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橙色之章

橙色之章

「我給那個婊子什麼懲罰都不算過分。」蓉子暗想。但蓉子在藤一面前卻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對藤一和利惠的艷事一點不知。
真不能相信這種葯的威力這麼大,簡直是奇迹。
「兩次,都成功了。」
不過,腳印會幹的,一定會幹的,等到發現利惠的屍體時,濕腳印肯定能幹。
「我不知道。」
「是啊,您說得不錯。」蓉子隨聲附和著,並好像毫不在意似的用眼睛看著窗戶。窗戶上掛著窗帘。
「稍等一下。」
大概是精神振奮起來了吧,利惠像逗笑似的舉起酒杯,說:「來,乾杯!」
蓉子所以選擇穿男青年的服裝,是因為她想萬一被別人看見進入大樓時,會被別人看成是太田新樹。當然,太田有不在現場的證明,那就沒辦法了。
噢,想起來了,是煤氣的總開關沒有打開。因為利惠本來是打算把這幢房子長期空起來的,那自然要關閉煤氣。蓉子本以為自己是很鎮靜的,其實還是心神不安,所以沒有發現這一點。
蓉子有點失望了,站起來開始在附近尋找。
蓉子說著,又往利惠的杯子里斟滿了酒。
年輕人佇立的地方,正好是「樂園」的大門口。
利惠的嘴角痙攣著,像大醉一樣兩眼發直,她突然抓起電話,粗暴地狂叫:「你隨便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喊完之後就把電話耳機摔在電話上,可電話又響了起來。
聽聲音對方好像是酒醉了。
「是蓉子嗎?」原來是住在長崎市內風頭街的父親自坂秀來的電話。
她看到四五個孩子,其中有叫謙謙的那孩子。但阿昭不在。
幸虧利惠對這個挎包並沒有太注意,隨後,利惠就叫蓉子坐在沙發上休息。
「你每周只有一天在家裡,孩子的情況,什麼也不知道。」
她剛要將視線移開,猛然間發現廣告的名單中,有太田的名字。太田新樹。以前就知道太田登喜子的兒子太田新樹與演劇有關係。新聞報導太田登喜子身亡時,他兒子也成了人們一時議論的話題。據說他高中畢業后沒上大學,一邊做臨時工,一邊參加演劇活動。他還是業餘劇團的負責人。
藤一說:「我來淘米吧!」藤一平時不願干廚房的活,只是休息日偶爾幫幫忙,其實,蓉子也不喜歡他做這些事。
在浴缸一邊的下方裝有一個漏水孔,上面有放水栓。水龍頭只有一個,但帶有熱水和涼水兩個開關。
蓉子又重新坐在利惠身邊,溫柔地把手搭在利惠的肩頭,安慰著利惠說:「您大概是想了一些痛苦的事情吧!別多想啦!」
「我早點回來,不好嗎?」藤一沒有覺察到蓉子活中的含意。
年輕人從樓梯上了樓。三樓「佐世保中央興產」辦事處的大門的毛玻璃上方,閃爍著「佐世保中央興產」的金字。但大門同樣也上了鎖。他走過「佐世保中央興產」的門,進了位於三樓和四樓樓梯之間的過道廁所。這是一個專供外來客商用的狹小的男女兩用廁所。他從裏面把廁所門碰上碰鎖,鎖上了廁所的門,然後他才放心地輕輕舒了一口氣。
「姨媽,沒事兒,只要您離開這裏一個月,等您再回來時就會風平浪靜的。那時,誰也不會再提起什麼『美新美容院』老闆娘死了的事。」
「姨媽,不要緊張……」
「交手啦!」
「誰知道我家阿昭去哪兒啦?」蓉子向別的孩子問道可孩子們的臉上都帶著與己無關的表情。
「喂,殺人犯,你還恬不知恥地活著,是嗎?你,純粹是個卑鄙的王八蛋,你說話呀!喂,美新美容院的老闆娘的幽靈沒來找你嗎?嗯?你這個殺人犯!」
「真的嗎!別開玩笑了。」
洗碗池裡的東西放得很整齊,喝紅茶用的杯子沒有放在那兒。垃圾筒里也沒多少垃圾。蓉子悄悄地打開放在洗碗池旁聚乙烯水桶的蓋,兩片被染上茶色的檸檬片,兩個用過的紅茶袋,幾個三雀牌香煙頭的過濾嘴上留著粉紅色口紅的痕迹,幾個瑩光牌煙頭也混雜在其中,不用說,瑩光牌香煙頭一定是平時最愛抽這種煙的丈夫扔的。
「我聽說她要暫時離開佐世保,但我不知道是今天。」
在白砂和防犯聯絡所的公共廁所里,蓉子又換了衣服,她把男裝放進挎包,戴上另外一個太陽鏡,長長的假髮垂到肩上,穿上薄夾克。假髮、太陽鏡、上衣,挎包都是在大阪時候買的,至今還未穿用過,蓉子住在從佐世保坐火車要三個小時才到達長崎。在佐世保,除姨媽利惠外,還有在白南風街開醫院的外祖父家裡很多熟人。
蓉子把手伸進裙子的口袋裡,手指觸到了裝著浸泡過麻|醉|葯的布片塑料袋。蓉子認為三氯甲烷沒有把握,故選用了氟烷。這種藥力較強,而且能立即生效,但效力的持續時間比較短。
她看見跟謙謙一起來叫阿昭玩的吉田由美子,在和相不多同年齡的夥伴一起玩跳繩。
「別說不知道。」
「媽媽,沒有。」
電話鈴仍然在執拗地響個不停。
她有些毛骨悚然,好像利惠仍然站在她的背後。蓉子情不自禁地往後看了幾次,然後她想:什麼也沒有,沒事!
利惠的身長和蓉子差不多:一米六二六三左右。胳膊和腰身都比蓉子粗一半。
蓉子又跑回客廳,把放在沙發上的注射器和原來放注射液的小玻璃瓶取來,又把鋸下來的小玻璃瓶兒的上部和雞心型的小銼刀取走握在手中。
「感冒了嗎?別洗澡了吧!」
利惠本來打算在東京稍稍逗留之後去住伊豆的旅館,因為在東京住,飯店的費用過於昂貴。
「真是出乎意料啊!」藤一看著電視說完這句話后,又平靜地對蓉子說:「你回來得真早啊。」
「謝謝你,小蓉,你要是也能喝一杯多好啊,因為這是最後的乾杯啊!」
「接一個恐嚇電話就這麼害怕,真不像是我的姨媽!」蓉子一邊溫情而又譏諷嘲笑般地說著話,一邊緊靠著利惠的右手坐了下來,並用左手摟著利惠的肩。
謙謙搖搖頭。
周圍很靜。原先瀰漫在街頭的緊張空氣一下子消失了,實在令人不可思議。
一會兒,利惠放下耳機,她嘟嘟囔囔地說:「伊爾靜雄的詩歌里有這麼一句話:『所有的人都對我說,你死!』」
他母親剛死不久,他就參加演出活動了嗎?再一細看廣告,原來廣告是舊的。上邊已經剝落,只剩下了下邊一半。
「噢,是由美吧!」
鏡子旁邊的小桌子上,擺著蓉子抱著孩子的照片。這是孩子死前一周照的,男孩子睜著近似蓉子那又黑又大的眼睛向蓉子微笑。
她又叫了出租汽車,開往佐世保火車站,站前的隧道衚衕有很多賣晚報的主婦,顯得很熱鬧,有賣豬蹄、軟骨、豬腸、蜂窩狀的粘土色的牛,腎等等內髒的小店,以及菜店,水產店、小飯店,掛著飛魚乾的乾菜等,這些都是利用在崖下挖的防空洞而開的小店。外祖父的醫院所在在白南風街屬於高級住宅區。
也許是不耐煩了,電話鈴聲居然停了。
「阿昭呢!」
蓉子想,眼前已形成這樣一個局面:
「啊!」
「時間很充裕啊?」
「利惠,你真的去東京嗎?」
蓉子低聲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上了。利惠穿著桔紅色的薄衣服,閉著眼,仰面朝天,水從浴池裡溢出來流向排水孔,蓉子把留在注射器read.99csw.com和容器上的指紋擦掉以後,忍著不快的感覺,把利惠手上的指紋印在上邊。蓉子剛想用掛在桿上的利惠的浴巾擦自己的手,但又慌忙止住了。她回到起居室,用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手,她把毛毯放回卧室里,把利惠旅行用的衣服收拾到衣櫥里,她還想把手提箱里的衣服放回原處,但又毫無閑心再整理,於是就把那些放在房間的角落裡,蓉子剛要穿衣服,電話鈴又響了。總是這樣,姨媽真是受不了,每次打電話的人都是惡意地罵人,好像只有這樣,心裏才痛快。蓉子本想不去接,可吵鬧的鈴聲又使她拿起了話筒。她覺得在電話中向對方乞求也並不是壞事。這樣,利惠的自殺一旦公開時,打電話的人就不會吃驚了。
這個「中央大廈」的一樓和二樓,是一家名叫「樂園」的美容院。三樓和四樓,是中央大廈和其它幾個大廈的經營地產、不動產以及經營停車場的名叫「佐世保中央興產」的辦事處。最上邊的一層樓,則是具有「樂園」業主兼「佐世保中央興產」董事長兩個頭銜的古鳥利惠的住所。
「沒必要監視得那麼緊吧!」
「是啊!我也覺得不像我自己啦!行了,咱們快些走吧,只要離開這裏就好啦!」接著利惠又說:「我太疲勞啦!」說著說著就把頭靠在了蓉子的胸間。
利惠被電話鈴聲吸住,正不知如何是好,這對蓉子來說卻是個求之不得的大好機會。
「說實在的,我真不理解這些人怎麼這麼愛管閑事?!他們跟太田登喜子也好,跟我也好,都沒有任何關係,也不知道都是哪裡的人,是什麼人,總是連續不斷地打電話,寫信攻擊我!」
「他快回來了吧!」
「她沒來,是不是在姨媽利惠那兒。」
一瞬間,她想到,是不是進大樓時被人看見了,這是不是恐嚇電話。
「這一場誰勝了,怎麼樣啊?」
從這裏到蓉子的家——櫻子場街,還有500米左右,這裏與西波爾宅邸的鳴龍町相鄰。小山坡上還有很多閑靜的住宅區。
蓉子拿起耳機,放在耳邊。
蓉子打開壁櫥,看了看疊好的被褥,又把手伸進去試了試溫度,她聞到了光子牌香水的香味。
門打開了,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進蓉子的鼻孔。這是利惠經常使用的化妝品的香味。
蓉子小聲嘟囔著,手上卻在使勁兒,死乞百賴地用力按。
「是太田登喜子的兒子嗎?是為了那件事嗎?」蓉子指著響聲不斷的電話問利惠。
「說什麼我給整個家庭丟了丑,簡直是誇大其辭!什麼叫家庭的榮譽?!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門第嘛,好吧,就離開佐世保吧!也不過如此!」利惠嘟囔著。
不,緊張空氣並沒有完全消失;人們原來指向太田登喜子的矛頭,已經轉向古鳥利惠。
她走回客廳,覺得利惠的軀體好像是稍微挪動了位置,這是錯覺!
打開煤氣的總開關后,給熱水器點上火,這樣,熱水就會從水龍頭裡流出來。
可能是酒勁兒又上來了,利惠嘮嘮叨叨說個沒完。
「怎麼啦?」剛洗完澡的藤一說。「你不舒服嗎?臉那麼蒼白。」
蓉子想:「我要一次成功,要謹慎地干,不能重來,剛才就已經丟掉了幾次機會了。」
他為什麼不說利惠來過呢?而對孩子都放任不管。利惠的事暫且不提,到一定的時候拿出證據來。
「殺人」這兩個字突然進入了視野,她感到這似乎是幻覺。剛才看到的是什麼?腿不覺得有點發軟。走進一看,原來是貼在電線杆上的廣告,是業餘劇團用的廣告。在黑地上用螢光塗料寫著「黑念佛殺人事件」幾個大字,而殺人兩個字是用黃色寫的,特別醒目。
利惠拿著酒杯的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利惠越說越激動,幾乎有些歇斯底里了。
夜幕已經降臨,房間里有些昏暗。利惠也不開燈,一直在這昏暗的房間裡邊狂飲白蘭地邊坐等著外甥女來接她。
他關上廁所門以後,首先把挎包放在西式馬桶的蓋子上,隨後從挎包里取出一條裙子,一脫掉工裝褲,她那隆起的胸部便坦露了出來,她用裙子換掉工裝褲,又脫去短上衣換上了駝色的對襟毛線衣和帶小花的女罩衫,完全是一身既平常又簡樸還稍帶一點兒土氣的裝束。最後,她取下了頭上的假髮,摘掉時髦的眼鏡,出現在面前的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姑娘!
這時,利惠突然向前貓腰伸手去夠白蘭地酒瓶。

01

「酒後開車,如果被警察發現,會被帶走的,那可就要誤您上飛機了,姨媽!」
「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見過她幾次。」
結婚7年後,好不容易生個男孩。孩子三歲時,她逢人就誇耀自己的孩子長得如同天使一般漂亮。
蓉子想起了在刮惠那兒,愛子給利惠打來的電話,但這件事不能告訴父親,一點都不能流露她去了佐世保的事。
這是一間雜亂無章的房間。房間大約有15塊「榻榻米」那麼大,椅子和桌子下面鋪著深藍色的絨毛很長的豪華地毯,但明顯地可以看見許多由於食物撒落而弄髒了的油漬污點;皮面沙發也有好多處被香煙燒壞的窟窿。傢具和器具本來都是很考究的,但由於主人性情邋遢,粗心大意,因而被糟蹋得不像個樣子。
還能殺一個人。
當阿昭因別的孩子向他投石頭,準備回家向父親哭訴時,藤一卻閉門不開,利惠的手腳好像巨大的蜘蛛一樣纏著藤一,使他變成了一頭公山羊。
「有一個人永遠不能忘記!」
蓉子趕快合上塑料袋的袋口,因為袋子里的葯是帶有揮發性的。
要快點把挎包里的東西處理掉,她這麼想,可身體又感到像緊張的勞動之後那麼累,她往化妝台前靠了靠,對著鏡子仔細地端詳起自己的臉來。
為了把利惠的身體拖到澡盆里,脫了一次衣服,萬一,那時掉的話,扣子可能會掉在浴室或洗臉盆附近。
藤一知道,每次吵架都會向對他不利的一方轉化,所以,他經常保持沉默,等候妻子冷靜下來。
「我會很小心地駕駛它的,不會磕碰的。」
古鳥利惠擔任董事長的那個「佐世保中央興產」是個同宗商社。實際上等於是利惠的父親(蓉子的姥爺)一一個綜合醫院院長古鳥敬吾的私人財產。利惠的哥哥恭吉在父親的醫院里擔任副院長。
從佐世保開往長崎的火車剛好進入站台,然而不管怎樣換衣服,遮住臉,迎面撞上熟人仍會原形畢露。從遠處看,還能矇混過去。蓉子混在上下班的旅客中一上車,馬上到廁所換了平時的衣服。
「對面的那個女孩叫什麼,是謙謙吧!她來叫阿昭一塊出去玩了。」
11月6日。
「我也太沒出息啦!」利惠說。
時臨初冬,夕陽已經西下。年輕人穿過相鄰的一個倉庫的狹窄衚衕,繞到了大廈的旁門。從旁門進去,在右邊有樓梯和電梯。他走進電梯用手按了一下「上升」的按鈕,看來這部電梯可能是被掐斷了電源,指針一直指著「1」,根本不動。
一會兒,她將要駕駛汽車把姨媽古鳥利惠送到長崎機場。駕駛汽車當然是穿運動鞋更方便。到這兒來之前,她為了讓人們read.99csw.com把她看作男人,她故意穿了一雙大號的運動鞋,因為鞋太大,她還在鞋的腳尖部位填塞了一些碎皮子。蓉子知道,儘管肥大的短大衣能夠遮蓋身軀而使人不容易看出她的性別,但人們卻往往從手和腳的大小去區分男性和女性!然而姨母是不會察覺鞋的大小的。
敬吾的親生孩子只有一個,那就是蓉子的生母芙佐江,她已經故去。
警察偵緝目擊者,但沒人提供情況。
再看看,是不是還有什麼別的漏洞?!
於是蓉子從挎包中取出毛巾,一邊擦拭自己的身體,一邊使勁地擦地毯。
因為他是唯一永遠不能忘記登喜子之死的人。
「請您原諒,我得以死去向她贖罪。」
「他一個人嗎?」
就在這時,電話的鈴聲突然響了。
利惠嘴角的痙攣越來越厲害,她拚命地抓住耳機上的電話線,恨不得一下子撕碎它。蓉子一隻手摟住她,另一隻手伸進口袋用手摸索著藥物,嘴裏很溫和地哄勸道:
「太早了吧!」利惠說著,等蓉子進門之後,就按一下把手的按鈕鎖上了門。
蓉子走進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像扔砂袋一樣坐了下來。
蓉子失去孩子已快半年了。
「阿昭跟由美在一起嗎?」
本來只要不管電話,馬上離開就行了,可是利惠卻像是被蛇盯上了的青蛙,畏縮著動也不敢動地盯著電話。
而對利惠,蓉子輕蔑地看不起她。她是個非常輕浮放蕩的女人,人們給她以實業家的名譽,但她從來沒有被正派的男人真正地愛過。
歡呼聲變成了尖叫聲。
「大事完畢!」利惠已經完全不動了。
「是蓉子!」蓉子一邊摘下手套一邊把手伸進挎包,一邊答應著。
換完了裝束之後,她向鑲嵌在牆上的鏡子照了一照。她沒施脂粉,好像顯得有些不大相稱,但蓉子覺得這也不算什麼,於是就背上挎包,走出廁所上了樓。
利惠自己選擇了一個舒服而又不可怕的自殺方法,她先在浴盆中放滿溫水躺在裏面,然後又放涼水,然後在自己胳膊上注射麻|醉|葯物,在麻醉睡下之後,熱水變成涼水,體溫逐漸下降,在數小時之後必然導致死亡……這很自然,一點也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你不是跟他一起玩的嗎?」
蓉子強忍著那種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利惠的頭按在水中嗆她的解恨辦法。
殺了兩個人,還這麼精神。
在早歧,她下了火車,停車場放著她自己的汽車。
蓉子為人很好,對誰都很和氣,唯獨對丈夫和繼母愛子很粗暴,尤其是她不能忍受繼母的遲鈍,她把對遲鈍人的不滿集中發泄在繼母身上。
「是的。」
她微笑了一下。
「二年級或三年級吧!」
蓉子先把熱水開關全部打開,也稍稍打開了涼水開關。她想,反正最後是要變成涼水的,所以放點涼水也不礙事,她是想在浴缸里放滿適當溫度的水,但不知什麼原因,從水龍頭流出的熱水卻總是不熱!
突然,電話響了,是很吵人的咄咄逼人的聲調。
「真卑鄙,這種電話!」蓉子好像是迎合利惠的心理似的憤慨地說:「我們連打電話的人是誰都不知道!」
「不知道。」
她已不願用「流血」的方法致人于死亡。
到長崎火車站,通過了諏訪神社,大約一個月前過節時在這曾發生了觀光者從石階上滾下來的事故。
「最後站在我一邊的,只有小蓉你一個人了,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父親都把我拋棄了,世態炎涼啊,連親人也是這樣!」
蓉子咂咂嘴,粗暴地將電話掛上了。
「利惠,你非去不可嗎?別去了吧!你要不在,我的心安定不下來,見不到你,我都不想活了。我周圍的人都討厭我,只有利惠你一個人對我好,你為什麼不願意帶我一起走。我受不了,你也受不了吧!我是被大家嫌棄,是個沒用的人,就是對你還有點用吧?我為你什麼都可以做。我聽你的,利惠,帶我走吧!」愛子哭著說。
「是不是因為她聽到我順口喊著『睡吧!睡吧』她就為了麻痹我而故意裝睡?!」
電話中傳來的是蓉子繼母愛子的聲音,聲音又尖又悲哀:
蓉子這麼想著,便順手掀開布塊看了一下:利惠的嘴呲出了牙床。蓉子趕快把布塊再一次捂在利惠的嘴上,但她還不放心,為了慎重,她乾脆拿出裝有氟烷的小瓶,打開瓶蓋,放在利惠的鼻子上叫她嗅,蓉子想站起來,但雙腿在發抖,站不起來。於是她就雙膝著地,在地板上爬行,就那麼爬到了浴室。
鄰近的人都知道利惠為了迴避人們的敵意必然要躲起來。不會有人對利惠的不在感到奇怪,更不會有人趁利惠不在使去擰開利惠的家門闖進來。
一進駕駛室,她立即產生了虛脫的感覺。
「是的。」
空了半天的房間很冷。
蓉子穿了襯衫、牛仔褲和蓬鬆的羽絨大衣,帶上假髮,鴨舌帽與太陽鏡,遮住了臉,然後又一次看了看浴室。安靜,應該是安靜的,這裡是基地,利惠的姿式跟剛才的一樣,蓉子又走了進去,她雖然想早點離開這裏,然而臨離開這裏時,又禁不住不安起來。她上一次用了刀子,她想到把刀子放在手腕上的感覺,好像聽到對方痛苦的聲音,她感到害怕了。
連接客廳的房間是利惠的寢室。床上凌亂不堪。蓉子從床上拉下一條毛毯拿到了客廳,把毛毯鋪在沙發腿下的地板上,又把利惠從沙發上拽下來橫放在毛毯上,用毛毯包裹起利惠的身軀,又用掛在寢室衣架上的利惠的大衣帶子把毛毯的兩端繫緊,把兩頭的帶子連結在一起,然後蓉子就抓住帶子連同毛毯一起用力拉。蓉子很小心謹慎,她想要順利地把利惠拉走而且不損傷她的軀體表面。
蓉子用自己的雙腿緊緊夾住利惠的腿,使勁兒地壓。透過衣服,蓉子接觸著利惠的肉體感到很不舒服。從蓉子身下擠出的利惠的身軀,軟綿綿地簡直像一個很大的裝滿了果子醬的大橡膠袋子,鼓鼓囊囊的。按在利惠臉上的蓉子的手掌,沾滿了利惠的唾液。
經過國道206號線,穿過西海橋,沿著大村灣開往長崎,大約50公里的路途,一定要趕在丈夫回家之前。
蓉子不敢把自己的身體挪開,好像一旦鬆了勁兒,利惠還會坐起來!
不過,利惠和恭吉是敬吾後妻帶來的孩子。他們的母親再嫁的時候帶來兩個孩子同敬吾結成了養子養女關係,雖說名義上是父子,父女,但並沒有血緣關係。
愛喝酒的人雖然表面看來很好強,但她(他)們往往也有自己的弱點。利惠的性格很倔強,但她內心空虛甚至很可憐。她一方面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事業家,而另一方面又是換了幾次男人的女人,也不知到底是她甩掉了男人還是被男人所遺棄?!
母親死去后不久,蓉子看到剛結婚的繼母穿著母親的衣服,特彆氣憤和衝動。以後,蓉於一直沒忘記這些。愛子之所以得了神經官能症,蓉子的所作所為大概是主要原因。
那一天,是5月的第三個星期日。丈夫公休在家,他工作的商店雖終年不停業,但職工是輪流休息的。
原來,這座大廈正處於「一切停頓」的狀態,因為這是星期天。「佐世保中央興產」正在休假;美容院在最近一個時期一直停業。
「跟別的姐姐在https://read.99csw.com一起嗎?」
「如果她去那兒,就跟我聯繫一下。」
接著,蓉子又想到了可怕的事情。
利惠發出極其微弱的聲音:「別再讓它響,別再讓它響!……」她邊喊邊舉起耳機。
「他們沒提這件事,他們那邊只是我父親在中午之前到我這裏來了一下,結果是我們大吵了一場,後來他就回去了。他把我從頭到腳罵得狗血淋頭,說我幹了不是人乾的事。噢,對了,要不要給他們打個電話,告訴他們一下:只有我的小蓉才最疼我,最同情我?!」
「大約小學幾年級?」
「由美去哪兒啦?」
出發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手提皮箱兩個。
如果能用安眠藥,事情會更簡單。可是由於利惠患有失眠症,經常服用安眠藥,已經有了抗藥性,因而少量的安眠藥對她是無效的。如果給她多用,就會由於藥量大而使其嘔吐,這樣就會驚醒利惠。基於以上原因,蓉子沒有辦法掌握安眠藥的藥量。
「謙謙才四歲,就兩個孩子,不危險嗎?」
蓉子心想,阿昭回家一定要敲門,他的手夠不到門鈴,藤一是不會聽見阿昭的叫門聲的,他的舌頭讓那個婊子給纏住了。
上一次是對付對安眠藥沒有抗藥性的對手,所以可以放心地去用它。
蓉子和丈夫買的是新建的有三間屋的,並帶有儲藏室和廚房的住宅。八榻榻米的西式房子一間,六榻榻米和四個半榻榻米的日式房子各一間,六榻榻米的作夫妻寢室、四榻榻米半的是孩子房間。現在,蓉子住的就是那個房間。
在聽到電話鈴響剛一發怔的一剎那,蓉子用力攥了一下注射器和放注射液的小玻璃瓶兒,被小玻璃瓶兒的薄玻璃片劃破了手。
藤一剛要站起來,蓉子就進來,粗暴地把電視關了。
「是的。」
在一直敞著門的浴室前,蓉子打開毛毯,開始了她的不愉快的作業:她把已經癱軟了身軀的利惠的衣服剝下來。
「堅強點兒,姨媽,喝完這杯咱們就走吧!」
「他回家了。」吉田由美子掄圓著繩子大聲說。
利惠穿的是輕便旅裝一一底色深藍並帶有紅色細條花紋的筒袖襯衣,配上紅色的喇叭褲。
「謙謙,我家阿昭去哪兒啦?」蓉子蹲下問。
「是嗎?」
「吉田家的姐姐。」
由於房間主人在使用這些高級貴重的東西時竟然絲毫不懂它們的價值,因而使蓉子一看到這個房間便感到非常惱火。
「那我不知道。」
蓉子向桌上的煙灰碟看了一眼,只有一個煙頭在裡邊,旁邊瑩光牌的煙盒裡的煙只剩下兩三根了。
蓉子的生母芙佐江在蓉子六歲時,就病故了,是由於結核。病逝前在佐世保的娘家古鳥醫院療養,愛於是陪伴照顧芙佐江的護士,親生母親又漂亮又文雅,從沒有粗暴地待人,而脖子卻細的可憐,華麗與寂寞同時交織在她的臉上。
「剛才。」
「說的是啊!光是不知道是誰,那還沒什麼,主要是對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什麼『殺人犯』啦『不是人啦』,另外還寫信,說什麼『用死去贖罪吧』,弄得我簡直都要神經錯亂啦。」
蓉子聽到這悲哀的聲音,禁不住生氣,愛子特別順從利惠,順從晚輩是令人奇怪的,尤其是愛子的年齡與她的感情極不相稱,特別是自從患精神官能症以來,更像個孩子一樣,全依靠辦事利索的利惠。對愛子來說,聽到利惠的凶聞,會是很大的打擊。她甚至還特意請蓉子勸利惠打消去東京的主意。
「我剛才不是說過嗎,我一會兒要開車,請不要勸我喝酒!」
「啊!」
「是啊,說實在的,我也不願意再跟他們說什麼了,反正一交談雙方就彼此不愉快!爸爸也好,哥哥也好,他們早就對我有意見了,他們說我什麼總是離婚啦,不結婚就隨便接觸男人而且還打胎啦等等,總是看我不順眼。可是哥哥不是總是一個勁兒地鼓勵激發我說,一定要擊敗『美新美容院』,可別讓她們把顧客搶走嗎?!可是到現在,卻反而拚命地責怪我!」
到了五樓,她按了一下鐵門旁的電鈴,便聽到有人低聲地問: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
「都說是你殺害『美新美容院』的老闆娘,是嗎?」聽到電話里的這句話,蓉子擔心利惠是否發現了電話的聲音裏面潛藏譏諷和惡意?最好是利惠沒有發現。這時蓉子有些驚慌失措了。
蓉子小聲地回答說:「是的。」
「不,還有個大點的孩子,不知叫什麼,大概是個小學生吧。」
蓉子又返回寢室,從利惠的衣櫃中選出一件桔紅色的喬其紗的夜禮服,穿在了被剝得只剩下一條貼身內褲的利惠身上。
在背向佐世保河的佐世保市「中央大廈」門前,佇立著一個身軀頎長的年輕人。他身穿一件工裝褲和一件穿舊了的藍色短上衣,腳穿一雙膠底高腰運動鞋。從他戴的帽子下邊露出一些分明是經過了染色的紅髮。他那帶有金屬框架的時髦眼鏡遮住了半邊臉,手裡拎著一個布的大挎包。
「如果讓她走出房間睡下,事情就不好辦了。她睡下之後即使成功,一個人把她拖到洗澡間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蓉子看著利惠肥胖的身子想。
蓉子從挎包里取出注射器和注射液,注射液是一種叫做「鹽酸開他敏」的全麻藥。這種藥物要經過較長時間生效,但它可以使人酣睡並持續很長時間。
山縣町和壏浜町一帶是飲食店集中的繁華街道,過往的很多男女青年都穿著和蓉子一樣的羽絨大衣和牛仔褲。
利惠在最初好像想說話,發出了像打嗝一樣的聲音,但到後來她索性就不加反駁地聽任對方罵她了。
但蓉子對利惠的怒氣並沒有表露出來。
蓉子又重新倒了茶,手已經不哆嗦了,她想此時利惠正在流滿冷水的澡盆里伸著手腳安樂地死去。
蓉子又一次打開浴盆的水龍頭,從龍頭中流出了涼水的細流,浴盆中的熱水逐漸被換成涼水,經過涼水的浸泡,利惠的體溫會驟然下降,幾小時之後,就會完全是個死人了。
「把電視關上,相撲賽已經結束了吧!」
蓉子脫掉利惠的上衣的一隻袖子,露出了利惠的其丑無比的胳膊,然後捲起她的袖子,把針頭一下子刺了進去,利惠仍然靜卧著,一點兒沒動。
蓉子性格快活、直率而且關心別人。這不僅是利惠的看法,幾乎周圍所有的人對蓉子的評價都是這樣。但蓉子知道,只有她的繼母愛子和她丈夫藤一了解蓉子還有另外一種性格。
白坂蓉子把脫掉的衣服放入挎包,又把挎包鎖上。她本來也帶來了女人上街穿用的高跟鞋,也許是她考慮到穿運動鞋也不礙事吧,就沒有換鞋。
蓉子上氣不接下氣地拉著利惠的身軀,後來,找到了一些竅門兒,好拉些了。這時,她看到浴室的浴盆里的熱水差不多已經放到了浴盆的上沿。
「是啊!算了,你就別喝啦。」
就在這時,蓉子突然意識到在這五層大樓里只有利惠和她自己兩個人。她感到有些恐怖。目前的處境很緊張,只要在這時有一個人進入這個大樓,就會非常危險。但蓉子必須在這種嚴峻的時刻自己一個人去完成這件事,她因而感到孤獨、可怕!
換衣服的地方是中央大廈的廁所?中高層大樓的廁所?火車的廁所?丟失的是直徑一厘米左右金屬九九藏書扣子,像一朵小月季花,很有特點。原來應該穿普通扣子的衣服,不,我應該穿沒有扣子的衣服。如果在中高層大樓或火車廁所弄掉的話,沒關係。如果在中央大廈廁所丟失的話,則有點兒危險,可是我有幾次穿著那件襯衫去過那兒,大概沒問題。
利惠雖然比外甥女蓉子大十來歲,可她像撒嬌似的依偎在蓉子身上。蓉子感到利惠的沉重身子壓了過來,她便順勢把利惠擠到沙發的一角,使她不能動彈,然後趕快拿出浸過氟烷的布塊按在利惠的鼻子和嘴上。
細小的證據,一點一點的彙集起來了。
「她用過我的發刷,我不能饒恕,」蓉子想到利惠和藤一親熱的樣子,覺得難以忍受,她感到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02

丈夫和利惠的風流事,甚至什麼可笑的樣子都有,避人眼目,有點可憐。但她絕不能饒恕發刷這件事。
「姨媽,快點把酒喝乾,咱們出發吧!」
這時,蓉子把摟利惠的手稍稍使了一些勁兒,用右手伸進口袋尋找塑料口袋並想把它打開。
「是鄰居的小孩嗎?」
「如果她不自殺就好了,這個該死的太田登喜子!」
「大概不是他!」接著,利惠又用僵硬的聲音說,「太田新樹最近也不來個電話,這樣就更使人害怕。但是匿名的,不知是誰打來的電話,卻是沒黑天沒白天地晝夜不停,這種整天沒完沒了的糾纏,實在受不了!」
「小蓉,到這兒來!」利惠伸出手來招呼。
如何把利惠的沉重身軀放入浴盆呢?!這個難題簡直使蓉子束手無策。最後,蓉子索性把自己的衣服脫得精光,首先自己跳入浴盆,然後把雙手插入利惠腋下使勁兒往浴盆里拉,終於一口氣把利惠的身體拽入浴盆。
萬一丈夫先回來了,就說她去買東西了,不會有危險。最危險的是,被人看見進出中央大廈這件事。一二層的美容室,三四層的中央興產都關門了。知道顧客和職工不會來,所以不覺得很危險。下一步,要做更加精密的計劃。
回到家,蓉子猶豫了一下,要不要開門呢?丈夫不會已回家,白坂藤一擔任超級市場「旭商店」的精肉部主任,因為售貨員不多,所以他自己也站櫃檯,閉店時間是9點。店裡上班分早班和夜班兩班制,上早班的六點下班回家,到家要過七點。他星期日上夜班,除了發生急病等不測事件外,不會10點前回到家裡。
不過,如果有人走近跟前細看,也許會發現她的年齡更大些。但從她那緊緊束起的柔軟的腰肢和苗條的體形來看,怎麼也看不出她已經是一個30歲的女人。
「小蓉,你送我到機場,太好了。我本來是想雇出租汽車的,可是,出租汽車的司機說不定也會認出我是古鳥利惠的……如果真的被司機認出來,他會對我說些什麼呢?他又會對我採取什麼行動呢?那可說不準。當我從你的電話里聽說你要來送我去機場時,我高興極了,說真的,我認為你真是幫了我大忙!」
她來到洗臉間,發現發刷上纏著幾根染過的硬硬的頭髮,她想,利惠用過我的發刷,用來梳理被我丈夫弄亂的頭髮。她再也不想用這把發刷了。
為了防止自己也聞到布塊上的氣味,蓉子把臉扭了過去,蓉子一點一點地往上爬,然後又用自己的胸部使勁兒地壓住按利惠的臉和手。
「難道就沒有什麼人說想要送您去機場嗎?」蓉子試探地問利惠,「我用車子送您這件事,姥爺他們……」
「下一步,」蓉子冷靜的腦海里浮現著這幾個字。
蓉子從浴盆中出來,把利惠的身體放好,讓她仰面朝天躺在盆中,把她的頭擺在靠盆邊兒的位置上,又把利惠的一隻胳膊放在浴盆的外邊低垂下來。
「別說不負責的話,要好好看著他才行。」
蓉子在竭力使自己鎮定,但她那想拽出浸有麻醉劑的布塊的手指,卻不那麼聽使喚。
浴室里有陶瓷臉盆、浴缸和西式恭桶等成套的西式設備。浴缸雖是能夠橫卧的西式浴盆,但為了迎合日本人喜歡在浴盆外沖洗的習慣,在浴盆的邊沿上設有一個水溝和排水孔。排水口嵌有金屬絲網,另外,在寬10公分的水溝上還罩有塑料罩。
「他跟大孩子在一起,阿昭出去,你能總陪著他嗎?不能讓他自己玩嗎?」
利惠說著,便猛地抓起酒杯大口大口地喝著白蘭地。
「是的。」
「大概是。」
「喂,古鳥,你是古鳥利惠嗎?」
蓉子穿著拖鞋去了外面。
浴盆的熱水快要從裡邊溢出來了。蓉子於是關閉了兩個開關。
她裝著跟平時一樣,當她給飯後的藤一倒茶時,突然電話鈴聲響了,她的手不禁哆嗦起來,茶水也倒在了外面。
利惠像喝啤酒那樣一口喝乾了一杯白蘭地,而後嘟嘟囔嚷地說:「可怕啊!」
電話鈴聲是停了,但是污穢的罵聲卻刺進了利惠的耳朵。蓉子聽不清楚罵街的具體內容,可是她也能猜想出罵的是什麼。
蓉子開始往浴室里拽利惠。
「聽愛子說的,蓉子,你不知道嗎?」
「別打電話了,回頭我自己向姥爺稟報吧!」
「誰呀?」
沙發支撐著利惠的身體,而沙發的彈簧卻輕輕地把蓉子彈了一下。這時,蓉子感到好像是按住了一條有彈力的滑滑溜溜的大魚。
「什麼時候?」
「誰?」
蓉子的雙腿好像已經麻木得失去了知覺,而且渾身都感到疼痛,尤其是右上膊更痛。為了致利惠于死地,她發瘋似狂地抓利惠,也許會留下手指紋。
蓉子曾經聽人說過:喝了安眠藥后躺在浴盆中,然後放涼水,是最舒服的自殺手段之一種。
她向臉盆上方的鏡子看了一眼,一方面想,誰會在這種情況下看自己的臉,一方面又盡量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臉盆上的東西放得很整齊,儘管平時很亂,比如放著纏頭髮的發刷,乳液瓶蓋什麼的。大概利惠考慮到快去旅行了才整理的吧!就是發刷顯得很臟,她像看別人那樣看了看鏡子里的臉,看到沒有漏洞后才走到走廊,指紋留在房間里沒關係,因為經常來這兒,可是最後關門時戴了手套,如果自己的手指紋重疊在利惠的指紋上就不妙了,她按了一下門鈴的按紐,門就自動鎖上了,她用戴手套的手指按了按門把手,就下樓走到馬路上。她叫了輛出租汽車,壓低聲音快速地對司機說:「山縣町。」
她聽到回聲只是廣播員和解說員的聲音。
啊,地毯上有濕腳印!噢,是我的!
蓉子到兼儲藏室的廚房去,她從心眼裡希望丈夫說你不在時利惠來了,剛才又回去了。
解剖屍體的時候,能檢查出酒來。如果自殺者是嗜酒的人,一旦決心自殺,臨死之前會不會喝酒呢?大概是會的。
蓉子對丈夫說。
「不能讓她窒息而死,窒息而死就不會被人認為是『自殺』。」
利惠的頭耷拉在沙發靠背和扶手之間,失去了知覺。
「小蓉,你不喝點酒嗎?」
「好,我去叫他吧!他跟謙謙,還有哪個小學生在一起?」
「對了對了,剛才是那麼說的,啊,我真的醉了嗎?那輛車,我不在的時候小蓉可以隨便開著玩兒,我把鑰匙交給你,這輛車比小蓉你的車坐上會更舒服些的,因為它是進口的外國車!」
儘管擦九-九-藏-書了又擦,字跡已看不太清楚,但如果仔細觀察,仍可在已經拉上窗帘的美容院的大玻璃窗上辨認出原先從外面用白漆噴上的「殺人兇手」幾個字的痕迹。
「在哪兒玩呢?」
已經失去知覺的身軀的重量,使蓉子拉起來感到力不從心,她雖然是在拚死地使足力氣拽,但拽半天也只不過移動了幾公分!如果把利惠的沉重的身子拉到浴室,真不知要化費多少時間?!
「報紙太討厭了,把我的姓名和照片全都登在地方版上了,可我從來也沒幹過什麼犯法的事。能說我是殺害太田登喜子的兇手嗎?簡直是瞎扯。殺她的,另有其人,可是現在大家卻都指責我是殺人兇手。其實,難道她不是被和她在一起的另外的那個人逼死的嗎?!」
天已經黑了,阿昭還沒回家,蓉子焦急地到處尋找,併到派出所報了案。
成為繼母的愛子又粗野又遲鈍,為了向蓉子討好,經常糾纏不休地表示喜歡蓉子,她給蓉子買了很多衣服和玩具,抱住她,並親她的臉,蓉子流露出敵意和輕蔑,她就哭著去告訴丈夫白坂秀。愛子一哭,蓉子心中覺得很得意,更加蔑視她了。
「我來接吧!」藤一剛要拿電話,蓉子搶先一步奪了過來。
利惠嗜酒如命,一天不聞酒香就活不下去。因而她認為自殺之前喝酒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也不見得所有的人都認識您吧?我看沒什麼關係!」蓉子邊說邊把挎包放在卧室的外邊。
換了幾次裙子和牛仔褲,外套也換了羽絨大衣,但襯衫和毛衣一直穿著,始終沒換,蓉子拚命地回想。
「飛機不是下午六點鐘起飛嗎?我最討厭在飛機場等很長時間,快,進裡屋吧!」利惠一邊在前頭領路一邊又好像自嘲似的苦笑著說:「我最不願意在候機室里讓人們用兩隻眼死盯著看,如今我利惠也算得上是一位有地位有身份的知名人士了,至少在這一帶是這樣的。」
在這種不愉快的操作的整個過程中,蓉子一直在小聲罵街,罵的話都是在人前無法開口的髒話,這樣,好像是給蓉子這種不愉快的作業增添了一些樂趣。
「是的,可他去哪兒了不知道。」
廚房隔壁六榻榻米的房間是蓉子和藤一的卧室。
「沒有,我剛才給利惠那兒打了電話,沒人接,而且,利惠已經到東京了吧!應該今天出發。」
「你也跟她們一起玩了嗎?」
「由美,我家阿昭去哪兒啦?」
「我沒說監視。」
通過壏浜町,走進中高層大樓。中高層大樓不是普遍名詞,而是這座四層建築物的名稱,二層以上是公寓,一層有像迷宮那樣狹窄的通道,小酒館等一個挨著一個。飛鳥、小梅、姬、入船、白砂、銀鈴、涼,蜜蜂等都還沒開燈。好像是走在無人的倉庫里,通道散發著:潮濕的混凝土味道。等一會,這一帶才會熱鬧起來。
「謙謙向他投了個石頭,阿昭生氣就回家了。」
「喊阿昭去吧!」
臉頰通紅,眼睛雪亮,一副精悍的表情。
將孩子托給丈夫,蓉子就開車到濱町的繁華街買東西去了。回來的途中,在十字路口,迎面一輛淡黃色的波爾波汽車停了停,便向左拐開了過去。蓉子清楚地看到,開車的人是姨媽利惠,回到家時,門鎖著,蓉子沒按門鈴,用自己的鑰匙開門進去,一進門,就聽到「哇」的歡呼聲,「交手啦,交手啦」特別興奮的廣播員的聲音,丈夫悠閑地坐在起居間的沙發上。
蓉子愕然地站起身來。
她覺得再不能保持沉默了。
「叫阿昭去吧!」
利惠自己並沒有美容師執照,美容院方面的實際工作另有一個懂得技術的主任;不動產辦事處也另有辦事人員。本來是決定利惠出走後經常用電話跟她們聯繫的。直到她們和利惠無法聯繫而使她們發生疑問,大約要用多少時間呢?!
如果不看她那已鬆懈了的咽喉部位的皮膚,看起來比她40歲的實際年齡要年輕四五歲。但由於她濃妝艷抹,雙頰已失去光潤。嘴唇上塗滿了口紅,為了把眼睛描大,她在上下眼皮周圍以及睫毛上都下了很大功夫,然而卻是如同在起了毛的日本紙上畫的兩隻眼,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嗬,你這挎包可夠大呀!」
父親應該知道繼母是不會來這兒的。
「放任他不管的話,他是不會回來的,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大人都不陪著他,讓他自己出去,你連這常識都沒有。」
「不知道。」
說著說著,利惠又往喝空了的酒杯里斟滿了白蘭地。
蓉子自覺不自覺地考慮最危險的地方。一定是在姨媽的房間,讓她吃氟烷時,可能性最大。姨媽拚命掙扎,線就斷了。
年輕人從挎包中取出手套,戴在手上,然後輕輕地、小心謹慎地擰了一下大門的把手。門鎖著。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悄悄地環視了一下四周。這座大廈距離鬧市較遠,而且又不在馬路幹線而是縮建在一個不太顯眼的地方,所以幾乎沒有來往行人。
噢,對了,注射器!注射器現在還在客廳。必須趕快把注射器拿來,放在利惠能「夠」得著的地方,必須把它擱在浴盆旁邊兒的肥皂盒中。
第二天中午,在離她家一公里左右的空地上,發現了被遺棄的阿昭的屍體,看來孩子是被汽車撞死的,那個汽車司機一定是趁著沒人的時候,把屍體丟到這裏的。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壓倒了利惠的聲音,本來是強打精神的利惠,又一下子蔫了下來。
桌子上擺著白蘭地和酒杯。煙灰缸里全是煙頭。那些帶有紅色過濾嘴的美國臘克牌香煙的煙蒂,有的是半截橫放,有的是吸過掐滅之後豎插在煙灰缸里,滿滿一煙灰缸都是一根連一根吸過後丟棄的煙蒂。這些煙蒂,反映了利惠的煩躁心境。
一個多小時,車已開到浦上。
「沒什麼。」
利惠把上嘴唇綳得緊緊的,兩眼盯著吵人的電話機。
「阿昭去哪兒啦?」
隨著年齡的增長,蓉子更加變本加厲地欺負愛子,在父親面前,裝得很和氣,而背後,更加討厭她。對蓉子來說愛子是個怎麼都合不來的人。
跟我丈夫同房后,還用我的發刷,真是個大笨蛋。
「你說剛才,是多長時間以前呢?」蓉子想,是不是走岔了,於是又問了一句。
「快些安息吧,快些安息!」蓉子像夢囈似的自言自語順嘴說著,「安息吧,如果能睡,你就永久地睡下去吧,畜生!你痛痛快快地睡下去吧!」
夜裡,蓉子臨睡覺前換睡袍時,忽然發現襯衫右袖的扣子掉了,她的心不禁緊張起來。

03

「愛子沒去你那兒嗎?」
蓉子發現此時的利惠已有些精神錯亂。
浴盆中的水花四濺,濺在蓉子的臉上、頭髮也都弄濕了。在窄小的浴盆里,利惠的身體擠住了蓉子,輕輕飄擺在水面上的桔紅色喬其紗纏住了蓉子,與此同時,利惠的身體也在水中逐漸下沉。
利惠也參加了阿昭的葬禮。見到蓉子,她絲毫也沒提起那天跟藤一在一起的事。燒香時,她連說了幾聲,「真可憐。」並哭倒在地。
蓉子平靜地迎接丈夫回家,她比平時更精心地準備了晚飯,藤一上夜班時,雖然在店裡要吃點飯,但回家后總要吃點什麼,蓉子專心致志地做菜,以暫時擺脫那殺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