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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他取出書本,把小書櫃挪開一些,握住門把,旋轉往前拉。打開一條縫了。
救我。
床太重了。衣櫃也推不動。他不想移動窗戶旁的書桌。較小的柜子裏面收藏著艾凡斯的一部分藏書。他取出櫃中的書本減輕重量,但柜子仍頗為沉重。他把柜子推到門前擋住后,再把取出的書排回去。這樣內開的房門就不容易推開了。納森拜託莎士比亞、蒲柏、彌爾頓等作家守住入口,回到桌前繼續寫信。
艾凡斯真的忘記上鎖了。好機會!
艾凡斯手裡拿著點了火的枝狀燭台,陸續點燃室內的蠟燭。
納森原以為在《悲歌》還沒有完成之前,艾凡斯不會殺他,但只要贗作的活證人還在世上,古詩就不能公諸於世。艾凡斯開始耐不住性子了。

03

納森看到艾凡斯手中的鞭子,發起抖來。他只要反抗,就會被鞭打——毫不留情的鞭打。這陣子他一直很順從,但又要因為https://read.99csw.com飯沒吃完而挨打了嗎?即使想吃,因恐懼與不安而緊揪成一團的胃也拒絕接受任何食物。
幽禁我的人叫蓋伊·艾凡斯。地點應該是倫敦市內,但我不知道地址。
艾凡斯揚起一邊嘴角笑了。
前方的道路,他不再害怕迷惘。
愛德,奈吉。

01

艾凡斯冷酷地說完,揮起鞭子。
被艾凡斯幽禁以後——尤其是遭到鞭打后,納森徹底被無力感擊垮,握住剃刀的凶暴衝動也銷聲匿跡了。
——好,你要啥都給你。
先前在艾凡斯允許下前往「馬修斯」時是白天。太陽西下后,城市的模樣整個改觀了。他回溯記憶,把眼前朦朧不清的建築物與記憶中的景象重疊在一起確認。
艾凡斯大步走了進來。
——沒錢就把衣服脫下來!
納森拚命地跑。有東西碰上了他的小腿。路燈微弱的燈光https://read.99csw.com照出一條宛如從黑暗中擠出來的黑影。是狗。一條狗跟在納森旁邊小跑步前進。好像也不是跟著他來,只是碰巧要去的方向相同嗎?
「生不出蛋的雞,擠不出奶的羊,留著也沒用。」
發生暴動那一天,我被捲入騷亂,我什麼壞事也沒做,卻遭到逮捕,被關進新門。沒想到世上竟有那樣的地方。那裡比地獄還要可怕。我就像十惡不赦的壞人似地被銬上腳鐐,世上還有比這更屈辱的事情嗎?我形同被烙上了罪人的印記,這個傷痕會糾纏我一輩子。我只要稍微一動,沉重的腳鐐就刮掉我腳踝上的肉,陷進我的骨頭裡,然後告訴我:你是只悲慘的螻蟻,你沒有活在世上的價值,你是毫無意義的存在。我在獄中的遭遇有多麼地駭人,實在無法描述給你們聽…………
高聳的牆下有一條溪流般的小巷。如果撕開窗帘或被單代替繩索的話……他沒有自信能抓著繩索下到平地。
納森聽到腳步聲,把寫到read•99csw.com一半的紙翻過來,再放上白紙。
納森關上門,匆忙收拾東西。但決定把為完成的《悲歌》丟下。若是帶著它逃跑,艾凡斯或許會糾纏不休地追上來。詩句他一字一句記得一清二楚。現在最重要的是成功逃離。
還有什麼應該帶的東西?什麼都不用,愈輕便愈好。
納森環顧室內。
愛德、奈吉,我被人幽禁了。我找不到方法連絡你們。
在夜晚的倫敦,沒碰上攔路打劫就算是奇迹了。納森沒必要害怕遇上打劫的或是強盜,因為他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被搶。
晚餐的托盤已經收走了,所以納森以為艾凡斯今天不會再來了,疏忽了提防。他沒有食慾,晚餐幾乎連碰都沒碰。
幸而現在是夏天,就算被剝個精光也無所謂。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彷彿四分五裂了。粉碎的身體即使如此仍不停地奔跑。兩側的人家從窗戶淌出血來,納森在血泊中泅泳著,喘息化成鳥的振翅環繞住他。羽翼包裹住他破碎的片片,強而有力地載運著他。
——我身https://read.99csw•com上沒錢。
「鞭子太輕了,改用刀子好了。」
艾凡斯撇下這句話離開了。
如果要逃脫,現在是唯一的機會。萬一沒逃成而被抓到,可能會被宰掉。
剃刀依然被沒收。手無寸鐵。
沒有方法可以逃離。就算寫信,也無法送到愛德與奈吉手中。他撕掉信紙,打開窗戶,凝結的夜色滴淌進來。然後神維持著沉默。
「我寫,我寫,請不要殺我!」
「我這人可沒什麼耐心啊。你的才能似乎已經枯竭了。」
能夠逃離,對納森而言是比什麼都難以置信的奇迹。神還是眷顧了他這個地上的渺小存在。
每次聽到上鎖的聲音,納森就一陣痛苦,宛如遭到鈍器重毆肚子一般。他不可能聽漏了。
奇迹發生了。納森在深夜的倫敦,沒碰上任何攔路打劫的強盜,來到了「馬修斯」前面。咖啡館早已打烊,小小的廣場因為黑暗,與夜空融為一體。在深夜也不停迸射的噴水池,水花宛如一把把射出的刀刃,在夜裡鏤刻出銀絲。

02https://read.99csw.com

艾凡斯假惺惺地拿起白紙湊近燈火,「是我視力不好嗎?上頭怎麼看不到半個字?」他諷刺地說。
是自己疏忽沒聽見嗎?
打開玄關門時弄出了一點聲響。他走下拱門的石階,避開路燈,融入夜色中奔跑。可能是因為沒有好好進食,氣喘吁吁,腳步蹣跚。即使如此他還是跑。黑暗勒緊了他的身體。路他大概知道。去「馬修斯」的時候,他把路線記在腦里了。愛德與奈吉寄住的解剖教室在從「馬修斯」去《公眾日報》社的途中。不管是孑然一身地投奔過去,或是曾經被捕下獄,還有哀求別人救助,他都已經沒有餘裕去感到羞恥了。他把虛榮全拋棄了。
「你完全不懂創作,艾凡斯先生。有時要想出適切的一行,得花上好幾天的工夫。」
牆上的燭台沒有點火,所以走廊一片漆黑。納森緊挨在牆上,躡手躡腳地前進。他窺看樓梯底下。玄關前的大廳也是暗的。他悄悄走下樓梯。
他忽然想到了。剛才艾凡斯出去的時候,沒聽到上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