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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刃

花之刃

記載著小學的名稱、校長的名字,以及昭和幾年幾月幾日到幾月幾日為止,就讀幾年幾班、代表在籍證明意義的文字,並且蓋著章,每一頁上面都記載著類似的東西。我看著,不知不覺間眼淚就掉到紙上了。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兒發現呢?已經過十五年了,調查起來很困難!」

07

「真的刀子……」
「一位路過的男人。」
百代極力地替自己辯解,但是最後的說法連我也無法接受。她說將吉橫奪了空來的戲迷,這件事被良太郎知道了,因為覺得污穢而非常生氣,而且將吉又在戲迷面前無端中傷空來。
「那麼你……」
不!將吉也不可能會做這麼愚素的事情。
我向河野牧子提出要求。
像劇場的畫廣告牌一樣,這是用泥畫具所描繪出來的。其中一張畫的是源平的船戰,船上掄起大刀的年輕武者,和化成幽鬼般的武士,有一場激烈的刀戰。他們的臉部都有如深夜的大海一般的蒼鬱。在夜空中人魂是紅色的,他們在醜惡的死者群中窺視,在空中奔跑,嘲笑著生者。
「所以,才發生誤殺的情形嗎?……不!不可能是這樣的!即使是真的匕首,也不可能會發生誤殺的情形,除非原本就有打算要殺人了!」我說。

04

由美說著就抽噎地哭了起來。
將吉最喜歡的一家酒店是淺草的「里維耶拉」,服務生和老闆夫婦都像照顧自己的小孩一樣照顧他。如果沒有戲迷同行的時候,便不要他付錢;將吉如果堅持要自己付錢的話,他們就說以前有戲迷多付了許多酒錢,現在還沒有用完呢!
明石劇團開始將行李搬進來了。舞台活動雖說日漸衰微,但是我屬的劇團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嘵的,可以算是名門了。因此,我確實是有些驕傲,所以邀我來客串演出,我還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要我混在人群之中,和他們一起忙著工作,我寧可坐在一旁抽煙。我所屬的劇團不論是在東京、或地方,一向都是在設備最完善的大劇場、或禮堂表演,因此到目前為止我尚未見過所謂的大眾戲劇,總以為它和其它的商業戲劇是一樣的。這裏的觀眾席是鋪著榻榻米的看台,這種只能稱之為小劇場了!雖然第一次到這種地方,覺得很新奇,但是我也沒有把握到底能不能在這裏演完一個月。
「嗯!」
「從事件的外表看來,團長是沒有任何理由非殺將仔不可的,而且,將仔深恨著團長,每一個人都這麼認為。所以,團長捨身一賭的成功率是非常高的。如果是真的想要殺人的話,事先一定會想一些如何使自己不受懷疑的方法,她是反手握住匕首的,當時她一定是利用反手別人比較不易察覺的狀況,使將仔不易對她求饒,這也是將仔連一點點復讎心都沒有的最佳證明!」
想起要整理一下將吉的遺物,大概是因為河野牧子的關懷,和用餐后精神比較好的緣故吧!
雖然一再地轉學,卻從來沒有被欺負的經驗,而且總是一到了某地之後,立刻就受到許多人的歡迎。在電視尚未普及的時代,旅行劇團可以給當地的居民帶來無限的歡樂。他是一個大胆而淘氣的小孩,成天和大人們混在一起,所以擁有同年齡的孩子們所不知道的知識。而且,晚上還化上漂亮的妝,穿上戲服及頭套,在舞台上跳舞,女孩子們都視他為明星。幼時在沒有輕視兒童演員的地方四處遊歷,可以說是一件相當幸運的事。不過,父親酗酒所帶來的不幸,郄遠遠地超過他所有的幸運的總量。
「皋月野良太郎先生和矢川將吉先生之間發生決定性的決裂,好像是明石百代從中挑撥、無中生有的中傷,而且,明石百代還有一個必須對良太郎先生絕對保密的秘密,洋子小姐曾經和將吉先生……」說到這裏河野牧子停頓了一下,才又介面說:「因為的確有這回事,所以將吉先生自我推薦要在空來先生的襲名宴會上特別演出的事,讓百代非常的不安。襲名的事情已經搞得滿城風雲了,她擔心將吉先生在襲名賓會上以諷刺的語氣宣布這件事情,因此不得不先做好防備!」
「繪金的畫不只這些,在赤岡町還有更好的。」
我後來再度拜訪高知當地的人,詢問有關在繪金充滿血腥的圖畫前,所發生的殺人事件。因為已是遙遠的事情了,傳說也分歧不一。其中以女人刺殺了男人,但是並沒有將他殺死,所以不是殺人事件,而是一個傷害事件的說法最多。也有人說,男人是一位旅行演員,女人帶著幼子來找他。確實可知的是有一位好像是將吉的男人,在半個多月前也曾經到這裏來問過相同的事情。
明石百代所說的,或許就是事實吧!
「嗯!是的!」她一邊跑,一邊回答。
將吉認識我的時候,已經在東京當自由演員了。他受各地劇團的請託,做特別演出,禮金一個月三萬、或五萬不等,這隻能算是他的零用錢而已。因為將吉是一位很受歡迎的演員,在舞台上每天都會有戲迷送他一、二萬的紅包,或者酒、煙,甚至連戲服都有人替他打點,生活是非常充裕的。但是,靠戲迷的紅包來過生活,我覺得很不習慣,而且我當時雖然持續著自己的工作,可是將吉卻希望我待在家裡。不知道母親是誰,父親早已去世,又沒有兄弟姐妹,彷彿天涯孤雛的將吉,把我視為他唯一的家人。
「三十五歲左右?」
「是的!」
「太刀川菖次!」
這是一幅人類社會所最不願意見到的景象,將人心深處所隱藏著的魍魎、鬼怪、悖德,和魔鬼的鬨笑全部叫出來。這對在燈籠台下穿梭著的人們而言,或許會留下一個令人不可思議的影子吧!我不知在這幅畫前面站了多久。
「他們不知道?」
第二天在團長大會的舞台上表演,然後,死去。
「皋月野良太郎是關西劇團的團長嗎?」
他的視線落在登記的文件上。
「吉田千津小姐嗎?」
畫金俗稱金藏,筆名洞意,生於高知,幼時起就非常喜歡繪畫,在御用畫師池添美雅的推舉之下,前往江戶,學習狩野派畫技。三年後返鄉,被拔擢為藩主的御用迸師,但是因為描摹狩野派名流的假畫,而被剝奪身分,以後就為神社的檯燈籠畫馬,或者為屏風作畫,強烈、刺|激的筆致極獲好評,尤其是戲劇畫,更能顯出他的本領。這就是有關的簡介。
而且,我想起來了,百代要求良太郎讓空來襲名時的情景。母親對見子無微不至的關愛深深刺痛了將吉的心,他閉上眼睛,低聲呻|吟著。
「不知道!父親的本名是矢川總五郎,在舞台上的藝名是市川千丸,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一點點而已。」
「是不是叫做矢川?」
自從和將吉同居以來,我就形同和娘家斷絕來往似的。將吉死了之後,娘家的人曾經說過,要我搬回家裡住,但是,我並不想回去了。見到親人只會讓傷口變得更大罷了!但是,河野牧子是毫不相干的人,即使碰到了傷口,也不會那麼痛的。
這是夢和現實的體驗混淆在一起了!他這麼告訴自己無數次。能夠俯瞰自己倒在地上的姿勢,除非在夢中,否則是辦不到的;而且,他的身上流著大量的血,但是卻找不到一個傷口。
「入籍?……不……」
七月十一日,是百代的兒子副團長明石空來,繼承姐夫皋野良太郎的姓,召開襲名團長大會的日子。
「我馬上就去!」
「為什麼?」
旅行回來之後,立刻沉沉入睡,這隻是肉體上的疲倦吧!
導遊手冊上有一頁是折起來的,打開一看,裏面還有一張照片的插圖。
「明石百代認為皋月野良太郎要讓空來君繼承,所以賜姓給他,卻遭菖次君的怨恨,而故意製造事端,使她成為傷害犯。」
千津子,由美說她聽見九_九_藏_書將吉在叫千津子,將吉從來沒有這麼客氣地叫我千津子過!
「皋月野的姓由空來繼承,這是明石百代的希望吧!」
明石百代想讓自己的兒子繼承皋月野的名稱,這件事情我多少聽過!皋月野的名字在這個世界上是非常響亮的。
「千津子?」我反問。
「小學入學的時候呢?如果沒有戶籍的話,也不會收到就學通知吧!」
大概有吃一點兒東西吧!每天只吃一、二餐,到底有沒有外出買過東西,我也不記得了。
敲門的聲音使我站起身來。
「記一下?你不記就不會說了嗎?台詞是不能用背的,只要將臨場的狀況記在腦海里,然後了解該說那一些台詞,到時候自然地說出來就可以了!你該不會沒有演戲經驗吧!」
「實際表演一下好嗎?」
不論那一個劇團,每年都得到地方的溫泉中心巡迴公演,及在東京的舞台上演出兩個月左右。但是將吉一年到頭都只在東京和川崎的劇場中演出;在東京的時候,每天還會喝到天將亮才回家。家只是一間六個榻榻米大的公寓而已。
明石團長解圍地說。
「原來是這樣的!那就請由美來向她解釋一下好了!由美!幫個忙吧!」
如果真的申請到了戶籍的話,將吉一定會很高興的,但是對我而言是無所謂的。戶籍只不過是行政上簡便的工具而已,不論有或沒有,對我而言,將吉都是不變的。如果將吉決定一輩子過著沒有戶籍的生活,我也願意和他生活在一起。或許將吉真的是想要擁有自己的小孩,所以才決定去申請戶籍。
「不知道叫什麼!」
一邊想著,我已經穿過了一座燈籠台的腳下,在我的面前又出現了另一座燈籠,這是一座泥繪的燈籠。
「百代團長的長女洋子小姐和皋月野良太郎先生結婚了。」
「我對這件事早就死心了!我一直很希望……為將仔生一個孩子,可是如果生下來之後,只能算是我的私生了,實在太可憐了……所以,我想乾脆就不要生算了!」
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夢。

05

艷紅色的鮮血充滿了病痛、歡樂、咒縛,和解脫。
打開皮箱的拉鏈,一陣臭味沖鼻而來。
——會是自殺的嗎?
關於那幅裝飾的畫,是一位名為畫金的幕末畫師的作品。
一陣輕微的暈眩襲擊著我,使我不得不趴了下來。
聽他這麼一說,大多數的女人們都會以一種混合著感傷的表情看著他。
確實如此,將吉的存在將會對空來造成極大的威脅,所以他寧願只當一位自由演員,這樣會輕鬆愉快些,否則就當團長。如果叫他只當一位小團員,他是不會願意的。
河野牧子一直鼓勵我:
「這麼說你也不知道父親的祖籍了?」
「那個殺人事件也是!」有一個人說。
我瞪大眼睛看著將吉。
將吉絕對不喝便宜酒,在外面喝酒的時候,也只挑外觀看起來豪華的酒店,那種便宜的小酒館他永遠不會想進去。
「大概會吧!」
但是,當將吉歸還了皋月野的名字,也失去了成為阜月野的第二代繼承人的時候,他對太刀川菖次這個新藝名仍然感到很驕傲,而且,我從來沒有看見他因這件事感到沮喪。
我的腦里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一個男人走近說。
「年紀也差滿多的吧!」
「你不知道嗎?啊!那是我多話了,說不定會對矢川先生不好呢!」
裹著將吉全身汗臭味的內衣、T恤、襪子、洗臉用具等等,實在叫我無法相信將吉已經死了。
「那我簡單地說一下你出場的地方。幕一拉開,阿光從舞台左邊出來,這是剛剛從野良回來的時侯。然後說,『父親大人,我回來了!』父親從右手邊出來,說:『啊!阿光,辛苦你了!現在去用餐吧!』說著飯菜就端了上來,阿光一邊吃飯,一邊說:『如果姐姐在的話,飯吃起來更有味道,姐姐到底去什麼地方了呢?』大概是這樣,你可以再自由發揮一下!」
「你可以先回去了。」
「父親的故鄉呢?」
交還皋月野的名字是師父的命令。
自從將吉死了之後,到家庭法院調停委員河野牧子來訪,大約十天左右的時間,我一直是這樣度日的。
最早是從五月十三日開始的,因為四月學校還沒有開學。
「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是,我不能只憑你這番話,就給你出生證明書,你是誰的小孩、生於何時、何地、真的是你本人嗎?你必須提出確實的證明,否則我無法給你出生證明。」
「第二銷戲演『阿龍情事』,團長演阿銀,我演阿龍,阿銀的妹妹阿光由特別演出的吉田千津小姐來演,好嗎?」
「據說是要將這個藝名還給他的師父——皋月野良太郎先生!」
千津,戶籍!將吉想說的一定是這句話。千津,申請戶籍了!你可以生個小孩了!
當將吉和皋月野良太郎吵架,而前來東京的時候,將吉仍然承認師父的實力比他還好的,而且經常在別人面前誇示師父的演技,從他的言行之中,我常常可以感覺得出,他的心裏絕對不願意辜負了皋月野的盛名。
才一開口就哭了起來。
「請你最好能先查查出生地,查到了立刻來告訴我,那時候事情就好辦多了。」
皋月野良太郎在關西和大日方滿、美里英二、浪花三之助,名氣實力都相當,是四大天王之一。
夜裡睡著了之後,總會覺得將吉手臂堅強的肌肉緊緊地抱著我,這樣的觸感我並不認為是一個夢。夢比現實擁有更激烈的力量。
眼睛哭得紅腫的由美坐在醫院的櫃檯前等著,看我走近之後,就拖著我,穿過走廊,走下階梯。
煩躁得無法聽完詳細情形,她就開始準備妝扮了。
「本來應該是由菖次君來繼承的吧!」
當將吉回憶過去,說起小時候經常到酒店的門口哭泣地扶起醉倒在地上的父親時,我也無言以對了。
「將仔想要申請戶籍,是嗎……」
從此之後的一個月,我努力地熟悉這個每天更換一次劇目的大眾戲劇。他們的戲劇可以說是類型的組合而成的,不論故事的大綱、台詞、身段,都有一個固定的形式,唯一的變化,是靠演員臨場的應變,所以只要掌握住這個要訣,很快地就可以熟悉演法。
「她已經懷孕了!」
將吉臨死時嘴裏不會喚著別的女人的名字,我對這一點深具信心。
我站了起來,反手握著原子筆,往由美的腰邊刺去,連筆尖都沒有刺到她的身體。
「這種說法我不太能夠接受,現代的人,怎麼可能……」
「你是指將仔沒有戶籍這件事情嗎?這個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們連小孩都……嗯……將仔想要申請戶籍,你現在的意思是這樣的嗎?」
「簡單地說是他認為不重要!而且父親要到四處巡迴演出,沒有辦法在我一生下來,就立刻到區公所去辦手續,一天天過去,他怕已經拖了那麼久,再去辦會挨罵,而且,他大概也認為這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吧!父親的想法我也不太清楚!」
「出生地呢?」
明石百代為什麼會刺殺將吉——。為什麼?想問這個問題的應該是我。
照片下標註著「朝倉神社檯燈籠」,在裝飾著戲劇廣告牌畫的下面,有一群身穿夏衣、襯衫的人在這裏穿梭著。
「因為他滿口的關西腔,大概是西部人吧!可是,不管原來生在那裡,只要長年住在西部的話,自然就會說一口西部的話了!」
一邊脫下汗濕的襯衫和長褲,皋月野菖次一邊指揮著。他的脖子、肩膀的骨架都很粗,個子有些矮小,皮膚好像抹上一層油似地發亮著。

03

「到了中學之後,馬上就知道了嗎?」
將吉被刺了!
「你目睹現場的實況了吧!請你說說看當時是怎麼回事,待會兒回答幾個問題。」
「他叫千津子?而不是https://read.99csw.com叫『千津』?」
他一直不停地說下去。
整幅畫在一個充滿凶暴、鮮血迸流的漩渦之中。
「不知道!」
「為什麼要將名字還給他呢?」
「是的!」
「明石百代說是太刀川菖次自己用身體來撞刀尖的。當他反手拿著刀,假裝刺下再拔起的時候,覺得有一個比平常都還要重的力量往他壓了過來。」
「菖仔,不要隨便責備人!她不是大眾戲劇的演員,所以可能還不習慣我們這種演出方式,你最好先讓她熟悉一下!」
——往地下室……?
在他的記憶之中,還有一位倒在血泊中的男人身影,那個人是他的父親,刀直直地插入腰間,繩索般的腸子都流出來了,連雙手都沾滿了血,但是他的父親除了腹側有一個疤痕之外,沒有任何傷口,腹側一道大約三公分左右縫合的疤痕,據父親說是盲腸手術后所留下來的。
刑警點點頭。
「我以為沒有必要!」
他好像已經知道了,卻還要再問。
明石百代希望為空來建立強力的後盾。百代團長在洋子和空來都還年幼的時候,她的演員丈夫就去世了,之後,她以一名女子建立這個劇團,可見她所受的苦是難以計數的。
不論什麼角色,只要有劇本,我都有把握照著劇本演好。
不!如果要有懷疑的話,準備匕首的或許是空來吧!
「矢川將吉先生,現在還在演戲吧!大眾戲劇……,藝名呢?」
矮腳餐桌上放著一瓶高級洋酒,住在二DK的公寓里,這瓶洋酒顯得很奢侈,這是「皋月野菖次」的戲迷送的禮物。
自己原本只打算擺個樣子,沒想到菖次卻用力地靠了過來,故意要讓自己被刺到。在一陣混亂之下,使得傷口更深,結果大量出血而導致死亡。
「是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你大概還沒有出生吧!我們也是聽當地人說的。」男人說著。「有一個女人殺了一個男人。就這幅畫前面。」
這是一場由三個曲子混合組成的,充滿歌舞伎風味的舞蹈,在夏日祭典時,由穿著單衣的男女一起跳著團體舞,由美也在舞者之中。扮演城裡姑娘的百代,和扮演年輕鄉下人的副團長空來,在這一場里有一段愛情戲;這時候扮演跳手古舞藝者的菖次出現了,年輕人變心愛上了藝者,因嫉妒而產生殺意的城裡姑娘,拔起插在年輕人腰帶後面的匕首,往藝者身上刺去。
在十條劇場的後台,明石劇團的團員們忙碌地搬運、整理行李,我則跪坐在一旁抽煙。
「提起精神來!」
「光靠本人嘴裏說說,是不能夠立刻開出生證明的。」
因為菖次討厭我,故意讓我成為傷害犯。這是明石百代的說法。
警察和我都這麼認為。
身體不停地動著,連自己都覺得很意外。因此,她什麼也無法思考得很完整,只能想到帶好錢包、拿好鑰匙這些毫無連貫的事情。突然間好想平躺在榻榻米上,但是她仍然穿了鞋子,打開了門。
「他好像是說千津子,大概是我沒聽清楚,對不起!不過,最後他確實是叫著千津姐的名字的呀!」
「但是這是繪金的傑作之一。」另一個人說。
「唉!你到底在說什麼?」
她的安慰和鼓勵讓我覺得很溫曖,心情也因此而開朗了許多。
「良太郎老師到底是怎麼想的,我也不清楚。」
「怎麼了?」
當拔起匕首的時候,百代才發現兒子讓自己做了什麼事,但是這當然是不能對警察說的。……這或許才是事實。但是百代並不打算殺他,只是,將吉自己……。
旅行的收穫……不應該一無所獲吧!看他回來的時候心情還頗愉快,應該有很豐富的收穫才對吧!
幾天之後,將吉停止工作,突然決定一個人去旅行。
「請!」
「半個月左右前,我們來這裏做一些攝影前的準備工作,那是一位前來參觀的男人,他靠在這裏,抬頭看著燈籠台,告訴我們那個故事,和當地人所談的從前的殺人事件恰好吻合……」
怎麼會有如此滑稽得近乎愚蠢的事情呢?雖然我也忍不住要笑了起來,但是卻無法找到足以否定的理由。
「將仔,你是在叫我嗎?但是為什麼會叫我千津子呢……,你總是叫我千津的!」
「這麼喜歡這幅畫嗎?」
「他們認為那只是一個小道具,雖然刀身被換成真的,但是柄和鞘都沒有被換過,所以才沒有被察覺到。」
這就是將吉年幼時的記憶。
理由是皋月野良太郎收回了給菖次的皋月野這個名字,而且打算由空來襲名,所以菖次因此深恨明石百代。
我以前在劇團里所學的,在這裏卻一點兒用處也沒有!
我只能這樣回答。
刑警好像已經從別的地方聽得這些事情了,但是,為什麼一直到現在才說出來昵……?
隨著距離的接近,畫大得令人毛骨悚然。
無論如何非得獲得阜月野的名號和第二代繼承地位不可的空來,計劃讓母親中傷將吉。用錢無度,經常發生傷害事件和金錢糾紛的空來,什麼事情都要百代替他善後。
「已經用救護車載到劇場附近的J醫院急救了!」
「我可不可以記一下!」
「明石百代的兒子空來如今繼承了皋月野的名字。」
孩子是我們之間的禁語。
「因為我只顧著跳舞,這隻是轉瞬間的事情……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啊!」
活著的時候,將吉在舞台上辛勞地演出,再加上每晚總要喝許多的酒,因此,常常一回到家就上床入睡,沒想到死了之後卻連夜來誘惑我。醒來之後還令我滿腦子昏眩。
大概是在四國的……反正是南部的地方!父親所加入的劇團都是在四國一帶巡迴演出的。在小學一、二年級的時候,他記得從未見過雪。所看見的都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不論秋天,或冬天,所見的都是春天的景色。
「他叫我把皋月野的名字還他,換句話說,他命令我今後不得再使用皋月野菖次這個名字。」
「大概是想獨立吧!」
「將仔想申請戶籍……」
另一張畫著身穿潔白衣裳,頭戴花簪的兩個女人,從兩側俯視著一位御殿女侍般的女人。兩張都利用劇場畫的手法,極度歪斜的姿態,紅、綠、黑三種強烈的色彩,背後好像隱藏著一個不可測知的秘密。
他簡短地回答。
我依照吩咐在晚上九時半左右,到劇場里來。結束一個月演出的劇團正在將行李裝上卡車,準備離去,而明石劇團的卡車也剛剛到,道路兩旁站滿了來歡送演員離去的觀眾,這是我難得一見的場面。
「他可能已經找到一些足以證明出生的線索了。」
我抓住河野牧子的肩膀,神情激動地說。
當天他很晚才回來,一到家就累得倒在床上睡著了。
「洋子小姐是第一次結婚,良太郎先生卻是再婚,是嗎?」
在皮箱的最底下放著一本導遊手冊,和一本黃色封面紙綴起來的本子。
在一大片的血泊中,仰卧著一個人。
明石百代非常疼愛他,將他視為空來的長兄。百代自己也承認將吉的演藝技巧比自己更高一層,所以劇目幾乎都由將吉來決定的。他也知道百代對他的信任,總是傾力為劇團演戲。我曾經問他,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加入劇團呢?將吉回答說,如果我加入的話,那空來怎麼辦呢?
將吉特別作記號的地方並不是神社的起緣,而是針對這一張照片的。但是,這張小小的照片卻不給我任何的訊息。
「那個人如果來的話,你可以向他問清楚一點,我看你好像很有興趣!」
連接不斷的燈籠亮光照在參道上,一直延伸到大杉樹的黑暗深處。
「『皋月野』的地位比『明石』還要高一級。」
離開了家庭法院,雖然正當梅雨期間,太陽光仍然很強,在強烈陽光照射之下,眼前一片昏暗,中央出現一片白芒芒的亮光,怪鳥般的男人一直注視著躺在血泊中的自己。
「明天的第一齣戲是;長良川情話;,空來,你演阿蕊。大前天在赤城演過一九*九*藏*書次了,所以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從小就是旅行演員的將吉,懂得如何靠自己的體型,將活生生的肉體。魅力充分地發揮出來。他的表演不但鮮烈,令人陶醉,而且還兼具性感的魅力。雖然這樣的表演方式可以說是很俗氣的,但是卻毫不費力地就令觀眾滿足了。
行李整理完畢之後,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明石團長向我介紹其它的團員。副團長明石空來當時剛剛從高中畢業兩年,舞台經驗尚淺;空來之上有一個叫做洋子的姐姐,為了修習演藝技巧,加入了關西的皋月野劇團,因此,這裏就發生了欠缺女角的困擾。一團總共十來人,我們劇團的研究生人數,都要比他們多。
「你不知道『阿龍情事』這一齣戲嗎?到處都有人在演啊!」
所談的不外乎父親是旅行演員,出生之後就屬於劇團大家族一員,不知母親是誰,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在大阪演出,父親因酒精中毒而死亡,然後加入皋月野良太郎的劇團等的事。他是一個凡事謹守自己原則的人,因為不滿師父的某些做法,因而產生口頭上的爭執,於是離開劇團,到東京來尋求發展。這時候有一位和他同居在一起的女人,希望他結束演員的生涯與她結婚,結果他就和這個女人分手了。
由美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在不知道這是一把真的匕首的情況之下,菖次用身體過來撞刀子。
從紙頁之間,掉下來了一個小小不知名的東西,乾乾澀澀的,沒有顏色,大概是一朵小花瓣吧!
那女人的聲音從背後追問過來。
打電話來通知的是明石劇團打雜的三島由美。
「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好像又和師父發生衝突了!」
「前幾天,我來過一次,但是你正忙著要出門……,後來我在電視和報紙上知道了這件事情,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我是家庭法院的委員。」
在中空上,浮現出一幅色彩極豐富的彩畫。
刑警遞給我一支原子筆,要我拿來當做匕首。
我微微地弓著身體。
這是將吉第一次用粗暴的聲音對我說話,那是三年前——。
一整天,我一直不斷地想著這件事情,但是卻想不出任何結論來,也沒有積極的去思考。毫無來由的思緒不斷浮起、流動、捲成大漩渦,新的念頭如波濤般潮湧而至,立刻又消失了,我好像一直站在旁邊眺望著思緒的變化。
橫跨著參道屹立著的一座檯子上,有兩張大約兩塊榻榻米大的圖畫。
將吉雖然有很多缺點,但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麼卑劣的事情,這是我敢斷言的。而且將吉原本就比空來還要受到觀眾的喜愛,這並不是將吉的錯啊!
「你過來!」刑警用下巴叫著由美。
「那時候爸爸發現我到了該上小學的年紀了,就把我帶到他演出中的當地小學!我想他大概向學校當局說明沒有申報出生,所以沒有戶籍的事吧!因為我是演員的小孩,每半個月或一個月就必須轉學,隨著劇團四處旅行,學校當局也不會太為難我們。因為我當時年紀還小,詳細情形也不太清楚。」
「將仔是真的被殺掉了的!你說是嗎?他希望能夠擁有自己的家庭。過去他的父母拋棄他,他原本是想一輩子過著天涯孤雛的生活……,但是他突然改變這個想法,當皋月野先生將名字取回去,改了名之後,將仔決定不再回顧過去,而且準備和我一起共組一個新家庭,開始過新的生活。」
「大概是吧!」
我忘了河野牧子並不太了解事情的經過,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
東京的許多劇團經常來請他參加特別的演出。因為是特別演出,所以通常和劇團的團長平起平坐的,是一位極受歡迎的演員。和師父之間的摩擦也日漸消失了。
明石百代是勝利者,她沒有殺害將吉的理由,而將吉是一位成長過裎非常坎坷的人,個性比較堅強,好惡的表現也較常人強烈。一旦受他信任的人,即使要他赴湯蹈火,他都願意;可是他不喜歡的人,即使是重要的戲迷,他也不會給與好臉色。從這一點看來,他比小他七歲的我更孩子氣。
「是的!」
「如果我知道的話,老早就去辦了。」
他想說皋月野,但是臨出口前又改為:
那個人是在記憶里年幼的自己。
一個男人開口說話。他們是負責攝影工作的人。
「劇本?沒有那種東西!」皋月野菖次簡潔地說。
「嗯!連我自己也大吃一驚!」
「良太郎先生四十五歲,洋子小姐二十七歲。」
「繪金的畫以表現悖德的最厲害,『歌舞伎』中所表現的就是這些。」
放在小桌子上的骨灰壺裡,裝著的是將吉,這件事我是難以想象的。將吉的骨頭竟然會變成那個樣子,裝在壺子里!從火葬場撿回來的骨頭裡,並沒有將吉的頭蓋骨,只有像肉店裡賣來做為狗食、或者熬湯用的排骨般細長的骨頭而已,頭蓋骨已經全都碎了。
「那個人是誰?」
如果能證明將吉曾經去辦理申請戶籍手續的事。那麼,將吉以自傷的方法企圖向明石團長復讎這個說法,便是團長自己編出來的謊言。團長的罪行,警察應該也可以察覺吧!
他十二歲發現自己沒有戶籍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小孩子,所能做到的只是想儘可能知道父親的故鄉,至少找到父親的本籍地。可是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找了三、四年,也只是徒勞無功,當時他恨極了夂母。他曾經偷偷哭泣,認為自己是被人遺棄的小孩;後來他下定決心不要戶籍,即使不知道父親的身分和自己的根也無所謂,因為人只能活在現在,過去的事如果能夠忘記的話,就全部忘記吧!會下如此的決心,是因為當時一位深愛著他的女人對他說,她是一個沒有子宮的人。抱著她全|裸的軀體時,從肚腰開始有一條直線,是一道淡紅色的傷痕。他問這是不是剖腹生產所留下的,對方就將因為惡性腫瘤,將子宮全部取出的經過述說一遍。而且對他說,最好是忘掉吧!像你這樣的人,與其有回憶,不如什麼都忘掉,這樣會活得更愉快。
「這是為什麼呢?」
「有劇本嗎?」
我回到了公寓,把將吉的骨灰放在桌子上。沒有出生紀錄的將吉是不用申報死亡的,但是,將吉的死就等於是我的死。
和我一起到警局做完筆錄之後,在回家的路上,河野牧子邀我一起上餐館,長久以來,我的舌頭第一次感覺到食物的味道。
「沒有!」
「母親的名字呢?」
黑暗之中,在蠟燭的燈光下所浮現出來的兩幅畫,都是日常生活中所不容許出現的,充滿爆發性的惡力。

08

我覺得將吉可能認為與其念那些完全不了解意義、經文般的台詞,不如將它改為白話的對話,這樣更能打動觀眾的心房。
「當將吉先生獨自外出旅行之後,團長就開始擔心了,她開始計劃著這件大胆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團長的動機,除非她自己說出來。可是……,當真要刺下去的時候,心裏突然膽怯了起來,想改變主意,但是將吉先生卻將身體故意靠過來,讓她殺。」
不論是誰聽了這段話,都會一口咬定這是孩童時代所做的噩夢。年幼的小孩子往往無法區別夢中所看見的東西和事實。
如果是大劇場的舞台,就必須多花一點兒工夫了,大道具、小道具、戲服,再加上燈光、音效,一樣都不可以少,演員只是舞台上的其中之一而已。而將吉他們所演的戲都是以演員的魅力來吸引觀眾,除了演員之外,就不再有其它的武器了。
「或許是這幅畫的魔力吧!」
在車椅上坐定了之後,她才慢慢地反芻電話中所傳來的消息。
我出生於仙台,高中畢業之後,到東京來念女子短期大學,因為想要往戲劇界發展,於是開始當研究生。我生長在一個薪水家庭,母親對表演藝術非常喜歡,因此讓我從小便開始學習三味線和日本國,所以我對時代劇有相當程度的九_九_藏_書認識。
將吉在舞台上被明石百代刺殺了。
「明石百代是這麼說的,第一,自己沒有非殺太刀川菖次不可的理由,假使有這樣的動機,也不可能在眾人面前刺殺他。而且,明石百代又說,菖次誤會他,因此深恨著他,企圖讓他戴上殺人犯的污名,所以以自己的身體來就匕首的刀身。在刺殺的這場戲上,故意讓自己受傷,原本只想受一點點輕傷,沒想到刀子卻刺進了要害。通常刀子刺到肚子里不會死的,但是刺進去的刀子該怎麼動,突然間百代也不知所措,結果卻往旁邊橫切了過去。」
「那為什麼會上東京來呢?」
「竟然……」
皋月野的姓是師父取的,那件事情對他而言是一個機會,——或許也可以說是一個決定。
不會有這麼可笑的事情吧!如果相反的話……。
當時將吉把他血般的記憶告訴我。
當我看到神社的祭禮在七月二十四日這一行時,我就立即準備外出旅行。二十四日就是指兩天以後了。
將吉年幼時大概是看過這兩幅畫吧!導遊手冊中的小照片喚起了他埋藏已久的童年記憶,所以他才會到這個地方來。
突然覺得手腳一陣冰冷,我看著前方指引的路標,地下室並沒有病房。
「他對明石團長的恨意早就拋到五里雲外了!你說是嗎?所以怎麼可能為了讓明石團長成為殺人犯,而使自己的身體受傷,將仔不是一個會做出這麼彆扭的事情的人!明石團長一定有非殺將仔不可的原因,或許是和襲名這件事情有關吧!只是在做法上明石團長必須多花一點工夫,這麼大胆的做法她想或許可以將我們矇騙過去吧!只要沒有人發現她的動機,就無法證明她的殺意,她只要請一位好一點的律師,應該是可以獲判無罪的。」
當時我是某商業劇團的研究生,那是一個名氣很大的老劇團,專門演出時代劇,因此不符潮流所需,公演活動極少。剛好我認識明石劇團的燈光師,他告訴我這裏正缺女角,不妨到這個劇團來試試。
「哪一個殺人事件呢?」我聽了忍不住問。
「請等一下!」我慌忙地說。
突然被點到名字,我大吃一驚。
「沒申報出生並不是你的錯!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沒有戶籍的呢?」
「菖次先生是皋月野良太郎先生的弟子嗎?」
「我們也是在這一點上抱著懷疑,小道具的匕首好像是強鋁製的,而且刺殺只不過擺個樣子而已,其它人的看法也是這樣的呀!」

01

「聽你這麼一說,連我也不想查了,如果你可以再提出一點點線索的話,我還能夠調查一下真假,不過我負責的地區太小了,也許查不出來也說不定!為什麼你突然想要申請戶籍……」調停委員微笑地說:「要結婚了嗎?」
「將吉先生不會喜歡你一直這麼悲傷的!」
手裡握著聽筒的千津,臉上露出了恐懼的神情。
「在舞台上到底是怎麼被刺的呢?我什麼都還沒有聽說,只知道將仔被明石團長刺殺了!」
「啊!錯了嗎?對不起!不知道他為什麼一直延遲到現在,才突然想到要申請戶籍登記?」
如果他再對別人說:後來,一位長著巨大翅膀,怪鳥般的男人從天空中俯衝而下,把他給攫走了。
在百代手中看見真匕首所發出的閃光瞬間,將吉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呢?我也說不出任何足以確認的話。
這次對我大吼的是女團長明石百代。
「不知道!父親沒有告訴我!」
明石百代的行為是很明顯的,劇場的觀眾席上有將近四百人的見證者,舞台上站了十來位演員,除此之外,在舞台旁邊還有好幾位演員,親眼目睹了將吉被刺的經過。
在將吉的簡單葬禮上,沒看見關西的皋月野先生,而明石百代仍然在拘留之中。
「那是明石團長心裏有鬼。」我說。
「你以為你是什麼?」
武士身上衣裳的紅色,以及女人衣襟上的紅色,全部是切腹的男人身上所留出來的血,和仰卧著的小孩子臉上所染到的血相互照映。

06

「小姐!拿穩哪!」
這個女人的臉,以前好像在那裡見過……我想著,但是卻總是想不出來。
「這些東西有必要嗎?」
將吉說起這件事情時,一副若無其事的口氣,但是我聽起來卻覺得這件事非比尋常。
調停委員給人的感覺像是一個氣質高尚的良家婦女,他想大概是一位大小姐吧……像千津一樣!
塞在皮箱底的內衣和襪子都已經發霉了,他大概是只住在便宜的旅館吧!但是一向不喜歡生活慘淡的將吉,不論再怎麼沒法子,他也一定要選擇一間比較乾淨、清爽的旅館吧!看著幾個旅館里拿出來的火柴盒,我腦海里不停地想著。
我也覺得一個人坐在一旁抽煙,看著別人忙進忙出,的確會讓人覺得我好像態度惡劣,所以我就捻熄了煙,下去一起幫忙。
「太刀川菖次先生以前的藝名叫敗皋月野菖次,為什麼要改名字呢?」
河野牧子大吃一驚,抬頭看著突然站起身子的我。
我的名字叫千津,將吉也一直叫我千津,從來不曾叫過千津子。
「明石團長為什麼……會把將仔……」
我朝著這幅畫走去。
為了找尋線索,他一定是一家家地走訪從前曾經就讀過的小學。
由美拿了一張板凳放在我身旁。坐下之後,我很想握住將吉的手,但是他的雙手卻和軀體一起捆在白布里。
「是的,所以他到家庭法院來了!」
當那位女士再度訪問時,我只是靜坐在房間的一角。雖然額頭、背上都流滿了汗,但是我也沒有想到該去開窗,只是呆坐一旁。
家庭法院調停委員河野牧子。
想讓明石百代成為傷害犯,打算只受一點點輕傷,沒想到竟然傷到致命要害……。
在舞台上,刺殺他的是團長明石百代。
「嗯!」
——將吉被明石百代刺殺了……。
「因為這件事滿困難的,他大概是希望等事情有個頭緒,才告訴你吧!你應該也非常希望能夠入籍吧!」
「為什麼要你把名字還給他……,是不是你又惹師父生氣了……」我說。
「因為這個例子實在很特殊,我也不知道該從何幫忙。但是他只來過一次,從此就不再有下文了,而我一直將這件事情掛在心上,所以就想來拜訪你一下,就是事件發生的當天!」
河野牧子在將吉的遺照前雙手合掌,以示對死者的哀悼,然後將屋子內的陳設環視了一眼。狹窄的六張榻榻米牆壁上,並列地掛滿了將吉舞台裝扮的照片。

02

如果以收的紅包數目來衡量一個人受歡迎的程度,那麼,皋月野菖次的人緣是從前他的師父皋月野良太郎所不及的。
「如果是明治或大正時代那還比較沒話說,但是,三十五歲應該是戰後才出生的,所以你說沒有戶籍……這樣的案子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的呢!」
將吉旅行拿回來的手提行李,我一直將它放在一邊,未曾去整理。
休息片刻之後,再繼續討論事件發展的經過情形。
即使和師父之間發生了衝突,將吉仍然是非常敬愛皋月野良太郎的,雖然兩個人年齡差距不超過十歲,但是將吉將師父視為自己的父親,而對明石百代則像是在對待自己的母親一樣。
「什麼時候的事呢?」
良太郎收回菖次的名字,和空來襲名是毫不相干的兩回事,那是因為菖次從前的言行激怒了良太郎。
他實在很想對這位眼神安詳、五十來歲婦人模樣的家庭法院調停委員這麼說,但是,無論如何卻總是開不了口。
我想他這半個月來一個人出外旅行,大概就是為了找尋與他出生有關的線索吧!
第二天,將吉上了旦角的妝,面貌大大地改變,令我看了大吃一驚。等穿好戲服之後,出現在我眼前的竟然是九九藏書一位凄艷的美女。
「真是好看極了!」
「天涯孤雛!」他開玩笑似的說。
「辦理中學入學手續的時候,父親在我小學五年鈒的時候就死了,母親……從我懂事以來就不曾再見到過她了……所以那時不得不自己去辦手續。」
她們都是因為我的表演精采才給我紅包的,沒有任何有色的眼光!將吉誇示地說。我也這麼想,但是,這個演藝技術卻早就和色情融在一起了,為了打開女客們的錢包,不論唱歌的皋月野菖次,或者舞蹈的皋月野菖次,全身都要放射出可以稱之為淫|盪的蜜意。看著眼前躺在榻榻米上的將吉,實在無法令我想起在那遙遠的世界里,會有無數女人的視線在他的身上來回逡巡,而且衷心地期盼能夠吻他的唇,或將他摟在懷裡。
在我的請求之下,由美離去了,我再一次用自己的臉頰去輕觸他冰冷的臉頰。
「你是怎麼上中學的?」
刑警走了之後,由美說:
我掀開白布,擔心著眼前會出現一個令人慘不忍睹的面容,沒想到看見的卻是和將吉累得回到家之後連衣服也沒換就上床一樣,一副毫無防備的睡臉。扮演女角恰恰合適,扮男人就稍嫌小巧了一點點:但是死後的將吉,臉膨脹了兩倍大,彎曲著身體,滿臉的蠟灰色。
這是一幅凄慘、荒涼,而且充滿血腥的圖畫,當中有一個肚子開了個大洞的男人,從傷口跑出來不知是血,或是墨的東西,像妖火般往上沖。上方有一隻天狗,雙翼聳入雲端。男人的右邊站著一位被風吹亂一頭散發,扭轉著上半身的女人,她的背後,有一位武士朝著天狗舉起大刀。女人的腳邊,一個小孩子滿臉沾滿了血跡,仰卧著。
將吉不是個多話的人,只有在喝醉酒的時候,才會胡亂地說很多話,將他的過去告訴我一些。好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樣,將吉說起他的過去時口氣總是很淡。
他就是在這個時候對我大聲怒罵。
關於朝倉神社,在本文中還有詳細的說明。高知市內朝倉。從朝倉車站徒步約五分鐘。在赤鬼山的東南麓。在舊縣社裡也稱之為木之丸。開基年代不明,是延喜式內的古社……。
回到東京之後,河野牧子告訴我,明石百代已經承認她對將吉懷有殺意了。
「那是舞蹈表演呀!只要假裝刺一下就可以了。雖然在觀眾的眼裡看來好像是刺下去了,事實上卻是刺到旁邊。」
「有一些話想要請教你一下!」旁邊的男人說。
「有沒有看見誰拿了真正匕首的刀身呢?」
「你父親為什麼沒有在你出生的時候立刻申報呢?」
「大概是吧!」
「為什麼?」刑警說著,看了我一眼,一副想要確定我的態度的表情。
「對不起!可以打擾幾分鐘嗎?」
「我是家庭法院的……」
將吉的臉上蓋著一塊白布。
「你是否曾經有過夢和現實無法區別的情形呢?」
但是,如果說半個月的旅行只是徒勞往返,他或許會想要以自殺來結束生命。不過,即使他想要自殺,也不會利用這種會使人懷疑明石團長殺人的方法。或許因為襲名的事,一向信賴如自己父母的團長背棄了他,他心中的憾恨比我想象的還要強烈,但是,他應該可以克服這個心理障礙,選擇光明磊落地活下去吧!
因為我並不是一個討厭吵鬧的人,所以也就興沖沖地和大家一起搬著戲服的行李。
「那麼良太郎先生會像疼女兒一樣地疼愛著他的年輕太太吧!」
「矢川將吉先生的同居人嗎?」
「區公所的戶籍人員告訴我,只要在這裏開一張出生證明書,和戶籍登記申請書,然後一起拿到區公所,就可以立一個新的戶籍了。」
「對不起!現在我很忙,以後……」
我突然小聲地叫了起來。
「沒有吧!」
太刀川菖次……,瞬間我感到一陣疑惑。——是呀,從小孩子時代開始,就隨著旅行劇團出現在舞台上的將吉,十五歲那一年起,二十年來所使用的「皋月野菖次」的藝名,是師父梟月野良太郎幫他取的,改過之後的藝名變成太刀川菖次。今天是他第一次使用這個藝名站在舞台上。這半個月來,將吉離開了東京,一個人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旅行了,昨天晚上才回來。今天團長大會上的客串演出是很久以前就決定了的。
「不知道!」
將吉把我帶到這裏來,他雖然沒有直接告訴我詳細的道路,卻留下了記號。記號可能是為了提醒自己的記憶,但是,對我而言就好像是將吉在告訴我:「就是這裏啦!」
「後來我就沒有繼續上學了!但是,所有的書我都看過了!因為字我一看就記得了,只是寫起來比較困難。」
「但是團長和空來先生都說不知道那是真刀!」
將吉滿臉嚴肅地問我。
「沒有!我知道父親在別的地方還有親戚,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他們的名字。」
演出結束之後,我就決定不再離開將吉了。
「菖次兄他……」
「有沒有其它的兄弟,或者伯父伯母呢?」
「拔起來,再刺下去,只不過是一瞬間而已吧!」由美接著說:「我看到一陣刀光,心裏突然大吃一驚……來不及做其它的反應時,刀子已經又再刺了進去了。如果是穿著其它的戲服,腰間都會繫上一條厚重的帶子,應該不會傷得太深,可是手古舞的戲服卻……」
「你現在說的是什麼?戶籍?」
我隨著人群在參道上緩緩移動。大概是要拍攝電影吧,參道的兩側都架滿了攝影機。兩幅畫和導遊手冊中所看到的一樣。
在表演團體舞的時候……,由美說著。
「和我一起到警察局去說明一下吧!」
「不知道!」
「將仔用自己的身軀去碰刀刃?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事——由美!到底是為什麼呢?你也一起在舞台上跳舞吧!應該會看見的,將仔為什麼會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呢?」
「明石百代為什麼要刺殺太刀川菖次呢?」
「轉學的時候,老師給我一份在學證明書般的文件,上面蓋滿了章,像筆記本似的串成一冊,叫我拿到入學的學校,請他們蓋一個章。所以,就沒有人知道我沒有戶籍這件事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或許腦海里浮現出那一幅悲慘的圖畫吧!
而且,明石百代說她並沒有殺太刀川菖次的理由。
「那把匕首是真的刀子嗎?」
一邊說著,女人就拿出名片來了。
但是我心裏想著,該來的事情遲早是會來的。
「吉田千津小姐嗎?我是XX署的人。」
「空來君會成為皋月野良太郎的繼承人吧!」
「我聽見他在叫……千津子……,但是聲音已經非常微弱了。在等救護車的時候,他躺在後台里,大家都慌亂成一團,只有我一個人留在菖次兄的枕邊,他向我伸過手來,……大概是錯以為我是千津姐了!那時候他的意識大概已經模糊不清了,所以……」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頭也沒回,急急忙忙的跑下樓梯。在往車站去的途中,招了一輛計程車。
「矢川將吉在文件上填的是同居人,不過你打算正式入籍了,不是嗎?」
迎頭好像碰到了一個人。那是一個穿著格調高雅的襯衫、五十歲左右,沒見過的女人——眼前所看見的就只有這些。對不起!道過歉之後,她就小跑步地走出了公寓的大門。
將吉經常自誇地說,除了演戲的世界以外,自己一無所知。他的話里有很多自褒的成分在,雖然聽起來令人覺得他很驕傲,但是他確實是一個很具實力的演員。
良太郎因生病而長期療養的那段時間里,將吉還不滿二十歲,就代替團長的職務,處理一團的事務。這件事情我當然聽將吉說過,但是我並沒有將它說出來,因為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了。
公寓的門上夾著一張名片,上面寫著要我回來之後立刻和她連絡,所以我就前往家庭法院去拜訪她。
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殺人方法呢?她難道一點兒也不擔心會因此而遭到死刑的懲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