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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艾凡斯揪住了他的手腕,艾凡斯的體格並不壯,握力卻意外地強。
「為什麼?」
「我還期待你會更快為我設法呢,真冷漠的傢伙。」
「我現在人在下面,理所當然要倡導打倒上面的人。對了,我向你介紹這位少年。」哈靈頓把手搭在納森肩膀上。「他叫N·皮姆。」哈靈頓說出納森的筆名。「他投稿我的報紙。別看他像個孩子,他可是個優秀的作家哦。」
雖然有傭人,但艾凡斯似乎沒有妻兒。然而他卻不與納森一起用餐,三餐都是由他親自送到房間里來,然後詢問《悲歌》的進度。牛肉、小羊肉、羊肉,分量十足的肉料理,讓納森聯想到把獵物養胖的食人魔。
但哈靈頓並不知道我被關的事,艾凡斯卻知道。因為他一直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他疏通倫敦市長,撤銷對我的告訴,支付出獄的手續費,甚至跟到《公眾日報》來。我已經知道,他的目的就是得到我抽走的那張古詩,以及得到完成後的《悲歌》。
「在『馬修斯』寫作比較順。」納森用刀子切割著小羊肉的邊緣說。「一個人待在不熟悉的房間里,反而無法集中精神。」
「拜託你了。」哈靈頓說。「他將來絕對會是號人物。因為他這麼年輕,卻能運用古語呢。」
「我真是吃足了苦頭吶。你怎麼樣了呢?沒了工作,生活沒問題吧?」
「是的。」
「我並不打算騙到底的。」
「哦?那真是太厲害了。」
即使被看穿古詩是贗作,結果也算是肯定了他傑出的才能——納森是這麼想的。然後再拿出《悲歌》請對方過目。一個十七歲的年輕人居然能創作出甚至騙過眼光精準的出版業者的作品,一定會掀起話題。這將會是他以詩人身分踏出第一步的契機——納森樂觀地這麼想。
「丁道爾先生忙於雜務,還沒有細讀。我會找機會在古詩的羊皮紙上動手腳的。這麼一來,那份古詩毫無疑問將會成為貴重的古物。不會有人發現的。無論任何學者來鑒定,都不會被識破。」艾凡斯這麼說。「所以你也別胡思亂想,專心完成《悲歌》吧。」
「弗蘭西斯·拉別爾並沒有參加博斯沃思戰役。」艾凡斯依然面帶冷笑地說。「他『武運蹇落』是在一四八六年,起兵反叛亨利七世的時候。然而古詩最後記注的日期卻是『一四八五年十一月三日記之。神明忠實的僕人托馬斯·哈瓦德』。神的僕人托馬斯·哈瓦德原來擁有通曉未來的預知眼啊?」
「不願意的話,就在這個房間寫。」
納森被帶到艾凡斯的住處后,已經過了半個多月。
「我要離開這裏!」納森決絕地說。「那你離開啊。」結果艾凡斯露出冷笑。「那我要和丁道爾先生聯名,控告你是個詐欺師。」
「寫不出來。」
「丁道爾先生一定會暴跳如雷。你的詩作才華確實出類拔萃,但心機就跟你的年紀一樣,幼稚到家。你以為事情全會照著自己的意思發展?你一定連想都沒想過,丁道爾先生委託學者鑒定真偽,萬一被鑒定為真,你再坦承事實,會引發多大的騷動吧?這可關乎鑒定家的面子。你會從這個社會被徹底抹殺。」
「丁道爾先生還不知道,但我手中握有證據。」
「一四八五年十一月三日記之。神明忠實的僕人九*九*藏*書托馬斯·哈瓦德」
他打算如果丁道爾肯定那篇古詩是真的,他就坦承真相。
「是這樣嗎?」
艾凡斯在讀到抽走的那頁詩作時,就從日期的矛盾看出那是贗作。
「嗨!」一名客人以開朗的聲音向侍者及老闆打招呼,走了進來。
「壞蛋……?」
父親從教堂要來的文書中,有許多空白的古老羊皮紙。
「愛德,特納和奈吉·哈特。只要待在『馬修斯』就可以見到他們。我好想念他們。」
「這是我在閣樓發現的。」他用半帶好玩的心態拿給牧師這麼說。應該一下子就會被識破吧?可是牧師應該會稱讚他的才華,說他能模仿到這種地步,實在了不起。納森只是懷著這點程度的心情惡作劇,然而佩勒姆牧師卻大為興奮,鼓勵他拿去給專家鑒定,還寄了介紹函給丁道爾先生。佩勒姆牧師以前曾經看過丁道爾書店發行的書籍,寫了感想給丁道爾先生,接到他的謝函,兩人的關係僅止於此,其實並沒有牧師自己以為的那麼深厚。
「有時候也需要到外頭走走。」
「如果在這裏怎麼樣都寫不出來,非得去咖啡館不可的話,就去別家店吧。」
哈靈頓也不能依靠,這讓納森感到失望。原來哈靈頓之所以反對議會的做法,並不是出於正義感,而是為了賺錢。如果向哈靈頓告白贗作的事,他一定會跟艾凡斯聯手一起詐欺。
「那時你又還沒要我別說。」
「我是想讓你不被外務打擾,專心寫作。」
「只是提醒你小心。」
只要把五這個數字用蛀蝕或是污漬弄得無法辨認,就可以隱藏日期與「弗蘭西斯·拉別爾武運蹇落」這段描述的矛盾。
「《公眾日報》不是煽動民眾打倒上面的人嗎?」
「你敢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
我是贗作的活證人。納森顫抖得更厲害了。等《悲歌》完成以後,艾凡斯會把我……給殺了?
所有的路都指向新門。
不,艾凡斯說我「用未來的辭彙所寫的詩作」,他也會為我安排出版。不過前提是我得先把完成的《悲歌》交給艾凡斯。
納森與艾凡斯做出協定,總算獲得許可,讓艾凡斯帶他出來。
「吃吧。」艾凡斯拿起紋章學的書,瞥了一眼就放回桌上。
開鎖聲響起,門打開了。
「馬修斯」的壁爐已經不燒泥煤了。納森雖然攤開了草稿,艾凡斯的視線卻讓他如芒刺在背,連半個詞都想不出來。
艾凡斯為何會如此執著于《悲歌》?納森這才漸漸看出他在打什麼主意。完成之後,再用十五世紀的書體抄寫在古老的羊皮紙上—這也打算要納森來做吧—然後當成貴重的發現品公諸於世。
然後他把臉湊近納森,「我看到壞蛋。」他低聲細語說。「就在你背後。不要回頭。」
「出版沒什麼利潤吧。」
「你這次可真慘呢。」哈靈頓高聲大笑,邀他同席。
「可是我那時候也說過,我已經告訴愛德和奈吉了。」
納森的手不知不覺間握緊了剃刀柄。
「是你之前提到的朋友,丹尼爾醫師解剖教室的寄宿弟子對吧?」
再說,我要怎麼逃到他們那裡?
衣櫃里有供更換的衣物和內衣褲。原來艾凡斯老早就打算監禁他了。納森渾身戰慄。
納森瑟縮起來。「乖孩子,」艾凡斯以溫柔的九九藏書聲音說。「這危險的玩意兒就交給我保管吧。」
《摩爾·弗蘭達斯》還在納森手中。他還沒有實踐說要譯讀的約定。伊蓮會誤會他帶著書跑掉了嗎?
一走出店外,艾凡斯就露出不悅到可怕的表情。
「剛才順利瞞過哈靈頓了,這下我就可以堂堂正正把你放在我家了。讓你去『馬修斯』還是太危險,哈靈頓好像是那裡的常客。你就待在你的房間寫詩吧。」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納森興起了野心,他想要把寫好的詩稿也拿給丁道爾先生看看。丁道爾先生一定會大為讚佩,為他出版吧。納森並非滿懷自信。雖然他自負自己的詩作絕不遜於世間出版的眾多詩作,但也抱持著極大的不安,心想或許他只是自不量力。
「是三百年後的納森·卡連所寫的,是吧?」
「哈靈頓先生。」
「我不要去新門!」
艾凡斯坐在隔壁桌,但他坐的椅子可以從背後監視納森。艾凡斯假裝無關的陌生人,啜飲著咖啡。但納森時不時在背後感覺到艾凡斯的視線,坐立難安。
我又不是五、六歲的小孩子了,難道就沒有方法可以逃脫嗎?
向丁道爾先生求救嗎?千萬不能。會被控告是詐欺師,送進新門。
拍薄的小牛肉裹上麵包粉煎烤的料理美味極了,但納森沒有食慾。他只喝了杯中的波特葡萄酒。
「不要,我一個人去。」納森想要爭取,但艾凡斯打斷了他:
「你在倫敦有哪些認識的人?」

01

如果這才叫家,那蕭迪奇的巴雷特家就是豬舍。即使跟納森故鄉的家相比,也大了三、四倍之多。走進正門玄關后,正面階梯前有間小廳,擺飾著來自東洋的陶瓷大花瓶,以及幾把供來客休息的椅子。
「你想放棄出人頭地的機會嗎?如果我撒手,你形同赤|裸裸的無助小羊。丁道爾先生也不會搭理你。若是沒有我替你美言,丁道爾先生根本不會見你。」
「那場審判也還沒有結果。奴隸是持有人的財產?或是與我們一樣,擁有身為人的權利?凈扯這些無聊話。人類在本質上是渴望階級的。在底下喘息的人想要打倒上面的人,但一旦真正推翻爬上去了,這下又換他們把下面的人踩在腳底下。」
是那一頁抽走的詩稿嗎?
「哪兒的話,我可是盡了全力呢。所以你才能只判那點刑就被釋放了,本來流刑是絕對跑不掉的。」
艾凡斯不會告發納森,也不告訴丁道爾贗作的事。
艾凡斯說這裡是客房,要納森使用,然後便離開了房間,但關上的房門傳來上鎖的聲音。納森跑過去轉動門把,發現真的鎖上了。
能夠靈活運用中世紀文體與書體的納森,用古語寫了幾篇詩作后,將最為滿意的一篇抄到羊皮紙上。
納森想到愛德和奈吉,才會看起紋章學的書。
如果他們知道我偽造古詩,一定也會鄙夷我吧。不能指望他們幫忙。
「他能寫相當機靈的諷刺詩。皮姆,你再為我寫詩吧,我會刊登你的詩。穴公眾日報》雖然被禁止發行了,但我還會繼續用其他名義辦報紙。艾凡斯,怎麼樣?要不要投資我的新公司?」
「那我就不能向丁道爾先生推薦你。」
「不要。」
艾凡read.99csw.com斯根本不打算讓我以詩人身分出名。頂多隻會把我介紹為古詩發現者。艾凡斯說,丁道爾先生對於我交給他的詩作——以未來的辭彙所寫的,引以為傲的詩作——並不中意……
他甚至能影響市長。股票是怎麼操作的,納森並不清楚,但市長應該也和艾凡斯聯手大賺過一筆吧。
「我有書得還給拉夫海德家的小姐。我想見她。」
原地兜圈子。
艾凡斯再次沉思了半晌,提議說:
「有進展嗎?」艾凡斯現身,因此納森闔起正隨手翻閱的紋章學書籍。
老闆馬修張開雙手迎接,「哈靈頓先生,您被釋放了!太好了!」但那張表情摻雜著困惑。
艾凡斯端著盛有食物的銀盤進來了。不管是收送餐點、清理床下的夜壺,艾凡斯都不是交代僕役處理,而是親自動手。送餐也就罷了,但讓艾凡斯清理夜壺,讓納森嫌惡得不得了。他強烈地感覺自己受到控制。

02

儘管「友誼」被某人在箴言中貶為青菜,但對現在的納森而言,那卻是只有王公貴族才得以親嘗的東洋稀有珍果。
「沒這回事。別誤會了,我是在幫你。」
啊啊,如果現在當場站起來,大喊「各位,我偽造了贗作。我在這裏告白我的罪,乞求大家原諒」,那麼艾凡斯的恐嚇是不是就無法成立了?不,不行。就算自白,罪狀也不會消失,一樣要進監獄。
哈靈頓把手指豎在嘴唇前面,因為艾凡斯離席走了過來。
小腿冷不防被踢了一腳,納森握住剃刀的手鬆開了。
艾凡斯根本無法理解,一個詩人不可能在被監視的狀況下作詩。
唯一的武器剃刀也被艾凡斯沒收了。
「你現在在做什麼?」
「這對寫詩有幫助嗎?」
「請讓我去『馬修斯』。」
「丁道爾先生在等你完成《悲歌》。你發現的古詩,正交給可信賴的鑒定者鑒定。你自己的詩作,丁道爾先生似乎不是很中意。他說完全看不出你想要表現什麼。你的詩太前衛了。最好別太急著要求結論,因為有時候閱讀當下的心情,也會影響到讀後的印象。別失望,這些事是需要時間的。你最好別一直去丁道爾書店露臉催促。只要讀了《悲歌》,丁道爾先生對你的評價會一百八十度改觀的。剛才說到你還有哪些認識的人?」
哈靈頓好像不知道連納森也被打進牢里了。他似乎也沒發現納森去看了示眾刑,讓納森鬆了一口氣。
「你甚至告訴過那傢伙?」
「陪審團會怎麼判斷呢?把你的《悲歌》也當成呈堂證據好了。《悲歌》可以證明你有贗作古詩的能力。」
伊蓮算是認識的人嗎……?後來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面了。納森想見她,卻見不到。
「他這麼優秀嗎?」艾凡斯假惺惺地問哈靈頓。
能夠證明古詩是贗作的,就只有「五」這個數字。
艾凡斯沉思了一會兒。
「伊蓮小姐啊。哪本書?我替你還吧。還有呢?」
「專心寫詩。」
需要的東西都充足無虞,唯有行動不得自由。
「倫敦的教堂都是那個樣。」
艾凡斯撿起掉在地上的摺疊剃刀,按下把手,刀刃的部分延伸成一直線。
先前說好要給納森十鎊做為詩作完成前的生活費,也因為同住而當作沒read.99csw•com這回事了。食與住,甚至連必要的衣物,艾凡斯都提供給他,但是納森幾乎沒有可以自由運用的金錢。從巴雷特的老婆那裡拿回來的五基尼三先令六便士三法辛被艾凡斯沒收了。納森需要的東西,只要艾凡斯同意就會提供。現在納森手中有的,只有足夠支付這次咖啡錢和小費的金額。沒有錢,所以逃不掉,也沒有地方可以去。
逃到別處去。但即使想要忍辱回去故鄉,也沒有旅費。不管是乞討還是扒竊,萬一被抓,都會被送進牢里。扒竊是要被弔死的。即使什麼壞事也沒做,流浪漢也會被強制抓去軍艦當水手。在海軍里打雜的水夫,待遇糟得跟奴隸沒兩樣。因為無人志願,所以就用形同擄人的做法,以暴力強制抓人上軍艦。
「最近還有沒有什麼好生意?像『南邊』那樣的。」哈靈頓以別具深意的笑容說,表情放鬆下來。「最近什麼比較賺?聽說奴隸貿易這陣子利益大不如前了。」
我記錯了,以為理查三世的家臣弗蘭西斯,拉別爾戰死在博斯沃思戰役。艾凡斯指出這一點,但詩稿上只寫了「武運蹇落」這樣一個短句,並沒有明說他戰死了。而且那個時候艾凡斯並沒有懷疑那是贗作的樣子……
哈靈頓看到納森,湊上來輕輕擁抱。
「咖啡館那種地方不是很吵嗎?」
「你沒有權利限制我的行動。」
「成本高漲,利潤減少了。」
艾凡斯再也不偽裝他的本性了。
「那麼我就把你當成詐欺犯告發上去吧。審判會在高級法庭進行,不過在判決出來以前,你會被關在新門。」
「我之前也警告渦你吧?古時和《悲歌》的事都不可以告訴別人。」
「股票仲介人,也是個放高利貸的。他用非常惡毒的手法賺錢,還會操作股票。」
「有一點人聲比較好。一整天都待在這個房間里,讓人覺得窒息,根本提不起詩興。還有,星期天請讓我去教堂。柯芬園的教堂風紀很差,不行。我要去清凈的教堂。」
向愛德和奈吉求救呢?
納森悟出艾凡斯的執著之深,背後感到一陣惡寒。艾凡斯會對他說過:「哈靈頓先生說你似乎被卷進那場騷動,被關進監獄了,很擔心你。所以我想方設法,請市長撤銷告訴,安排讓你釋放出獄。」
「不要再見到他們,他們就會忘了吧。」
「不是,我發現了它……」
「詐欺師……?」
不!——納森發出連自己都嚇到的慘叫,打斷了艾凡斯的話。
床底下放著夜壺。是叫他用這個壺便溺嗎?雖然外觀豪華,但這豈不是形同監獄獨房嗎?
納森望向噴水池,又回望「馬修斯」。再也見不到奈吉與愛德了……
那是誘餌。
因為那本書,三人才開始做朋友。
你幾乎連鬍子都沒長几根嘛——艾凡斯說著,輕輕撫摸納森的下巴,指尖順帶滑過嘴唇的輪廓。
艾凡斯舉起手指叫來侍者,付了三個人的帳單和小費。然後他輕拍納森的肩膀說:「到我家來吧,我們一起規畫你的未來。」
與在鄉間坐擁廣大領地、在倫敦也有住宅、雇有管家、一切雜務有傭人處理的貴族或紳士階級相比,艾凡斯的住處狹小,傭人數目也不多,但看在納森眼裡還是奢侈極了。
納森被分配到二樓的一個房間。有上蓋的四柱式床鋪、附鏡子的洗臉台,九-九-藏-書還有大書桌,並設有衣櫃及書架。滿書架的藏書之中,除了艾凡斯在丁道爾書店沉迷閱讀的《魯賓遜漂流記》《湯姆·瓊斯》《克拉麗莎·哈洛》等現代小說,還有納森也愛讀的莎士比亞及彌爾頓等作家的古典作品。艾凡斯似乎是個愛書人。
雖然他不想把伊蓮的名字告訴艾凡斯,但還是說了。
「除了你以外……還有丁道爾先生。啊,寄放在丁道爾先生那裡的詩稿怎樣了呢?」
不待納森回話,哈靈頓「哦」了一聲,揚起一邊眉毛。
「那就試一次,讓你去『馬修斯』吧。看看是不是侍在『馬修斯』就能專心寫作,湧出詩興。我也跟你一道去。」
「我不是告訴過你理由了嗎?倫敦有很多壞人。我不想讓你的才華結晶被別人搶走。我是你的資助者,培育你,讓你的才能開花結果的是我。懂了嗎?」
那一頁還在艾凡斯的手上……
「在這裏寫不出來嗎?」
「那安排一個散步時間吧。」
「為什麼非得瞞著我朋友不可?我不懂。」
由於被判了示眾刑,《公眾日報》社長兼記者兼印刷工人兼販賣員的哈靈頓一下子出名了。罪狀是教唆及煽動反政府暴動,相當嚴重。如果與這樣的人物親近,有可能惹禍上身。可是就像維克斯廣受民眾愛戴,也有不少庶民聲援唾罵貴族政治的哈靈頓。對不願與任何人為敵的老闆馬修先生來說,哈靈頓這個客人就像個燙手山芋。
「嗨,哈靈頓先生。」兩人握手。
「他大概還得在新門待上一陣子吧。其他呢?」
「我不要去新門!」
「我不會阻止你見朋友。但我要看著你,免得你亂說話。」
「你要監視我?」
有時候納森也會感到不安和迷惘,是不是該趁現在向丁道爾先生坦白比較好?可是萬一丁道爾先生還沒有讀,他會不會只對自己的謊言感到氣憤?如果他讀了,或許會讚歎自己那幾可亂貭的詩作功力,但……
艾凡斯若無其事地向納森要求握手。他的眼神在警告納森不許多嘴。要不是監獄的記憶烙印在全身,納森早就當場揭發艾凡斯的虛偽了。如果反抗他,會被當成詐欺師控告。會被丟進那座監獄。
「我寫不出來。」
「你說這名少年有可取之處,我很感興趣。」艾凡斯改變話題說。「我一直想要提拔才華出眾的有為年輕人。你叫皮姆啊?我來資助你吧。」
納森感覺到雙方的視線銳利地撞擊。
「啊,那是……」納森隱瞞住狼狽說。「那或許是稍晚時代的別人寫的。就算是那樣,那也是一份具有極高學術價值的古詩啊。」
「我們《公眾日報》賣得很好呢。我要東山再起,不,絕對要。反政府的煽動言論愈偏激,報紙就賣得愈好。要操縱股價也是隨心所欲。」哈靈頓把臉湊過去,在艾凡斯耳邊呢喃:「咱們再一起大撈一筆吧。」
「如果我被判流刑,你就鬆了一口氣吧?」
藍色圓標是HURT,奈吉的姓氏是HART,所以發音有些不同,但納森覺得藍色圓標象徵著奈吉。
總之,《悲歌》還沒有完成之前,艾凡斯是不會殺我的。
身上的錢只有少少的八便士,只夠付一杯咖啡錢和小費。如果沒碰上哈靈頓,連這些錢應該也已經付掉了。艾凡斯出門時給他這八便士,也是為了完全裝作陌生人,悄悄監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