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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翻一下,知道這些文件幾乎都屬同一次事故。大火燒掉了整棟房子,妻子和兩個孩子(四歲和一歲)共計三人遇難。文件附了一份新聞報道複印件,指出警方和消防的現場檢驗結果顯示,起火原因是縱火。
若槻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但右手決不放鬆。
電梯突然發出呻|吟聲。恐懼襲來,如同心臟被猛撞一下。與樓道一牆之隔的空間里,一個大鐵箱子轟轟隆隆地升上來。
9時剛過,在一樓的門衛上總務室來察看。這是個小個子的白髮老人。據說他從自衛隊退休后又找了這份工作,也許鍛煉身體的方法與眾不同吧,頭腦和身體都還很好。
電視畫面轉為文娛節目,若槻按一下遙控器,關掉電視。
就在此時,僅坂上弘美一人拿來的死亡保險金申領文件,份數就特別多。粗看也比平時多得多。
被前輪壓過的瞬間,以為死了的蟬發出了悲鳴。音量之大足以嚇人一跳。而且明顯是那種異常的臨死之前的哀鳴。
菰田幸子現身了。她認出了若槻,露出可怕的笑容,打算強行擠入快要關上的門裡。
樓梯的防火門開著。若槻改變方向,拚命衝上樓。從傷口流出的鮮血熱乎乎地浸透了從肩到胸的部位,點點灑落地上。
若槻的手伸向電話。可是,僅憑這一條就報警,他還是猶豫不決。
今天就是死期嗎?
到了外面,熱辣辣的太陽當空照著。
接電話時,覺得高倉嘉子的話總有些不自然。
似乎自那次事件之後,警方加強了巡邏,若槻出院后,好一陣子明顯看見前面的路上有警員的身影,但這兩三天來已沒有了。大概認為已沒有危險了吧。
這種實施方案,常人即便想得出也做不來。光天化日之下,在眾目睽睽的馬路上,花四個多小時拉一輛拖斗車,裏面裝著她綁架到手的人。
8月9日(星期五)
被菰田幸子的猙獰面目和大砍刀所驚嚇,阿惠似乎失去了抵抗的氣力。依照菰田幸子的命令吞下幾顆白色藥片。
環顧總務室,尋找可作為武器的東西。但看不見任何可以頂用的東西。側耳傾聽走廊方向,沒有任何動靜。
在眼睛下掠過的利爪,如利刀劃開他頸脖上的皮膚。
昭和人壽保險京都第一大廈有兩台電梯和樓梯,以及附於建築物外的應急梯。為了防止火災時火勢蔓延,到夜間,要將各層樓梯口的鐵制防火門全部關閉。
他用盡氣力握緊右手,對方拿刀的右手腕漸漸變得無力了。
如考慮到那個女人的執拗勁頭,則可預料她必然會再來。而且拖得越久,越增加下手前即被警方發現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她不會再等待。而且,她一定會尋找自己單獨一人的時機。
「下鴨的所長剛才在下一層。」
怎麼感謝也不為過吧。儘管她肯定不在世上了……
混賬,別胡思亂想。太疲勞以至於大腦不能正常運轉了。幾乎都是無稽的聯想。
若槻不禁站立起來。
若槻疲力竭地滑倒在滿是滅火劑的樓梯上。
腳下留意著不弄出聲音,悄悄走下樓梯。
「對不起啦。要你等這麼晚。我今天白天到支社做轉換的驗算,當時好像若槻主任正好不在……」
若槻後悔滿腦子阿惠的事,以致渾然不省。看看時鐘,已是1。點差5分。
為什麼?隨著電梯迅速下降,恐懼感也迅速增加。
眼前一陣陣發黑,所有的東西都變得模糊不清。
最後時刻正在逼近二令他不可思議的是,此刻他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然而,若槻發現其中兩種投保后還不到一個月,而且這兩宗保險金額奇大,合計達七千萬日元。
電話里傳來的敲鐘似的聲音和很規則的響聲,的確是在某處聽見過,而且絕對不止一次兩次。
他回過神來時,已不知不覺在往上走。內心有個聲音在警告:正常人可不這樣做哩。菰田幸子會在八樓等著他……
有砸碎骨頭的感覺。
若槻用力站起來。
若槻做好起跑的姿勢。
「你好。這裡是昭和人壽保險公司京都支社。」
那是利刃劃過平滑的布發出的聲音。是菰田幸子用刀頂著高倉嘉子,威脅她的鐵證。
「明白了。我一直在門衛室,有事請叫我。」
高倉嘉子之所以成功,儘管與丈夫的社會地位和廣泛的交際有關,還得益於有經濟能力作為先行投資,向顧客贈送高價禮品,她為人處事也甚得人心。她辦事靈活,精明能幹,又讓人覺得很有主見。
該怎麼辦?是上,是下,抑或就地停下?
若槻想了一下。
在日本,即使是高溫潮濕的地方,盛夏也得穿西服,真是愚蠢透頂。在總社,幾乎沒有來客的部門允許穿翻領襯衣,不幸的是做窗口業務的人不行。
可是,他的腳步沒有停。直感告訴他,他這樣做是對的。
恐怕她事前已觀察好阿惠會在哪座大樓的哪個房間。她將拖斗車藏在大樓背後,自己躲進了離阿惠研究室最近的女廁里。似乎在裏面花了三個多小時等候阿惠。
「不應該不夠的呀。」
他猛然醒悟:是高倉嘉子來支社時,被菰田幸子看見了吧?高倉嘉子的近照刊載於公司內外的各種印刷品上,有可能成為菰田幸子選擇的目標。
聽聲音像是用行動電話打的,隱約可聞鐘聲和規則的機械聲,他覺得那聲音似曾相識,但又不能立即想起。而且在她說話中間,還不時響起風嘯似的聲音。變一下天正好哩。今天風很大?
若槻打的凸紋領帶,是給人清涼感的藍色條紋圖案。也許是條件反射的作用,他感覺到自己的血壓陡然增高了。
愚蠢至極。疲勞和低血糖使得自己的精神也錯亂了吧。即使菰田幸子盯上了自己,她又怎能獲悉自己特別在今天要加班至很晚?
從早上起就預感到不https://read•99csw.com吉利,事情發生后才得到證實。好多事,等到察覺時為時已晚……
若槻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氣聲在耳鼓裡轟鳴。
電車的聲音……對了。而且是一節車廂的路面電車的聲音。因為京都已取消了市營電車,發出那種聲音的只能是京福電鐵的嵐山線和北野線,再就是叡山電鐵或京阪京津線。
在樓梯里停住不動,實在不可忍受。若槻再次隔著扶手向下張望。
抵達支社開始工作之後,腦子一隅依然處於麻木狀態。儘管以前也有過狀態不佳的時候,但今天是生物周期低潮嗎?
他伸伸舌頭。超過二十個營業所。總會有處理文件不上心的事務員或所長。對下鴨營業所的谷所長,已苦口婆心告誡過了,卻從沒有改進的跡象。
這時,他彷彿聽見了什麼聲音。
怎麼回事?
又是風嘯的聲音。
若槻打算來個突然閃避,但沒有完全躲過,跌了個屁股蹲。他本能地以右手護頭。剛感到刀尖擦過上臂,隨即就是直透入骨的撞擊。
可是,不管是多小的事,支社長印總不能交給剛人職的女文員。結果,像若槻這樣的基層幹部,就要在某個人少的夜裡麻利地大蓋一番印章了。
電話鈴聲突然中斷。
他腳跟悄悄一旋,打算上樓。可是,也許是失去了常態吧,他一下踩空幾乎摔倒,連忙用力站住。
快……快、快。
或者,若覓得良機,就當場下手殺害自己。然而,要接近八層的總務室,會有與葛西等認識她的人碰面的危險。也許自己是因此而逃過一劫的吧。
若槻突然感到自己呼吸加速,心臟開始狂跳。鎮靜些!陷於恐慌狀態就完蛋了。總之,得冷靜才行。真……
說來高倉嘉子指名找平日沒有交往的若槻談工作,本身就不正常。而一向做事有分寸的她要人家在支社等她衛。點鐘的電話,如此麻煩別人也實在奇怪。
將鋼瓶豎起在兩膝間,用身體擋住,拔去插銷。左手去摸噴嘴。
如此炎熱,外務員的活動肯定受影響,時不時懶得去訪問顧客,在咖啡廳里耗時間了吧。今天,從營業所送上來的文件該比平時少。
一般而言,幸子讓電梯空著,隱藏在緊急出口旁的可能性較小。因為那就等於是說:請您逃吧。
在快到八樓時停了一會兒。如果菰田幸子在走廊里,一定能感覺到。人類不可能完全徹底地消除自己的氣息:微弱的呼吸、空氣的流動、氣味、以及體溫……
腳步聲像跳踢踏舞一樣在整個樓道里迴響。
菰田幸子沒有埋伏在那裡。
菰田幸子會從黑暗中撲過來的恐懼纏繞著他。
高倉嘉子說「為驗算轉換來過支社」。當時自己滿腦子阿惠,聽完就算了,現在想來實在是莫名其妙。外務員現已人手一台移動終端,合同的轉換驗算這點兒事情,舉手之勞而已。而且她天天到支社露面。特別說今天來過,根本不知所云……
高倉嘉子好像還想說什麼,但到此就中斷了。
他突然想到,既然門衛在樓梯上被殺,一樓的鐵門就應該還沒有關。而且,既然專為若槻打開八樓的防火門,也就不會關掉一樓的防火門。
「是被外務次長叫來的,還在吧。」
萬一停電,即使電梯不能用,有應急梯的話,應當沒有太大問題。但若槻不知何故希望樓梯門開著。
若槻有點吃驚。
望一眼櫃檯那邊的大鍾,已過了晚上8點半。
仰望層數顯示板,電梯已過了三樓,接近二樓。
幸子可能還在近處。
門開了。
煙霧中出現變白了的菰田幸子的腦袋。她雖然看不見,卻一邊咬牙切齒地咒罵,一邊向前邁出兩三步。被激怒的幸子手握砍刀,不停地顫抖。
突然,旁邊伸進來一隻手,緊緊地扳住電梯門。
若槻沒有行動電話,電話線路斷了,就沒有辦法向外求救了。要想脫身,只能靠自己。
從七樓以下,所有樓梯的人口似乎都關上了防火門。也就是說,如果不使用電梯的話,他就無法逃人其他樓層。
肚子很餓。想來自中午在蕎麥店吃過麵條之後,還沒有任何東西下肚。
如果在八樓下了人,電梯不是要自動返回一層的嗎?或者就停在最後到的樓層,直至其他樓層有人按鍵。
若槻扭頭環顧日光燈下狹長、明亮的總務室。此刻電腦關機,人已離去,給人的印象與白晝迥然不同。
「哎,若槻主任。」
門衛敬禮后離開。不久,從七樓起逐層傳來關閉防火門的沉重聲響。
若槻小跑著衝上樓梯。不要緊。不要驚慌失措。總之,返回八樓去,按響火災報警器,打開應急梯的門,在梯前等待救援到來。無論菰田幸子從何方襲來,均有逃跑的路。現在正需要冷靜,慎重,不慌不忙地應付……
也可以從那裡猛撲出來。他想起阿惠被綁架前,菰田幸子一直藏身在大學的廁所里。
狹窄的樓梯瀰漫著白煙,幾乎難以呼吸。
應該再下樓梯嗎?然而,一想到返回那位門衛的屍體處,若槻便覺毛骨悚然。而且,如果連一樓的防火門也關上了,豈不成了瓮中之鱉?
一扭頭,四五米後面的菰田幸子的身影,模模糊糊地進入了視野。她提著那把沉重的砍刀。
利爪襲向他的眼睛。他一下子背轉臉去,被抓到的太陽穴「呼」地一下熱辣辣的,有血順臉頰流下來的感覺。
劇痛之下,若槻發出一聲慘叫。
若槻說明了情況。葛西和木谷說,既是高倉女士的請求,那就沒有辦法啦。兩人先離去了。
然而,菰田幸子可能連對方的想法也能猜透。考慮到那個女人出奇地狡詐……
說不定,菰田幸子故意不從隱身處躥出,只等他進入電梯廂?
沒有。
若槻想逮住谷所長,便下到七層。谷所長高中畢業,是一步步升遷上read.99csw.com來的,比若槻年長十歲以上,所以以往若槻說他時比較客氣,但這一次有必要說到位了。
絕望的感覺消失了,胸膛湧起了攻擊的衝動。若槻對自己的腕力有自信。無論多麼兇狠,對方畢竟是個中年女性。如果能奪下刀來的話……
沒有人……裏面是空的。
那女人聽見若槻從樓梯撤回的腳步聲,向八樓放出了空的電梯……
也就是說,受訓者增加時,營業所不與支社聯絡是不合情理的。作為人的特性,總想隱瞞錯誤,宣傳成績。
「……看來兇殺現場都是在這個家裡。從最初發現屍體處向外擴大搜查範圍后,已從這所房子的地板下,發現了十余具已白骨化的遺骸……其中,已確定身份的,只有嫌疑人菰田幸子的前夫白川勇一人,其餘的還有待警方今後查證。」
七層正在進行培訓新來的女性外務員的新人講習。在走廊,若槻遇到了匆匆走來的榊原副課長。她年近五旬,身材偏瘦,主要負責培訓外務員。
「叮——」一聲清脆的鈴聲,電梯微微晃動一下。鐵門緩緩打開。
為了生意和應酬,一天有大半時間在外跑的支社頭頭是否有時間過目如此大量的文件,從常識角度想想,馬上就明白了。但現實中,總社各部門為了完成自己的公文,要求支社每日都提交大量文件。
工作已告一段落的葛西招呼道。木谷內務次長也向這邊點著頭。若槻心動之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是若槻的直線電話。
會死在這裏嗎?
「那,我讓八樓的鐵門開著吧?」
榊原副課長一邊念叨著「麻煩了,麻煩了」,一邊跑了過去。若槻目送著她的背影。
緊急出口前的廁所的門,躍人他的眼帘。
若槻查看了走廊的情況,取下滅火器鋼瓶。使用方法在防火訓練時練習過。卸去插銷,將噴嘴對準目標,一按操縱桿即可。緊急之際用它來抵擋一陣,也能起作用。
從早上起就覺得腦子不大清爽,精神不能集中。是睡眠不足之故吧。若槻認定,菰田幸子不被逮捕歸案,自己就不會睡得踏實。
「然後還想順便找若槻主任談一談。」
若槻在心中感謝高倉嘉子。她在電話中的聲音很堅強。置身生死關頭,直至最後一刻仍設法向他傳達信息。
「加班嗎?總是這麼拚命呀。」
「明白了。那我等你吧。」
高倉嘉子說她在哪裡?她說的是「我現在從西陣的紡織會館前打來」。可這些車沒有一條線路是經過西陣附近的。也就是說,在西陣打電話是不可能傳來類似的噪音的。……
快關閉!若槻在心中喊道,連續猛撳「關」鍵。
野獸般的咆哮之聲在空蕩蕩的樓道中迴響,在大樓中振蕩。似乎正中其雙目,菰田幸子手捂雙眼。
推著越野自行車去玄關開門時,發現門前落下一個褐色物體。像是油蟬的屍骸。他心頭一動,但未再加留意。因此,當他扭頭向後看,注意後輪不要碰門時,不經意地在它上面碾壓過去。
噴出的滅火劑變成雪白的煙襲向菰田幸子頭部。
菰田幸子有個特點,干任何事之前必做細緻的查訪。可能為了今晚襲擊若槻,白天來觀察過支社的情況。菰田幸子外貌平平,不引入注目。且無人會想到她白天敢大搖大擺來這裏。若混雜在新人講習班的一大群中年婦女裡頭,不被發現的可能性極大。
一回頭,菰田幸子一邊撫著持刀的右手腕,一邊悠然地走過來。
上了四五級樓梯便喘不上氣了,手尖腳尖冰涼,大腿完全使不上勁,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已幹了近兩個小時該由工業機器人來做的事了,事情還是沒完。他是在每一個外務員的管理文件上輪流蓋上支社長印和內務次長印。
從下面傳來了腳步聲。拖著一條腿,慢慢地登上樓梯。
「什麼事呢?」
一樓走廊里的應急燈也熄滅了,一團漆黑。
無論哪種選擇,都是賭博。
阿惠上午似乎上過一次廁所。那次是和同事一起,幸子只好放棄。然而,午休時阿惠又上廁所時是單獨一人,不巧廁所內又沒有其他人。
平安返回黑屋,幸子將阿惠弄到浴室,將阿惠全|裸著捆起來,拿走了她放在錢包里的若槻公寓的鑰匙。然後等待她從昏睡中醒來。
他打算用右腳踢菰田幸子,但身體貼得太近,使不上勁。
上周末,他原打算直接到橫濱去探望阿惠,但又不得不放棄了。考慮到她父母是多麼惱怒,此舉的結果只能是火上澆油。遭到挫折的感情,除了耐心地花時間去彌補之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途徑……
右手麻得像斷了一樣,一陣寒意襲向全身。若槻連滾帶爬地逃向走廊里,但後門的鐵閘鎖上了。
菰田幸子的左手執拗地攻擊他的眼睛。若槻因為是用右手抓住對方的右手,只能背著臉閃避。
從平台向下看,菰田幸子已開始上樓梯。她認定獵物再怎麼掙扎努力也無法逃脫。
若槻走下樓梯。他隔著扶手,從空當處向下望去。從七樓到二樓都顯得幽暗,似乎只亮著應急燈。一樓則漆黑一團。
條件反射般地同時按下「關」鍵和下到一樓的鍵。停了一下,電梯門開始關上。那速度慢得令人絕望。
另外,已確認菰田幸子給住院中的菰田重德服用了一種嗎啡類的鹽酸可待因。
「多出來了嗎?要是那樣,我來吃吧。」
松井警官告訴他阿惠是如何被菰田幸子綁架的。那是一個令人吃驚的堅忍的做法,摻雜著稚拙和狡猾。
四缸驅動車從若槻鼻尖前掠過的瞬間,鋼製防撞杠反射了一下早上的陽光。防撞杠原本是在澳大利亞為了防止撞上大袋鼠傷車而安裝的。也就是說,它像一件能保護自己的殺人兇器,至今沒有加以限制而處於任意使用的狀態。
電梯門緩緩地將要關read.99csw•com閉。
她可能以為通過控制住兩台電梯,已經完全堵住他了。然後計劃縱火焚燒建築物嗎?……
菰田幸子雖被視為逃亡他鄉,但說不定還潛伏在市內呢。京都被群山環繞,若露宿,藏身之所有的是。警方要搜遍所有的山也不可能。
自到京都一年半以來,若槻切身感受到這盆地特有的嚴酷氣候。他體驗了腳下冷得刺骨的嚴冬,而更叫人難熬的是東京或千葉不可比的火炙般的盛夏。
「噢,你好。工作到這麼晚,辛苦了。」
雖然右手受制,菰田幸子仍一臉兇相,野獸般咆哮著,唾沫飛濺。若槻明白自己過於樂觀了。正所謂騎虎難下。
他回想起白天新人講習班的盒飯一事。要是多出一個盒飯,肚子里一定會多打些底。實際上,不但不多,還少一個。
他又想,說不定菰田幸子不知道八樓的防火門是開著的。
本是絞盡腦汁虎口脫險,陷於死地的感覺卻攫住了他。
在一旁聽見若槻說話的葛西,一邊敲鍵盤一邊說。
不是太麻煩的事倒沒有問題。
「剛才點了來聽課的人數,與訂的盒飯數目相差一個哩。」
若槻穿上西服。空調正常,但他有大汗即出的感覺。
高倉嘉子特地通過會被戳穿的謊言,向若槻傳達某種信息。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另一個重要的信息也清晰地浮現在若槻的腦海。
她要在西陣見的顧客是設樂先生,這個姓被特別重複了兩次。
榊原副課長顯得很煩惱。
菰田幸子的牙齒咬人他的肉里。痛苦之中,若槻用左手毆擊她的臉部,但她的咬勁絲毫不減,如老虎鉗般緊夾在骨頭上。犬齒刺破皮膚,溫熱的血滴落下來。
出御池道,因修建地下停車場限制交通,開闊的景觀被完全糟蹋了。
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呢?設樂這個姓不多見。不就是昭和人壽保險公司保險金課長的姓嗎?高倉嘉子是想通過強調這個姓告知與「道德冒險」有關嗎?
這樣想下去不會有結論。除了下狠心去打開電梯門看看,別無他法。浪費時間只會對菰田幸子有利。
告知到達的鈴聲響起。
「關於犯罪嫌疑人菰田幸子,雖然京都府警方拚命努力,至事件發生后已三周的今天,依然不知去向。警方的看法是,因菰田幸子對大阪南部及和歌山縣也很熟悉,所以,她可能已逃亡到那邊。為此,大阪府警局已向和歌山縣警方請求協助……」
電梯開始動了。
若槻在重複這樣的事:手指間夾著兩枚粗粗的象牙私章,交替著蘸過印泥后蓋到文件上。不時要用紙巾拭去沾在印章側面或手指頭上的紅色。這種印章與郵戳式的不同,蓋章時非使勁按不可,為此他的手開始隱隱作痛了。
這樣不顧而去實在殘酷。若槻推車過去,一狠心軋死了它。發出一聲脆響。
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女主持人正在做現場報道。那副雙目圓睜、兩手握話筒的樣子,可能是頭一回做這樣的報道。
若槻停下來看個究竟,已回天乏術了。半隻蟬被輪子壓扁了。儘管如此,它仍以頑強的生命力繼續嗚叫,三條腿痛苦地掙扎著,一側的羽翅振動不已。
不知何時起想到了阿惠。
一轉身,只見菰田幸子就在跟前,她高高掄起了砍刀。
三善斷氣之後,菰田幸子為何不殺阿惠,在未抓住她並得到她的供述之前,無法弄清楚。警方聘請的心理學專家說,幸子是要帶回若槻的頭顱讓阿惠看吧。是為了欣賞阿惠的反應,證實自己的勝利。
若槻迷惑了。那麼一來,就沒有乘電梯下到一樓的可能了。
剛才那隻蟬的命運突然閃過。
但是,阿惠的父母對於讓她捲入此事的若槻,似乎也不隱瞞心中的強烈不滿。
也許從服用麻醉劑到藥力發作要過一段時間,於是幸子又將浸了刺鼻的藥水(哥羅仿或乙醚)的布蓋在阿惠臉上。等阿惠完全失去知覺后,將她裝入預備好的麻袋,搬到拖斗車處。
若槻的手離開了控制桿。
若槻將掌心的汗水擦在褲子上,同時注意著眼前的電梯和走廊盡頭的緊急出口,伸手按下電梯的三角形按鈕。
可怕的念頭如電光掠過。這是個陷阱……
「是嗎,可能只是離開一下座位。」
菰田幸子仍不放棄砍刀。她咬緊牙關,牙縫間冒出大量泡沫唾液,同時發出響尾蛇般的聲音威嚇對方。這次她踢向若槻襠部,當他退避時,她猛一俯身,咬住他的右手腕。
他的目光被位於走廊右邊盡頭的、顯示緊急出口的標誌燈所吸引。那圖案恰是一個要從出口逃逸的人的圖案,彷彿是在誘惑他:快快從這裏逃吧!閃著象徵自由和安全的綠光……
事務員說所長外出了,恐怕此時應在支社。
突然,他意識到此刻正是四周無人的時候,他透不過氣來了。
悄悄探一下頭,走廊里靜悄悄的,與他下去前完全一樣。
從聽筒里什麼也聽不見。若槻試按外線,線路斷了。
摸摸他的手腕,沒有脈搏,已斷氣了。但遺體尚有餘溫,應該是剛剛遇害。
快……快將砍刀搶過來。
但是,若不考慮精神上\肉體上的負擔,這也可能是個可行方案。因為說實話,路人沒有一個會注意到菰田幸子。
若槻的越野自行車正要橫過御池道時,一輛無視紅燈的四缸驅動車沖了過來。因工程的擋板擋了視線,到發現這車時已經很遲,差點發生碰撞事故。
若槻打了好幾次電話到阿惠的父母家,但阿惠的父母一次也沒有讓她接聽。理由是擔心與若槻說話會讓她回憶起發生過的事,希望這段時間讓她安靜。
他想冒險下去看看。只要小心,不至於與菰田幸子近距離相遇。如果在樓梯上發現菰田幸子的身影就立即往上跑的話,她是追不上的。那時再從八樓的應急梯逃走就行了。開鎖花不了兩秒https://read.99csw.com鐘時間。
「那就麻煩你了,讓它打開著好嗎?我走時會給你打招呼。」
「是若槻主任嗎?我是下京營業所的高倉。」
若槻不出聲地登上最後幾級樓梯。
松井警官說,尚未確認那些藥片是什麼,但從阿惠說吞下后即迷迷糊糊的情況來看,推測可能是嗎啡一類的麻醉鎮痛劑。
若槻皺起眉頭。
通過內線電話找門衛。可是,只聽電話鈴響,總沒有人接聽。
應是哪一種情況,沒有確切把握。此前從未留心過電梯的運行方式。而且,白天和現在的控制方式改變了也並不奇怪。
他想到剛才高倉嘉子打來的電話。如果那是……
畫面右角跳動著漂亮的字體:「黑屋慘劇!陸續發現遺骸。」
彷彿從濃郁的黑暗中放射出邪惡的瘴氣,這座大廈變得和那所黑屋一模一樣。
菰田幸子像一段朽木向後倒去,發出一聲後腦撞在樓梯上的鈍響。
但是,到達那裡之前,一定要經過四個房間的出人口。如果菰田幸子藏在其中的一間呢?
為什麼沒有更早就想到?和那個聲音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不就在半個月前,也是在電話里聽到的嗎?
遇難的三人合計投了十一種保險。這種例子在有以交情拉人買保險習慣的日本並不罕見。
這就理所當然地非得由某個人來代替支社長或內務次長蓋印。
連白天幾乎聽不見的電梯門開關聲,也顯得格外響亮。
若槻將鋼瓶高舉過頭,抓住一瞬即逝的機會,用盡渾身力氣砸向菰田幸子的腦門。
過了四樓,倒卧在樓梯上的門衛的屍體映人眼帘。已經沒有力氣跨過去了。左手扶著樓梯,搖搖晃晃地繞過去。
若槻想起阿惠父母抑制著感情的平和的聲音。兩人說話的方法頗為相似,既不激動也不大聲,聽完對方的話再做出反應。但是,若槻至今都沒有遭到過如此堅決的拒絕。
但如果菰田幸子聽見電梯開門的聲音,從走廊躥出呢?
兩台電梯都停在一樓。試按鍵招呼,都沒有動。明顯是人為停止的。
「那些事今天不幹完也行吧?收拾一下,去喝內務次長請客的啤酒吧?有個很不錯的露天啤酒場哩。」
從八樓下至五樓,花了一分多鍾。到了五樓和四樓之間的平台時,有件黑乎乎的東西進入視野。停下來窺視下面,平台往下的樓梯上,倒卧著一個人。光線不足,未能馬上知道是誰。帶黑點的藍色襯衣。還有白髮。脖子上的大傷口流出黑黑的液體,順著樓梯流到四樓。
快到四樓時,他膝蓋一軟坐下了。
「……那好,我再給你打電話。」
若槻拚命加快腳步,但由於過度恐懼分泌過多的腎上腺素,反而使他的腳笨拙起來了。呼吸越來越急,膝蓋「嘎巴嘎巴」像要碎裂。
「我現在從西陣的紡織會館打來。馬上就要去見一位叫設樂的顧客……」
若槻重新埋頭蓋章,到終於做完時抬頭看鍾,已是9點4。分。
對於各營業所,不但在保險件數和金額上有指標,連錄用新職員也有嚴格定額。參加新人講習人數少的營業所,得有思想準備要挨外務次長或支社長的訓。
窺探一下緊急出口處,那邊也寂靜無聲。若槻躡足走人電梯廂。
若槻頭望著電梯的方向。
腳步聲從背後逼近來。
「那樣倒好了。是不夠呀。這就麻煩了。現在補訂來不及了,讓人家一個人與眾不同怪不好的……」
若槻迅速按了「關」鍵。
事件之後,阿惠回橫濱父母家療養。雖然肉體上幾乎沒有什麼損傷,但原本就脆弱的她,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太大了。
若槻正在收拾印章的手僵住了。
視野模糊,頭暈乎乎的。覺得噁心要吐,但唇乾舌燥,什麼也嘔不出來。
用左手扯開領帶,一頭銜在嘴裏,綁紮住右臂靠腋窩處。疼痛雖然沒有減輕,但多少減緩了出血。
他輕輕放回聽筒。可以認為,菰田幸子為殺若槻,已潛入這座大廈。
看不見灰色玻璃后的司機的模樣。彷彿為未能軋死若槻而感到遺憾似的,只是劈頭給若槻一陣凄厲的電喇叭聲以代替叫罵后,絕塵而去。
一瞬間,持刀的右手投影在門上。若槻拚死猛撲上去。戳空了的菰田幸子想掄起砍刀,但過長的刀身碰在門上,施展不開。就在那一瞬間,他緊緊抓住她持刀的右手腕。二人扭打著出了電梯廂。
若槻之所以為此苦惱,因為有這樣一個可能性:菰田幸子有可能裝作在八樓出了電梯,實際上卻潛伏在電梯廂里。
既然電梯已停,剩下的選擇,只能是照舊不動在八樓等待,或者從應急梯逃走。
可能在他打開電梯門的瞬間,冷不防從中撲出,用砍刀劈過來。有那麼長的刃,在電梯門尚未敞開前已足以將對方砍倒。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掠過腦際。
7月14日早上,幸子進人大學校園。她似乎是一身舊衣,用草帽和手帕遮臉,拉著一輛裝紙箱的拖斗車。那是一個極成功的偽裝,誰也不會去注意她。
要是這樣,為何盒飯會不夠呢?
關掉總務室的燈,出到走廊。電燈熄滅后,只有走廊盡頭的緊急出口的綠色方型標誌燈,發出微弱的亮光。
將布袋移上拖斗車,上面用紙板覆蓋。然後,從大學到黑屋的十公里的路程,幸子似乎是手拉拖斗車回去的。她就像用毒液麻醉獵物、然後搬回巢穴的細腰蜂一樣……
濃烈的香水味直撲鼻腔。
若槻望望走廊盡頭的第三會議室。相當於學校教室般大的房間里,豎著個牌子,貼的紙上寫著「新人講習會場」,墨痕猶新。
「有什麼事嗎?」
門關上了。若槻如釋重負,幾乎癱坐地上。
糟糕。失去了安全感的若槻呆住了。菰田幸子用一隻手將他猛推到牆邊。這女人的臂力真是令人難以置信。若槻幾步踉蹌,手扶牆壁。
預定參加https://read•99csw.com講習的新人屆時來不了的事常有發生。多出來的盒飯就轉讓給支社中的男職員。因支社一向是從有名氣的外賣便當店訂盒飯,大家都歡迎不要錢就能吃飯的好事。
那一瞬間,若槻的手指按了二樓的鍵。
三善似乎是前一個晚上落在幸子手中的。幸子在電話中答應解約,將他引來。見過大場面且有思想準備的三善是如何失去自由的,至今尚不明了。在他被割下的頭顱後部,找到一處敲打傷痕,裂口深至頭蓋骨。
「對不起,我還要再等一下。1。點鐘有電話來。」
該怎麼辦?
阿惠醒來時,看見已被捆綁的三善。
看看顯示板,靠近自己的那台電梯仍舊停在一樓。但剛才升上來的電梯則停在八樓不動了。
門衛遭到自下而上的菰田幸子的襲擊,打算往上逃吧。但他沒有逃脫……
如果菰田幸子隱藏在八樓,她應該打開過某一扇門。轉動把手的聲音,拉開鎖的聲音,廁所雙開式彈簧門合頁發出的聲音……在那般寧靜之中,卻沒聽見任何這樣的聲音。
下決心從應急梯逃走嗎?若槻迷惑了。但一開啟應急梯門,就會自動響起報警鈴聲。那一瞬間菰田幸子便知道他要逃走,可能會在一樓等著他。
越想要不去想它,那個念頭就越是不斷在腦海中出現。
離出口最近的那一隔間從早上起一直關著門,大學里不止一個人證實了這一點。
而且,如果她藏身八樓的話,為何沒有更早就撲過來?
在各層的拐彎平台,若槻都留神轉角處是否埋伏著菰田幸子。
絕望令眼前一片漆黑。他把所有按鈕都亂撳一通。但是,毫無辦法了。電梯有應急聯絡裝置,卻沒有急停按鈕。他拍打著操作鍵,用頭去撞……
菰田幸子不會知道防火門的操作方法,那麼,一樓的門應該開著。樓梯便成了最後的逃路。到那時,即便菰田幸子可能乘電梯先到一樓,她也抓不到在樓梯里的若槻。
門衛笑眯眯地說。
她是一位以能幹著稱的律師的妻子,家境富裕。好像是因閑得慌,想主動出來做一件能與外人接觸的工作,而成為保險外務員的。結果她一下子就成了京都支社最好的外務員。她還作為指導所長輔導其他外務員,這個地位保持了十多年。最近她的談話或雜文不但上了昭和人壽保險公司的小冊子,還刊於一般的女性雜誌,可以說是相當有名的人了。
「事情有點複雜,我想見過設樂之後,再給你打一次電話……可能會是1。點鐘左右了,不知行不行?」
想來此事好生奇怪。
對方還是外務員工會的骨幹,雖然是不合常規的要求,但他「不願意」幾個字可說不出口。
若槻突然對電梯特有的下降速度感到心驚肉跳。
力氣從若槻手指消失了。菰田幸子不失時機地掙脫右手。
平心靜氣地想想,又找到一些怪異之處。
如果她仍冒險逗留京都的話,理由就只有一個:為了殺掉自己。
若槻打了營業所的直撥電話。
處理好第一批文件,若槻站起來眺望窗外。太陽已上中天,瀝青路面蒸騰著炎熱。隔窗看這京都城,彷彿整個置於微波爐之中。
幸子像聽見獵物腳步聲的蜘蛛一樣,從隔間里撲出來,用那把砍刀抵著阿惠,迅速將她推人隔間內。
聽見腳步聲了。相隔只有十米左右吧。
二樓到七樓都關了防火門,從樓梯里出不去。要想逃脫的話,只能一口氣上到八樓,然後從走廊另一端的應急梯出去。
若槻屏住呼吸好一會兒,將注意力集中於前方的空間,然後長出一口氣。
萬一裏面有那個女人,到時只能一溜煙往緊急出口逃跑。菰田幸子不等門開大出不來。這樣就有足夠的時間打開緊急出口往外逃了。
高倉嘉子已是四十過半的年紀了,在保險銷售額方面,是月月佔據排行榜頭幾名的成績優異者。
若槻喝了一口速溶咖啡。脫下西式睡衣。扣上了襯衣的扣子。漿得太硬的衣領摩擦著脖子,令他不舒服。
平時慢得令人惱火的電梯一下子超過了他,在他到達七樓之前,電梯已停在八樓。
流了多少血?動脈可能沒有斷。動脈的血會像噴泉那樣噴出。失血而死的限度是全部血液量的一半,即二升……可照這樣子,實在上不到八樓了。
寬敞的總務室里只剩下若槻一人,他突然失去了幹勁。他好不容易才調整好情緒,繼續蓋章。
「你也這樣看吧?數過盒飯的數目,沒錯。是新人人數多了一個。可能某個營業所突然增加了人,來不及聯絡吧。」
機械地重複著相同的動作,若槻的注意力分散了,思緒飄蕩著。
犯罪者不是愛重施故技嗎?
選擇哪一邊?若槻的目光在電梯與緊急出口間來回移動。
若槻發狂般猛按二樓的按鈕,但電梯沒有停。太遲了。電梯廂不為所動地通過了二樓,直達一樓。
若槻有點慌亂。外務員到了這個層次,與總社的頭頭們很熟,若有事要談,往往越過所長,直接找支社長或內務、外務兩位次長。她迄今還一次也沒有找過若槻呢。
因屬投保早期死亡,循例應由總社處理。可是檢查一下文件,發現熱昏頭的不僅是外務員,許多文件缺了少不得的營業所長的蓋章。
真正的地獄場面是從那時開始的。菰田幸子在蘇醒過來的阿惠面前,活生生將三善肢解。
若棚將滅火器放下,向門衛俯下身子。
若槻反芻記憶中的對話。
若槻的左手觸到了什麼東西。圓圓硬硬的東西,很重……無意識地抓住它,拉到身邊。是滅火器鋼瓶。發現門衛屍體時,遺留在這裏的。
若槻強忍著痛楚,將滅火器的噴嘴換到右手。他一轉身,對準菰田幸子的眼睛,左手用力一按控制桿。
因為他終於明白了那種風嘯般的聲音的真相。
等一下,再想想看。應該還有其他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