曼先生像想起什麼似地問道。
昨天魯森太太冷淡的態度,似乎也在提出警告,一旦靠過去,說不定會發現意想不到的臟污哩!
「因為那個人是位有趣的老先生啊。」
中垣照道這時也想著相同的景象——但是,卻有與羅絲截然不同的內容。
「警員跟波曼先生說,我會立刻去拜訪,不好意思拖太久。你要一起去嗎?」
「其實馬格特先生不在也不要緊。」中垣說。
她說著,深深吸了口氣。
羅絲的口中發出悲鳴,但她很快地用手搗住嘴,不讓自己叫出聲。
第二天上午,中垣照道和羅絲依約在神戶遠東飯店的大廳見面,再一起到十一樓的摩天餐廳吃飯。
「多虧年輕時喜歡運動。對了,你有什麼事想問我?」
「如果可以的話,感激不盡。」
不過,令人深感意外的,魯森太太竟會是爵士樂的愛好者。人真是不可貌相,羅絲對魯森太太的印象,也與初見面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空襲時附近只剩那幢房子沒被炸毀,孤伶伶地矗立著。所以失火時火勢雖猛,卻不必擔心延燒。」
她忍住了悸動的情緒,鼓勵自己要冷靜。
除了有五大木箱的書從倫敦托貨櫃船運送,還沒到之外,剩下的僅是一些隨身攜帶的東西。
中垣假裝對基爾摩太太的死一無所知。
「就是一般人所謂的專欄作家。」
「其實,我小時候會隨一位遠方的嬸嬸在這附近住過一個月左右。那時二次大戰才結束,到處都是空襲后被炸毀的遺迹,看起來好殘破啊。」
他雖然在日本出生,但年輕時會回祖國法國接受教育,于第一次大戰期間重返日本。他承認當初是為了逃避兵役才這麼做。
然後她表示還沒整理行李,要先回尤加利屋。
大原警員對於偶爾能幫幫媒體的忙,感到很高興。
「啊,就是在你最先問起的那位馬格特先生家。在我調來之前,那裡住著另一戶外國人,日本籍的太太被燒死了,引起好大的騷動。」
或許波曼不方便啟齒,在暗示他可以向派出所的大原警員打聽,會得出更多消息也說不定吧——中垣猜。
據經理說,從中山手一段的市電車站前十字路口往北走,下一個街口就是北野町三段與四段的交會處。三段在東側,街角有一間派出所,到了那邊一問便可找到。
她打開門,同時高聲喊道:
「喂,我是派出所的大原……您身體好嗎?有件事想麻煩您……我這裡有一位雜誌社的記者先生,想打聽一些以前神戶的故事,所以希望能和您聊一聊……現在我過去拜訪,可以嗎?」
下意識地記起以前念大學時最喜歡看的偵探小說,小說中時常提到這類基本知識。她想:我不可以碰魯森太太,哪怕她還活著,我也無能為力。
坐在餐廳里,遠方的山巒與大海盡入眼底,視野極佳。
「你向派出所的大原警員打聽過什麼嗎?」
「專欄作家嗎?」
中垣忽然羡慕起在碼頭工作的人們。他也想品嘗生活,而首要之務是必須有工作做。羅絲委託的事,雖然無法讓他體驗生活的滋味,但至少也是件工作。
「就在這裏聊吧,會比屋子裡舒服喲。」
羅絲卻不一樣,才想到要途魯森太太香水,便立刻丟下整理中的東西,奔到隔壁。
想了解父母親的過去,不也是企圖拉近和過去的距離?
老人為駕駛汽車而洋洋得意。
羅絲朝客廳望去,只覺得地毯的顏色有點奇怪。這塊黃色地毯應該沒有花紋才對,可是現在卻好像出現一些黑中帶紅的條紋。
心懷歉疚,中垣在椅子上坐下,開https://read.99csw.com始和大原閑聊——
(出去了嗎?……)
「我一個人?那你呢?」
船艙里的貨物被起重機吊起,再拋在碼頭的水泥地面,揚起白茫茫的一陣塵埃。靠近碼頭的海面漂浮著一層混合重油的草層。
中垣不死心地追問。
另一方面,羅絲和中垣分手后直接回尤加利屋。
羅絲走向客廳門口,朝裏面張望。
一邊查門牌一邊走的中垣,忽然停在一幢洋房前,仔細觀看黃銅門牌上用英文寫成的地址。
可是既然已經開口打過招呼,假如這時轉身離去,反而更像窺見隱私之後逃走,給人卑鄙的錯覺。於是,她決定再次大聲的招呼。
大概是礙於妻子在前,波曼改以嚴肅的表情催促中垣。剛見面時那種開闊放鬆的氣氛已然消失。
羅絲一面從行李箱取出衣服用熨斗燙著,一面盤算上課前的這一個月該怎麼打發。
才走進巷子沒多久,羅絲便停下腳步。
強行壓抑嚷叫的衝動之後,喉間卻只能發出瘩啞的聲音。
「嗯,你想問什麼呢?」
吃完飯,羅絲搶先說著,並站起身來。
看不見那個女人的臉。她雖然仰卧著,但是臉孔正好扭向另一邊。從服裝可知是個女人,只腳上穿著紅拖鞋,另一隻拖鞋則落在相當遠的地方。
「您身體真好。」
「我想還是避開的好……如果你們要談家母,我不在場,可能比較好。」
院子草坪的一角擺著一張圓桌和幾把椅子,圓桌上鋪了一條紅白相間的格子布。旁邊還有一個鼓型的陶瓷墊腳椅,花樣有點像獅子,大概是中國的東西吧。
儘管沒看到臉,然而從衣著、鞋子皆可推斷,這個倒在絨毯上的女人就是魯森太太。
「我想了解戰爭期間留在日本的外國人,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
波曼盤膝坐在椅上。他生在日本,日語雖然流利,但有種奇怪的腔調。
裡頭有許多禮物,是準備送給在日本照顧她的人們。那些禮物採購自世界各地。她拿起一瓶在巴黎買的香水,忽然興起把這瓶香水送給隔壁的克拉拉?魯森的念頭。
既然打開話匣子,老人開始回憶起過去的美好時光。
中垣懷著內疚的心情走出波曼家大門。
波曼向中垣介紹。
一位好像餐廳經理模樣、年約四十左右的親切男人,湊過來看著攤開的筆記本,「不太遠。坐車大約五分鐘。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舊地址了。」
上東京的事,羅絲和蘭波太太早就約好。她知道蘭波太太住在哪家旅館,要去之前先打電話訂房間就行了。
她說著站起身。
「你真用心,連基爾摩的資料都收集……那個人聽說兩、三年前在倫敦去世了。你知道嗎?」
至於孔雀堂製造什麼名產?為什麼母親要和娘家斷絕關係?這些問題不管她怎麼問,父親總是回答:「不曉得。你媽媽沒有告訴我。」
「托您的福,聽到許多有趣的故事。」
羅絲認為父親一定知道詳情。或許母親嫁給父親便是造成她與娘家不和的導火線。異國婚姻哪怕現在也不常見,而且問題重重。不過,無論如何父親已死,假如羅絲想知道具相,只有靠自己去查了。
回日本途中,因為傳說德國軍艦艾姆登號在附近海面,所以他被迫在雅典港整整待了一個禮拜。
「怎麼說呢?」
離去前,他特別到派出所道謝。
中垣把煙點著。他打算待在一旁,不去打擾羅絲。
她的行李還沒整理。
「您在這兒待很久了?」
難道要她把手按在傷者染血的胸口,來確定心臟是否還跳動著?
——喂,這裏扶桑女子大學。
「離這裏遠嗎?」
「哈、哈、哈……」波曼太太以手掩口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這附近住了不少外國人,我幫您介紹吧?」
中垣從口袋取出一張紙片。
她應該尊重別人的隱私權。
「這些事你九*九*藏*書可別寫進去喲!……我的老婆也是日本人。一般來說,日本婦人是很忠貞的,不過也有例外。那個婦人有些不大好的傳聞,你明白嗎?」
「正所謂距離即是美。」
有些東西遠看很美,可是一旦靠近,便會發覺它的醜陋與骯髒。
中垣說著走進派出昕。
(應該保持現場。)
「這位是賤內。」
「魯森太太!」
「這頓飯我請,下一餐再由你請客。」
眼鏡后柔和的雙眸露出歡迎的眼神。橢圓的臉頰被陽光晒成古銅色,看上去十分健康。
中垣吞吞吐吐地說道。
「那麼您並不是來找馬格特先生啰。他來日本才不過五年。」
自從五歲搬到東京,一直到現在回國,其間羅絲不會再踏上神戶這塊土地。
「沒錯。我查過電話簿,這位王慣明先生的店開在榮町二段,家住在六甲。」
她敲了敲門,沒有人回答。
——喂,讓您久等了,我是山下……
那個城市她畢竟住了十年,挺懷念的。況且說不定還可以和從前的老馴友碰碰面。
羅絲忍不住露出微笑——一位愛好爵士樂的中年法國婦人。
「什麼東西啊?」
大門進來是一個小小的衣帽間,通往客廳的門打開著,可以看見裏面黃色的絨毯和屋角的音響。唱片匣蓋沒打開,可見音樂是從收音機發出的。
下了車,中垣一個人進派出所問明住址所在。個子矮小的警員十分親切地說:
「我記得以前附近住著一位親切的阿姨,會送我口香糖和巧克力……會不會就是那位被燒死的太太?」
(不可能啊!)
她決定上一趟東京。
正打算放棄時,忽然聽到從房間里傳出音樂的聲音。這幢屋子標榜完全隔音,可是音量如果太大,還是會傳到走廊。
這幢屋子四周圍了白色的鐵絲網,透過網孔可以隱約窺見小小的庭院,院中整齊地種著一些紅、黃兩色的花兒。
「嗯,十八年啰,一直在這間派出所……大概也沒別的地方可以調吧。哈、哈、哈。」
羅絲有些躊躇。
屋子雖然是有些陳舊的水泥建築,但籬笆倒是剛漆過。綠色的籬笆在春日下閃閃發光。中垣才按了門鈴,門便馬上打開。
中垣急忙問。
但她也明白那是好久以前的事。連神戶區這個地名都改成生田區,一一零的緊急電話號碼難道就不會改嗎?
「他是個奇特的人。大概所有賣發霉古董的人,都有點怪吧。」
「我想請他介紹……說不定介紹的人中有的見多識廣……或許可以打聽到一些消息。」
好不容易掙扎著回到自己房間,她一把抓起話筒。
既然開了音響,魯森太太應該在家,可能是聽不到敲門聲。羅絲想著,試圖轉動門把。
波曼太太笑著在他們二人面前放好紅茶茶杯。
「戰爭期間?」一直保持微笑的波曼,立刻正顏厲色,嘴角下垂。「有很多故事,但都不有趣。因為那是一段最悲慘的歲月。」
果然在北野天神附近,找到波曼家。
羅絲嘶啞著嗓子嚷道。
原來在天主教教堂里工作的伏見太太認識羅絲的母親。
「那麼,前一任的警員先生是哪位?」
「他在長田的派出所。」
「要在這裏住過五六十年,又要人面熟。嗯……我看就波曼先生吧。他今年七十多歲了,生在日本,雖然是法國人,日文說得可流利呢……對了,請教您貴姓?」
「你有地址嗎?」
只覺心怦怦地跳著。
而且那些條紋還在緩緩移動——像是在蠕行。
波曼說完走進房間,拿出一張相當陳舊的紙。
昨天她刻意來拜訪,今天我應該還禮才對——嗯,順便途瓶香水倒是挺不錯的禮物。
其實打聽西蒙?基爾摩太太才是他的本意。為了拉近話題,他打算先從外國人娶日本老婆著手。
中垣有點詞窮。
中垣把警員介紹他認識波曼老先生的事告訴羅絲。
「不,我因為正在整理神戶外國居民的九九藏書故事,所以手頭上有一點他的數據。」
(回去時順便問問。)
中垣往回走去。
(那才叫生活……而我似乎總是不食人間煙火。)
「沒有。」
警員凝視中垣。他的表情好像在說,雜誌上那些專門扒糞的小道消息,不全是你們這些專欄作家的傑作嗎?似乎對中垣也多了一份戒心。
「連地名都改了!」
歷史是不是該像遠景一般地觀賞?
警員拿起電話筒,閉上眼睛。
(或許這是她私下的嗜好,也是她不欲人知的小秘密。)
中垣倚在離羅絲不遠處的電線杆上,塞根煙進口中。他想讓她有獨自面對過去的機會。
「咦,你認識基爾摩?」
「你又要胡吹亂蓋啦?」波曼太太帶著溫和的笑容望向丈夫。「上回不是聊得太忘形,把別人給罵一頓嗎?這回可得小心。」
「哎呀,假如您想打聽這個,那麼有我在可就不方便啰……對不起,我先告退吧。」
中垣急忙補充。
中垣急忙站起身點頭還禮。
羅絲凝視著紅漆大門,壓低聲音說道。這一幢應該是火災后重建的「新」房子,只是日子久了,新房子也變得陳舊。從這點,羅絲突然發現「現在」和「過去」是有一段距離的。
「魯森太太!」
「你的大作假如登在雜誌上,不要忘了送我一本。漢字我大概能看得懂七成。」波曼說。
「發生火災,沒逃出來,真悲慘……」
「現在很熱鬧哩。」
「我給你看個好玩的東西。」
話題一再被打斷,令中垣有點沮喪。不得已只好再隨便找個話題,他注視著圓凳問:
「我是基爾摩。請,請馬上打電話叫警察,拜託。隔壁……死……死了人。不,說不定還活著……血……血……」
看到妻子走進屋內,波曼老先生立刻顯得生氣蓬勃。他愉快地笑著,將盤起的腿伸直,擱在圓凳上。
「不知道吔。」
「這個嘛……您既然不願提戰爭期間的事,那麼聊點別的吧……喔……可不可以談一談娶日本老婆的感想呢?……」
「山下小姐嗎?……請找山下小姐!」
「如果是的話……不,不會那麼巧吧!?您認識那位太太嗎?」
「那麼,」中垣盡量用記者訪問時那種公務性質的口氣說,「您剛才說有一些關於她的流言?」
(反正不急,下回再去。)
「羅絲。你何不一個人慢慢地到四周走走?」
「嗯,確實很久了……街道的名字改過嗎?」
(先打電話給學校!)
為了怕顯露對基爾摩知道太多,啟對方疑竇,中垣故意假裝所知有限。
「哦。」羅絲沉吟片刻,「也好……只一會兒,我馬上就去找你。」
羅絲告訴自己不可以逃避現實,只有愛作夢的少女才會沉溺在編織的幻想中。而她早已過了逐夢的年齡。
「可不是嘛。一幢幢的房子全蓋起來了。我剛調來時,馬格特先生家的後面還有條馬路,不過那是私人用地,所以過沒多久,路就不見了,被蓋上房子啦!還有你剛才走過的小巷子,以前兩旁只有兩三戶人家,其餘全是空地。」
可見他的個性不夠明快。
波曼指著圓桌走過去。從那矯健的步履,一點也看不出已年逾七句。他走到窗邊,朝裏面大聲嚷著:「有客人來啦!」
有一個人倒在地上。是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女人,剛才那些紅線從她的胸口延展到絨毯上。
「不過,我從不挖掘別人的隱私。我只是喜歡收集一些不為人知的有趣往事。」
「我想去派出所。那位警員好像對這一帶很熟,不妨碰碰運氣。」
「魯森太太!」
中垣再次道謝,走出派出所。
才剛朝派出所探頭,先前的那位警員便笑嘻嘻地迎出來,「馬格特太太在家嗎?」
「不,是雜誌社……東京的……」
「我是想向一些外國人打聽神戶以前的事。」
中垣暗想。
羅絲的母親祖籍在金澤。
她急忙撥著記憶中的號碼。
九九藏書警員一面說,一面開始撥電話。好像是波曼老先生接的。
「記在筆記本上。當然這個地址現在可能已經蓋了新房子,不過我想在那附近走走。」
「那陣子,我記得好像發生過一場火災。」
「我想先去自己出生的屋子看看。」
「不行,我要在這裏聽。我要好好地監視,看你有沒有亂說話。」
這是她向寡言的父親好不容易打聽出來的。
原來是大正十年發的駕照,發照單位是東京警視廳。
中垣在心裏往回推算。十八年前的話,那麼是指在基爾摩家燒毀后數年,大原才調來這裏了。他應該不會認識羅絲的母親。
母親的娘家在金澤開了家「孔雀堂」,專賣當地的土產。母親本名立花久子,早年父母雙亡,只剩一位妹妹。但是,自從嫁給基爾摩之後,她便沒有再和娘家通信,如同斷絕關係——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他是英國的古董商?叫基爾摩,住在神戶,對嗎?」
「哪一家雜誌社?」
「是志社的記者嗎?我是克勞特?波曼,請進。」
他們聊陳年往事大約聊了一個小時,中垣起身告辭。
「我明白。」
對方很爽快地答應,同時表示閑居在家,非常歡迎有客來訪。
「哎呀……我根本不懂古董。這是別人送我的,應該不會太貴。以前有個朋友經營美術古董,是他送我的,好像提過來歷,不過我忘了。」
中垣走出派出所等了一會兒,便看見羅絲從巷子里走出來。她的雙頰潮|紅。
還是沒人回答。
坐在車上,羅絲喃喃自語。遙遠的過去一下子涌到她的面前。
(然後再去金澤……)
「嗯……上回你托我辦的事,這裡有一點線索。這是與馬歇爾事件相關的人物名單,有人現在就在神戶。」
她的膝蓋哆嗉著,很想趕快離開,腳卻好像黏住了似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他想,緩步走下斜坡。
「這是中國的東西吧。很古老嗎?」
中垣可以理解羅絲的心情。
一個身穿大紅色運動服的白髮老人站在門口,身高約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
過了片刻還是沒人回答。
「那時才剛大戰結束,現在已經滿滿地都是房子了。」
「哎……我不是專屬記者,算是report writer。」
「馬格特先生大概一個禮拜就會回來。」警員說。
——自己出生的地方。
「我姓中垣。」
門居然沒鎖。
「是嗎?據我所知,好像這位基爾摩先生也娶了一位日本太太。」
羅絲環視四周,「我還記得附近到處是空襲后的斷垣殘壁,只有這幢房子孤伶伶的……」
中垣搖搖頭。
他們要找的地址在一條巷子里。
羅絲請教如何前往該地。
愛說話的警員先生並沒有告訴中垣,波曼的妻子是日本人。
「不知道。」
「就是那裡嗎?」
「不幸身亡?」
(要不要確定一下?)
「那是馬格特先生家。但是,主人應該是到印度出差了,太太還在家。早上她出去買東西,才從派出所前面經過。」
「哦?您是報社的記者嗎?」
經常被提醒的事,早已在心靈一角化做薄膜,殘留下來。
那是相當活潑的爵士演奏。
這位警員似乎對附近的事,不論大小都了如指掌。
「是啊。您上面寫的是神戶區,現在改名叫生田區。不過街名倒是沒變。」
「屋子看起來很老了……」
他長了一張圓臉,看起來很年輕,不過恐怕已經有五十歲開外了吧。半白的頭髮,給人和藹親切的感覺。
少女時代會經住過日本的她,還記得發生緊急事件要打一一零。
(現在就去拜訪她嗎?)
「什麼!」波曼苦笑著,「今天可是他剛我才回答喲!其他的鄂兒我一概不提。好啦!你快回裏面打掃去吧!」
羅絲把手按在胸口。
(無論如何,趕緊打電話通知警察和醫生。)
「嗯,所以不該說是出生的屋子,應該說是出生的地方。」
https://read.99csw.com波曼欲言又止地暗示基爾摩太太有紅杏出牆的醜聞,可是從他的神情,中垣曉得再也打聽不出更詳細的消息了。
她走到櫃檯付賬,同時從手提袋中取出筆記本。
「神戶港還滿漂亮嘛。雖然昨天上岸時覺得它灰濛濛的。」中垣將目光移往向南的窗子,說道。
「她在中山手天主教堂里工作。那位太太是她的熟朋友,個性十分親切,所以大概會請你吃口香糖吧。」
波曼太太把茶盤放在陶瓷圓凳上,很有禮貌地鞠躬致意。
說不定還沒死,如果不趕快叫醫生,恐怕會傷重不治。
「我是在火災發生后許多年才調來這裏。只聽伏見太太提過,說她是位奇特的婦人。」
這時,一個身穿和服的老婦人手裡托著茶盤,從屋內走出來。
「似乎就在附近!」羅絲接過卡片看了一眼。「咦,這位是中國人嘛。」
「我好像記得喲……雖然印象十分模糊,但確實小時候每次出門,都會被叮囑說走出巷子要停下來,先看看兩邊有沒有車!那啰嗉的叮囑聲,至今仍留在腦海里。」
「很難解釋得清楚。先講基爾摩先生吧,這個人什麼都不說,心裏的事別人也猜不透……就是這樣讓人捉摸不清。他的老婆正好相反,心裏想什麼,嘴巴一定說出來,而且不只是言語,還包括行動。總之她喜歡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不過,雖然有些蜚短流長,我卻認為她的本質不壞……也有人說她不幸身亡,完全是遭天譴。仔細想來,她也挺可憐的。」
看來哪怕是洋人區的警員,英文也不怎麼靈光。中垣想想,只好改用比較通俗的名稱。
羅絲吹著口啃,打開另一個皮箱。
「對了!基爾摩太太也有點怪。總之這對夫婦頗不尋常,真的。」
據他表示,由於大正十二年的震災,原始資料皆已燒毀,以致從前發的駕照無效,後來再補發新的。不過,老人仍然保留了這張古老的駕照。
「是嗎?……你是好的專欄作家。就像電視一樣,有差勁的也有優良的節目,對不對?」
所以,她必須去一趟金澤。
「是啊。我調來時,也還到處都是斷垣殘壁呢。」
探訪那個地方,不全然是種少女懷舊的情愫。
碼頭的現實與過去的現實——都需要勇氣,毫不退縮地面對。
「嗯,我想馬格特先生不在家,不好冒昧打擾。反正也沒什麼急事。」
由於有門擋著,只能看見一半的沙發,羅絲必須探出身子才看得見魯森太太是不是坐在另一例。
長田離此甚遠。中垣有些失望。不過,大原既然在這裏住了十八年,可能聽過一些傳言吧。
中垣在路口幫羅絲叫了計程車,目送她離去,再一個人走向波曼家。派出所的警員先生畫了一張簡單的地圖,標示得相當清楚。北野二段離此不遠。
不過,一日一整理起來,還是挺費事的。
念頭剛升起,他便感到身體的疲累。大概是使用欺哄的手段,騙取波曼老先生和大原警員的信任,讓他神經緊繃得發痛吧!
羅絲想到這裏,不禁全身戰慄起來,指尖也不停地抖動。這膽怯害怕的手指具能測出魯森太太有沒有心跳?
在椅子上坐定之後,中垣先客套地說道。
那是他在祥順寺從島田那兒抄來的「資料卡」。對他而言,這是工作的起步。
「伏見太太?」
「不是燒掉了嗎?」
剛才中垣雖然已經探得基爾摩太太朋友的地址,卻以太疲倦為理由,打算過幾天再去拜訪。
看來線索要中斷了。
(真奇怪!)
彷彿覺得等了好久,才聽到山下的聲音從話筒上流瀉出來。
羅絲不經意地回答。自己話才說出口,突然心有所感。
羅絲想起昨天上岸時碼頭的情景。
「偶爾超速什麼的,拿出這張老駕照給警察先生看,他們大概都會嚇一跳,然後放我一馬。有時這附近的巡官還會故意叫住我,要我拿這張老駕照給他們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