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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手握一桿筆,一夥無須客套的夥伴咋咋呼呼的直到深夜。好久沒能像這樣暢快了,氣氛就像是在高中準備文化節的時候。
以菰田家的經濟狀況來看,如果把五百萬日元的保險花光,就不能繼續交保險費了。也就是說,下一次行動要在花完這筆錢之前進行,大概是一年之內。
說話的是石倉治子。阿惠自學生時代一直租住其公寓的房東,和若槻也面熟。石倉年過五十,為人和善,喜歡貓,甚至有鼓動阿惠養貓之嫌。阿惠之所以一直住在那裡,也因為附帶了可養貓的條件。
行前有件事必須確認。若槻來到玄關,腳又縮了回來,總踏不出那一步。但是,想到必須儘快到阿惠那裡去,便下定決心。
既然如此,他一定更怕自己這一攤事成為他人的笑料。
心頭一震猛然躍起時,常常是大汗淋漓,心臟「咚咚」直跳,疾如戰鼓。
「喂喂?」
桌上攤開著刊登日本經濟新聞的早報。但只是瞄一眼大標題,然後就失去了閱讀的興趣。
7月1日(星期一)
這是六七年前的熱門機種,市場上應已售出數萬台,所以,從文字處理機的字跡發現操作者是不大可能的事。萬一查到頭上,一句反擊就了事:同樣的文字處理機要多少有多少哩。而且,對方報警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喂?」
「是若槻先生嗎?我來代她說吧。喂喂?若槻先生?我是石倉。」
而且,事件本應已結束,若槻卻依然每晚夢見蜘蛛。
「你等一下。」
「我回來了。」
若槻故意大聲說。松井沉默。「求您了!」若槻又喊了一聲。笑聲頓起。好呀,其他刑警受用得很呢。你總不能把畢恭畢敬求您的人扔出去吧。若槻尋思著每隔十秒鐘左右喊一次。還不行的話就給他下跪。
葛西耳畔擱著聽筒,向若槻招手。他指一指手頭。那裡有一張粗白紙的印刷品。
怎麼看也不像是千葉支社爭奪前一二名的優秀工作者。以前聽所長說,凡與保險客戶的約定,不管事情大小,母親決不會遺忘。
若槻在心中反覆念叨:這完全是為了緩和自己心理負擔的權宜之計。
葛西一直交叉著雙臂。健壯的前臂肌肉緊繃著,變成了白色。
若該拿起一看,是總社發出的支付保險金通知書。他讀出用圓珠筆填寫的姓名。
「喂喂,出了什麼事?」
「噢噢,這個嘛……的確如此。」
若槻說聲二十分鐘後到,便掛了電話。
「不……是欺詐。夫妻吵架之後,丈夫留下遺書蒸發了,妻子就來申領保險金啦。其實呢,一開始就是合謀的,丈夫到東北,以假名字在彈子機室打工。」
五百萬日元在當天上午便轉入了菰田幸子名下的信用賬戶。
「但是……那個人可能是串謀作偽證的吧?」
「別嚇唬人。不過,還挺像回事。這麼說,那傢伙下次要幹掉老婆?」
「究竟誰要死呢?」
即使同期進入公司的人,現在的工作地點也散布日本各地,北至稚內,南到沖繩。
然而,雖說直接落在身上的威脅消失了,內心的矛盾卻強化起來。
混賬……
職員之中,有人快要退休仍只是個地方營業所長,絕少有機會上東京來。
石倉鬆了一口氣。
敬具
木谷變得神色嚴峻。
母親懷疑地望望若槻。
「你好。我是京都支社的若槻,是若槻伸子的兒子。」女文員一聽,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嘴裏嚷嚷著「果真是嗎」,「騙人的吧」,既沒有請人落座,也沒有端茶,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是那封信。若槻終於想通了。給菰田幸子的信讓重德看到了。在京都站投寄是一早的事,若當天送到,隔了一天的今天就採取行動,並非不可思議。
您可能難以置信,但請您認真想一想。如果您實在沒有辦法和他分手,則將保險金的受益人由重德改為他人,或者解除保險合同為宜。請千萬保重
「對。不過我那邊少。好歹京都也是個千年古都嘛。京都人挺文雅,犯罪現象不多。」
因為各自需要高深的專業知識,所以地下一層的資料室里收藏有相當數量的書籍。
大迫打圓場地大聲說道,但也意想不到地引出了不同意見。
警方調查了重德,但遺憾的是沒有找到證據。照此下去,連您也會被殺,所以我寫了這封信。
難道可以坐視嗎?
若槻因為從緊張中解放出來,也就從神經質狀態中解放出來了。在公寓里不停地放音樂,一天之中數十次確認鎖門的事也就沒有了。
松井用眼角瞥一下桌上放的照片。這是用一次性照相機拍的,閃光燈亮度不夠,圖像有點不夠鮮明,但七個貓頭還是可以清楚地確認。
死去的少年的可憐相堵在若槻胸膛。被read.99csw.com學校、家庭所排斥,活著時連一點樂趣也沒有。
騰起一股腥味。隨即明白那是血腥味。
「我聽不清楚。你慢慢說,出了什麼事?」
若槻苦笑起來:假身份,沒有任何證據的誹謗中傷,一封奇怪的書信。考慮到菰田幸子的閱讀能力,特別多用了假名,使信件越發增添怪異感。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寫這樣的信。
表面平靜,前些時因自傷行為引起騷動的事也沒有發生。然而,平靜表面之下的緊張程度越來越強烈。金石的警告一直在他耳畔迴響。
然而,無論變化多麼急劇,僅僅一年半時間,市街本身就有這樣的變化是不可能的,應該是自己的感覺方式變了吧。
大迫顯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對吧?他已經拿到了菰田和也的保險金,沒有理由現在還幹這種事。而且,一個就要動手殺人的人,也沒有理由特地幹些引入注目的事吧?」
「眼睜睜看著那小子五百萬到手,實在氣不過。而他這樣天天跑過來,也難應付呢。」
選了素燒店,母親一說姓名,出乎意料地被領進單間里。若槻發現是訂了座的。
他從支社回家,便對著文字處理機幹起來。
若槻沒好氣地看著,這時母親回營業所來了。
「我說過進修時回來的吧?」
「但是……為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
菰田到了那種時候,也要行刺自己嗎?菰田的左手幾乎不能使用,右手也捆著繃帶二即使把利刃藏在某處,要拿出來也非易事,在他跨越櫃檯之時,若槻應有充分時間逃走。
「不是不知道,是忘了吧?」
若槻癱坐椅上。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給殺人犯付人壽保險金?
若槻愕然。
「嗨,別那樣啦。」
可是,此時還不能向警方挑明寫信的事,想來即使說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不,並非單純的惡作劇。毫無疑問,性質非常惡劣……」
「順便也告訴你吧。這孩子當天早上去上學了。不過,學習上……據說他屬於智力遲滯兒童吧。小學五年級連九九乘法表也背不好。可能是聽不懂吧,經常逃課,不知所蹤。那天也是如此,到第二節課已經不見人影了。校方認為是常有的事,也不太擔心。班主任給家裡打過一次電話,但沒有人接。」
松井左手攬過椅背,夾煙的右手抬起。
是什麼呢?莫非某個公寓的住客嫌拿垃圾到下面麻煩,棄于房前?
「我實在不明白你說的話,假如吧一一假如說菰田重德要殺老婆,他為何特地去騷擾你?」
「他母親幸子到哪裡去了?」
若槻不覺可憐起那位叫菰田幸子的笨拙的中年婦女來。
「而且不止母貓,連小貓也全被……是誰乾的這種事啊!剛才已經打電話報警了。可警方說是器物損壞,只應付式地做了記錄就算了……他們把貓說成是器物啦。可這樣子,跟殺人有什麼區別?」
進修例行公事地進行。分成幾個組,就《面臨人壽保險和損害保險的互相進入,應實施何種戰略?》為題,分組討論至深夜,結論列在一米見方的牛皮紙上。第二天一早,各組代表在全體人員面前陳述,進行各組間的答辯。最後通過投票,決出最優秀獎、優秀獎等。
天旋地轉。這是怎麼回事啊?!玩不在場證據的把戲,在現實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但是……
正要扯破尼龍袋時,若槻聽見房間里的電話在響。他站起來,掏出房門鑰匙。好像他出門去進修時,不小心忘了按下電話的留言鍵。電話鈴響了超過十次仍在響。
若槻用腳尖輕輕捅一捅袋子。不重,裏面好像沒有什麼東西。
「不過,最近事情不少吧?我們支社最近也有哩。那種……對了,是保險殺人……。」
可接電話的女性說,金石助教不在,金石這幾天無故缺勤呢。
「可憐的孩子。據說自殺前一天,被母親痛罵一頓。雖說他考試得零分,但那樣也不是一個母親應該做的吧。回校當天,上第一節課時舉手了。是算術課。母親命令他上課一定要舉手。老師點了他,當然是答不上。可他還是不停地舉手。老師也沒轍了,讓他站走廊。還說他上課盡搗亂。」
木谷阻止若槻往下說。
菰田和也之死真相未能水落石出,隱藏在若槻內心深處的坐視哥哥之死的罪惡感再次纏擾著他。這一點顯示在兩具屍骸上了。
松井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母親還是不斷往若槻碗里放肉和蔥。
「玩彈子機,似乎沉迷得很。手上一有錢,就說出去買東西,玩彈子機到天黑才回家。和也的午飯也總是盒裝的快食麵。」
若槻打了一個寒戰。怎麼沒有早點察覺這種可能性呢?
桌上的松下牌CD機,播放著7。年代流行的搖擺舞曲。
東京在所有方面都超越規範,令人覺得完全像個巨大而複雜的迷宮。
突然寄上這樣一封信,您會吃驚吧。https://read.99csw•com
若槻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若槻為了給漫無邊際地擴展開去的妄想打上句號,關掉了CD機。一瞬間四周歸於平靜,令人覺得沒有防備似的。
「你聽我說。基於那個人的證言,我們試著追溯他那天的行動。他們說一早在河邊上玩骰子賭博。曾有幾個閑人也偶爾走近來觀看。我們找到了這幾個人對證。也就是說,5月7日上午10時至正午之間,菰田重德有不在場的鐵證。」
「若槻……」
「之前跟你說過吧?菰田重德的不在場證據。在菰田和也的死亡推定時刻——上午10時至正午之間,和重德在一起的人被找到了。」
「能過來嗎?阿惠姑娘一直在哭……」
在船橋站下車時,又是一個太陽高懸的黃昏。
「你自己可能沒有注意到,直到前不久,你說話中間,臉部會一抽一抽地痙攣哩。……叫顏面痙攣吧?我原來擔心,照此下去,可能會得神經官能症吧?」
到達支社時,離開門工作還有二十分鐘時間。只有葛西已上班,空蕩蕩的總務室里響著他說話的聲音。從說話口氣來看,對方似乎是公司的人。
越是遠道而來的人,就越顯得興奮,總社的人則有點兒無動於衷。若槻心想,自己一年半以前,也是總社人的那種表情吧。
說來,很早以前似乎曾有持匕首的男人出現在窗口。葛西副課長說當時鬧得很厲害。
人壽保險公司裏面,除了人事課、經理課這些公共部門外,還有財務課、有價證券課、不動產課、外國債券投資課等運作部門,以及一些其他業種所沒有的醫務課、數理課等。
母親當然不把若槻的話當真。但這樣至少比講真話好,少讓母親無謂地操心。
「像剛才所說,菰田是『白』的哩。純屬猜測便斷言人家要殺人,有可能牽涉誹謗啊。」
深夜的空寂中回蕩著打開金屬門的聲響。若槻胡亂地脫掉鞋,大步跨過廚房,拿起放在床邊的子機。
不對。被冤枉的人不會那麼干。故意冒險殺掉七隻貓,砍下頭送來……不會單單為了騷擾而這麼干。這仍是一個警告。
像個四十五升提桶大小的袋子,和若槻丟棄垃圾用的是相同的東西,袋子中間部位用尼龍繩捆紮。看看袋口處,袋子像是雙重的。
母親照舊無視若槻的抗議。
「就是剛才說的菰田幸子呀。明擺著有三千萬日元的保險金嘛。而且,從殺貓事件可知,我、黑澤被他盯上也並不奇怪。」
屏住氣張開袋口。若槻只瞥了一眼,馬上背過臉。儘管如此,那情景已像照片一樣印人若槻的眼瞼。
若槻在高及天花板的開架式書櫃間巡視,終於發現了想要的書籍。並非太舊的書,可能是處理不善吧,黑色封面紙已顯陳舊,書頁有一部分變成茶色。但翻開后才發現,那些茶色的部分,是染了咖啡之類的東西。
儘管騙他說是警察,卻被人一眼看穿了是在撒謊。知道內情的人,一下子就能推斷出誰是發信人。菰田重德反過來發出警告:多管閑事的話,你也是這個下場。
但是,為什麼?
原本未經認真審查便和菰田重德這樣的人簽保險合同,難道不能說是保險公司的過失嗎?若為此而誘發殺人案,不就等於是保險公司間接幫助了殺人犯嗎?
也許因為自己就是干窗口業務的吧,到自己處於相反的處境時,若槻自然想得出如何才會令對方最難受。不知何故,松井非常不樂意別人上府警總部找他。今天也是惟恐被人聽見似的小聲說話。
松井用冷淡的腔調說道。若槻一直彎著腰不起來。
「這麼肯定,有什麼根據嗎?」
「……但是,也算好事,這事也就了結啦。」
但是,在窗口工作的女文員怎麼辦?如果菰田不擇對象地襲擊……
「不過,看起來挺瘦的。」
菰田事件已告一段落。其他懸而未決的事情堆積如山。現在讀這種書,意欲何為?
「喂喂,連若槻也這麼看?」
我是一名警察,根據某些理由,我相信和也君是被菰田重德殺死的。
「 今天不回來了。」母親聽說后,在工作日誌上草草填完當天工作事項,便對若槻說:「走吧。」
「是嗎?」
若棚抓住松井的漏洞緊迫不放。
作為保險公司的職員,自己的所為已超越常軌,弄得不好要丟飯碗。
「臉頰都凹下去了。」
拜啟
「殺人?」
人壽保險犯罪的顯著特徵之一,是重複同樣的犯罪手法。實際上,只要有一次沒有失手便再三重施故技,因此而被查出逮捕的實例,可謂不勝枚舉。
「真的了結這件事了嗎?」
菰田幸子女士:
為這樣的事,就特別花一筆交通費和住宿費,從全國召來內務職員,有點讓人不易理解,這裏頭恐怕還有個慰read•99csw.com勞在邊遠地方辛勞的人的目的吧。
「唉,我明白你堅信菰田是『黑』的。要換了我在現場,可能也這麼認為。但是,既然警方認為是『白』的,那就算他是『白』的吧。」
是阿惠的聲音。
阿惠「哇」地大哭起來。若槻心急火燎地等待阿惠情緒平靜下來。貝托洛?
松井非常冷淡。
想想應在哪裡投寄。因為預定三天後要上東京進修,便決定搭新幹線之前在京都站投寄。不會在收到信之前就動手殺人吧?
幾個白白的球狀物體。像幾個小球圍繞著一個大球。那是齊脖根砍下的貓頭。小貓頭都閉著眼,恐怕未知發生何事便已死去。
昭和人壽保險公司的船橋營業所,位於稍偏離市鎮中心的某大廈一樓。若槻一進營業所,像是新人的女文員便打招呼:「歡迎光臨。」
慢慢走上前拉開門,將垃圾袋拖到玄關。深呼吸,然後猛力扯開捆緊的垃圾袋下部。
「我們去吃素燒好啦。」
用電話傳達支付決定時,菰田重德的聲音與之前判若兩人般和藹可親。多次重複地說:對不起,真是救了我了。那種感謝簡直就像對待救命恩人似的。
若槻張口結舌。的確,別人這一問,他很難解釋清楚罪犯的意圖。
若槻手提旅行包,正要踏上公寓的台階,又停下來。一個黑色垃圾袋放在若機房門前。
「就是你所見的通知。總社決定支付。看來不會弄錯。」
「但是……」
混賬!若槻怔住了。向菰田重德支付保險金,總社究竟是怎麼想的呀。
「求您了。」
「幾乎沒有這種可能性。」
母親一邊重複著「是今天嗎」,一邊問女文員:「所長呢?」
然而,這不是若槻內心所期待的。一直忍受著幾乎患上十二指腸潰瘍的緊張,最終得來的,不是憂懼消解,而僅僅是虛脫感。
7月4日(星期四)
桌上是堆成小山似的信封和文件,原來是裝在袋子里的。似乎剛才葛西一直在拆信封,給裏面的文件蓋日期戳。這本是女文員的工作,但葛西來得早時。為之代勞也很常見。
母親早就期待著兒子回來一趟了吧。她一定是不好意思承認,便撒謊說忘了他要回來。
葛西看著若槻,誠懇地說。
「保全的工作,夠嗆吧?」
為了慎重起見,若槻戴上尼龍手套,將列印紙摺疊起來,把信裝入最常見的褐色信封里,再貼上八十日元的郵票和用文字處理機打的地址膠貼。
「我也認為有可能……更現實地說,幾乎是時間問題而已。」
菰田重德仍舊每天露面。原本話就少,這幾天更加給人沉默寡言的印象。即使坐在椅子里,也幾乎是一言不發地凝視若槻而已。
「你的氣色好多了嘛。」
「還能領一份高工資,好福氣呀。」
「行了行了,我不是孩子啦。到這個年齡,體重方面也得注意點了。」
連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何想到借這種書。
不過,萬一真出了事,自己還會不會這樣想,以後再說。
強迫自己好幾次確認廚房小窗、陽台門是否關緊,通過瞭望孔確認門外無人,上班時從公寓的門走。
原想直接回老家,但又想,母親這時可能仍在營業所。兩個地點都是約步行十分鐘的距離,於是決定逛到營業所那邊看看。
「但是,現實中這種可能性很大……」
他徑自在借書簿上登記好,把這本名為《人壽保險犯罪案例集》帶了出來。如果嚴格執行規則,若非在總社或近郊的支社工作,是不能借出的,但實際管理很松,沒有人理會。歸還時,用支社郵件送到在總社上班的相熟同事手上,請他代為放回資料室即可。
若槻閉上眼睛,在心裏雙手合十。
「是今天嗎?」
若槻生氣了:
若槻慎重地構思好文稿,連細部的遣詞造句也修改了好幾次,然後打出一封簡訊。
笨蛋。為何要胡思亂想呢。
深思熟慮之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
「嗯?」
「這種事也常有?」
若槻有氣無力地道過謝,站起來。菰田和也之死真的只能看做自殺了。可是,貓頭證明了,現實中存在著威脅。
「那樣……那樣做,太過分了……是為什麼呀?!」
「他跟一般人的腦筋和想法都不一樣。反而因為這次拿到了錢又沒有留下證據,可能更加自信了。我認為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的。」
重德不僅對自己如此,還是個毫無顧忌地殺害他人,傷害他人的人。
6月24日(星期一)
「那個人和菰田重德只是在小酒館認識的,沒有其他接觸。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而他連菰田的姓名也不知道。他只看了菰田的照片,便證實那天確實在一起。」
松井警官一臉困惑地不斷吸煙。是若槻來到后的第三支了。
他是那種人。拆閱妻子信件這種事,不可避免的。
葛西指九九藏書一指會客室桌上放的合同內容複印件。
「警方針對總社的查詢,正式給了菰田和也之死是自殺的結論。既然警方說得這麼明白,不管我們說它有多可疑也沒用。上法院的話,勝算為零。」
「明白了。但對方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一般的推理未必行得通。所以,可以告訴我,警方斷定菰田和也之死為自殺的原因嗎?不問明白這一點,就總是不能去掉會遭人暗算的疑慮。黑澤小姐自事情發生以來,也得了神經官能症了。我希望能讓她放心:殺貓的罪犯和殺人沒有關係,只是為尋開心而這樣做的。」
活生生的男孩變成了不說話的屍體,浮現在若櫬腦海里。
「他們原本就沒有保險的需要,卻反而主動投保。而且,在錢方面困難成那個樣子,還想方設法繼續交保險費,只能認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詐騙保險金。否則,早就使合同失效,或者解約了。」
對不起,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翌日過午,學習班解散,同事們三五成群去遊覽,只有若槻又去了一趟總社。昨天已和大家寒暄過,今天另有要事。
「能接受了吧?」
「所以嘛,那些細節也有隱私在內,不能說的。」
若槻蹲下來,手摸袋子的繩結。繩結打得很死,不易解開。
松井能躲且躲。
他想起來了,阿惠在住處養的兩隻貓中,雌貓的名字是貝托洛西安。好像就是不久前寫信告知,生了小貓的貓。
出了新幹線,換乘地鐵時,若槻迷失了方向。短時間沒來,東京好像已變成陌生的地方了。
菰田和也君對他來說,是個沒有血緣的孩子。我認為,重德為了騙取保險金而殺害了和也君。
7月3日(星期三)
若槻到新宿的總社露一下面,然後搭京王線到位於調布的進修中心,與一個個熟識的面孔久別重逢。
用啤酒干過杯,母親便不住地勸兒子吃肉。
「不管怎麼說,這事剛鬧完吧?對方好歹也知道在警方掛了號吧?」
「菰田重德和菰田幸子兩份合同仍存在。而且,兩份都各三千萬哩。的確,他們支付保險費看來不容易,但既然有了五百萬保險金收入,也就沒有問題吧。」
不知何故,蜘蛛巢在明亮的地面投上一個淺影。不久,它上面出現了一隻變得奇形怪狀的蜘蛛的身影。它輕輕搖晃著龐大的軀體逼過來了……
葛西桌旁隨便丟著好幾個有點髒的布袋,大小約可裝入一個孩子。這是裝一天兩次的總社郵件或營業所郵件的袋子。
「噢?」
「說不定以後還有呢。」
「我現在就過去。」
某精神科醫生的忠告掠過腦海:職員不讀早報是邁向憂鬱症的第一步。
「他的不在場證據是成立的。」
沒有答案。若槻把書塞進手提旅行包,上了總武線。很幸運有位子坐,但沒有心情去打開《人壽保險犯罪案例集》。他不想在東京期間去想那些事。
「是那個……貝托洛……貝托洛……的孩子!……」
「沒錯。公司挺大方。」
「七十四公斤。」
持續的陰沉天氣。
過了一會兒,葛西放下了電話,一副失望的表情。
「也不至於。」
「是嘛。那挺悠閑?」
您知道菰田重德曾在九州為取得保險金而切掉手指嗎?
您有被那傢伙殺害的危險。
夢的意思應該能明白,它對若槻說:在出現下一個犧牲者之前,採取行動!那一定是無意識為自我防衛發出的信息。如果就此坐視下一個犧牲者出現,他的精神創傷豈不是有可能越發加深?
「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晚飯也沒有準備哩。」
若徹沉默了。那麼,是真的自殺?
「求您了!」
這的確像木谷內務次長所說,可能超出保險公司的工作範圍。可是,能說完全沒有責任嗎?
在有許多刑警的大房間里,隱約傳來失笑之聲。這邊似乎已成眾矢之的。即使不抬頭,也很清楚松井一臉尷尬。
若槻從警局回家途中,給金石的研究室試掛了一個電話。他想聽一聽犯罪心理學家的意見。
中央那顆大的母貓腦袋,圓睜白濁的雙眼,齜著牙,那凄厲之相彷彿仍在守護著小貓們。
「沒事,肚皮倒凸出來了。」
「哎呀,是慎二?」
和小坂重德這種可怕的人結婚。讓惟一的親生孩子送了命,這回連自己的性命也處於風雨飄搖之中。
木谷這次的話語含有不容分說的意思。最後就以此為結論,眾人散去。
「不,警方只是不能證明菰田是『黑』的。與說他是『白』的不一樣。」
彼得。哈米爾的神經質的嘶啞歌聲似乎不大適合早上欣賞,但如果連音樂也不放了,則連出門的勁兒也鼓不起來。說起來聽明快的曲子,反增鬱悶。
對若槻的含糊其辭,木谷也苦笑了。
「總之就這樣吧。了結一件事啦,了結啦。這下子和菰田這個人,緣分到read.99csw.com此為止。」
「是怎麼回事?」
菰田和也。1985年5月28日出生。兒童保險「茁壯成長」。記號番號……
若槻生硬地說。調任此地以來,他還是頭一回頂撞木谷。
「那倒是明白的。但是,我們這裏往後就不負這個責任了。不,你別那麼說,因為是總社的決定……」
木谷苦著臉勸道。
若槻從虛空中聽著石倉顫抖的聲音,好不容易才壓低聲音說:
「這個……貓的事嘛,黑澤小姐也報警了。會作為一個性質惡劣的惡作劇來調查。不過,把那件事和這個放在一起處理,沒有證據吧?」
「對對。挺悠閑。」
「不過,對此事置之不理,警方要等到死了人,才有動作嗎?」
在若槻這方面,是咬牙忍受著被殺人犯表達感謝的屈辱,但不知菰田是否有意,總是不掛斷電話,嘮嘮叨叨地重複著感謝的話。
「是今天嘛。」
他已經完全改變了主意,不想讓母親聯想起十九年前的那場悲劇。
那麼,具體該幹什麼?
聽筒傳來抽泣聲,令他嚇了一跳。
若槻看看手錶,把剩下的烤麵包片塞進嘴巴叼著,手伸人外套袖管穿好衣服,把食具放進洗漱盒。又將開始憂鬱的一天。即使不願去想,卻無法不猜測這個白天將要發生什麼事。
「那……」
「知道了。我說知道了,別那樣。」
「大迫,不要扯得太遠。」
「你的心情,我也能明白啊。再過一會兒就給菰田大叔打電話。跟他說,已經決定支付了,抱歉讓他久等,就沒有必要再特地跑來這裏了。」
夢景中,蜘蛛巢開始顫動不已。又網住了下一個獵獲物。雖然看不見獵獲物在哪裡,但它似乎正為逃脫而拚命掙扎。這時,蜘蛛巢又出現一種不同的震動。且越來越厲害,致使整個巢都上下抖動起來。這樣的震動表明有獵獲物了,巨型的蜘蛛從遠處返回。
「哎哎,別來那一套啦。」
「哦……常有的事。反正到真正宣布失蹤要等上七年,其間是不支付保險金的。」
「噢噢。」
和也君5月里去世,深致悼念。您一定很悲痛。但是,和也君不是自殺的。
我所擔心的,是您也投保了。重德似乎正在考慮殺掉您。
事隔一個半月後,若槻又恢復了平靜正常的生活。支付保險金之後,菰田重德沒有再出現在支社。每晚的無言電話也戛然而止。
「那個……菰田和也當天的舉動,是怎樣的呢?」
松井警官煩躁地低聲說。若槻這才抬起頭。
「你不好好說,我聽不明白呀。貝托洛西安是你的貓吧?那貓怎麼了?」
若槻勃然變色,向葛西追問道。雖然明白向葛西發火是找錯對象,但也別無他法。
若槻機械地咀嚼著塗了果醬的烤麵包片。向胃裡輸送著用咖啡包沖的淡藍山咖啡。
大迫為了打破會上沉悶的氣氛說道。與會者僅限於一開始就參与處理菰田事件的人——木谷、大迫兩位次長和葛西、若槻。
「這個呀,我都有點不知怎麼說了,太過分了。阿惠姑娘的貓……貓被砍頭啦。」
那一天,若槻邊幹活兒,邊自問自答。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一來,煩惱著若槻的問題全都解決了。既不會在午休時承受菰田上訪的壓力,也不必擔心公寓的郵件被竊。最重要的是,不用若槻苦思是否應該為躲避菰田的報復而調動。
「你怎麼會在這裏?」
若槻雙手撐在矮桌上,彎腰深鞠一躬。
隱隱傳來阿惠的哭號聲。石倉也帶著哭腔。
葛西一副苦澀的表情,與嘴裏解嘲的腔調正好相反。
「你等一下。他們真的還要出事?」
「哎,您好。好久沒見了。發生了什麼事嗎?」
松井一邊晃動二郎腿,一邊往鐵煙灰缸彈落煙灰。
阿惠回答的聲音很小,加上不住地抽泣,他聽不清楚。
如果菰田幸子不相信信中的內容,或者信了也不能採取有效手段,恐怕她就會送命了。不過那就不是自己的責任了。因為已警告過她了,自己已經盡了義務。
說不定,那封信是個天大的失誤。菰田重德被冤枉了,讀信后火冒三丈,殺了貓。
若槻心臟狂跳起來,有了不祥的預感。在他腦海里,開始形成了出事了的想像。電話那一頭響起了另一個聲音。
「惡作劇?警方把這件事僅僅看成惡作劇嗎?」
松井叼著香煙點點頭。
6月28日(星期五)
京都雖也是大城市,但市中心有大河流過,綠樹環繞。要保持讓窘迫的人們活得有個人樣的環境,就必須有這樣的規模。
哭聲又大起來。
「你現在多少公斤?」
「不能弄出誤解。我們不比警方,防患於未然也是警方的工作之一,但保險公司管不著那些。」
在殺害菰田和也案件中(他確信這一點)被利用為第一發現者,而且能天衣無縫地告終的事實,成了若槻心中永久的苦和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