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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色之章

綠色之章

「佐,藤先生是什麼樣的人?」
「電視里還播出過父親的相片。」
「這兒有兩位佐藤先生,你找的是哪一位?」
石光玉雄走到那位老師跟前,剛要開口,佐藤就揮了揮手,示意他停下,為了使周圍的人聽到,故意大聲說道。
「要去看一下礦山的遺址。」
姜承認了自己的立場,此外再無別的辦法。
在宣傳機關窗口問了一下東亞礦業武華礦山遺址所在地。此事原倫介已經調查過,即礦山已經關閉,東亞礦業那個單位早已不復存在。
姜元基的老家是慶尚道農民,偶爾回家探親的時候,被強制押送到礦山。徵用勞工是根據各村的情況預先分配好數字的。通常招募的數字不夠用,所以在深夜或早晨,管勞務的人就闖進有男人的家裡,或在白天做農活的時候就闖進有男人的家裡,或在白天做農活的時候,用暴力或欺騙的手段,用卡車把他們帶走。姜就是這樣被抓來的。人們對他們說姜是學生,可他們不聽,送到了北海道。
「這我倒沒在意。並不是所有勞工的模樣我都記著。」
那個年歲相當大的男人說了一聲不知道就把他甩開了,開始表現出厭煩的樣子。
「這事還沒有對佐藤先生說過。」

03

橫山迷戀著美麗的芙佐江。他總想討芙佐子的喜歡,即使是一點也好。因此他常常為芙佐江和姜二人創造單獨交談的機會。
「嗯,我明白了。相信我吧!」
當石光在說到自己的父親在祭神事故中死去的事時,橫山吃驚地說道:「那個事故我在電視新聞里看過。」
在老闆的監督之下,勞工們不得不這樣去做。
「不過,副校長先生……」
「如果是那樣,在長崎遇見那個兇手時,父親完全可以立即報告警察或導遊。」
在朝鮮人勞工小組裡,指定一個人作監工。這個人要對他們的夥伴進行監督,告密和制裁。
老人只是為了消閑並想得到零用錢才出來當嚮導的。比這個更詳細的事情什麼也不知道。
也許是最近改建的,學校有一幢非常美觀的鋼筋混凝土校舍。
橫山在少年時認識姜,是姜背病人來診療所的時候。
「這個姑娘就是診療所所長的女兒,芙佐江小姐,」在旁邊窺視原稿的橫山作了介紹。
他那種明朗的語調,倒是討老人們的喜歡。老人們甚至口口聲聲地讓他洗完澡後去他們的房間聊天。
姜被批准一個星期去診療所治一次病。其它沒有什麼需要拚命乾的事,這是寶貴的自由時間。他為了拖延這種時間,看完病回去后就把膏藥揭下來,讓肩部過量地運動。這是爭取和痛苦相反的歸自己所有的自由。
傳染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蔓延開來。為了不使在日本人職員中蔓延,必須想辦法遏止。
「母親是日本人。」
吉田館是木板結構的二層樓房,木板的表面發黑,二樓的欄杆有點傾斜。整個樓房好像房柱支撐不了似的傾斜著。
「旁邊有人嗎?」
讓他在老闆的屋子裡睡覺這件事,從勞工夥伴們看來,很明顯是讓他當看家狗。
「往這邊走,什麼也沒有了。」
「放心吧,伯父,我已經作了許多準備,不過你能走得動嗎?」
「幾年以來,我帶著鄉土酒去當地人的住處訪問,通過在閑談中一點一滴的積累,彙集整理出了一些東西。要丟了實在可惜。」
「噢,不是全部,只是一小部分。這是先生根據我的話寫成的底稿。他對我說,讀一下,要有錯的地方,告訴我。說完放下就走了。
姜一個人離開了作業現場,徒步走向診療所,大概需要花三四十分鐘才能走到。
什麼也沒問出來,石光玉雄心灰意冷地從座位上站起。走的時候把折成兩折的紙片若無其事地放在了佐藤的書後。
朝鮮人只要站在幹部一邊,就幾乎不會像一般勞工那樣遭受殘酷迫害。日本人認為這樣做很好,正因為這樣,才捧為日本天皇的赤子,得到優厚的待遇,允許較大的自由,給的食物和日本人差不多。
夥伴們在表面上是順從他的。要反對他就等於反對在他上面的日本人幹部。
也許是小川老人為了騙取石光的信任,搞些零花錢,才這樣信口胡說的吧。但是他指的沉澱池和冶鍊廠的位置,還是正確的。
在此之前管理幹部曾與診療所所長商談過此事。
浴室分為幹部用和勞工用兩種。一進到勞工的浴室就覺得很臟。每四個人輪流進浴池一次。滿身泥土進入浴池時,按吹笛為信號,在兩分鐘內換班,下一個滿身黑泥的人就跳進浴池。不按信號笛時間洗澡的人,就要挨打,因此他們哪能洗身體,只是洗洗耳朵就算了。
「實際上,」石光玉雄在佐藤還沒有說話的時候,插了一句。
「那——嘿!不僅僅限於這個地方,哪個礦山都是如此。」
房間里不但有主人,而且還有其他房間的男男女女。大家都等待著。
當他說明石頭掉下來打傷了肩時,老闆就指示他去診療所。這是破格的對待。老闆認為上層幹部喜歡姜,所以採取了這樣的措施。
他一回到車上,司機就問:「從這裏再往什麼地方去?」
「佐藤先生讓你保密是嗎?」
但雖然如此,總會有人和犯人一起使用他不了解的,方法,製造事端,進行突然襲擊。
「來電話啦!」石光玉雄被叫到了賬房。
「這你是弄錯了。」
幸而沒有造成骨折,可他拚命要求讓他住院。
在裏面坐的一位教師發了話。
姜想辦法使衰弱的勞工入院,和醫生進行了交涉,但被拒絕了。病人是嚴重的營養失調。瘦得皮包骨頭,只是腹部格外膨脹,全身出現潰瘍,特別是關節上的那一部分皮膚已潰爛,結成瘡痂,臉好像被打得很厲害,都變了形。
「要是不讓說,我就不說。」
在被選出的監工中,有的錯誤地認為自己是日本人的一分子,所以就盛氣凌人,對夥伴進行敲詐。
「東京。」
現在正是吃午飯的時候,老師們都吃著帶來的盒飯,也有從食堂里叫大碗蓋飯的。
這是起伏不平的一片荒涼草地。
11月9日。
一上了出租汽車,老人就指出了前進的道路。
石光玉雄希望一個接著一個地從他們口裡談出關於礦山的回憶,但是未能如願。他雖然多次要把話題引到這上面來,可馬上又被下流而雜亂的笑聲打亂了。
診療所不但給了他自由,而且還給他幸福。一位美麗的姑娘來這裏工作了。這裏的婦女還有一個女廚師,是個50多歲的老太婆。可這個姑娘的出現,卻成了其他男人九*九*藏*書亂鬧的原因。
房間伸向河邊。從小窗一探頭,令人似乎覺得每個房間都會像小舟那樣順流而去。
大家都吃不飽。要是偷東西吃。就用粗三厘米,長一米的堅硬的橡皮管亂打。被打的滿身是血而且快斷氣的時候,將裝滿水的水桶倒過來澆在頭上,待有氣息時,再打。到了冬天在爐子里把鐵勾燒紅燙胳膊。
姜的情況與此不同。他是個很明顯的叛逆。他被看成是告密者。看成是站在敵人那一邊的使用暴力對夥伴進行私刑的傢伙。
「啊,這是戰敗前一天的事了。當時,勞工們並不了解第二天日本就要吃敗仗,他們難於容忍而發生暴動一一佐藤先生認為不是暴動,是起義。我對這麼難的問題一竅不通一一可受到鎮壓後幾乎都死了。你父親卻是個倖存者。」
「如果是礦山的有關人員,那麼其殘酷程度是可想而知的,這也算是常理。」
「我當然也要酬謝的。」
「佐藤……是姓,他的名字叫什麼?」
「…位叫小川的老人。他說他還告訴過佐藤老師。」
「他是北新中學的教師。」
在賬房這個人,和昨天不同,今天在賬房的是個體格健壯的婦女。從她指揮其他的工作人員這點來看,可能是旅館掌柜的。
「打算那樣做。」
姜受傷了。被落下的石頭傷了左肩。
他們身上穿的是一種中國麻袋,麻袋挖出頭部和手腳穿用的孔,污垢堵滿了麻袋紋,像龜甲那樣黑而堅硬。
眼前的兩家旅館是改建的用灰泥塗的新館。那種不高雅的粉紅色牆壁,破壞了這一帶的鄉村情調,使人敬而遠之。
「聽說對他們特別殘酷!」
「噢,特意從東京來到咱們這偏僻的地方?」
「我願意聽你說說,」佐藤很著急地說。「可是不能讓你到我家裡來,因為你在辦公室露過面。最初你直接來我家就好了……不知道我家在哪裡住?那真是沒有辦法……你說沒有出版的意向可是真的?、我有些啰啰嗦嗦,可這對我來說……」
「整理完了要出書嗎?」佐藤問。
開始發生暴動是那以後的事。
「不知道。」
「不,不是的。這一殘酷事件無法確定誰應負主要責任。不過,傷寒病事件是所長的責任。」
他把父親被強制押送當勞工,曾經逃跑過,也不知在逃跑過程中是否犯過罪,而不得不隱名埋姓,過著沒有戶口的生活的事都向橫山坦白了。
老闆們對姜沒有好感,雖然把他當作寶貝,可總是把他看成是背叛夥伴的風派人物、拍馬者,卑鄙的傢伙。事實就是這樣,姜自己也承認。但儘管如此,他決不允許老闆們毫不留情地誣衊和敲詐自己。
「聽說在勞工當中,有些人是從朝鮮強制押送來的。」
石光玉雄覺得老人們故意想迴避這個話題。
石光玉雄在小賣店的自動售貨機處買了一打啤酒來到老人們的房間。
浴室的天棚很高,木製澡盆的邊緣介面處都腐爛了。
「你究竟找佐藤老師有什麼事?」
「為什麼!你對什麼都好奇吧,可那裡什麼也沒有了。」
這是一股常見的姓,在北新中學可能有同姓的老師。
「我想打聽礦山的事,特別是關於強制押送朝鮮勞工的事。」
說這話的男人是老人當中最年輕的一個,好像還不到60歲。在這些大部分70左右的,皮包骨頭的,搖搖晃晃的老人中間,他還算有些精氣神,說「畢業論文」這樣的話,是為了在其他老人面前顯擺顯擺。
剛剛開始工作的年輕官員從旁邊插了嘴,並打開地圖這兒那兒地查找。
「他是特意來這裏的,儘管你現在已決定不再搞這種事了,可過去你曾經調查過嘛,把其中的事對他說一說又何妨?」
「真麻煩呀,」石光玉雄這樣想著,但是他覺得這樣繞來繞去地勸說老人很有意思。
「他為什麼被毆打了?」
「人總是有毫無把握的時候。況且令尊大人又處於無顏見人的境地,要是和警察發生了關係,那就難辦了。即便是什麼壞事也沒作,警察給個厲害看看,也是夠可怕的。若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一定會被強制押送回去的。這樣,就要和寶貝兒子你分手了。」
「武華礦山是哪一年開發,怎麼樣發展起來的,這個問題,你要去市圖書館查查北見市的正史。我也去那裡調查過。」
他們曾經參加過廢液沉澱池工程。
姜隱瞞了自己是大學生的事。開始被抓的時候,認為無需隱瞞,但這事不但沒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招致了別人的嫉妒。有時往往由於一點小事被抓住了話碴,顯出了知識分子的自負,並暴露了知識、教養都比老闆高得多的現實,從而招致了他們的憎恨和厭惡。
「我有風濕病,腰腿都痛,所以不願意作嚮導。就是送禮我也不要。可佐藤先生硬逼著我收下。」
佐藤一面加以否定,一面斜眼看著副校長。石光玉雄發覺,副校長所說的「你對他說吧」這句話只是口頭上的,實際上以監視的眼神在牽制著佐藤。
在道路的岔口司機問了一下:「往哪裡去?」
所長根本瞧不起姜,認為他是個卑鄙的傢伙。雖然沒同意他住院,但最後還是同意他去老闆房間休息休息。
「為什麼現在這個時候來查找礦山遺址呢?」
「但是我並非就此作罷。擔任市議會議員們的那個傢伙,可能有失掉地位的時候。對校長來說也許有碰到硬漢子的時候。現在的校長和那個傢伙,可以說結下了一種孽緣。
「我不在乎,即便是什麼也沒有。」
「譬如說吧,那件活埋的事情若要公開,診療所長可不得了。因為那位所長現在已經成了了不起的人物。」
勞工的怨恨和憎惡,都集中在姜的身上,把他看成是當然的告密者。姜並沒有告密,但分辯也是無濟於事的。
她的反應和昨天晚上老人們的反應大同小異。
「當前我沒有糾正腐敗現像的能力。你還年輕,可能認為我不要強,可現實是正像正義者必勝的電視劇那樣,耍滑是不行的。
「不過,」橫山對石光玉雄說道,「還可以從相反的角度進行考慮。」
「佐藤老師,你可出了名了?」不知是誰高聲說了一句。
所長對他根本不屑一顧,兩位醫生也學著所長的樣。
「年輕人不會知道,可我們這樣年齡的人……」
「你不能把我介紹給佐藤先生嗎?」
他一邊沖洗身子,一邊和身旁的那位正在用龍頭沖洗的老人搭訕道。
「什麼也沒有了,小夥子,現在變成一片草地啦。」
坐在窗旁正在打開鋁飯盒的男人仰起了臉。
石光玉雄被他冷淡地撇開了。
走廊的地板凍得人腳read.99csw.com冰涼。
「大學生怎麼會去當礦山的勞工呢?」
「是,」話筒那邊的聲音大了起來。「那麼你……」
賬房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邊寫著:溫泉水包治風濕病。
「不了解。已經沒有人去那裡了。」
「不行。」

04

「向右去吧。」
老人顯出理解的神情。
被醫生趕出去,姜又把病人背回來。一會兒工作結束了,橫山要回住處,出了診療所,他看到姜以緩緩的步伐向前走、著,便放開腳步往前趕。
「晚上好。」他用在這裏學過的當地方言打招呼。
命令是不能違抗的,要是不服從,他自己就要處於半死不活的境地。姜眼前看到的是,口吐血泡,脊背的皮被剝光,還要挨打的這些人;這也是他本身反抗的前車之鑒。即使是分辯,也改變不了他那背叛的事實。
「請允許我免去客套先談問題。」石光玉雄說著打開了地圖。
「不,是這個鎮上一個大人物通過警察說的。」
和石光玉雄說話的那個男人,匆匆忙忙地吃著雞肉雞蛋蓋飯。青春美的髮型,穿著皺皺巴巴的牛仔褲,石光玉雄的這副打扮,可能引起那位老師的反感,所以對他很是傲慢。
「那麼清你給叫出租汽車吧。在賬房用無線電就可以叫來。」
飯桌上的鋁盤裡,排列著大碗蓋飯,燉魚,炒青菜和鹹菜小碟等。餐廳空著,這就沒有問話搭話的對像了,石光玉雄吃完了飯立刻進了浴室。
「不,沒有關係。」
「我曾經對佐藤先生說過有關礦山的事。」
一開頭不能順順噹噹很好地合作,這也是很自然的。當石光玉雄把自己父親的悲慘遭遇告訴了老人後,老人的表情開始變得慈祥起來。
老闆來了,「怎麼啦?」他問了一下。老闆的地位比監工高,是日本人。
幹部對他的態度是寬大的。對他越寵,勞工對幹部的怨氣越轉到他身上。他曾經提出調換回到辦公室或診療所去,但沒有被批准,大家斥責他不要得意忘形。他自己也開始意識到,寵他並非好意,僅僅是利用罷了。
芙佐江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年幼的橫山。橫山感覺到芙佐江一定會把姜吃苦的事對別人說的,而且他也知道芙佐江在愛著姜。
「我嘴笨,你讀讀佐藤先生寫的東西為好。」
將近10位老人都聚在這裏。
「是嗎,也許有這樣的事情。」
「以前這裏曾是冶鍊廠。食堂也在這一帶。」
「就是這裏!」老人說完讓車停了下來。「這裡有沉澱池,可已經填上了。」
第二天,正當石光玉雄在飯廳買好醬湯,鹹菜,紅茶,方形紫菜和大碗飯要吃早飯的時候,一個老人在他身旁坐下,就是昨天晚上說他寫畢業論文的那一位。
「地址你知道嗎?」
司機說,北新中學在北見市西面的盡頭。石光玉雄想,離這裏60公里,如果坐出租汽車去,那就太費錢了。雖說帶的費用還很充足,但以後需要多少還不得而知,所以在中途就換了公共汽車,何必去爭分奪秒呢。
橫山泡上很熱的粗茶,在碟子里盛上鹹菜,送到石光玉雄的手裡。
「即令尊大人並非犯罪者!但由於他親眼目睹了某一事件,因而被他人所殺。」
一天當中,少的時候死十人,多的時候死五六十人。屍體裝在馬車的貨板上,送到兩公里以外的山裡挖坑埋上。

02

「乘開往武華溫泉去的公共汽車到終點站就行了。」那位年輕的官員說道。「那裡有溫泉,有旅館,你問一下旅館的人就會了解的。」
姜元基一邊嘟噥一邊走著。
反省室的窗安上了鐵格子,入口處拴著軍犬。那個男子是從廁所的掏糞洞口逃跑的。為了防止外逃,糞坑的周圍釘上了八寸左右的釘子。在八尺多深的清潭裡,由食堂往裡邊灌水,形成一個沼池。儘管這樣,這個男人還是從這裏逃走了。
男子都是瘦瘦的,可這位婦女身上的肉好像都竄到腹部似的,腰圍粗得厲害。
昨晚的雨已經停了,但道路還很泥濘,坑坑窪窪的,路上的積水竟濺到了玻璃窗上。
「為什麼?也許你可以想象得到吧。市裡有位權勢顯赫者曾經做過武華礦山的勞務工作。他是土木建築家,併兼任市議會議員。礦山的勞務管理嚴重到什麼程度,恐怕會超出你的想象。
「不說目的就不告訴地址嗎?」
「這真是幽靜而美麗的地方啊!」
他臉色蒼白,一邊呻|吟,一邊繼續工作。頭暈眼花,大汗淋漓。
沒有攜帶雨傘的石光玉雄,很快跑進300米外的市政辦公廳。
「我在這一帶看了一下,」石光玉雄指著地圖說,「我聽說這附近是沉澱池,從這裏再往前一點,這一塊就是冶鍊廠的遺址,不錯吧?」
「先生,你為什麼被這個問題迷住了呢?」
「下面由我一個人來講。我曾打算把在武華礦山強制押送勞工的調查作為我終身的事業,這幾年我都入迷了。如果完成了調查工作,就可以出書。已經和本順一家可靠的出版社洽談妥了。
首先他想,他的頭要被石頭砸了,就會受重傷,稍一馬虎,就會離開人間。他這種恐懼心理又變成另一種想法,他覺得如果死了那多麼痛快呀。
樹枝像隧道似的蓋在頭上,穿過這條道路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右邊是比道路高一米左右的高坡。
「也不算很熟悉。只不過了解得比較多些罷了。我還曾經為佐藤先生參觀沉澱池遺址當過嚮導呢。」
「昨天晚上我住的那個旅館的客人。」
「不,我已經不是學生了。」
「是,那麼,」佐藤說,「我一面吃飯一面說好嗎?中午休息的時間很短,趕不上吃飯可不行。」
姜在肩傷痊癒以前沒去洗澡。他擔心在換班忙亂時會被人撞倒而使傷口惡化。
「我打算這樣做。」
「你是從哪裡來的?」
「先生對姜元基這個男子感受很深。或許因為姜元基這個男子是個知識分子吧。也許是因為姜元基是京城大學的學生通。所謂京城大學,就是早年的『帝大』,即東京帝國大學或京都帝國大學。你不知道嗎?所謂京城就是現在的漢城。京城也有帝國大學,他就是京城大學的學生通。」
石光玉雄又下了車,站在草地上。潤濕的草纏繞在腿上。他仰望天空時,好像看見一條淺淺的彩虹。這條彩虹在天空劃了一道弧。他剛剛移著步子,那彩虹就消失了。也許這是一種錯覺。
「佐藤老師,有人找你有事。」
「此話怎講?」
https://read.99csw.com「像小夥子你一樣,對別人想要保密的事非刨根究底地問個沒完。」
「嗯。」
他再把聲音壓低,湊在話筒上竊竊私語。「先生你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有姓崔的這個姓名嗎?他叫崔榮南,是我的父親。據說被送到武華作勞工。」
紙片上他假裝把佐藤的話作了筆記,然後又記上他住的旅館的名字。
「伯父很熟悉嗎?」
「什麼也沒有了,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意思了。」
在瀰漫的溫泉蒸汽里,有三家旅館。
老人告訴石光玉雄說他的名字叫小川。
當時的衛生條件十分惡劣,在勞工的小房子里,發生了大量的傷寒病患者。
「可是,你是個學生,能拿出多少錢?」
「這些了不起的人專用的妓館還在這附近哩!」
「有許多事需要調查。」
「我可要回住處了。」小川老人顯出弱不禁風的樣子,說道,「我已經累了,這個車太搖晃。」
「那麼是社會科的佐藤先生。」
司機對他說。
「我以前在診療所工作,所以對礦山宿舍的情況知道的不詳細。」這就是橫山的開場白,儘管這樣,他還是記得勞工被虐待的事。如吃的飯是大豆混合一點由中國運進的大麥,而且只給一碗,另外僅有鹹菜兩片。
「這是國家的命令?」
老人含含糊糊地說。
嚮導也是一種職業,要讓人家做這種事,當然是要酬謝的。石光玉雄這樣說,是希望老人也能告訴自己有關礦山的事。
他倒下去了,但他鼓起勇氣又站了起來。
石光玉雄環視著四周,賬房的管理人似乎已經看到沒有什麼事可做就呆在了裡屋,小賣店也關上了門,不見人影。
「我想去北新中學。」
「原來是這樣,佐藤老師不妨可以跟他談一談。」
「為什麼要來調查礦山的事?」
「請……請!」
「老爺爺,走到頭了。」
「現在怎麼樣啦?」
「小夥子,你真要寫書嗎?」
「不!我認為犯人是和礦山有關的人,」石光玉雄有把握地說著,「我認為殺害家父的那個傢伙對家父的情況很熟悉。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在祭神事故中所採用的殺人方法是不確定性殺人法。這種方法不一定置對方于死地,有時也許只讓對方受些損傷,這樣,即便是失敗了,家父也不能控告犯人,因為他自身也有污點。」
「是沉澱池的事嗎?準是從佐藤先生那裡聽來的吧?」
「不,已經不搞了,早就不搞了,大家不是都知道嗎?」佐藤笑了笑。
「我正耐心地等待時機。可我有事情要請求你。這種採訪報道……不僅是採訪報道……凡是同樣題材的東西若被別人發表了,儘管是費了多少氣力創造出來的,也成了二流貨。價值損失也就大了。
「我不知道為什麼,你這個人,我根本沒有調查過礦山的事。」
廢液里含有大量劇毒的氰。冶鍊銀的時候,要使用氰酸。勞工們在山上挖掘打碎的石頭,裝在手推車裡,用手推車往外運。因為身體虛弱,經常有人因為腳滑而掉在沉澱池裡。對於掉下去的人,老闆不是把他們救出來,而是視而不管,並且繼續向沉澱池添廢液。
石光玉雄發現,不論礦山的事還是佐藤的事,老人都不會讓自己真正地了解的。對於老人來說,酬謝金,不,比這個更要緊的,只是說話的對像。
「先生」,他把話筒靠近嘴,聲音放低。「現在我跟前誰也沒有,儘管如此,也還是要小聲說。實際上,我沒有寫書的心思,請你放心。我的目的完全是為了我個人。經過我的手調查之後不會公佈於眾。這種目的在電話里是不能說的。可對我個人來說,恐怕可以比得上先生的畢生事業那樣重要。」
「活埋?」
姜在中途要逃跑,可是失敗了,陷於半死不活的境地。
他碰到石塊和樹根時,一邊亂跳著通過,一邊注意著掉下來的石頭,就在一眨眼之間,他覺得石頭打到他的肩部,很短的時間,一定是不到幾秒的一瞬間,他思想活動非常激烈,同時又湧現出重複的念頭,而且在思想活動時,他的身體像被咒語鎮住似的不能動彈,好像他的腦神經忘記命令他身體活動了。
「請作罷,請作罷!」有一位婦女搖著手說。
「是曾經調查過這一帶礦山情況的佐藤先生。」
石光玉雄是這樣估計的。這三個人可能是當地人,對於這件事很熟悉,他們是直到現在也不願披露事件的那類人。其他的人是從外地來溫泉療養的,可能對礦山的事不太了解。老人們醉了酒很高興,不論誰都願意向他說一說自己的身世。可是他希望知道的事情誰也不作回答。
「大概是寫大學畢業論文吧?」
問他是否認識姓崔的人,也是一無所知。
「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所長說著,「要是得了這種病,也就沒救了。除了立刻進行處理外,沒有其他遏止的手段。勞工要多少還可以招多少。」

01

石光玉雄總想把談話引到礦山的事情上,可每次都錯過了,也想對佐藤老師作詳細的了解,可老人的話含糊其辭,總願說些自己的身世。
但是他被抓住以後,赤身裸體地被人用鏟子毆打,暈過去后澆上水,再毆打。到了第二天,即使是身體不能動且又不能吃飯的人,也要讓他工作。怎麼也走不動的人,讓他坐擔架,由其他入把他抬到現場,放在寬闊地,讓寒風吹。
「這可難辦啊。」
「可是……」
這是所長的命令。
勞工房和走廊之間,並列著老闆的房間,經理的房間和賬房等。
「請你先等一下,」副校長說,「你要了解礦山的目的是什麼?」
從那以後日本人繼續進行殘酷的私刑。可是只有姜不知為什麼免遭暴行。因為他是這件事的翻譯。翻譯的內容包括:主謀者是誰?暴動成功後計划通過什麼途徑逃走?外部有沒有領導者?不僅僅是作口頭翻譯,連審問者發怒的情緒,高昂的語調,也都要原原本本地翻譯出來,並且命令他和審問者一樣,拿橡皮管子痛打赤身裸體的勞工,即使打的滿身是血,也要問出個為什麼。
「過去在這個礦山勞動的人還有嗎?」
「那時有一種勞動動員令:年輕的姑娘都要到工廠去。所長的妻子故去了,他和女子學校畢業的女兒兩人生活,因此對女兒總是不放心。所長不是當地人,是從別的什麼地方來的,不能把女兒一個人放在那兒,獨自一人來這裏。姜先生經常躲避人們的注意和芙佐江談天。要是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
「小夥子,朝鮮人和九*九*藏*書日本人都沒有了。算了吧。」
他讓妻子替他看商品,把石光玉雄請到裡邊的接待室。
所長的話除橫山外,還有兩個日本醫生聽見了。姜也聽到了,他的臉變得蒼白,渾身發抖。
「什麼也沒有呀。」
「哪一家出版社?」
回到車上,老人正在那裡打盹。
姜的飯盒裡都摻和著大米飯。夥伴的視線盯著他那往嘴裏送飯的手,有點瞧不起他。他雖然知道到底要成為被憎恨的對像,但又不能放棄特殊的恩典。為了繼續保持這種恩典,他充當了指揮勞工夥伴不光彩角色。
「噢,對。你聽誰說的?」
「不是這樣。可你是抱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去的吧?」
這時,從屏風後面出來一位年歲相當大的男人。他走到跟前,很傲慢地說:「來查找礦山遺址的嗎?」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
石光玉雄立即回答道。
「可是迫於校長的壓力,我不得不中止調查。
「佐藤老師對這事是不是還有些戀戀不捨呢?」又不知是誰開玩笑地說。
「小川?我不認識。」
值班的那個男人,冷淡地回答說不知道。
姜精通日語,礦山將他視為珍寶,被提到監工的地位。
佐藤和石光玉雄住處聯繫,是那天晚上9點鐘剛過。
「是。」
「晚上好,」對方回答了一句。
老人在住處下車時,石光玉雄對他說:「酬謝金放進你的口袋裡了,不要掉了,伯父。」老人裝作沒聽見的樣子下了車。送別的時候他一面走著,卻一面掏著口袋。
「是呀,如果沒有什麼事情,這個年輕的人當然不能到我們農村來。」
「那就太困難了,你說的大概是30年前的老話了,當時的那些人現在在哪兒,幹什麼,根本沒消息。即使是我,也沒有作過這樣的調查。」
「沒有,雖然經常有逃跑的,但卻被抓住然後施以酷刑。」
「絕不是,我只是有些興趣。」
不僅限於對朝鮮人這樣做,過去對反省室的工人也是這樣殘酷。他們使用了將脊背切開,灌上鉛,吊在樑上用火烤,再澆上水毆打等私刑。雖說是私刑,也是半公開的。對於從殖民地半殖民送來的勞工,態度就更加殘酷了。
他一時被晾在了一邊。
「伯父,你過去和礦山有關係嗎?」
那時橫山還是個小孩,並不懂得所長話里的真實含義。
「是的……可是嫌疑犯的範圍太大,不好辦。」
出了公共汽車通行的馬路,再跑十來分鐘,向右一拐就進入了山道。越走路越窄,雜亂的樹枝擋住了視線。
「雖然和佐藤先生談過此事,但此後有人告訴我這話不要再對別人說。」
「我打算整理採訪報道。」
石光玉雄剛想說這也太過分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說了一聲「是。」
石光玉雄乘飛機飛往女滿別,又繼續坐石北本線的車,在北見站下了車。眼看太陽就要落山,車站裡有些發暗。
司機這樣說著。
他背上的病人已經死去。「死了,」橫山一說,姜就站住了,接著又走了起來。他嘟嘟嚷嚷地,但不是和:身邊走路的橫山說話,而是自言自語地說,「殺人的應該受懲罰。」
車在向前賓士著。一會兒,道路消失在繁草叢中。
「這些個事,到了現在,我對誰都想談談。」
姜有一次被向斜面快跑的手推車颳了一下,險些送命。
「據說裡邊就是原來的礦山。」
老人們開始說些與石光玉雄沒有關係的作樂的話。
「是所長把女兒放在那樣危險的地方的嗎?」石光玉雄問。
橫山是一位圓臉氣質非凡的男子。
通道左側的盡頭,有洗臉室,浴室和廚房。
由於有人告密,所以幹部事先都知道要發生暴動。他們把當地的退役軍人和青年都集中了起來,並由礦山所長負責,讓大家都穿軍裝,帶軍刀,闖進勞工集結的地方。勞工們誤認為這是軍隊出來鎮壓了,幾乎沒有進行鬥爭就投降了。
「哪兒的話呢。我是學校第一,講課第一,所以沒有時間搞那些事了。」
「充當監工,就要站在日本人的立場,因此夥伴們都罵他是叛徒,他很痛苦。這個男子後來由於起義失敗而一命嗚呼了。」
「在戰爭中,哪兒都是一樣啊。」
「調查什麼?」
「為佐藤先生作嚮導時,很高興,我說什麼也不要,什麼也不要,可他還是給了酬金。這已經是什麼也沒有的地方了,外地人要是一個人去,什麼也不會明白的。」
「自由自在的多好啊。」
「啊,是嗎,還有強制押送回去這樣的事?」
為了避免勞工直接怨恨他們,便採取狡猾的手段。
挪去中間的隔簾,兩間各為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又連在一起。
這裡是一片普通得出奇的空地。石光玉雄下了車。那位老人說腿痛,下了車沒過來。空地的盡頭是個陡坡,下邊有一條河在流著。這裏可能是旅館旁邊那條河的下流。
「沒有逃跑成功的嗎?」
「什麼?噢,不用我介紹,你去北新中學就行了。」
「晚安,」他爽快地打了個招呼。
老人很愛說話,有關自己的身世和家屬的事說個沒完。
年輕的男人來到他們中間,還是罕見的事,所以石光玉雄很受歡迎。遺憾的是對方都是臉上市滿皺紋的老人。
「事情還沒有到這一步。大體上整理完時,還要讓相識的編輯過過目。出版不出版那是以後的事。」
當時,診療所除所長外,有醫生二人,女辦事員一人。這個辦事員是所長的女兒。
「年輕人為什麼還要調查這已經毀壞了的礦山呢?」
橫山一邊喝著茶,一邊慢條斯理地講著。
所長之所以讓姜在傷愈後到診療所幫助工作,並不是因為發現女兒對姜有意。如果發現了,就會和姜徹底疏遠的。所長只不過認為姜與其他工人不同,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你能夠把我介紹給佐藤先生嗎?」
有一個監工掉在沉澱池裡死去了。當時的情形誰都不清楚。沒有一個人說自己是目睹者。姜感覺到這對他自己是個警告和威脅。
「原來是這樣!」
橫山一邊說,一邊翻著捆起來的底稿紙,「好,從這裏開始吧。」說著把底稿親手交給了石光玉雄。
石光玉雄選擇了背後是懸崖的最後一家旅館「吉田館」。
「既然讓你作了嚮導,送禮是應該的。」
「你對這裏還很了解呢!」
一位醫生年歲已大,另一位年輕的醫生是半個病人。因為他做過結核病手術,沒有服兵役,在診療所是一邊療養,一邊工作。
這是用隔簾隔開的二間六個榻榻米的房間。走廊的對面設有廚房,婦女在那裡彎腰洗刷炊器。
「這裡有佐藤先生的原稿嗎?」
「噢,沒有。只有一九_九_藏_書個叫芙佐江的姑娘,是所長的女兒。」
「不,我要了解的,不是你所說的正史,而是那些被強制虐待的人的真實情況。」
在身旁坐著的女教師問道。
石光玉雄乘公共汽車經過一小時左右來到了目的地。
「什麼,起義?」
「搖晃是道路的緣故,老爺爺。」司機回答說。
在岩石表面用鶴嘴鎬挖掘的時候,他發現從上方向很陡的斜面滾下來一塊石頭。他過後一想,覺得當時也不是沒有躲避的時間。
「我的專業是社會科,從福島調到這裏后開始調查這個地方鄉土史。這樣就必然碰到礦山和勞工問題。」
「在礦山有個叫幸子的姑娘嗎?她和我父親結婚了,是我的母親。」
據說病人在約半個月前就準備逃跑。
「這位客人,你要去那裡?」
「過去這個礦山上的大戶人家,可有聲望了!」
突然,有一個男子走到石光玉雄跟前這樣問道。
「嗯,已經沒有什麼了。」
「真難為人,你竟說那樣惹人誤解的話。你是聽誰說的?」
其次,他認為不可挽救就得等死了,受了傷就得進診療所就醫,進診療所的期間要通過敵人的手看護——他這時才清醒地了解他把同胞看做「敵人」——但是,即使是讓進診療所,對一般的勞工來說,不管是重傷,或致命傷的重病人,進診療所治療也是不允許的,像自己這樣輕傷的,作為一個不起任何作用的廢物,不是要被敵人開除了嗎,這些傢伙——這是指日本人幹部——這些傢伙庇護我,僅僅因為我在這一期間收集勞工敵情這一事實,一旦受傷不起作用豈不成了私刑的犧牲品了嗎?不,作為收集敵情的人,除我以外還找不到合適的人,我還很有能力,這些傢伙們要幫助我不是還能有效地為他們所用嗎?那麼不管怎樣,我可以請假暫時到診療所休養。敵人若向我進攻,我能保護自己,這是一種危險的賭博,逃跑當然好,可過於危險。瞧,還來得及,一隻腳左右挪開!他身體活動的時候,身上的磁力好像把石頭吸引到跟前,往那個方向一跳,石塊猛力地打在了他的左肩上。
過去也曾命令過在勞工之間進行互相制裁的事。本班的產量達不到的時候,就命令其他班的勞工把作業能力差的人打倒。發現偷東西吃的,拾東西吃的,也是同樣對待。但是這時被打者並不總是怨恨打人者。他們默默理解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石光玉雄雖然這樣想,但並沒有發怒。
飯盆里裝著大麥和豆粒作的飯,另有兩片日本蘿蔔鹹菜,吃了以後反而覺得肚子餓。每人分給一杯稀薄的醬湯,可是在炎熱的夏天都不給水喝。他們的理由是,喝水容易疲勞,不能作活。
夜晚,他睡覺也害怕起來,認為睡覺時鼻和嘴可能會被堵塞,窒息而死。
大家都打開話匣,說得正熱鬧的時候,石光玉雄若無其事地詢問著。
「我不知道是哪一位。」
當時他的薪金是,一天工作16小時為二元三角五分,而日本工人一天9小時卻為七元。每天減去一元的住宿費,再有每天必須買的襪子(日本式的襪子,當鞋穿)三元五角,因此,虧空累累。這種襪子是代用品,不耐用,穿一天就破了。這種在地上走的襪子後來換成了草鞋。草鞋半天就磨破了,那就和光腳一樣。腳皮磨破了的傷口都化了膿。
走出站外時,外面正下著雨。
「在戰爭的時候,有不少朝鮮人在那裡勞動吧?」
當問到礦山的遺址距這裡有多遠時,賬房的管理人員說,他是在幾年前才調到這裏工作的,所以不知道。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再刨根問底也沒有用了。」
「好,相信你。已經好長時間了,我一直不相信別人。請你見一見橫山這個人。他在置戶街經營一個雜貨鋪。我會給他去電話的。他當過礦山的勤雜工。那時他是高小畢業的一個孩子,相當於現在中學三年級的年齡。和他相遇,對我進行調查來說,是最幸運的了。我取得的成果多半是依靠他。你可以把你的身世告訴他。有人在監視我,因此暫時我必須避免去訪問橫山。」
「我準備寫一本書,所以想了解戰時至戰後有關礦山的情況,特別是關於朝鮮人的情況。」
石光玉雄到教員室隨便掃了一眼,問了靠入口坐的那位好像是老師的男人,可被他這樣反問了一句。
「你說不定也會像佐藤先生那樣,被毆打受傷的。」
他禿了頂,頭後邊的頭髮稀稀疏疏。這個小店陳列著手紙,洗滌劑以及鮮艷的塑料簍等日用品,正對著公共汽車馬路,商品都蒙上了薄薄的塵土。
也有從懸崖上邊向下掉石塊的。
在溫泉里泡著的,都是些老年人。很少有像石光這樣的年輕男人光臨此地,所以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但是,為了達到目的,與十八九歲的妙齡少女相比,這些久經風霜的老頭老太婆倒是更適宜。
按規定,自己不做飯的人,可在自助餐廳就餐。
「伯母,他是當地人嗎?」
當石光玉雄告訴他只住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把石光玉雄額進一間像是儲藏室的四個半榻榻米的房間。
老人先態度曖昧,默不作語,可馬上又斷然地指出向右。
據說附近有很多人為了治療風濕病,長期居住在此並且自己做飯。如果事先買了飯票,和旅館預約好,也可接受訂飯。
「如果把過去的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公諸于眾,就會遭來非議,說你缺乏所謂的『愛鄉精神』。
上邊不允許姜和這位姑娘交談。姑娘不僅對姜,對誰都少言寡語,相當客氣。其實她很明白若有一點點疏忽,就有挑逗男人誘發其獸|性的可能。
「由於這種想法在這一地方蔓延,所以和強制押送有關的話題,都是禁止的。我已拖家帶口有老婆和孩子二人。為了不讓家屬受苦,所以目前我不得不屈服於壓力。
他到了賬房,通過無線電叫了車,然後取出在賬房寄存的照相機。
「你不要說我的名字,我是在自己家裡打電話,不要緊。因為這是個小鎮,所以,很容易走漏風聲。我想在沒有任何人知道的時候和你見面,可這太難了!為了不讓身邊的人知道說話的內容,你回答我的話儘可能簡單點,只須說『是』或『不是』。」
「早就毀壞了。」
「雖說是礦山,但地方太大了。這一帶的山可能都是礦山,可現在什麼也沒有了。」年輕官員指手劃腳地說。
患者得不到任何治療,對他們簡直是太殘忍了。
有三個人,堅決反對。
石光玉雄用薄薄的絹紙把錢包上,放進了老人的衣服口袋裡。老人動了一下身子,睜開眼,又昏昏沉沉地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