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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死亡組合 第一章 土狼

第二部 死亡組合

第一章 土狼

「對不起。」
「沒關係,我自己跟她說。明天就會找個時間和她碰面。」
「話是沒錯啦,可是為了潛入學校,我還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耶。」
在人生的起跑點絆倒,並不是自己的責任。失敗的原因,其實早在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決定。雖說父母無法選擇子女,但更悲哀的是,子女也不能選擇父母。
英夫打了個哈欠說道。
「那就算了,反正也沒額度了。話說回來,我們應該談談今天的償債計劃,雖然有點距離,還是請你來我們公司一趟吧?」
小池並沒有打算立刻將自己綁架或監禁,是因為對自己不屑一顧,認為反正自己沒有逃跑的勇氣,或者沒有十足的自信,認為不管逃到哪裡,總會馬上被他發現。
「不過,你不需要這麼拼吧?你本來就很聰明啊,小學時的智力測驗,你還是全縣第一名咧。」
說不定往後還真需要這種天份。阿章一口氣喝乾了酒。
阿章一面說一面從枇杷樹上爬到窗邊。
後來回憶起父親的時候,阿章的內心已經激不起任何情感了。
阿章是隔了將近一個月回家之後,讀完光晃詳細記錄的日記,才知道整個受騙上當的過程。
接下來則到區公所,先繳交規定的手續費后,申請了5張佐藤學的戶籍證明和戶籍謄本。由於申請的是本人,也不必填寫申請理由,至於到底是不是真為本人,則根本沒有加以確認。有了戶籍謄本之後,最後一個必須掌握的資訊也到手了,那就是佐藤學的出生年月日。
盯著阿章雙眼的不是人類,而是像老虎般猛獸的眼睛。
過往的人生,所有的一切,只能當作是哪裡出了差錯,總認為,自己應該屬於另外一個更適合自己的世界才對。不管情況變得多麼絕望,阿章都能忍受。總是以冷靜的態度環顧周遭,決不陷入自暴自棄,拚命努力想改善狀況,哪怕僅有絲毫進展也不放棄。只不過,最後的結果,卻體認到現實不容分辯,自己和嚮往的那個世界,之間其實隔著一道看似透明、實則牢固的牆。
這就是光晃一輩子最初、也是最後的得意巔峰。
兩頭土狼靜靜地坐著,耐心等待一舉咬住獵物咽喉的機會。他們並沒有等上太久。
阿章爬上高大的枇杷樹,用指節敲敲英夫房間的窗戶,不過十秒鐘左右,英夫房間的燈就亮了,玻璃窗也被打開。
幸好,信用卡並沒有任何問題,阿章偷偷在襯衣上擦了擦手汗,之後模仿光晃的筆跡簽了名。
「圖書館。」英夫忍不住爆笑,在面前搖著手。
這下子已到了窮途末路。腦子裡拚命想著死裡逃生的辦法。
不過,還是不妥!英夫明年即將進入大學就讀,四、五年後就該出社會工作吧。他這種一時不得安靜的個性,將來應該也會相當活躍才對,要是一不小心,出現兩個「鈴木英夫」王見王的狀況,就算再普遍的名字,也不可能老是以同名同姓當借口。況且,如果有人起了疑心,一對照戶籍,馬上就露出馬腳。
不過,這本離家出走指南上並沒有寫到這一項,因此,一時之間也不知該選購哪些東西。
阿章坐到位子上,將HS卡插|進筆記型電腦里,試著上網搜尋用信用卡額度折換現金的方法。
知道學校窗戶裝設紅外線感應器的阿章,每晚都在半夜跑到學校,刻意讓感應器偵測到。每次都造成緊急鈴聲大響,讓附近的居民抱怨連連。飽受多次『錯誤感應』之苦的學校,最後終於關掉感應器。這前後的過程,剛好是一星期。
「什麼?在哪裡?」
「嗯,鈴木學長跟你說了什麼嗎?我和瑞希約好了要到沖繩旅行,可是瑞希居然臨時又說她想找男朋友一起去,所以……如果……」
阿章又等上一分鐘才進門。玄關上貼了一張印有『共生財務公司?管理物件』的封條。雖然一陣誘惑驅使自己撕掉封條,但還是沒勇氣。他繞道房子後方,從鎖壞掉的廁所窗戶爬進屋內。
「可是……」
在酒精的威力下,光晃就像個受過多次頭部重擊的拳擊手般頭暈眼花,而對輪流拿著酒壺斟酒的眾親好友們有求必應,就是這麼當了貸款的保證人。
「我才剛回到家而已。」
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椎名光晃而言,這卻讓他勉強逃過破產的命運。光晃即使知道損失慘重,卻也無法作壯士斷腕的決定吧,況且,就算押上椎名家的所有財產,恐怕也不可能撐到隔年市場實際反轉的時候。
但是,經過鏡面處理后所散發出的金黃色光輝,彷彿有著傷人的威力,項鏈的周圍似乎散發著陣陣光環。
小池發出野獸一般的哀嚎。
這些男子離去后,只留下醉得一臉像熟柿子般紅通通、不住喘息的光晃,以及期貨交易的合約書副本。投資的品項是白金族的稀有金屬,鈀和銠。話說回來,就算是當時眾人推薦的是『鹹蛋超人』里的宇宙元素、以及那個讓「超人」頭暈目眩的克利普頓隕石,對光晃而言,大概也沒什麼分別吧。
「就當作是給那個偷懶傢伙的懲罰吧。」
「我沒想逃跑,我只是……」
在車站的洗手間里,阿章換上旅行袋裡的花襯衣,再戴上一副廉價太陽眼鏡,接著用造型摩斯將頭髮固定成豎起來,加上全身曬得黝黑,應該可以掩飾自己只有十八歲的事實。
車子停了下來,接著聽到開車門的聲響以及急促的腳步聲,猛然回頭之後,一切已經太遲了。
一個姓鈴木的人大概沒什麼資格講這話吧。但從這點看出來,這條件正合自己意。
英夫拿著刀,做了兩三次縱向的劈砍之後,又像練習棒球揮棒一樣揮舞了起來。
「幹嘛啊?」
肚子實在餓得受不了,只好到一家清晨開始營業的咖啡廳,點了一份有咖啡、吐司、水煮蛋和蔬菜色拉的早餐,信手翻著運動報和漫畫雜誌殺時間。只要一發獃,紗織的臉不時就在腦海中浮現。這時只得趕緊提醒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未來的日子上。
結果,投資相當成功。
結果,照子在光晃答應買件新和服給她的承諾下停戰收兵。要是她了解信用交易的架構,大概就不會這麼輕易妥協了吧。夫妻兩人絕對連保證金的金額和投資金額的差別都不知道。
聽見蓋子掉落在泊油路上的聲音,小池投以懷疑的眼光。
這情況彷彿是在陡坡上急速滾落的途中,挖一個深坑開著大洞等著。事實上,所謂強制解約的措施,在國際上除非是戰爭非常時期,否則也從沒有看過這樣的例子,加上只有提早掌握到的訊息操作買進的大公司,能保證在零風險之下賺錢,這些都引起各界諸多批評。
「你老爸已經無力償債,只能一走了之。」
「你一直都在補習班集訓到昨天啊?」英夫詢問。
「就是昨天啊,你居然拿著那個白痴偷偷暗杠的信用卡,把額度刷個精光了吧。買的居然還是金項鏈,這招倒是學得挺不錯的嘛,怎麼樣!我都把罪狀說出來了,還不快點從實招來!」
阿章把日記的最後一頁撕下來,接著取出夾在封底的塑膠信用卡,悄悄溜出家門。
回到神社之後,從石牆縫隙中取出裝有護照和金項鏈的小包裹。在前往車站的途中,居然絲毫沒察覺到從後方朝自己駛進的汽車引擎聲。
阿章又找到一本教人如何取得輕型機車駕照的書,於是也借了這本。
接下來,不到一個禮拜的時候,他們又再度出現,說詞也和上次一模一樣,光晃賣掉剩下的股票,卻怎麼也不夠。雖然也想過以不動產作為擔保向銀行貨款,但一時間遠水畢竟救不了近火。
就在此時,終於輪到一直在最後方的地下錢莊出場。小池提著名牌ZEROHALLIBURTON手提箱,裏面塞滿一疊疊鈔票,來到椎名家。在商品期貨公司的員工以及小池一幫人的猛烈夾九*九*藏*書攻之下,光晃終於在借據上簽名蓋章。當時的地下錢莊若是利息為十五(十天百分之五十)及十七(十天百分之七十)兩種的話,還不算是超暴利,算是法定利息三倍左右的『良心業者』。
「給你防身用的。別看它不起眼,到了危急的時候。還蠻有用的。」
「沒什麼,我的午餐。」
這麼一來,椎名家留下的財產,只剩房屋和倉庫里的古董字畫。後者包括了名畫家的畫軸、落款的寶刀、手工陶罐等,但是這些也成了險惡的詐騙目標。
最後,阿章在筆記型電腦上寫了一封要傳送給朋友的電子信件,接著借了剛才找到的輕型機車駕照取得解說書籍之後,便步出圖書館。
然後,阿章又到文具店買了刻有「佐藤」姓氏的塑膠印章,再到隔壁的快速拍攝沖印店拍了申請駕照所需的照片。
「沒。」
「哦……小心啊。」
小池健吾,胖壯結實的體型身著雙層西裝,濃密的粗硬發質用髮膠整個往後梳起固定。白皙的圓臉堆滿笑容時,還一臉相聲藝人的和藹可親。不過,在他那雙大眼睛里,欲隱藏著誰都沒看過、猛禽一般的銳利目光。
「你從補習班集訓回來啦,在吃什麼啊?」
光晃雖然在投資這件事上一帆風順,但其實他本身的判斷力形同腦死,很快的,左鄰右舍似乎都摸清這樣的內情。於是,不管是這房親戚或是臨近的陌生人,全部接踵而來出現在其夜夜笙歌、紙醉金迷的宴會上。
趁著對方兩手都沒空的時候,就是現在!
說完之後,他便轉過頭去背對著紗織。在這樣下去,已經沒把握還能擺出自然的表情了。
「你老媽也匆匆忙忙離婚,逃回娘家了。哼,要是以為這樣就能跑掉的話,未免太天真了。」
「沒。」
有沒有其他的方法呢?接下來,阿章在書櫃之間穿梭,想找找是否有介紹相關資訊的書籍。
回到家時,發現對方似乎正準備離去,小池的賓士轎車剛好駛出大門。阿章立刻躲出在大樹之後,一瞬間看到了駕駛座上的小池,嘴上叼了根煙,看來心情極佳。在車子在十字路口轉彎,完全從視野里消失之前,阿章都是一動也不動。
「不是跟你說我很忙嗎?」
接下來兩人天南地北閑聊了一陣,一點過後就鋪了好幾個坐墊睡了。
「給你吧。」
「對,就是他,你最近有看到他嗎?」
「我之後會很忙。」
自己的雙臂被有如千斤的力道抓住,眼前出現的,就是雙排扣西裝下有著相撲選手般壯碩身材的小池。
非逃走不可!阿章毫不猶疑地做了這個決定。這些傢伙就算是霸佔椎名家的所有財產,還是不會滿足。如果仍猶豫不決待在家裡的話,肯定會被流放到破爛的工寮或者遠洋漁船上當奴工,或許還有更悲慘的命運等著自己。
「原來是阿章啊。」
直到小池離去,阿章都是動也不動,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背脊和腋下冒出一大片冷汗。心中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不只是個地下錢莊業者,而是個不折不扣的黑社會。他所說的也不只是作勢要挾,絕對是說到做到。
阿章向後倒退了五、六步。
這麼一來,已經保有一定程度的資金了,他搭乘電車回到離家最近的車站,現在還不是離開自己熟悉環境的時候。
「我不知道。」
「被我丟掉了。」
「問這幹嘛?」英夫一臉詫異。
他拿出純金打火機點了根煙,還把煙灰彈落在榻榻米上。
背後仍然傳來一陣陣毛骨悚然的哀嚎,彷彿臨死的野獸斷斷續續發出的詛咒;這比起小池之前所說的恐嚇字眼,更讓人感到可怕。
「你這個小鬼!居然干出這麼不知死活的事!」
第二刀、第三刀。
阿章搖了搖頭,現在可沒閑功夫沉迷於黃金啊!阿章將金項鏈重新包好,和護照一起塞進石牆縫隙里。至於已經無利用價值的信用卡,則拿石頭敲爛到完全無法辨認姓名和號碼為止,最後丟棄在草叢中。
最早出現的,是一群自稱資產運用顧問,好像是商品期貨公司的人。
阿章一言不發,點了點頭,但就在此刻已經下定決心。只要這麼坐上賓士轎車,被帶回黑道的辦公室,一切就都完了。要逃的話,只能趁現在。
終於等到周遭開始出現許多準備出門工作的上班族,阿章才步出咖啡廳。
阿章只有那麼一次,看到光晃被眾人拱得高高在上,坐在堆得老高的坐墊上,挺著消瘦單薄的肩膀,紅通通的眼眶越來越像日本猴子,彷彿獄中老大居高臨下睥昵眾人的模樣,真是怪異到極點,況且,有時不小心失去平衡跌倒時,更讓人不禁懷疑是否他在演出爆笑劇,看著光晃手忙腳亂的掙扎,所有人一擁而上攙扶,接著又馬上堆起坐墊小山,請他上坐。
結束路考後,還要觀賞安全駕駛以及交通意外的錄影帶。之後就只能等待了。幸好不一會兒,駕照就出爐了。
佐藤家自古就住在這裏,本籍地和地址一定相同。這樣一來,所需的資訊幾乎都已到手。
「哎,國中的時候,有個大我們兩屆,姓佐藤的人吧?」
之後,光晃和照子免不了又是一場家常便飯的爭吵。照子責怪這麼巨額的投資居然沒先找自己商量,光晃則破口大罵說「這是男人的事!」,想想光晃能肆無忌憚的對象,自始至終,也只有照子和幼年的阿章兩個人罷了。
不拘小節的英夫,並沒有繼續追根究底下去。
自認為具備不畏困難的韌性,以及策劃、執行能力。只要能進入另一個世界,他有自信能攀登上社會階梯的高峰。
「你不是每次都沒東西下酒,空著肚子喝掉一公升的嗎?」
光晃搜盡了手頭上的現金之外,還處理掉相當多的有價證券,支付了追加保證金。
換過衣服之後,收拾好行李,走到車站搭上首班電車。等候一陣后,再轉乘另一線電車,抵達離駕照考場最近的一站。由於離早上的尖峰還有一段時間,四周相當寧靜。
英夫到廚房拿了一瓶一公升的日本酒下樓,兩人互相斟酒對飲。
恐嚇導致整個人喘不過氣,渾身無力。即使如此,阿章還是頭也不回的繼續跑。
小池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英夫像喝水一樣,把一杯日本酒喝乾,之後又續了一杯。
阿章從胸口的口袋裡掏出英夫給的小刀,並用大拇指彈開蓋子。
「卡片在哪裡?哼?」
當晚就在公園露宿。其實也可以在英夫家多住一晚的,不過這麼一來,他一定會起疑。
但是,非得試圖突破不可。
「你不會這麼早就睡了吧?」
況且,現在只有小池一個人。或許,老天爺對自己還算眷顧吧。
拿出光晃唯一的財產(遺產?),也就是那張信用卡,仔細端詳了起來。心中只能暗禱信用卡里額度真如父親的留言上所說,還有將近四十萬。不過,帶著這張卡逃亡可不聰明。不但能使用的地方有限制,也可能給那伙人留下追查的線索,況且,這張信用卡的有效期限,應該所剩無幾了吧。
「沒什麼,只是今天好像看到他了。」情急之下,隨便矇混過去。
雖然也想和他商量一下地下錢莊的事,不過,萬一英夫又克制不住,到最後可能被逮捕或被黑道追殺。想到這裏,話又吞了回去。
搭乘公車到了駕照考場。先在報名表上填寫住址、姓名、本籍地等基本資料,雖然深知不太可能被拆穿,但冒用他人的名字,一顆心還是不免七上八下,最後還貼上了昨天拍的照片。
牢牢緊握的右拳好不容易鬆開,沾滿血跡的小刀筆直落下。
日本的區公所,大概還不了解所謂的隱私權利這種高貴的概念吧,原則上,戶籍證明會『公開』資料,雖然若以不當目的申請時可以加以拒絕,但並不需確認申請人為本人,因此這法九_九_藏_書律形同虛設。況且,實際上戶籍也相同,只要一有變更,那伙人立刻就會發現。
「真的假的?我根本還沒開始準備哩。」
「要是你老老實實工作還債的話,大概五、六年就能還清吧。你還年輕,人生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可以從頭來過。話說回來,要是你跑掉的話,我們可饒不了你。全日本都有我們的眼線,遲早都會發現你的蹤影,不管你跑到天涯海角,最後總會被揪出來。到那時候,任你呼天搶地也沒用,我們會先回收你的腎臟和眼角膜再說。」
指南上面寫著,所有的準備工作至少要花上三個月,但目前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說不定明天就被人抓走。不管之後要躲到哪裡去,在這個鎮上最多只能再停留兩三天,只能趁這段時間,設法以一個他們不認識的人的名義取得身分證,之後再逃多遠算多遠。
阿章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受了英夫的好意,今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也算是有備無患吧。
看起來不過是一條金屬鏈罷了,只是分量比鐵和銅稍重一些。
阿章在凌亂的紙堆中,發現了光晃的日記。在日記上詳細記下了自己對撲克牌遊戲越陷越深,之後連連輸錢,導致債務越滾越大的過程。
阿章把從家裡帶出來的照片和信件之類放進石爐里,夜風吹拂之下,有兩、三張幾乎要被吹走,看得他趕緊放上另一塊石頭壓好。
長相酷似補習班英文文法老師的女店員,手持卡片在刷卡機上過卡的瞬間,阿章緊張得口乾舌燥,心肝差點跳出來。
正打算開燈的時候,才發現所有燈具都不見了。看來,土狼們連這些東西也不放過。看過配電箱之後,確認應該還沒斷電。在他思索著該如何是好的同時,想起旅行袋中還有一支小型筆形手電筒。
黑暗之中,只能就著小小的光點行動,感覺自己真像個小偷。由於沒有價值的東西都被四處丟棄,因為即使在自己熟悉的家中,也好幾次被絆倒。
隔天早上,阿章在離開鈴木家之後,憑著自己模糊的印象尋找佐藤家,雖然屋齡相當久,但佔地百坪左右的大戶人家,還是沒多久就讓他找到了。
英夫站起來,拿起放在枕頭邊的日本刀,拔出刀來。
光晃一生歷史性的菜鳥運,就在因起疑而改變方針之後出了差錯。由於過去三年以來,鈀金屬價格一路上揚,似乎連商品期貨公司的人,也判斷行情應該已經接近最高點。
在報名表上貼好印花、再拍攝要貼在駕照上的照片之後,就前往路考會場。從前曾經無照騎過朋友的輕型機場,因此不論是發動、轉彎,都難不倒他。不過,表現得太純熟,所不定反而會令人起疑,所以還故意讓引擎熄火一次。
迅速瀏覽之下,發現想要獨立生活,最重要的就是,首先必須有證明身分的證件。如果不先把這個打點好,除了沒辦法找到像樣的工作,也很難找到住的地方。
「打開蓋子看看。」
鈴木家裡的燈沒亮,但恰皮卻還待在狗屋中,這麼說來,他們一家人並沒有出門旅行,恰皮察覺到阿章的氣味,懶洋洋的抬起頭搖了搖尾巴之後,馬上又打起瞌睡。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你不是喜歡沙織嗎?」
小池眯著眼,吐出一口煙。
他躲到一個不醒目的角落,確認自己手邊的現金,只不過兩萬多塊罷了。憑這麼一點錢,如果逃得遠一些,光是交通費就不夠。不但之後的生活毫無著落,也想不到任何能投奔的親戚或者朋友。
看來,無論如何得捨棄對本名的眷戀。
英夫說完皺起眉頭。
「什麼怎麼樣?」
「聽說他已經四、五年沒踏出房門一步,好像是整個人迷上電玩,一整天都握著操縱桿,幾乎和雙手合而為一了。軟體大概只要從嘴巴里塞進去就OK了吧。對了,S2新出的遊戲,你玩過了嗎?」
「補習班集訓。」
椎名家的資產在光晃繼承時包括房屋、小片山林、田地、古董、有價證券等,總計應該在三億元以上吧。然而,在不到一年之內,這些全都被吃干抹凈,剩下的只有龐大的債務。
幾名身著銀行員制式深色西裝的男人,以進行投資相關問卷調查的名義登堂入室,之後便一股腦的拍馬屁、逢迎獻媚來拉攏光晃。一輩子從來沒有受過讚美的光晃,想必當時內心的喜悅更甚春天飛舞的雲雀。
光晃也在估算上的利益越來越多之後,開始感到不安,就他的認知而言,市場行情就像是賭色子的奇偶數,在連續出現偶數之後,不免會想到賭賭下次出奇數,這就是人之常情。
「你老爸欠下的錢可不是小數目,老子欠錢,兒子還債,這是天經地義。你可別動什麼歪腦筋哦。」
東京的期貨市場因為鈀金連續八支漲停板的記錄,決定進行實質的「強制解約」。這個措施是因為怕長期放任下去,會使賣方的投機客破產,到時可能會接連出現自殺潮,因此強制要求買賣雙方結算。
「我在減肥。」
阿章搖搖頭。
光晃含淚賣掉幾乎所有的不動產,進行期貨的結算,接著,本打算一併還清向小池借來的高利息債務,但一群土狼卻巧妙地合演一齣戲來讓光晃打消念頭。說什麼要是手頭上沒現金的話,接下來的生活費要怎麼辦之類的,表面上為光晃著想,實際上則是為了個人利益。還火上澆油的說要是沒錢,就沒了面子,為了再當個男子漢,也需要一筆『決勝基金』。最後,還提出比上次貨款時優惠許多的條件作為交換,就這麼滿口花言巧語,逼得光晃改變了心意。
他們想起了國中時代,半夜躲在教職員辦公室的事情。雖然不過發生在四、五年前,感覺卻像是遙遠的過去,究竟是為什麼呢?
佔全世界產鈀量百分之七十的蘇聯,每每在幾乎無法預測的時機下,開放或者緊縮供給,這麼一來,整個世界的期貨市場也隨之震蕩。在光晃開始投資初期,鈀金屬長期之下慢慢攀高,加上耳語不斷傳說蘇聯供給不穩定,市場攀升的結果,使得期貨有相當懸殊的價差。
「少裝傻,應該多多少少知道才對吧?我看他們大概被逼得很緊,說不定還可能自殺,這樣我們也有責任耶,得在他們想不開之前找到人才行,怎麼樣?你是真的不知道嗎?」
家裡一片漆黑,到處散落著垃圾,但因為幾乎所有的傢具都被搬走,整間房子看來空蕩蕩的。
阿章完全陷入個人的思緒,好不容易才在英夫反覆不斷的言詞刺|激下回過神來。
若是不這麼做的話,自己這一生,就只能永遠在虛無縹緲中盲目擺盪了。
他說完笑得合不攏嘴,還說「光是這些就值不少錢哩,總有一天,這些全會變成你的」。阿章心裏只想著,一般人在說人不識貨時,會用給貓金幣或是給豬珍珠來形容,那麼,有沒有給猴子的說法呢?
隔天清晨,他天還沒亮就醒了,周圍充滿了各種鳥兒的鳴叫聲。看看時鐘,還不到五點呢。
父親椎名光晃,是一個生來就被眾人利用的人,要是他還活著,今年應該是四十六歲了吧,不過,現在的他、很可能被埋深山裡,成為土壤細菌的培養器,或是身上綁著重物被丟進海里,當作蝦蟹和海星的宴會場所吧。
然而,若維持使用本名生活,實在太過危險。根本不知道哪裡有他們的耳目,況且,如果一不小心,自己的名字列入記錄之後,只要用網路的搜尋引擎,說不定就會被找到。
完蛋了!英夫的個性雖然不屬於感情細膩的類型,一定是看到時自己的表情,開始起疑了。
阿章和英夫發現導師居然製作定期考試的考卷時,完全都是抄襲read.99csw•com參考書上的考古題。為了給他一點教訓,他們才會偷跑進教職員辦公室,把考題改寫成狗屁不通的題目。
不地過,對投機市場滿懷恐懼的光晃,就像是飽受雲霄飛車之苦的猴子一樣,就算是條件再優渥,也絲毫打動不了他的心。結果,接下來就以散心為名目,帶著光晃出門。
「嗯,從早到晚都在K書。」
「要是有什麼麻煩,不妨告訴我。不管什麼事,我都能幫你解決得清潔溜溜。」
「不可能啦,那你一定是看到別人了。」
「嗯,加油啊!」
「佐藤?有這個姓的人多的跟鬼一樣。」
「只是怎樣?翹家一下嗎?你以為有人相信啊?還是你想說,沒跑得太遠,所以要酌量求情啊?話說回來,你這小子就算被殺掉也怨不得人。沒想到一個小鬼,居然還敢從債主身上偷錢。喂!你知道嗎?黑道可不吃什麼少年法那一套的!」
在閑聊之間,阿章的腦子裡卻一直想著其它事。要想借用身分,鈴木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倒是十分理想。就算是『鈴木英夫』,全日本應該也有一大票。
英夫後半段的話,阿章根本沒聽進耳里。
「聽不懂?什麼?你這小子,死到臨頭還不老實招來!」
就在債務金額超過警戒線的幾天之後,所有請光晃當保人的債務人全都銷聲匿跡,接下來對方便展開了嚴苛的討債行動。日記中斷的時間是兩天之前,並在最後一頁,寫著給阿章的留言。
「你要我說幾遍才懂啊?到底有沒有聽說,你老爸要躲到哪裡去?你知道吧?」
目前非得先處理不可的,就是內含自己個人資訊的相關文件,不過是信件、通訊錄、畢業紀念冊等,全部都用一件被單包起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照片類。尋人的時候,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照片更有威力。不僅是相薄,就連零散的照片、沖印過的底片,一律都不能放過。
他對那些為自己贏得大筆財富的商品期貨公司的員工,自然也產生了絕對的信任,光晃按照他們的指示,這次換成操作賣出鈀金屬期貨。而且,這次交易的金額比上次買進時多了一位數。
他頓時感到心如刀割。現在總算稍能體會捨棄自己的身分代表的是什麼樣的意義了。
打開一看,裡頭嵌的不是筆尖,而是一把小刀。
當時還沒有出現以信用卡額度換取現金的業者,因此,只找到了購買現金禮券的方式。但是,他讀到用信用卡大量購買回數票、高速公路回數票、圖書禮券等的顧客會特別受到警戒。
「這是什麼?」
「我們家最近有點狀況。」
三島紗織帶著淺淺的微笑,慢慢走近。
一開始發的牌里有一對老K,不抱任何期望之下,換了三張牌。結果居然幸運到令人不敢置信。換得了一張老K、還有兩張皮蛋。
「我什麼也沒聽說。」
找到了!再也沒有這麼理想的目標了。佐藤這個姓氏比鈴木還多,曾聽說這是日本最多的姓。況且,他和自己完全沒有直接的接點,就算是再怎麼優秀的偵探,也無法追溯出兩人的關係。
「你怎麼知道?」
「我說沒事就沒事。」
在離家出走的指南書上,還寫了一件令人擔憂的事。那就是,離家之後想要獨立生活,最少必須先準備四十萬元。
為什麼這傢伙會知道昨天才剛用過的信用卡?他又不是信用卡公司,隨時掌握及時的使用情況……
「是哦。反正今天做法事,家裡沒半個人,無所謂啊。」
趁勢追擊,接下來挑戰雙倍加乗遊戲。要是能猜到接下來所發的牌是在7之上還是之下的話,點數就能加倍。光晃沒有多加思考,直接就想選擇「上」,不過就在一瞬間有些猶豫。突然想起,剛才在路上從車窗看到「下出當鋪」的招聘。應該要押「下」「出」啊!彷彿天啟般的靈光一現,不知不覺改變了最初的信念。結果,畫面上開出的牌,果然印證了光晃的判斷正確無誤,出現的是4。
「我說三鳥沙織啦,怎麼樣?」
「哦,佐藤學啊?」
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座荒廢的神社,這裡是小時候經常來玩耍的地方,在杳無人跡的神社廣場上,吸一口混著青苔氣息的潮濕空氣,整個人打從心底感到安穩踏實。接著繞到破舊的大殿後方,確認剛才的戰利品。
阿章走到空無一人的公園,坐在鞦韆上熟讀昨天借來的輕型機車駕照取得指南。雖然只要稍微翻過一遍就應該沒問題,不過這次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落榜。這輩子活到現在,從來沒有這麼認真讀過一本書。
接下來,椎名光晃短暫的黃金歲月就此揭開序幕。那些西裝打扮的男人們開始每天登門拜訪椎名家,面對光晃的大舉獲利佩服不已,又對他的英明睿智贊口不絕。漸漸地,五光十色的喧鬧酒宴一場輪過一場,喝得滿臉通紅的光晃,沉醉在身為大金主的氣氛中,大把大把灑著小費。每每持續到三更半夜的飲酒作樂,完全吞噬了真正的光晃。
「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嗎?」
地下錢莊業者立刻焦急起來,露出黑道的真面目。
「有沒有什麼吃的?」
「你說什麼?這種謊話鬼才相信。」
英夫一臉愕然。
話雖如此,但若是有勇無謀,最終不得面臨走投無路的困境。如果想要成功逃亡,一開始就得定下詳細的規劃。
既然如此,只能趁現在買些可折換現金,並且儘可能便於攜帶的物品。
「蠢蛋!不準亂摸!這些全是鑽石呢!」
但是,回到家裡這,椎名實際上已經破產,進入『私人債務清償協議』的階段。搬家公司的工人將昂貴的傢具、日常用品搬走,一名兩頰凹陷、一臉兇相的男人,還大聲怒斥著小心搬運、不準撞傷傢具。
將反手握好的刀鋒,面對抽不出雙手的小池,奮力往他左腿上刺去。
佐藤學,二十歲。不論地址或本籍地,都不是自己的。但是,駕照上貼的,卻是自己如假包換的照片。
「只有在教職員辦公室那次吧?」
只見她皺起了眉頭,從口氣中聽得出她相當擔心。
之後,在阿章的記憶中,還清晰地記得光晃專註地凝視著茶几上一小堆類似玻璃球的東西。那一顆顆玻璃球,每顆都散發出異樣的強烈光芒。
為了找尋隱形之門,阿章心裏早已有了準備,即使不擇手段,或者冒任何風險也要達成。
小池笑得合不攏嘴。
阿章不禁發起牢騷。
「這樣啊。」聲音里充滿了失望。
無論如何,這個男人遲早會發現他太過低估自己,不管用什麼方法,非逃不可!
當時的阿章還是個高中生,之所以會知道那些掠食者侵略椎名家的財產的手法,是因為讀過父親的日記。
只是,自己也知道,大概不會這麼做吧。
雙方的判斷達成共識后,光晃將手上的期貨做了一番結算,那些當初不過像是空中畫餅的金額,這下全都實實在在匯到賬戶里,不過幾個星期的時間,就賺得比自己父親一生累計的財產還多。
只要贏了一次,接下來就算是輸掉也不過是打回原形罷了。這次先拿到三條A,雖然不像剛剛那麼有自信,不過還是豪氣的賭贏了。第三回合,拿到紅心四張、黑桃一張。毫不猶豫的丟掉黑桃之後,心臟砰砰跳個不停。結果,換到的牌竟然是一張紅桃A。
估算一下四十萬的額度,勉強可買100公克的項鏈三條。阿章扯著沙啞的嗓音告訴店員后,就把信用卡放到櫃檯上。
小池抓著阿章的手腕,打開賓士轎車的助手座車門。
腦子裡只想到一個人,但現在正逢暑假,他也可能已經出門旅行,只能一面走在碎石路上,一面祈禱他在家。
阿章就像想擺脫被牽絆的思緒般快步跑開,紗織竟也沒有追上來,離開了一小段路之後,才猛然回頭,看見她佇立不動的身影。
父子倆坐賓士轎車,最後居然來到一間位於住商混合大樓里的咖啡廳。在燈光昏暗、壁紙斑駁的店裡面,桌上所有的遊戲機都是復古遊戲,令人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懷舊氣息。在年輕時曾有一段時間,光晃也沉迷過侵略者遊戲那段一天花十二個小時以上,廢寢忘食打電玩的記憶,在腦中蘇醒了過來。可是,那家咖啡廳內旋轉的不只是懷舊的射擊遊戲,有的機器裏面所顯示的,是五張撲克牌的圖案,看來應該是撲克牌遊戲機。一看機器旁邊,不是平常的百元硬幣投幣機孔,而是紙幣的插入口。環顧四周,幾名顧客都是專心一致沉醉在遊戲中。https://read.99csw.com
「喂!太危險了!別玩了!」
阿章不由自主伸手去,欲被父親狠狠打了一下。
記下門牌上的名字和旁邊電線杆上標示的地址后,進入公用電話亭,在電話號碼簿上查閱了一番。果然不出所料,電話簿上記載著正確的地址,以及佐藤父親的姓名。
「原來如此,這麼大熱天的,真是辛苦啊。既然這樣,就得請你放棄繼續升學啦。」
「我幫你回答她吧?看起來沙織對你也很有好感呢。」
逃吧!快逃跑吧!
可是就算向警方投訴,也不見得會真的被受理。畢竟,只要他們說明目前所做的都是正當的行使債權,警方也無可奈何。真正可怕的卻是在這之後,警察不可能永遠在身邊,保障自己的安全。
忘卻許久的勝利感覺,讓全身的血液沸騰滾燙起來。光晃拋開周遭的一切,渾然忘我,沉醉在撲克牌中,那天手氣是出奇的好,就連心中認為不可能出現的絕對好牌,也全部命中,連戰連勝,當天回家的時候,居然贏了將近十萬塊。
整件事情到了最後,以椎名光晃以及地下錢莊業者本身,甚至連期貨公司員工都意想不到的形式畫下了句點。
「發生了什麼事嗎?」
藉著月光,阿章穿過草原,聽見了小溪的潺潺流水聲。走下陡坡后,在河床上有個以大石堆成的圓圈。世許,白天曾有些好些的健行者們在這城烤肉過吧。
地下錢莊在把信用卡額度折換成現金時,從以前就常使用購買18K金項鏈的方法,是刻有造幣局的刻印保證鑒定規章的金項鏈,還可當作金條,可在市場上流通。
「太好了。」
一股衝動湧上心頭,只想立刻逃離這裏。隨便跳上電車,到任何能去的地方。最好是能早一刻擺脫那個黑道,能走多遠算多遠。
「反正,我是不能再考不上了。」
之前如鋼鐵一般抓住自己的左腕的手指,這下終於漸漸鬆開。正打算直接翻身逃走的時候,原本倒在地上的小池,奮力邁開右腳,並揪住阿章的衣襟。
小池在一瞬間用可怕的眼神凝視阿章,但卻又馬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你是不是有什麼煩惱啊?」
突然轉過頭去。出現在身後的並不是地下錢莊的人。
紗織才說到一半,就被阿章打斷。
「那魷魚絲呢?」
他的目光之中更添幾分犀利,緊盯著阿章。
「就是那個在學校被欺負,結果從此不上學,整天關在家裡的人啊,好像就住在附近吧。」
「嗯?沒有,沒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要是想跑掉的話,會有什麼下場啊?哼?」
或許是拿到駕照的過程比自己想象得簡單,所以變得太大意了。
英夫似乎洞悉阿章的心思,丟給他一支帶有蓋子、類似鋼筆的東西。
「只吃麵包?」
「嗯,這裏已經不是你的家了,不過呢,暫時就讓你免費待在這裏吧。好好的看著,別讓莫名其妙的流浪漢跑進來啊。」
阿章心生恐懼,嚇得縮成一團。下個瞬間,什麼也不想,直接將握緊的小刀往小池的臉上刺去。
只覺得自己彷彿是只被狼群追殺的兔子。
「謝謝。就算借我吧。」
失去大部分財產之後,光晃開始過起失意的日子。此時,小池一行人帶來了極為機密的訊息。聽說有個名投機商最近相中一家中型食品公司,正在策劃一場絕無僅有的交易戰。只要搭上順風車,也就是說,跟著買的話,最少也能保證賺個三倍。聽來相當誘人。
椎名章,尋找著那扇隱形之門。
突然感到一陣飢餓,看看手錶,已經一點多了。阿章到麵包店買了最便宜的麵包棒。雖然也想買點喝的,但還是決定喝點水將就一下。往後還不知道得克服什麼樣的狀況,現金如今比什麼都還珍貴。
做一下體操,舒緩因睡姿不良而緊繃的肌肉。到水龍頭旁漱漱口、洗把臉。為了忘卻飢餓,他灌下了滿肚子的水。
相對照之下,青木哲夫則是長形臉,膚色曬得呈紫黑色,細細的眼睛像是用小刀刻出來,完全看不出帶有任何情感,真讓人聯想到黑色的兵馬俑。
「對哦,我大吐了一場。」
英夫說得眉飛色舞。
「那倒是,真是超厲害。你有十足的小偷天份。」
草食動物在非洲草原上瀕臨死亡時,首先,具備望遠鏡一般超強視力的鷹和禿鷲會盤旋而下。接著,豺狼見狀急奔而來,最後,便是伴隨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聚集而來的土狼。
阿章用盡全力,才勉強擠出一點聲音。
可是,上哪裡去找個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呢?經過一番思索,一個名字隱約在記憶中浮現。
阿章看著自己手上的麵包,回答得不太自然。
小池臉上浮現一抹凄厲的笑容。
看他說得一副很老練的樣子,這種東西能哪有什麼用處?
「什麼?」
「你這個小鬼!非殺了你不可……」
光晃和照子都已不見蹤影。阿章進入家中整個繞過一圈,到處被翻得亂七八糟,值錢的東西全被搜括一空。在父親房間的地板上,有幾個被丟棄的抽屜,而書桌卻早已不知去向。
英夫笑得很開心。
這一天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了。不過為了怕撞見小池那幫人,他盡量避免到自家附近和其它人多的地方。
「咦?你搞什麼……」
「還說呢,吐得亂七八糟,而且那股臭味根本不會散掉。」
「真的。反正額度已經被我刷光,繼續留著也沒用,所以就用石頭把卡敲爛丟掉,就在那邊的神社裡。」
這就是最後一次和她面對面交談。
阿章看著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擁有的黃金,整個人被深深吸引,這下他似乎也能理解,那些為爭奪黃金而寫下的血腥歷史為什麼會發生了。
「哼!你這小鬼!」
令人感到諷刺的是,其中最有用的,竟然是一本解說地下錢莊業者伎倆的書。
「你想隱瞞也沒用哦,你老爸不在的話,所有的債務乾脆都讓你背好了!」
不過,近來為了省下折換現金的麻煩,大多數購買暢銷的家電用品比較受歡迎,只是想到逃亡時無法隨身帶,這個方法便用不上了。
「怎麼可能?」
「你明天有空嗎?」
連穿兩天的T恤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汗臭味。昨天白天用公園的自來水洗凈塞進旅行袋裡帶回來的臟衣服后,晾在樹枝上。伸手一摸,竟然已經全乾了。
「今天借住一晚。」
阿章拚命掩飾自己內心的情緒,但紗織畢竟不是英夫,沒那麼好騙。
「說得也是,有一陣子沒看到你了,跑去哪裡啊?」
這就是阿章心中的結論。就算在牆的這一側爬行上百年,結局也是哪裡都去不了。既然如此,就應該打破圍牆,開闢出一片天地,或是找到僅有少數人知道的隱形之門,開啟這扇門超脫到另一個世界。
他走進了金飾店。總之先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就算是被當作是小混混也無所謂,這麼一來,就算信用卡已經失效,也不會因此被人報警。
「你說的錢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
帶著用床單包裹的行李,阿章離開了家,想到即將與這個九九藏書自己出生、成長的家永別,心中竟然沒有一絲感慨。總之非得先逃到安全的地方不可。現在滿腦子想地只有這件事。
這等於是從海上飽受颶風吹襲的漂流船上孤注一擲拋下的錨。這也是自己從今以後,和這個社會聯繫的唯一一條生命線。
但是,事實不如預測,鈀金價格居然無窮無盡的持續上揚。
接下來,終於輪到壓軸的土狼出場。對慷慨大方、持續不斷簽訂保證契約的光晃,為了『聊表敬意』,金融業者也紛紛開始登門拜訪。
「椎名學長。」
時逢低潮、意志脆弱的光晃,抓到一根稻草也認為可以當作依靠,幾乎就要同意這個提議。不料,緊急之下聞風而來的小池一行人,欲將全身白衣的道士塞進賓士轎車的後方行車廂,最後不知被帶往何處。
小池用四肢在路上匍匐,一面用雙手按著臉。手指間噴出大量的鮮血,全部滴到了泊油路上。
得再找另一個目標才行。最好是有個普通常見的名字、家世清白的戶籍,儘可能已經成年,而且還必須是在社會上呈休眠狀態的人。
但是,接下來等在後面的,不過是一段急轉直下的過程而已。鈀金的價格始終沒有停止上揚,追加保證金之後還是追加保證金,債台也越築越高,幻滅的腳步已經逼近了。
「零食、乾糧之類的呢?」
接下來,將平常隨身攜帶的筆記型電腦接上電話線,把剛才寫好的電子信件,以密本副件的方式傳送給所有朋友,信件的內容大致上簡單說明自己的狀況,並告訴大家,電話和郵件都可能成為地下錢莊搜尋自己的線索。可能會帶來麻煩,因此今後將與大家斷絕一切聯繫。
被小池用膝蓋猛踹心窩之後,阿章整個人都癱到地上,按著腹部大口大口吐著黃色的胃液。一面忍耐著身體上的痛楚,一面卻在腦中浮現莫名其妙的想法,覺得還好中午之後什麼都沒吃。
在路上邊走邊啃著麵包棒時,他感覺到後面的腳步聲與視線。
看看手錶,已經十一點了。其實應該今天之內就去考輕型機車駕照的,不過,就算現在跑去,也來不及申請下午的考試了。
結果光晃只還了一半的債務,剩下的換成向青夫哲木借貸,而年利率則僅僅不到百分之十、條件相當優惠。
將報名表和戶籍證明交給受理窗口之後,領了准考證參加筆試,雖然只準備了半天而已,但還是有幾乎滿分的自信。等待合格發表的這段時間內,簡直無聊得要命,果然如同所預料,電子布告欄上出現了自己的號碼。就算測驗的內容再簡單不過,但落榜的人卻不在少數。
不過,就算是被發現有人闖入教職員辦公室,最後還是找不出兇手。
早在離家之前,就知道似乎事有蹊蹺。只是作夢也沒想到,整個毀滅的過程竟然如此快速。
「沒什麼。」
小池發出一陣慘叫,想用雙手揮開小刀。但結果只讓小刀將傷口越砍越深,脂肪層和肌肉被劃得裂開,小刀最後從頰骨擦過,一刀劃到下巴骨。
阿章搭乗電車,前往隔壁小鎮,到了偶爾去的圖書館,尋找寫給未成年者逃家並獨立生活的指南書。馬上就找到兩本合用的書。
拿出ZIPPO打火機一點,紅紅的火焰便燃燒了起來。超乎想像的火勢讓阿章有些手足無措,不過火勢立刻就減弱了。等到火焰完全消失時,再翻過燒剩的紙片,再度點一次火。不到十分鐘,所有的回憶便完全化為灰燼。最後剩下的,只有小學和國中的畢業紀念冊封面。由於溫度還很高,他只得用腳把它們踢出來,拎著一角丟到小溪里。兩塊板狀的物體先用石頭敲爛,再任其緩緩漂流到下游。
「不還也無所謂啦。」
據說那些顧問們帶來的大吟釀猛灌光晃,一面又從手提箱里拿出影印的資料。資料上滿是艱澀難懂的專有名詞,恐怕光晃看懂的部分不到百分之一吧。但是,在眾人一致不住地誇讚光晃的理解力與洞察力之下,也很難坦白說出根本不懂,最後只好裝出一副完全了解的模樣。說不定他到最後也陷入一種錯覺,認為自己其實也很懂呢。
代表的是,得和自己所有鍾愛的事物訣別。當然,也包括對沙織的愛戀。
「就算你再怎麼問,沒就是沒。」
「只是先小睡一下而已啦,今早五點就起來騎自行車了。」
英夫平常老對眾人說,要是有小偷敢闖進家裡,絕對讓他變成兩截,身首異處。這傢伙很有可能做得出來。從小不但體力、體格都高人一等,脾氣更是火爆,曾經有過地痞流氓糾纏他的女朋友,結果被他砍得半死,最後英夫還被警察拘留。
「還不都怪你喝太多,居然還吐在導師桌上,才會事迹敗露。」
只見他一副鬼魅般的模樣。
接下來,就是今晚得找個地方過夜。雖然已有可能得露宿的心理準備,但明天必須盡量保持乾淨整齊的外表,最好還是能找個有屋頂的地方睡一覺。選項之一,是回到家裡等到黎明,但這實在太危險。
這下他壯了膽子,接下來又到附近的商品禮卷店,將剩下的額度幾乎用完,買了兩萬多塊的圖書禮券。
那些顧問們匆匆忙忙地跑到椎名家,說明要是不繳交追加保證金,無法結算的話,將會造成龐大的損失。眼見這番話將光晃嚇得臉色蒼白,他們又一改態度,柔聲安慰:沒什麼大不了,只要再忍耐一陣子就行了,整個市場一定會翻轉的。從整個世界來看,鈀金的需求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增加這麼多,請看看這個圖表吧。回顧歷史,鈀金和白金的價格幾乎出現連動狀態,但從1997年鈀金急漲之後,兩者的差距幅度越來越大。相信不久之後,就會出現整理的局面,鈀金一定會下跌的。這麼一來,就是我們的天下了!到時候,就能賺到現在虧損的十倍金額。在這緊要關頭,請您一定要保持信心,交給我們吧。想想之前,不是還大賺了一票嗎?如果您在這時候收手的話,就只能認賠啊,一跨過這個難關,勝利就是我們的,況且,今時不同往日,這次可是一本萬利啊,白花花的銀子不久后全會自動送到您眼前的。
「你啊,今天算走了狗運,是被我發現。要是碰上青木的話,包你吃不完兜著走,那個人做事可是心狠手辣、窮兇惡極。不知道你現在會是什麼下場。」
「……那些傢伙居然在辦公室藏酒,被我們倆喝得一滴不剩。」
不知所措的阿章抬起頭來,發現小池正站在自己面前,看來他進來時沒發現一丁點腳步聲。他身著西裝,從袖口露出金手鏈和勞力士名表。
他將目光從身負重傷的小池身上移開,邁步跑離現場。膝蓋之下完全使不上力,感覺宛如在一場噩夢中逃亡。
父親幾乎可說是毫無智慧和意志的人,滿腦子想的只有眼前微不足道的歡樂。甚至連今天的行為將會導致明日什麼樣的結果,他都無法想像。像這種個性的人,即使身為世家子弟、繼承大筆的遺產,也無法挽救他弱點。尤其祖父清春又是個著名的老狐狸,在祖父過世后,那些聞到銅臭氣的掠食者便成群結隊而來,想想也理所當然。
老K葫蘆,這樣的一副好牌,絕不可能輸的。結果機器開出來的牌,只不過一對6而已,不出所料,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在行情急劇上揚,光晃幾乎被逼到精神崩潰之際,不知打從哪裡聽到風聲之後,有個身著道士裝的人登門造訪,大談目前的困境錢是因為祖先惡行,才會導致這樣的後果。若想要阻止這股牽引椎名家進入地獄的洪流,讓整個好轉,只能在牆壁旁擺飾具有超能力的壺罐。此外,如果目前手邊沒有足夠的現金,那麼,就算是好人做到底,也可以拿倉庫里的那些古董玩意,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換。
只是,千頭萬緒在阿章的腦中盤旋不去,幾乎一刻也無法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