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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參加示威遊行。給我們自由與正義!打倒充滿虛偽的議會!」
「讀書是很有意思,但我沒有你那樣的文才。好了,我們去哈靈頓先生那裡吧。」
「示眾刑對你的刺|激似乎太大了。沒事的,你不會再回到監獄的。如果回去穴公眾日報》社,即使不願意,你也會想起示眾刑,然後又想到新門監獄。我不能把有過那種可怕經歷的你一個人拋下。你到我的住處來,好好休養吧。」
「不,若是刻意叮囑他們別說,反而會讓他們以為這是很重要的事。今後再也不要提起,讓對方就這樣忘了這事吧。」
第一本當然要簽上作者的名字,敬獻給伊蓮·拉夫海德小姐。然後各送一本給奈吉,哈特及愛德·特納。還有故鄉的母親和佩勒姆牧師。母親不曉得會為她的兒子多麼驕傲。
「我想讓你的才華開花結果。」
伊蓮沒有表示更多的興趣,「那麼明天見。」她留下微笑離開了。
納森猜想,哈靈頓可能是害怕遭到逮捕而躲起來了。
「真正的壞胚子,會甜言蜜語接近你、欺騙你。你來到倫敦以後,或許也結交了朋友。你的朋友可能是性格開朗的善良人物,於是你放下心防,向朋友坦白許多事。朋友並非出於惡意,而是以輕鬆的心態將這些事告訴別人,聽到的人又傳給別人。就像這樣,事情愈傳愈廣。誰能保證這些人當中就沒有一個心存歹念呢?你擁有的可是寶貝啊。」
幾天後的晚飯時,除了馬鈴薯以外,又多了一塊不曉得是什麼的脂肪。一個囚犯說,那是用羊的腎臟周圍的脂肪做成的肉派。每星期三因為國王陛下的恩澤,囚犯可以享受大餐。你不吃嗎?嘴巴養得這麼刁——男人抓起納森的肉派,塞進齒列凌亂不堪的嘴裏。每天晚上強|暴自己的就是這傢伙嗎?納森作嘔欲吐,強忍下來。
「具體來說,您會援助我什麼?」納森盡量公事公辦地說。「而您希望我有什麼回報?」
說完之後,納森有些貪心越來:
納森沒有說明那是什麼樣的詩、又是什麼樣的報紙。那是他渺小的虛榮心作祟。
「這個嘛,我是有點雜學知識。」
果然是聽錯了。又回到惡夢之中了……
「有人放火燒琴酒工廠!」
「審判時你沒有律師嗎?」
費拉後面的話,是對著走進店裡的艾凡斯說的。
「判刑決定了嗎?」
「拿錢付,要不拿衣服付!」另一個囚犯四處瞪視新來的人犯。
五基尼三先餘六便士三法辛。這樣可以撐上多久?
他花了兩小時左右讀完了。騎士戴葛羅真是個傻子——這是納森發自心底的感想。為了一個毫無忠誠可言的女人拋棄一切,最後甚至流浪到新大陸的殖民地去。
可能是第一次遇到願意好好聆聽的對象,孩子一口氣傾訴道。「把我交給治安隊的傢伙也不是可惜那一先令,只是欺負孩子好玩罷了。那人看起來就像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你把古詩抽走了一張對吧?」艾凡斯的聲音帶著調侃的笑意。「你真是精明。」
「而且拉別爾為了洗雪理查三世的憾恨而舉兵,卻一下子就潰不成軍,但他並沒有戰死。」
納森走上閣樓,巴雷特夫人氣急敗壞地追上去。
「我得去報社。我投稿詩作,刊登在報上。」
床鋪很簡陋,但比閣樓的稻草床墊要好上太多了。跟牢房比起來,形同皇宮。
納森早已經習慣了窮酸的餐點,但監獄里的伙食實在太糟了。在市場買的黑麵包至少沒有長霉。他所有的錢都被當成招呼錢搶走,也沒有親人會為他探監送東西。
獄卒亮出腳鐐的鑰匙。
料理送來,納森咽了咽口水。
渴望剃刀的凶暴情緒平靜下來了……他覺得。情緒能鎮定下來,令他開心。現在的他不管再怎麼憤怒,都不可能拿剃刀抵住別人的咽喉。即使錢包——裏面裝著他全部的財產——被扒了也一樣。錢必須帶在身上,這是巴雷特夫人的所作所為帶給他的教訓。萬一被扒手盯上,他將落得身無分文。納森的手無意識地時不時去確定錢包,同時也必然會觸摸到剃刀。
伊蓮對他有好感。這一點無庸置疑,否則她不會要他每天到這裏來朗讀書本——裝幀豪華,內容卻空洞到家的書本——給她聽。
「示眾刑結束后就會被釋放了嗎?」
納森蹲在角落,免得被人找碴。
「我放在寄宿的地方。」
鐵鏈的聲音響徹納森的頭蓋骨。納森忽然當場昏倒在地上。
「我對那種事……」
艾凡斯沒敲門就打開,抱著一包東西走了進來。
散發出油臭味的印刷機旁,有兩名員工正在撿鉛字。

05

「你住在哪裡?」
報社裡也充滿了琴酒味。開始投稿之後納森才知道,《公眾日報》這名字是很好聽,但員工包括哈靈頓在內只有三個人,從寫稿到印刷、販賣都由這三個人包辦。知道這件事以後,納森有些沮喪。哈靈頓似乎有意僱用納森當打雜小廝,會這麼暗示過他,但納森沒有理會。他有身為詩人和作家的自負。
他致力埋頭于寫作價值兩先令的詩稿。
「該走了,小姐。」
「把你的舊衣丟了吧。全是跳蚤和虱子,萬一被傳染斑疹傷寒就糟了。」
「『為了描述這篇故事,我必須將我邂逅騎士戴葛羅的一部分生涯奉獻給讀者。』」納森朗讀用法文書寫的內容。他內心很不安,擔心自己的發音會不會很奇怪。他打算如果伊蓮的嘴唇浮現一絲嘲笑,他就要跳下馬車,「你的聲音真悅耳。」但伊蓮這麼說。「你可以把剛才念的地方,翻譯成英文再念一次嗎?」
諾瑪付錢的時候,伊蓮上了馬車,這時她用眼神邀請納森過去。納森感到難以置信,但還是試著把一隻腳放上了腳架。伊蓮似乎微笑著點了點頭。上了馬車后,伊蓮輕輕指示他坐在對面。
被放出護送車后,人犯便被脫個精光,在監督官面前以屈辱的模樣被檢查全身,然後套上沉重的腳鐮,在黑暗中被催趕前進。每走一步,鐵腳鏢便陷進腳踝,痛得就像骨頭被削掉一樣,一下子就潰爛了。
「哈靈頓先生說你似乎被卷進那場騷動,被關進監獄了,很擔心你。所以我想方設法,請市長撤銷告訴,安排讓你出獄。」
一道漆黑的煙霧升上天空。
「是像這樣的詩。」
「對。」
「啊,那傢伙不用。」另一個獄卒說。「他的錢已經付了。一個出手大方的老爺付了他的手續費。」
這是惡魔的誘惑……
「哦,這類東西,若是不仔細鑒定,有時是會上當吃虧的。可是依我看來,那不折不扣是十五世紀的神職者所寫的詩作。後世的人實在不可能如此嫻熟地運用大量的古語。而且羊皮紙也是古物。」
什麼法庭,絕對、絕對不能指望。孩子的話在耳朵深處響著。絕對、絕對不能指望。
納森流暢地把內容轉譯成英文朗讀,伊蓮露出讚歎的表情,讓納森在內心感謝故鄉教區的牧師。教他讀寫法語的也是這位牧師。聽在法國人耳里,納森的法語應該英語腔很重,但伊蓮似乎不在意。
有人大叫,結果一部分群眾改變了方向:「琴酒!」「沖啊!」
快三點的時候,他前往《公眾日報》社。
「我一定會來。」
「不,還沒。」
他只是把哈靈頓說的內容用激烈的辭彙加以修飾罷了。儘管這麼想,但酒醉的社長拉扯他的力道太大,他只能任憑拖著走。
伊蓮只看了一點,隨即露出為難的笑容說:「好深唷,比法文還要難。」
這裏臭氣衝天,甚至比農家的畜舍還要臭上太多。
納森以甚至無法翻身的狀態過了一夜。
也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時刻。各處開始傳出鼾聲,他想是入夜了,但實在睡不著。蟑螂四處沙沙爬竄,跳蚤吸血,虱子螫咬。
他聽見啜泣聲。朝旁邊望去,只見一個瘦巴巴的孩子和他一樣蹲著,把臉埋在立起的膝蓋中。
出於在獄中的習慣,他一大清早就醒了過來,然後「啊啊」一聲,慢慢地伸了個懶腰,心想可以盡情睡個飽,又繼續睡了個回籠覺。
這本書一樣是深紅色的法國摩洛哥皮革與蕾絲花邊樣式的金箔花紋,作者也同樣是普烈菲斯神父,但書背的標題是《摩爾·弗蘭達斯》。
「還沒。我是無辜的,應該會被釋放。」
可是母親,我現在沒錢了。
納森沒有繼續多費唇舌,而是直接從暗袋裡抽出剃刀,按下把手。刀刃跳出刀鞘,泛出寒光。
用倫敦腔說話的孩子,手背上烙著代表罪人的烙印。
「你跟丁道爾先生說,你寄放在他那裡的古詩,是從令尊向教會要來的古老文書中發現的?」
「我迷上你的才華了。」艾凡斯說。「《悲歌》,那部作品實在太出色了。我願意援助你。」
一陣雞https://read.99csw.com皮疙瘩。
他出聲叫人,走下印刷廠,但這裏也沒有人。沒有印刷油墨的味道,總覺得灰濛濛的。
《公眾日報》上的詩他不想讓伊蓮看到,但《悲歌》的話,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當成納森·卡連的作品來發表。
丁道爾先生和費拉將伊蓮和艾凡斯的書各別交給兩人。
「給我一匹馬!我願以我的王國交換一匹馬!」艾凡斯說出莎士比亞劇中的台詞。
「我想書差不多應該好了,所以過來拿。」
是為了去見兩個朋友。
「不,我跟人有約。」
如果那本詩作受到世人肯定,現在正在寫作的《悲歌》或許也能出版。這篇作品才是最適合獻給伊蓮的作品。
費拉把門大大地打開,好迎接伊蓮與同行的奶媽,納森乘機迅速地鑽進店裡。
在胸骨內側洶湧翻騰的是悲哀還是憤怒,納森分辨不出來。
「您是哈靈頓先生的朋友嗎?」
途中人們從路過的人家搶來水桶、水壺、家畜的飼料桶等可以拿來當容器的東西,抱在懷裡殺向釀造廠。
到了中午,他們又被關回牢房。屍體被清理掉,地板和牆上留下神秘恐怖的污漬。吃飯了。馬口鐵盤上放著一顆水煮馬鈴薯,附上幾顆豆子。馬鈴薯都快臭了。晚飯又是干硬的黑麵包、快腐爛的馬鈴薯及一點水。如果想喝更多水,就得向看守買。不只是水,只要付錢,看守什麼都能幫你弄到。但看守會敲竹杠,價錢是一般的好幾倍。差額都進了看守的口袋。
一個小時過去,諾瑪分秒不差地搭馬車前來迎接時,沉醉於瑪儂的美貌、與她私奔的年輕騎士戴葛羅正在巴黎與她共築愛巢,同時為錢所愁。而瑪儂似乎在背地裡接受富裕男士的資助。
納森把小皮袋裡的錢倒到掌心。基尼金幣兩枚,然後是三先令六便士三法辛。
「不可以告訴別人。」
「嗯,我告訴愛德和奈吉了。他們是我的朋友,是解剖教室的丹尼爾醫師的弟子。他們說他們住在老師家。」
「蕭迪奇。可是從明天開始,我打算像以前那樣,在『馬修斯』咖啡館寫東西。」
侍者前來詢問點單,但艾凡斯揮揮手說「我們要走了」,付了納森的帳,還給了一大筆小費,然後催促納森說:「好了,走吧。」
「可以讓我看看那一張嗎?那篇古詩非常精彩,可是少了一張,前後的經緯有些搭不起來。」
「沒關係的。」
「『愛情帶著棘刺,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愛情就是一朵花。相較之下,友情又算什麼?不過是青菜罷了。』」這話時誰說的來著?是納森在書上讀到的一節。
「丹尼爾先生的解剖教室弟子?」
納森也把他在「馬修斯」埋頭寫詩的事告訴過伊蓮。
眼前的人是天使嗎?
恢復意識時,他躺在辦公室的長椅上。
巨大的白鐵盤中央堆滿了水煮鴿肉,周圍環繞著高麗菜、紅蘿蔔和蕪菁,然後淋滿了幾乎快淹沒這些的奶油醬。
若說咖啡館是男人們的地盤,茶館就是女士的園地。
他把錢包里所有的錢倒到掌心算了算。雖然不管算上多少遍,金額也不會增加。
「你務必要找找看。」
「你從古詩抽走的那一頁在哪?」
「不是微罪,我是無罪。」聲音沙啞。

01

倒映在鏡中的臉簡直不像是自己。納森脫|光衣服,清洗全身。不管再怎麼洗,依然有看不見的瘴氣從毛細孔中源源不絕地湧出。
設在牆上的蠟燭和火炬提供了些許光明,但感覺就好似成了盲人一般。被扔進雜居房時,納森的眼睛總算習慣,可以隱約分辨出物體的形狀了。
我聽錯了嗎?釋放?但納森又被送回了新門監獄。
他從後面抓住連滾帶爬衝下樓梯的女人肩膀,把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其實我的法語學得並不好。」伊蓮這麼說。「我本來想請家庭教師音讀翻譯給我聽的,但你念得不曉得比他好上多少倍。」
比方說打撈泥濘破爛。這些人——大部分是孩童或老太婆——趁著退潮時打撈泰晤士河的泥濘,撿拾破爛,換得一點小錢。撿的東西有煤層、鐵屑、釘子、繩頭、骨片等等。十四磅煤層可換一便士,五磅廢鐵可換一便士,三磅骨片可換一便士。花上一整天打撈,才總算能賺得三便士。只要不厭惡在泥濘中打滾,或許可以免於餓死,但由於不衛生,幾乎沒有一個打撈者不得病的。因為也沒錢看醫師,所以只能在痛苦呻|吟中死去。
火藥庫爆炸般的轟聲忽然響起,一道火柱衝上天際。
夢想不知分寸地寵溺著坐著樓梯上的十七歲少年。
艾凡斯難以置信地搖搖頭。看起來也像是有些不高興。
艾凡斯暫時離開,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包糧食、一瓶淡啤酒,還有另一個大包裹。
「嗯,那身衣服很適合你。這樣才像個詩人。」
納森想起這個只見過兩次的人。
「下次用更強而有力的辭彙彈劾政府吧。就算不是詩的形式也行。政府又企圖放逐維克斯先生了。維克斯先生讀了你上星期寫的報導,說很有可取之處。他對現今的社會憂心不已,因為這個社會讓你這種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因為貧窮而永無出頭之日。他想要改革少數貴族利用國王之名掌控政治的現況。不要害怕激進,溫文儒雅的詞句是無法抓住民眾的心的。」
納森看著自己變得好長的指甲,心想自己應該也是那副德行。
他把包裹放到凳子上,從納森手中取下剃刀,折起對摺的刀刃收進鞘里,擱到洗臉台上。
「就算扣掉還沒付的房租,應該還有更多。」
「我也是無辜的。」
「萬一被闖空門就糟了,所以我替你保管起來了。房租也先扣掉了。」
「我看到路邊掉著一先令,去撿的時候,被一個穿著體面的傢伙看到,他就說我偷他的錢,把我交給了治安隊。」
鐵鐐被解下了,但踩在地上的腳一點都不踏實。納森先往《公眾日報》社走去。他很想喝杯熱紅茶或咖啡,吃些沒長霉的麵包,但也不能用這副德行踏進店裡。頭髮和衣服上都爬滿了虱子。
拒絕付錢的人遭到毆打、踢踹。
然後他被丟去洗醋水澡,接著護送到監獄附近的中央刑事法庭。
話說回來,自已是不是睡過頭了?艾凡斯先生會不會等得不耐煩,打道回府了?
「哈靈頓先生在哪裡?其他員工呢?」
一小時后,奶媽諾瑪來接小姐,納森至福的時光結束了。
納森對政治毫不關心,對於世人正對腐敗的議會政治發出糾彈之聲,還有糾彈的中心人物是一個叫約翰·維克斯的人,直到哈靈頓告訴他之前,他都一無所悉。新大陸的殖民地與祖國英國的關係惡化,維克斯自亡命的新大陸返國,正逐漸結集反政府勢力,這些是哈靈頓給他的主題。納森根據這些,將彈劾政府的煽動內容寫成諷刺詩的形式。
哈靈頓拜訪咖啡館時,總是打扮得無懈可擊,但是待在報社裡的模樣,看起來就跟流浪漢沒兩樣。
「您似乎很喜歡閱讀。」
他們還說,解剖實習容易受到他人厭惡。內科醫師擁有崇高的社會地位,受人崇敬,但外科醫師卻受到輕視,更遑論解剖學。解剖學被當成毒蛇猛獸般避之唯恐不及。明明探究病理是首要之務呀——當時奈吉用那張孩子氣的臉吐露不滿,而愛德露出苦笑。
彷彿他被投獄的漫長「時間」從不存在似地,那之前的「時間」與今天銜接在一起。納森在攤販喝了一碗熱粥,然後走進「馬修斯」。
「是像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那樣嗎?」
「那是我寫的,還沒有完成。我還沒寫完,就碰上了那種事。」
儘管這麼想,他卻又荒唐地幻想起:如果伊蓮要他帶著她一起逃到天涯海角,自己會怎麼做呢?
由於沒有窗戶可以讓空氣流通,充塞房中的惡臭沉澱,腐蝕著囚人的肺部。監獄的管理人寧願讓囚犯窒息,也不願支付窗稅。
其他女客也靠到兩人的桌旁,一邊聆聽一邊竊笑,並相互戳弄著。
納森輕笑,與奈吉擁抱,手摟到愛德背後輕拍。
如果故事比這本作品更長上三倍就好了。雖說朗讀比默讀更花時間,而且還要譯讀,花的時間更多,但只要一個星期,就會念到戴葛羅在殖民地與看上瑪儂的男人發生爭執,殺掉對方,與瑪儂一起在荒蕪的原野上奔逃,瑪儂曝屍荒野的結局了。
身上沒錢的人被剝個精光,渾身赤|裸。
被稱為「琴酒巷」的貧民窟一帶,娼窟和簡陋的客棧櫛比鱗read.99csw.com次,哈靈頓的報社就位在這裏。擁擠錯落、搖搖欲墜的破屋中,只有三棟建築物是豪華的:當鋪、琴酒私釀廠,另一間則是葬儀社。
他再次前往「馬修斯」。
高喊著要打倒腐敗貴族的寡頭政治的維克斯,在前年從亡命的新大陸殖民地返國后,成為選舉候選人,當選為下議院議員。然而他被收監在王座法院,被判處二十二個月的禁錮刑。他在獄中持續反政府活動,今年四月獲釋出獄,卻被逐出下議院。大部分的民眾都支持維克斯。

06

「這麼熱情,簡直像十年沒見似的。」愛德說。「怎麼這麼想我們?不是前天才剛見過嗎?」
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伊蓮了嗎……?
納森在樓梯坐下。他渾身無力,橫躺下來,感覺自己的身體滾落樓梯。
這件事也被報紙大肆報導,因此市民的積怨漸深。
納森一陣心驚,,他們知道我被關進牢里了嗎?但侍者接下來的話讓他放下心來:
他是昨天獲釋的。他再次想到這個事實。前天晚上,他人還在恐怖的牢房裡。
「付招呼錢來!」
想像無邊無際地恣意馳騁。在夢想之中,再也沒有謙虛的容身之處。
「把維克斯送進議會!」
「你今天也要去咖啡館嗎?」
納森把抵在她脖子上的剃刀迅速移動到後頸,抓住髮根猛力一劃。
「我人面很廣。」
「不,我今天要去報社。」
「他好像還沒有仔細讀過。我比他先讀完了。不管是古詩,還是你的作品。」
囚犯裏面也有人沒有戴腳鏈。他後來才知道,只要向看守行賄,就可以免除戴腳鐮。
囚犯等待室里有十幾名未判決的囚犯,每一個都蓬頭垢面、長滿鬍子、眼眶深陷,頰骨與下巴顯得凸出。他們應該也被途去洗過醋水澡,但完全無法洗淖污垢和牢房的惡臭。
寶貝。納森自己就是這麼說的。對愛德和奈吉。
「丁道爾先生很忙,還沒有看。」
「你應該先打理一下你的外表。」
「『馬修斯』我知道,是那家面對噴水池小廣場的咖啡館對吧?不過我沒進去過。那麼明天中午左右,我去『馬修斯』接你。我們在附近的酒館用餐吧。到時讓我看看你抽走的那一張。然後我們再一起去找哈靈頓先生,他在皇家交易所前面。」
囚犯白天會被放到中庭,這裏也盛行賭博。
在深夜的監獄里強|暴他、不知是誰的囚犯,在納森心中與艾凡斯重疊在一起了。
「撤回放逐令!」
群眾叫囂嚷嚷著,朝他丟擲雞蛋或石頭。
「艾凡斯先生……您是艾凡斯先生吧?我在丁道爾先生的店裡見過您。」
固定在牆上的三層床鋪被先來的人佔據,像納森這種後來被關進來的人,只能蹲在跟泥地沒有兩樣的地面上。也沒有空間讓他們伸展身體躺下。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想要睡床鋪的話,必須付錢給看守。只要一星期付兩先令六便士,就能買到床鋪的使用權。話雖如此,也不是一個人獨佔床鋪,因為看守會把一張床的權利買給兩、三個人。
他來到「馬修斯」,背對侍者冰冷的視線,在老位置坐下。
他在茶館吃了小圓糕,奶媽一起付了錢,所以省下一餐的錢。如果今後每次見面都能吃到小圓糕,幫助很大,但這個想法讓納森覺得很沒出息。
「不,會被監禁在監獄。不曉得要關上幾個月還是幾年,會不會被釋放,要看國王陛下的心情吧。」
他依然沒有把伊蓮的事告訴兩人。因為一開始沒說,後來就沒機會說了。他不想被人拿這件事調侃。奈吉應該會誠心為他欣喜,但愛德就不一定了。總覺得愛德會嗤之以鼻。愛德的言談之間都透露著諷刺的冷嘲。「『年輕的夢想家啊,不要相信自己。』」他還會像這樣引用過出處不明的詞句。「『要如同潰瘍般恐懼靈感。那若非你害病的靈魂鬱悶的譫書,就是遭囚禁的思想煩躁。』」
他看看壁爐架上的時鐘確定時間。十一點四十三分。自己睡了真久。
到了夜裡,有人從後面襲擊他。他反抗,結果被勒住脖子。納森感到生命危險,停止了抵抗。然後他被強|暴了。
哈靈頓的頭和雙手從兩片組合起來的木板洞穴中伸出。
鐘聲告知正午到了。幾名警吏解開示眾台的枷板,讓哈靈頓坐上返回監獄的護送車。哈靈頓的雙腳銬著腳錄。
納森被叫到名字,入庭,被帶到被告席。
「沒辦法的。他是惡名昭彰的《公眾日報》的社長。暴動的時候他沒被逮捕,但後來因為教唆及煽動暴動的罪名被逮捕,打進新門監獄。是暴動幾天後的事。他似乎被關在跟你不一樣的牢房呢。他現在依然是收監之身。審判之後,他被判一天兩小時,連續五天站在示眾台上示眾,其餘時間得待在牢房。這算是很輕的判決了。有些人被示眾十天,被投石活活砸死。哈靈頓先生的示眾刑,今天是最後一天了。」
大概是覺得納森再也不會回來,房東便把他的東西洗劫一空了,結果看到他又出現,只好趕忙把手邊所有的錢塞進他的錢包里吧。
現在兩人正在這棟建築物的某處進行解剖實習嗎……?納森很想偷看,但還是直接路過了。
走下辦公室后,艾凡斯從架上取出一疊紙放到桌上。

03

「你還不明白倫敦是個多麼可怕的地方。」
如此叮嚀的艾凡斯,眼中一瞬間閃過一道厲光。納森用手按住剃刀。
倫敦的蔬菜都沾滿了煤煙。英國料理的滋味總是被法國人嘲笑說英國人是在胃裡做菜的,但這一餐對納森來說,是他來到倫敦以後第一次享用到的豪華餐點,也可以說是他此生嘗到最美味的餐點。
被煤薰得漆黑的新門監獄的中央拱門上有著浮雕,是那位留下許多知名軼事、投注私財改建監獄的狄克,惠汀頓市長,還有跟隨在他腳邊的貓,但納森並沒有看到。鐵格子門被拉上去,護送車穿過拱門。托惠汀頓市長之福,監獄的建築物變得宏偉許多,經大火燒毀后又改建得更加雄偉,但受監人的待遇卻完全沒有得到改善。
稍後上車的奶媽看到納森,厲聲斥責:「小姐!」
「您要安排我的作品出版嗎?丁道爾先生怎麼說?」
倉皇逃竄的人群中,扒手們身手迅捷地乘機大撈一筆,也有人趁亂放火燒毀看不中意的有錢人家,終於驚動了武裝的騎馬治安隊。
為伊蓮朗讀的那段時期,納森去過一次韋斯頓街的皮革市場。因為他對裝幀用的皮革製造工程很感興趣。深紅色的皮革書籍美崙美奐,然而它的前一個階段—從獸皮變成皮革的工程,卻簡直就像浸泡在鮮血與惡臭的湯水之中。皮革用狗糞軟化之後,再浸泡到單寧液中,以火烘烤乾燥。皮革師傅被與一般市民隔離開來。納森掩住口鼻就要離去,被人罵道:「要不要把你的皮也剝下來鞣一鞣呀,小鬼?」等我死掉——此時他忽然動念心想。如果我的皮能用來裝幀書本,那不知該有多美妙?求成深紅色,捺上金箔裝飾的話,一定會很美吧?美麗的事物由污濁之中誕生。即使棺柩中的肉體皮膚少了一部分,神明也會寬恕允許吧?
比方說撿狗糞。只要撿拾一定分量的狗糞,拿到鞣皮工人那裡去,就可以賣錢。一桶草料桶的狗糞可以賣八到十便士,如果品質好,還可以賣到一先令。可是這得一整天彎腰看著地上撿舍糞便,他才不幹。
「二樓有哈靈頓先生的房間和化妝間,你就借用一下吧。」
馬車搖晃著出發了。
「這些是你寫的?」
他們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中衝進地下室,把琴酒汲入容器中,或當場牛飲,還有人整桶扛起來搬出地面。納森狼狽萬分,總算是逃離了地下室。穴悲歌》的草稿連同筆記用具一起放在公眾日報社,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看到有人陷入困難,我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五月中旬。公園與廣場的新綠雖然讓景色總算清爽了一些,但覆蓋在建築物上的煤污依舊,天空也因為粉塵煤煙而一片漆黑。
不是哈靈頓的聲音。
「是的,他是為了那位殘虐的佝凄王,在博斯沃思原野奮戰並戰死沙場的戰士。」
同樣的事情日復一日,時間就這樣過去。他變得與他鄙視的摩爾一樣了。
納森連悲嘆自己的命運的餘暇也沒有,凈是茫然若失。
幸虧酒鬼巴雷特先生現在不在。即使手中有刀械,但要一次對付兩個人,孱弱的納森還是做不來。
納森走在路上,感覺到氣氛非比尋常。人們開始眾集在廣場或十字路口。
被捲入激流的納森也跑了起來。因為如果站著不動,就會被推倒踩扁。
「你是上次的先生。」伊蓮展露https://read.99csw.com笑容,讓想把納森趕走的費拉不得不閉上嘴巴。
納森跪在地上祈禱之後,在哈靈頓先生的床鋪躺下。由於不必擔心被人強|暴,他得以一夜安眠。
納森帶著筆記用具離開了。
「你上星期不是也寫了篇精彩的批判文章嗎?」
彷彿看透了納森的想法,艾凡斯說:「不過是在新門待了一個月,別自以為就了解倫敦了。」明明包廂里只有兩個人,艾凡斯卻把聲音壓得幾乎聽不見。
納森拿起剃刀,在磨刀皮帶上滑動。由上而下,由下而上。
他在搖晃的馬車中恢復了意識。他靠在艾凡斯的肩頭上,被他扶著。
「現在只有這些!晚一點會還給你!」
「要去哪裡?」
聽到這種話,令納森的自信盆發消瘦了。
「我猜你出獄以後一定會來這裏。」
兩人在酒館的包廂獨處。沿著肩胛骨邊緣撫摸的手指觸感警告著納森:不要信任他。
「諾瑪,我之前不是跟你提過嗎?他就是我的騎士。」
「你果然身心俱疲了。這也難怪,你在那個地獄待了一個多月嘛。」
孩子堅決地搖頭:
在《公眾日報》上,納森沒有使用本名,而是以「N·皮姆」這個筆名寫諷刺詩。因為他不希望終有一日當詩人納森·卡連聞名於世的時候,被人與小報上的煽動報導作家連結在一起。
納森戀戀不捨地就要把書遞給伊蓮,「不,你拿著吧。」伊蓮把書推還給他。「我每天都會來這裏,你也帶著那本書過來,然後為我朗讀。」
納森嘆了一口氣,回到現在沒有錢的現實。
「你在這裏等一下。」
艾凡斯就像聽到什麼離譜的玩笑似地笑了。
「付手續費。」獄卒說。「被釋放的囚犯必須付手續費給新門管理員。重罪犯是十八先令十便士,但可惜你是微罪,只要付十四先令十便士就行了。」
「你已經告訴過誰了嗎?」
經過三星期左右,納森終於與伊蓮再會了。他每天都去丁道爾書店報到,終於有了回報。
治安隊開槍,見一個抓一個,銬上手銬,扔進護送車裡。「我什麼也沒做!放我出去!」納森喊叫著,卻無人理會。
「您把我救出監獄,難道就不能救救哈靈頓先生嗎?」
「不是你抄來的嗎?」
納森急忙進浴室整理儀容,抱起筆記用具出門去。腳步蹣跚不穩,呼吸急促。他把剃刀藏在暗袋帶在身上。就像護身符一樣,他離不開它了。一度在他心中醒來的凶暴部分,無時無刻都索求著剃刀。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難道……是哈靈頓先生托您照顧我的嗎?」
「不是,那是我的創作。」
「我找到的只有那一篇。」
「連市長都買您的帳嗎?」
他幻想割開艾凡斯咽喉的觸感。
他把剃刀收進暗袋裡,折回通往琴酒巷的路。
如果不挑工作,倫敦多得是掙錢的方法。
增加成幾百、幾千名的群眾,齊步朝議會走去。
「您讀了我投稿《公眾日報》的詩嗎?那不是我真心想寫的。」
「您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這樣的聲音蔓延開來,民眾退縮了。
茶館里,女士們的吱喳聲輕薄膚淺,傳入耳中的對話片斷讓納森感覺高人一等。
納森才剛坐下沒多久,兩顆青菜就走進「馬修斯」來了。
「弗蘭西斯·拉別爾武運蹇落,」艾凡斯念出其中一節。「拉別爾,我記得他是理查三世的家臣吧?」
納森把手放上那每一抽噎就跟著顫抖的肩膀上。
「釋放時的手續費,也是您替我付給看守的嗎?」
「如何?」艾凡斯盯著納森的臉看。「十鎊不夠嗎?你還需要多久可以完成?」
納森先是大口啃起白麵包,再狼吞虎咽地吃起似乎是在攤子買來的熱呼呼鰻魚馬鈴薯泥,接著一口氣把淡啤酒灌光了。
在念完《瑪儂·雷斯考》之前,先把詩作完成吧——納森這麼決定。讀完《瑪儂·雷斯考》后,就朗讀自己的詩作——異國的公主與年輕奴隸的愛情故事——給伊蓮小姐聽吧。伊蓮一定會讚歎說,比起夙負盛名的普烈菲斯神父,無名的納森·卡連更要出色太多了。
看到納森·巴雷特夫人慌得跟什麼似的。「我們都以為你半夜潛逃了。你跑去哪了?」
「是的,小姐,書才剛完成而已。我們催促師傅趕工,儘快裝幀完成了。我們正要派人送過去呢。啊,正好,您的《魯賓遜漂流記》也完成了。」
途中他經過卡斯爾街。愛德和奈吉就住在這裏呢——他仰望著建築物心想。他們向丹尼爾醫師學習解剖學。兩人說他們是老師家的寄宿弟子。他們兩個人都很好,但工作內容有點可怕。
在兩人面前,納森努力隱藏弱點,虛張聲勢。剛認識時,他說得好像作品立刻就要出版了,卻遭到丁道爾先生忽視。他沒有告訴兩人這件事,但兩人應該察覺出版的事情並不順利吧。納森也極力不把沒錢而感到不安的事表現在態度上。他絕對不要受人憐憫。但有時他會突然撐不下去,透露出感傷的真心話:「如果我死了,請把我埋葬在教會墓園的柏樹下。」然後感到丟臉極了。他希望別人認為他是一個玩世不羈的人。
「您願意幫我向丁道爾先生推薦嗎?」納森性急地追問。
黑暗中,有人從背後抱了上來。臭氣變得益發濃重。
「只有那一篇嗎?沒有其他的了嗎?」
他已經有幾篇詩作刊登上去了。一篇的稿費只有少少的兩先令,但對於靠著手中僅有的錢過活的納森而言,這點收入非常珍貴。可是,這份差事也侵蝕了他真正想創作的時間。
「小姐,我們又見面了。」艾凡斯親昵地寒暄說,被諾瑪瞪了一眼。
納森坐在無人的《公眾日報》社階梯,俯視著罩上薄薄一層灰的印刷機尋思。
納森想起乍到倫敦時路人待他的冷漠態度。問路也不理,還踹開他的行李箱……
他進入二樓的哈靈頓先生的房間。
「愛德先生和奈吉先生偶爾光臨,都很擔心您呢。」
他踩過垃圾堆,淋著窗戶倒下來的穢物,總算走到了《公眾日報》社。最先踏進去的辦公室沒有半個人影。
納森忽然想起孟德斯鳩在著作中提到:友誼就是一種契約,對人付出一點好意,期待能獲得更多好意。他回想起他們的友誼就是從兩人對他的一點好意開始的。他們應該不期待我能回報更多的好意吧。啊,把紋章學的書借給愛德,算是我的一點好意吧。愛德依照約定在隔天還給我了。我也沒有期待他們回報我更多的好意。可是見到他們,就感覺心境平和多了。雖然納森感覺他們兩人的關係極為緊密,而自己並不屬於其中,但也覺得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嗨。」艾凡斯站在納森的桌前。「恢復點精神了嗎?你昨天看起來就像個垂死的病人。你的臉色還不是很好呢。」
自己會被投獄,都是哈靈頓害的。然而奇妙的是,納森完全沒辦法對哈靈頓興起半點怒意。是因為他現在這模樣實在太過悲慘了嗎?
納森還以為自己的精神和體力都恢復了。
哈靈頓說完,開始撿鉛字,因此納森說:「呃……我的稿費呢……?」於是哈靈頓扔了兩先令過來。
他點了咖啡,放好筆記用具,但在提筆寫作之前,他先看了店裡的報紙。他對社會情勢沒興趣,但心想報上或許會有徵才廣告。他希望最好能謀得一個與文筆有關的差事。如果沒辦法,可以活用學校涵養的法律事務所也行……但沒看到什麼理想的職缺。
納森被摸遍全身,裝有幾先令的錢包被搶走了。腳鐐奪走了他的自由,只要動彈一下,鎖鏈就發出不祥的可怕聲音,讓他驚心是不是腳踝折斷了。
這是神的旨意。
「沒有全面信任丁道爾先生,我也覺得冒失,但還是小心為上。」
他被推擠、撞開,推到牆邊去。那裡躺著一個囚犯,裹著破布般的衣物。納森被擠壓,不容分說地碰觸到那名囚犯的皮膚,一股令人驚嚇的寒意傳了過來。他覺得那個人已經死了,卻叫不出聲音。
納森扶伊蓮搭上馬車后,前往公眾日報社。
納森拿走了全部的基尼金幣,跑到閣樓拿起行李箱,再次衝下樓梯,離開房子。
艾凡斯領頭上了階梯。
雖然沒有浴缸,但有個大型洗臉台和鏡子,還有裝滿了水的水缸。
納森穿上衣服,不著痕迹地藏好剃刀問道。
如果我死掉——納森又開始幻想。就讓愛德和奈吉利用這具身體吧。如果解剖是那麼重要的事情的話。如果是他們兩個,讓他們解剖也沒關係。埋在教會墓園裡的,只要是剩下的骨頭就行了。
「如果仔細找,或許還可以找到更多。」
納森覺得眼前一黑,就要昏厥時——
納森撐起上半身,但頭暈目眩,實在是動彈不得。
被推到被告席上的納森,無法理解周圍究竟在做些什麼。
「丁道爾先生似乎九-九-藏-書懷疑那是一篇贗作。」
哈靈頓就在高出一層、格外顯眼的地方。
「是的,他們是我在倫敦最先交到的朋友。他們的工作有點可怕,但他們人很好。只要請他們別說出去,我想他們都是嘴巴牢靠的人。」
每走上一階石階,沉重的鐵鏈便陷進腳踝。鎖鏈發出陰森又嘈雜的聲音撞在石階上,緊接著骨折般的劇痛傳遍全身。納森的腳踝被烙上了終其一生都不會消失的鐐痕。
孩子抬頭,或許是發現對方不是什麼可怕人物而鬆了一口氣,啜泣說:「我是無辜的。」
「是嗎?」
納森疑惑要怎麼樣在這大片人群當中找到哈靈頓,但他多慮了。
納森想起,愛德與奈吉說他們的工作也是在惡臭中進行。因為想到鞣皮工程,他才聯想到這件事。
好想見她,好想擁抱她。不,得等到腳踝的傷痕消失了才能見她。鐵鐐深深地陷在肉里,有段時間化膿了。這恥辱的印記是否一生都不會消失了?每到深夜,令他幾乎想咬舌自盡的屈辱記憶就會襲來,而腳鐮的傷痕同樣能喚起這段惡夢。
可是即使是那樣悲慘的孩子,最後神還是會拯救他們。只要讓牧師獻上祈禱,埋葬在教會的墓園,天使就會來擁抱他的靈魂,引領他上天堂。
哈靈頓鼓勵似地拍拍納森的肩,納森把兩先令珍惜地收進暗袋,走出外面。
冷靜地、甚至面露冷笑地說話的自己,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揮舞剃刀,隨手亂割亂划,才是他的原本形貌。他身上披了一層名為常識的薄皮。
「停車。」經過茶館的時候伊蓮命令。「我要在這裏喝茶,聽我的騎士朗讀。諾瑪,你先坐馬車回去,一個小時以後再來接我。」
可是也有像奈吉和愛德那樣的好心人。他們兩人都沒有倫敦腔,或許是從鄉下來的。
這是不對的事情嗎?為什麼不對呢?我的皮膚要怎麼使用,我想神是不會怪罪的……可是我卻感覺到一絲罪惡感,為什麼呢?
不過——艾凡斯警告似地豎起手指說。
蓬頭垢面、分不清男女的成群囚犯蠕動著。被逮捕的人太多,每個人都擠在一塊兒。
失去獲得兩先令稿費的工作了。
面對柱廍,有多達一百六十家店鋪,不只販賣英國物產,法國、西班牙、義大利等國的商品自不用說,甚至還有來自遙遠東方大陸的進口貨,諸如高雅的陶瓷、地毯、絲織品、香油、裝飾品,連象牙假牙、玻璃義眼皆有販賣。日常的便宜貨品則在露天攤商販賣。聚集在此的當然不只有倫敦市民,還有戴著穗飾帽子的荷蘭人、披著短斗篷的西班牙人、阿拉伯人及波斯商人。當然扒手、偷行李的、搶東西的罪犯也混在人潮之間伺機下手。
包著鮮奶油與融化的巧克力、又松又軟的蛋糕卷就像天使的微笑,納森的警戒心被巧克力給包裹起來了。
他把刀刃放到皮膚上,彷彿那是用來鎮定狂暴浪濤的咒具般。輕輕一撫,舒適的冰涼便泌入肌膚深處。這是以憎惡包裹絕望、以火焰燒灼屈辱、以嫌惡之槌錘鏈出的刀刃。他用皮膚代替磨刀皮帶,滑動著刀刃,全神貫注在這個動作。
他不曉得在雜居房裡待了多久。
國王的軍隊也出動了!

04

「啊,那些是……」納森展顏微笑。是他放在這裏沒有帶走的穴悲歌》。
由於不是發自真心的憤怒,因此提起筆來窒礙難行,但納森具備靈巧地將主旨寫成諷刺詩的才能,而這也成了讓他自覺窩囊的理由之一。他不到一個小時就完稿,把剩下的時間拿來繼續寫作《悲歌》。
「小姐,這樣實在……」奶媽抗議,但最後還是拗不過伊蓮的命令。
納森取出今天也帶在身上的《悲歌》原稿,拿給伊蓮看。
納森也讓伊蓮看了《悲歌》的詩稿。可是伊蓮沒有仔細讀內容,她只瞥了一眼,說比法文還要深奧,如此而已。
只要回去寄宿的地方,就有衣服可以更換,但他實在沒有精神和體力走到蕭迪奇。琴酒巷的話,就在附近。
他望向壁爐架上的時鐘。說好一點錢要把稿子送去給哈靈頓先生的,但他連一個字都還沒有動筆。
「全部。你發現的古詩非常珍貴。萬一被別人發現了,有可能甜言蜜語地接近你,試圖利用你。在丁道爾先生與我將它公諸於世以前,不要告訴任何人。還有你寫的《悲歌》也是。懂了嗎?」
陪審團用泡過醋的海綿捂著鼻子,或用手指捏斷芸香的枝條,以掩蓋囚犯散發出來的惡臭,並預防遭到斑疹傷寒病菌污染。法官和檢察官前面也擺了一把灑上醋水的香草。
納森也覺得自己莫名地亢奮。大概是與伊蓮的約定令他如此。
從此以後,納森再也沒有看過那孩子。
「即使不知道這件事,也沒有必要引以為恥。理查三世雖然很有名,但很少現代人知道他的家臣後來的事迹。不過作者『神的僕人托馬斯·哈瓦德』是同時代的詩人,所以應該知之甚詳吧。」
他想像起自己舔舐刀尖的模樣。一眨眼之間,嘴唇被削掉了。就像閃電劃過那般。
艾凡斯沉思了一下。然後他改變了話題。
「擅自使用沒關係嗎?」
「穿穿看,雖然是舊衣,但尺寸應該吻合。」艾凡斯說,但離開前若無其事地用手指撫摸了納森的肩胛骨底下。
「納森的稿子趕上了,把這篇放在第三版。納森,你要不要試試排鉛字?是你自己的稿子,撿起字來應該很容易。」
「不對,弗蘭西斯·拉別爾起兵叛亂,推翻亨利七世,是理查三世在博斯沃原野戰死之後。」
巴雷特夫人用憤怒的表情掩飾尷尬,遞出納森的錢包。
「為了一先令就被判流刑?」
在茶館溫馨甜美的氛圍里,實在想不出鋒利且一針見血的諷刺辭彙。
這是他在監獄里聽一個溜進煤貨船行竊失風的七、八歲撿破爛的孩子說的。那孩子說,監獄的環境比起在泥濘中打撈破爛要好上太多了。那孩子懂的字彙沒有幾個。因為日復一日,只顧著在泰晤士河的泥濘中翻撿,沒空跟其他人交談,所以學不到幾個字。
納森用表情表示他不是很樂意,但還是出聲朗讀、譯讀了。
從外面看上去,似乎是連續的成棟建築,但對開門的另一頭是中庭,連接兩棟房子。愛德他們說,中庭右邊是愛德他們住的解剖教室及丹尼爾家,左邊是丹尼爾的哥哥一家人的住處。對開門是學生們的出入口,玄關位在兩家面馬路的兩端。
「這本書我小時候讀過,這是悖德之書。」納森蹙眉。「好像是呢。」伊蓮咯咯笑著。「我聽說很有趣,以前向丁道爾先生訂來,要他裝幀的。我命令家庭教師譯讀,被他罵不行,所以一直擺在書架上。你會讀給我聽吧?」
感謝的同時,納森也悄悄感到失望。因為他原本猜想設法營救他獲釋的或許是伊蓮,聊以自|慰。不過即使是無辜入獄,他會經被打人大牢的事,若是伊蓮不知情才好。今後也絕對不能讓她知曉。
納森仍舊把刀子抵在巴雷特夫人脖子上,默默無語,她伸手指向架上的壺。納森架著她走近架子,她把壺翻倒過來,裏面滾出三枚基尼金幣。
「這是抄本呢。似乎是時代很古老的詩作,原本在哪裡?」
「哈靈頓先生今天什麼時候會回來?其他兩個人也不在呢。」

02

紅色的摩洛哥皮革飾以蕾絲花邊樣式的金箔,書背則是作者的名字納森·卡連,這也同樣烙上金箔……
森嚴的法庭前廣場設有示眾台和笞刑柱,擠滿了來看罪人受刑的民眾。
他覺得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座孤島。周圍都是些說不通人話的、與納森過去認識的人不同的異種生物。
老囚犯們挑出九個看起來軟弱沒體力的孩子,當成柱子玩起九柱戲來,拿木製圓盤丟擲代替柱子的囚犯。
從窗戶傾倒出來的穢物和廚餘在路旁堆積如山,四處遊盪的豬只埋頭鑽在剩飯里,大白天就喝得爛醉的男人們橫躺在地,拿著琴酒瓶就口灌著。
看守有執照可以賣酒給囚犯或探視者。老資格的囚犯把從新來的囚犯身上搜刮來的錢交給看守,買來大量酒菜,開始喧嘩吵鬧,聚成許多小圈子,賭牌或賭骰子。
納森對紅色的皮革封面看得入迷,於是伊蓮把書交給他。
母親不認為詩作有何價值。如果在學校介紹的法律事務所當見習生,即使七年之間沒有薪資,之後就有薪水了。雖然不輕鬆,但生活能有一定程度的保障。母親冀望這樣的保障。如果沒有佩勒姆牧師支持,他現在還乾著那無聊而沒有意義的雜務。
「您很有鑒定眼光呢。」
「我在想……您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什麼法庭,絕對、絕對不能指望。不管read.99csw.com是陪審團還是檢察官、法官,全都是站在有錢人那邊的。」孩子一口咬定說。「我們這些窮人,全是他們的眼中釘。新大陸想要可供使喚的勞力,城裡的人也都想看死刑想看得要命。陪審團想要早早解決工作回家,所以只要碰到窮人囚犯,不分青紅皂白,統統都判有罪、有罪、有罪。因為就算判我們無罪,我們也沒錢酬謝他們呀。如果是有錢人,要是判他們無罪,他們就會付給陪審團一大筆紅包,也可以事先收買陪審團。」
「哈靈頓先生他……」
「好久沒見您光臨了呢。」明明剛才才來點過餐,侍者卻異樣熱絡地招呼納森。大概是想巴結打扮光鮮、戴假髮還化淡妝、一看就是有錢人的艾凡斯當常客,而自己也沾了光吧——納森心想。
「你看得懂?」
洗臉台旁的架子放著刮鬍子用的剃刀。
就在納森與費拉爭論的時候,一輛單頭輕馬車在店門口停了下來。車夫放下腳架,先下車的是一個疑似奶媽的胖女人,接著伊蓮扶著那名女人伸出的手現身。
手一放,巴雷特夫人便癱軟在地上。她昏倒了。
「還好啦。」
「在這裏。」
然後,他又想到把皮膚做成皮革拿來裝幀書本的事。
「是這樣嗎?」
納森輕輕觸摸暗袋裡的剃刀,再一次自我警惕。
「我讀了你寄放在丁道爾先生那裡的詩稿,還有你發現的古詩。我們到樓下慢慢談吧。」
威嫩十足地頭戴假髮、身披法衣的高等法院首席法官,問納森叫什麼名字。「納森·卡連。」他祈禱自己回答的聲音沒有發抖。
他走進報社事務所,交出諷刺詩,被意氣軒昂的哈靈頓抓住了手說:「好了,走吧!」哈靈頓和屬下的兩名員工都在喝琴酒助興。「喝吧!」他們拿酒瓶往納森的嘴裏灌。烈酒從喉嚨一路灼燒到胃部。
納森覺得自己變成了不同於過去的、某種異形的生物。
「不可以告訴別人什麼?」
伊蓮也買過舊衣給他——納森回想起這件事。當時他有理由接受。
納森對牧師的教誨幾乎不抱一絲懷疑。他裝作對那一抹疑念毫無自覺。
《瑪儂·雷斯考》的朗讀和譯讀已經結束了,但納森還沒來得及自告奮勇發表他的詩作,伊蓮就已經拿出另一本書說:「用法語讀,然後譯成英語給我聽。」
橫豎他也不打算繼續住在巴雷特家的閣樓了。如果哈靈頓暫時不會回來,就拿無人的《公眾日報》社當歇腳處吧!也省了房租。
這樣是一人份!
「新來的!」老資格的囚犯吼道。
肥胖的諾瑪目不轉睛地打量納森,兩邊嘴角撇了下來,微微點頭。
早餐是長了一層霉、又硬又乾的黑麵包和一點水,接著他們被趕出中庭。
上星期,一名上議院議員在議會提出動議,要求撤回放逐維克斯的決議,但遭到否決。
如果當時他有刀刃,早就把對方大卸八塊了。
可是愈是自負,納森就愈感不安。別人能夠理解我的詩的價值嗎?我的詩其實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優秀——這對少年而言,是難以接受的事實。
一點爭執就可以讓人扭打成一團。
若是平常的納森,應該會敏感地察覺上流社會的居民這種認為只要提出要求、不可能遭到拒絕的傲慢,並且感到強烈的抗拒。然而對於伊蓮,他卻是遲鈍到家了。
盛肉的盤子吃光以後,接著送上了甜點蛋糕。
「我哪有錢雇什麼律師?」
雖然他必須儘快完成哈靈頓先生要的諷刺詩,但他還是繼續閱讀《瑪儂·雷斯考》的後續。
我明白——納森心想。他可是在凝縮了倫敦駭人面的監獄裡頭待了一個多月。小偷、強盜、攔路打劫者、詐欺師、殺人犯、強|奸犯、仙人跳罪犯、妓|女,還有像那孩子一樣只是撿了錢的人,到納森自己這種無辜入獄者,監獄就像將這些全部攪和在一塊兒的肉布丁。即使是純真無邪的人,只要在那裡待上一個月,縱然不願意,也會學盡各種作惡的手法。
在倫敦,偷竊被視為重罪。即使偷的是小錢,一旦偷竊遭逮,就會被判處絞刑。女人的話,如果懷有身孕,就能免去絞刑,待生產後再流放到新大陸的殖民地。一名女子在人潮中扒取別人的錢包,卻免於被送到泰伯恩刑場弔死的命運,是因為她已經有孕在身。生產之後,母親與嬰兒被拆散,送上即將遠渡重洋的船隻。而在監獄里出生的這名嬰兒,就是摩爾·弗蘭達斯。摩爾被扔進孤兒院,後來逃脫,獲得富有的市長援助,在很難說算女傭或養女的待遇下成長。
「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太欣賞你的才華了。藝術家就需要援助者。我想要獲得這份挖掘、培育年輕天才的榮譽。」
「諸位陪審員,」首席法官掃視陪審團席說。「這位納森·卡連因參加暴動,依倫敦市長之名受到起訴,但市長提出撤銷告訴的請求。因此納森·卡連,你被釋放了。叫下一個進來。」
「你先把你寫到一半的《悲歌》完成吧。這段期間的生活費由我來負擔。我沒法讓你奢侈度日,不過我想想,就給你十鎊好了。你在用完這筆錢之前,把詩作完成。這段期間,我會督促丁道爾先生讀完你寄放的作品。只要仔細讀過,丁道爾先生也會發現那是貨真價實的十五世紀古詩吧。那是珍貴的發現。」
孩子說到這裏,以絕望到谷底的眼神仰望天空,喃喃道:「上天真是有眼無珠。」然後他再次把臉埋進膝蓋里。
「謝謝您。」等到把所有的食物都塞進胃裡后,納森才總算道謝說。
「我拿到稿費了。」納森說。「今天我請客吧。」他完全忘了房租的事。
代替床鋪架在樑上的稻草床墊被收起來了。
「是的。是家父死後,我在閣樓找到的。」
「我聽說今天外頭會很危險呢。小姐,我們快回宅子去吧。」諾瑪說話帶著愛爾蘭腔。
「沒錯,真虧你記得我。」
「明天我帶你去哈靈頓先生那裡吧,」艾凡斯接著說。「他暫時不會回來這裏了。」
納森一邊正常地應對,一邊把于伸進暗袋,握住了剃刀柄,拇指扣在扳扣上。只要抽出來,拇指稍一用力……
對於成為古詩發現者,聲名大噪,並出版詩稿一事,納森還心存期盼。
爽快的清醒帶給他精力。床邊的小几上有個大時鐘,針指著三點二十七分。我睡過中午了嗎?納森嚇了一大跳,但原來是鍾停了。因為沒人上發條。
「其實不管偷的東西有多不值錢,只要是偷竊,就會統統被判死刑。可是我因為年級還小,陪審團說他們法外開恩,才判我流刑。要是去了那邊,一定會被當成牛馬使喚,就連強壯的大人都會被|操勞到死。我只是撿了地上的錢而已呀。」
「他們猜您可能是生病了,或是離開倫敦回故鄉去了。我也被問了,但我也不清楚先生的下落。」侍者直盯著他看,然後說:「您看起來很憔悴,一定是生了場大病吧。」
鞣皮的工作比拾糞更糟。將屠宰場送來的、充滿血腥味的獸皮,用熟石灰溶液浸泡使其柔軟,然後割除毛與肉,再翻過來刮除脂肪。皮黏答答的,而且十分沉重。接著浸泡在攪拌狗糞而成的糞水當中。所以鞣皮工人需要大量的狗糞。工作環境惡臭衝天。
納森作陪,一起品嘗摻了香料、氣味馥郁的小圓糕和武夷茶,並依著伊蓮的要求繼續朗讀《瑪儂·雷斯考》。每念一個段落,他就轉譯為英文。
中上流女士出入的茶館,與年長納森許多的男人們高聲爭論的咖啡館比較起來,待起來要愜意多了。侍者也較「馬修斯」更親切宜人——雖然有可能是因為他是伊蓮小姐的同伴,所以受到信任——女客們看他的視線也很溫柔。在「馬修斯」,他總是被用一種「臭屁小子」的眼神看待,或是完全遭到漠視。
「我也是無辜的,可是卻在法庭上被判有罪。陪審員根本什麼都不懂,卻胡亂判決。我……我要被送上明天出航的船,被流放到新大陸去了。」
完全不諳政情的納森莫名其妙,不僅人們為何要如此支持那個叫維克斯的傢伙、為何要唾罵議會,即使想要離開,也被人潮擠得動彈不得,氣憤地心想那些高喊「給我們自由!」的人才妨礙了他的自由。
不要信任他。
一旁的鉤子掛著磨刀皮帶,上面刻畫著無數的傷痕。
哈靈頓迅速瀏覽了一下稿子,「好,這樣就行了。你來幫我一下。」然後他也不給納森拒絕的機會,徑自走下半地下的印刷廠。
「您是個學者嗎?」
倫敦名勝之一皇家交易所的中庭擠滿了群眾。
「他什麼時候才會看?」
「詩寫好了嗎?」
「那太可惜了,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經驗呢。」
「無罪跟微罪金額一樣。不付錢的話,又要被送回牢房羅?」
事後查明,是蒸餾機因為高溫而爆炸了。
「看來你吃了不少苦頭呢,納森·卡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