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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命運無常

第五章 命運無常

艾公子說:「但說無妨。」
王家棟道:「有我在,什麼都不要怕!」
陳買辦見他猶豫,便說:「晁掌柜,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不過,這件事你要快點定下來,機器只有一套,因為是你先談的,所以,我儘可能先滿足你。如果你決定不要,我就賣給別人了。」
他的舉動,打亂了袁世凱的整個計劃。袁世凱的臉色當即變得難看。盛總管沒料到晁信義如此不懂事,一再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坐下來,現在還輪不到他說話。
王家棟再一次撒謊:「他們可能不是一次買的,應該準備了好長時間,一點一點買的,所以這事沒法查。」
張淑梅接著說:「我們也是開胭脂鋪的,哪裡需要他們的妝品?」
「是的,在日本。」王家棟說。
艾公子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他問:「我聽說你留過洋?」
好幾個月之後。
晚上回到旅館,晁信義算了一筆賬。如果不要這批貨,下一批貨是什麼時候到,真的難說,價格也完全不由自己控制。相反,如果要下這批貨,王家棟就拿不到機器,他不得不再定下一批。如此一來,他至少會晚四個月以上。再從天津搬到北京,加上安裝調試等,搞不好半年就過去了。
王興業說:「不知道,你就懂得不知道,你個蠢丫頭,就不懂去看看?」
黑妞在門口探了一下頭,嘀咕了一句:「三少奶奶沒在。」
這次,他趕到天津,輕輕一抬價,就讓晁信義至少多花十萬兩,這種感覺是極其好的。
袁世凱說:「那就不要走了,等你岳父來,你們一起回去。」
王家棟熱情地迎接周公公,見他身邊有一位錦服公子,風度翩翩,卻不知其身份,周公公只是說,這是艾公子,多的話半個字都沒有。雖然沒有多說,卻做了。周公公怎麼說也是李總管身邊的紅人,在李總管身邊說一句話,就可能決定某個人的前途命運。這類人無論走到哪裡,都會有一堆人追隨。太監不是官員,可許多時候比官員還威風。那些有官職的甚至是大官職的,也一定會對太監畢恭畢敬,熱情周到。
周氏也吃驚萬分:「誰乾的?」
晁信義心裏一驚,不好直說,搪塞道:「怪嗎?哪裡怪?」
小傢伙才一個月,長得肥嘟嘟的,十分可愛。晁信義撫摸著他的臉,和他說話:「承志,我的承志,你聽到爹說話了嗎?」晁承志張張嘴,似笑非笑。
王家棟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驚,一陣喜,他說:「我乾的。」
陣痛令張淑梅忍不住大叫,因為是晚上,叫聲傳出很遠,那叫聲撕肝裂肺,聽了讓人心裏發慌。晁靈珊雖然生過孩子,但對於接生實在是陌生,一心指望著接生婆快點來。可時間過得似乎特別慢,彷彿已經過去了一萬年,還沒見到接生婆的影子,尤其特別的是,晁信義不在家,家裡只有晁靈珊能做主。想到肩上的擔子,晁靈珊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她在院子里轉來轉去,口裡念念有詞:「接生婆怎麼還不來?接生婆怎麼還不來?」
王家棟猶豫了一下,說:「爹,這些事您還是別操心了,有我呢。就算沒有了宮裡的生意,民間市場還大得很,我們在民間和晁家爭,他們爭不贏我們的。」
王家棟對此稍稍有些認識,可他不能說,說了就會犯大忌。
王家棟終於下定了決心,說:「要小的。」
果然,艾公子問了這句話,不再問了。
聽到喝聲,艾公子轉過身來,自然看到了王家棟。艾公子主動打招呼,道:「原來是王掌柜,你怎麼在這裏?」
聽到後來的話,袁世凱站起來,等著晁信義上來敬酒。同時,他也說了幾句話。他說:「信義賢侄啊,你把我感動了。你的話說得太好了,說得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產婆發出一聲驚叫:「生了。」
和王家棟一樣,晁信義感覺到這位貴公子的身份與眾不同,否則,以鐵良幕僚的身份,不可能對這位艾公子如此恭敬。
晁信義說:「時間不重要,但憑盛兄安排。」盛總管說:「這樣最好。我那裡還有一堆事,不能陪你,得先走了。如果有消息,我通知袁管帶,讓他派人去通知你。」
「啪!」王興業手裡的鼻煙壺掉在地上,摔成幾塊。
晁信義來到保定,前往總督府。
這話原本有試探的成分,畢竟,那筆訂單到底是否為艾公子照顧,至今沒有定論。
與往年相比,宮廷訂單的總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三成。照理說,增加三成就多三成的利潤,晁信義應該喜的。可是,他卻由此看到了另一個事實,庚子賠款是一個天文數字,政府根本拿不出這麼多錢,便將負擔強加給民間,分別在田賦、丁漕、糧捐、契稅、當稅、鹽斤等稅種上面加價,又增加關稅、厘金、統稅等各種苛捐雜稅。
王家棟幾乎想叫起來。剖腹產手術,他在國外聽說過,可在中國,在北京城,除了太醫院之外,連一家醫院都沒有,更不可能有一家可以動外科手術的醫院。
現在,他決定將這個環節省了,也會致辭,但僅僅是表示一番感謝,然後就進入下一個環節,舞龍舞獅。這不僅僅是因為晁信義來了,還因為這個艾公子。因為周公公對他說:「艾公子對你的工廠很感興趣,希望進你的工廠看一看。」
這場危機是王家棟設計的。王記胭脂坊的產品在全國各大分號已經鋪開,銷量相當不俗。儘管王家棟還有大筆的貸款沒有還清,但總體來說,他是賺錢了。正因為有錢,他也就財大氣粗。接到晁信義的請柬之後,他立即做了一件事,找了一幫社會閑雜人員,準備在京西胭脂鋪宛平工廠啟動時鬧事。這些人拿了王家棟的錢,所有一切工作均已準備就緒,單等晁信義的儀式開始,便大鬧起來。
躺在床上的黑妞忽然爬了起來,雙手亂舞:「我要尿了!」她的話剛落,就聽見一聲響,一個東西從她的兩腿之間掉了下來。
王家棟欲哭無淚,他伸手抹父親的眼睛。王興業的眼皮如鐵鑄成一般,抹不下去。
那天,京西胭脂鋪的宛平工廠建成投產,同樣舉辦了一個隆重的儀式。來而無往非禮也,晁信義給王家棟也送了一張請柬,王家棟也去了,同樣封了五千兩的禮。
花紅藍說:「這裏不行,得換張床。去搬張竹床進來,鋪上被子。」
因此晁信義沒有和岳父一起回京,而是留下來,辦理開分號的相關事宜。直到幾天後,租鋪面的事已經談得差不多了,加上晁信義收到岳父寄來的信,知道張淑梅為自己生了一個兒子,宮裡的訂單也已經塵埃落定,晁信義才打道回府。
王家棟說:「托艾公子的福,生意還過得去。」
王家棟正自尷尬,聽到艾公子主動招呼,便說:「原來是艾公子,這麼巧,在這裏碰到了。」
「真的沒事了?」王興業還不太相信。
王興業說:「我好了,起來走走。」
王家棟看了葉小芸一眼,眼眶之中的淚水滾落出來。他一步跨過去,也不管自己的手是否消毒,一把拿過助產士的產剪,將助產士扒開,彎下身來開始剪葉小芸的產道。
晁信義抱定主意不贏牌,能吃的不吃,能碰的不碰,一條心思整大牌。可他整什麼成什麼,一會兒清一色叫聽,一會兒又是小七對叫聽。有幾次,他還真是衝動,想和牌,別人打的堅決不和,心想,若是自摸了就和吧。沒想到,伸手一摸,真的就是自己的牌。猶豫了片刻,還是打了出去。再一輪,又摸到了同一張牌,再次打出去,說:「我這是什麼手氣?打什麼來什麼。」一連打了七天牌,天天都是如此。晁信義只顧著往外掏錢,總共掏了三百多兩,讓整個衛兵營皆大歡喜。
花紅藍說:「我家是中醫世家,我親手接生過十幾個孩子。」
這兩個接生婆,他提前安排住進了王家,反正自己家裡房子多,錢也不少,不在乎多幾天。那個助產士卻無法提前住進來。整個北京城,持牌的助產士沒有幾個,而在這裏的外國人還不少,那些和外國人過往甚密的中國人也受了影響,願意讓助產士接生,她的生意十分的好,根本顧不過來。
王興業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載灃不願承認的一個事實是,愛新覺羅氏已經走到了絕境。如果說一個國家真的只是取決於一盤生意的話,他認為滿清還沒有走到絕境,滿清還有茶葉可賣。現在的問題是必須儘快振興工業,迎頭趕上。只要工業強了,中國就不怕了。
黑妞把嘴巴里的食物吞進肚子里,雙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咂咂嘴巴,摸摸肚子說:「肚子餓。」
這是那種傳統的雕花大床,床共有兩大部分,一部分是主人的卧床,前面有一個窄且矮的部分,白天將被褥等拿走,可以當踏板;晚上,鋪上被褥,就是通房丫環的卧處。整個床,四周有雕花床架,既是裝飾,又可以掛蚊帳等。
不需要他說,助產士正在拼盡全力。可是,葉小芸出血太多,創口太大,根本止不住血。人的血量是有限的,哪裡經得起這麼流?就算在現代化的醫院,只要止不住血,搶救過來的可能性也是極其之小,何況在什麼醫療條件都沒有的家裡?
艾公子說:「那感情好。」
按照字面理解,扈實際是從的意思,隨扈自然就是隨從。隨從卻又是大臣,似乎可以理解成後來的侍從副官。然而,到了民國時的侍從副官,只是一名武秘書,差不多是官員的最低級別。隨扈大臣卻是大臣,差不多就是今天的秘書長了。
晁信義以為王家棟暫時拿不到機器,但他想錯了,王家的工廠比晁家的工廠早建半個月,王家又不缺錢,工程進度很快,只是後期因為付給李總管一百多萬兩,才拖了一點時間。
王家棟說:「爹,我能瞞您什麼?」
可這話不能說,說了犯忌,而且是犯大忌。
花紅藍道:「快拿把剪刀過來!」
艾公子鼓勵道:「這裏沒有外人,你只管說。」
第二個走來的是在京西胭脂鋪做飯的張嬸。晁靈珊命她立即燒一鍋開水。
王家棟把雞湯放在她的嘴邊:「喝了雞湯有力氣!」
看來,和王家這個結是結死了,永遠都無法解開了。看著這些東西,晁信義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晁靈珊說:「夫人要生了,你快去叫接生婆。」
趙三答應一聲,立即走了。
為了迎接第一個孩子的到來,王家棟提前做好了準備,他擔心一個接生婆不夠,特意請了兩個。他還考慮到,中國的醫術不如人家外國,說不定接生婆沒有助產士好,所以,他還請了一個助產士。
王家棟驚愕無比,只擔心自己聽錯了,忙湊到床前一看,果然是一個胖胖的嬰兒。
哪怕是父親和姨太同時死去這種大事,王家棟也沒有放緩工廠的建設進度。
王家棟說:「是是是,你對得起王家。你放心,我一定把我們的兒子養大成人,一定要讓他永遠記住你。」
艾公子便問:「那麼,你認為什麼是問題?」
助產士說:「你快點決定。產婦的羊水已經流完,又流了很多血,時間不能再拖了,每一分鐘都有生命危險。」
晁信義確實不知道,因此據實說:「我不清楚,我出來十幾天了。」
晁信義說:「我不是老爺,以後不要叫我老爺。」
「噗!」王興業噴出一口鮮血,人往後倒去。砰!跌在地上。
晁信義直說:「已經來了八天了。」
王家棟說:「是逆生,先出來了一隻腳。」又大叫:「助產士,助產士請來了沒有?」
木井松說:「是,老爺。」
晁信義心頭大喜,道:「笑了,笑了,我的兒子會笑了。」
王家棟不知道這些內幕,自然不可能給醇親王發請柬。
王家棟父子真是急了,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如此難纏。要知道,王家可是萬事俱備,就連慶祝的鞭炮都買好了。
袁世凱說:「這位信義賢侄,是我的兄弟四海錢莊大掌柜張壽元的女婿。諸位可能還不知道,這位年輕人極其不容易。當時,八國聯軍把晁家幾十口殺光了,一把火把晁家燒光了。整個晁家只剩下信義賢侄一人。他發誓要重振京西胭脂鋪,就從岳父手裡借了幾十萬兩銀子,把京西胭脂鋪建了起來。我知道,直到今天,他欠四海錢莊的銀子,一兩都沒有還,可是,為了我們大清國能夠訓練出一支敢和世界列強抗衡的新軍,他竟然一九九藏書下子拿出十萬兩。這位年輕人的愛國之心、愛軍之情,實在令我感佩。不過,在此我還是想說一句,信義賢侄,我知道你不容易,你拿出這十萬兩,大概還得向別人借吧。我提個建議好不好?你能拿出多少,就拿出多少。」
張淑梅慌亂地點了點頭。
王興業惡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
黑妞不明白王興業的意思,說:「收什麼?衣服我剛剛才曬出去的,現在要收嗎?」
中國要強大起來,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在工業上迎頭趕上。
終於破了水,消息傳出,整個王家全起來了。最激動的還是王興業和王家棟。作為公公,王興業不好去媳婦那裡,只好在院子里轉圈子,不時向人打聽消息。
王家棟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晁信義來了,顯得異常平靜,還封了五千兩的禮。他仔細觀察晁信義的表情,竟然看不到絲毫的異狀。他因此思量,這個晁信義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年紀比自己小好幾歲,那種冷靜沉著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王家父子沒有來,卻送了一份禮,用紅布包著,很大的一份。來的客人很多,晁信義沒有機會看這些禮品,等滿月酒辦完,送走所有客人,回到家時,張淑梅已經在張嬸的協助下,清理這些禮物。
正說著,黑妞跑回來了,一進門就說:「晁家生了個大胖兒子,放了好多鞭炮。」
王家棟只能說:「我覺得第一件事,國家要辦銀行。比如我們王記胭脂坊要建這個工廠,肯定需要貸款,貸款就要還利息,這個利息被私人錢莊賺走了。如果國家辦銀行,這筆錢就進了國庫。這是很大一筆收入。而國家銀行應該向工業發展傾斜,傾注一切力量,支持工業的發展。有了國家銀行,辦實業辦鐵路就有了基礎。」
晁信義說:「她當然是我們家的人,姑姑把她當女兒的。」
走到頭進院,見晁靈珊正在那裡打轉。她問:「姑姑,是不是夫人發作了?」
「兒子,我的兒子。」葉小芸躺在那裡,氣息奄奄,仍然說出這句話。
按照晁靈珊以及張淑梅的意思,這次要大操大辦。晁家既拿到了宮廷訂單,又添子,是雙喜臨門。兩件都是實實在在的喜事,比京西胭脂鋪重建更實在。可是,晁信義有自己的想法。一來,他拿到這個訂單,多少有些不地道;二來,這個訂單實際上並沒有給他驚喜,反而讓他覺得特別壓抑。
王興業揮舞著手中的拐杖,連聲大喊:「雞湯,雞湯。」
黑妞等著挨打,王家棟把手收了回去。黑妞跪著,磕頭的時候,屁股高高翹起來,說:「三少奶奶,我來陪你。」
晁信義說:「袁大人清楚我們京西胭脂鋪,我也不諱言,眼下我才開始重建,確實艱難。但是,即使再艱難,我也要傾盡全力支持新軍。哪怕砸鍋賣鐵,哪怕討米要飯,十萬兩,一兩不少。當然,對於袁大人,我也有一個要求。」
李氏和周氏也出來了,她們倒是離產房不遠。
又過了幾個月,黑妞快臨產了,王家棟同樣不敢大意,請了產婆、助產士,讓黑妞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做,吃喝都有人送到床前,只等著生產。
木井松說:「是,老爺。」
雞湯是為葉小芸生產準備的,喝了雞湯才有力氣生孩子。黑妞一直在廚房等待,因時間太長,趴在灶台上迷迷糊糊睡著了。一聽到王興業的喊聲,慌忙舀起一碗雞湯就往外跑。腳在門檻上一絆,撲通,人就摔倒在地,碗跌在地上,碎成幾塊。
如果能搶到這半年時間,說不準就能將這十萬賺回來。想通之後,晁信義決定,明天就去和陳買辦簽合同。
王家棟原想把父親送到國外去治療,父親一聽,頓時擺頭,無論如何都不肯去。一來,他不相信洋醫生,認定洋醫生只是想騙錢;二來,他也擔心,去國外那麼遠,萬一死在國外,連屍體都運不回來。眼下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調養。
「剛才說,你不要叫我老爺,現在又叫。」晁信義說,「以後叫我掌柜的吧。」
晁信義說:「你想多了吧。」
當晚的晚宴,除袁世凱之外,後來北洋系的幾個重要人物全到場,徐世昌、段祺瑞、馮國璋、王士珍、曹錕、張勳等,坐了七八桌。這些軍界要員,分別坐在不同桌子的主席,而圍在他們身邊的全是商人。
陪著艾公子一起來的,不再是宮裡的人,而是一位官員。這位官員是鐵良的幕僚。鐵良是袁世凱在保定訓練的六鎮新軍中唯一的旗兵統領,也是唯一的旗人貴族。對於袁世凱的六鎮將領,晁信義是個個交結,但也有不同,最用心的還是鐵良。在晁信義看來,大清朝畢竟是旗人的天下,未來的發展空間,旗人肯定超過漢人。
盛總管接過銀票,立即大聲向全體在座者宣布,京城四海錢莊銀票十萬兩。
剛剛走到門口,王家棟過來了。王家棟說:「爹,您怎麼起來了?」
王興業說:「這個我不擔心,我只是擔心,你灌了一肚子的洋墨水,真本事沒學會,只學會一個善字。善是對普通人的,是對窮的人,商場中,半點善心都不能有。」說到這裏,他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光說你,我自己也一樣啊。當初,見晁家遭了難,我這心裏就難受,動了惻隱之心。結果呢?我成了《農夫和蛇》的故事里的那個農夫,救活了蛇,卻被蛇咬了。對了,那些貨的事查清楚了沒有?」
周氏還準備說什麼,聽到葉小芸房中產婆叫了一聲:「三少奶奶的肚子有動靜了。」
花紅藍開始指揮張淑梅:「好,這樣很好。現在,你聽我的,深吸一口氣。」
這一點,載灃是清楚的。所謂鴉片戰爭,其實也可以稱為茶葉戰爭。鴉片戰爭之前,中國的經濟狀況非常好,正因為好,才覺得高枕無憂。然而,西方在此時搞起了工業革命,開始了現代化生產,而中國還在刀耕火種,傳統工業還處於小作坊式的起步階段。如此一來,中國就被西方列強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盛總管說:「也好。」說完便起身告辭。此後幾天,晁信義天天一大早就來到總督府,門前的衛兵和他已經相熟,見到他立即領他進衛兵營。坐在那裡也是無聊,他便和袁金標等人打麻將。晁信義的技術很一般,僅僅是會打而已。他抱定了主意,和袁金標搞好關係,也就不需要多少技術。沒想到,麻將這東西奇怪,越是不會打的人,手氣越好。
王家棟一下子跪在了助產士面前,對她說:「請救救她,救救我的孩子。」
葉小芸微微咬著嘴唇,她已經生過幾個孩子,都沒有養活,心中就有一種本能的恐懼感。
周氏心中很不是滋味,把雞湯遞了過去。王家棟接過,一邊用勺子喂葉小芸,一邊安慰她:「小芸,一會兒就好。」
趙三問:「姑姑,什麼事?」
晁信義自然希望更進一步接近袁世凱,立即答應下來。
王家棟首先到了灌裝生產線,這條生產線是從德國進口的。王家棟對艾子解釋說:「以前,我們的生產方式很落後,整個妝品的灌裝都是靠人工,量也非常小,僅僅只能滿足京城市場。新廠投產後,將擴大十倍以上的產能。」
王家棟哭道:「爹,您別擔心,我另娶一房,一定給王家生個兒子。」
想明白這一點,王家棟卻不解了。載灃如此之大的官員,怎麼會跑到這裏來?這完全不可能。就算不可能,王家棟也把他當成了載灃。
李氏和周氏跑出來,看見公公打黑妞,也沒在意。王興業指著廚房說:「還不快舀一碗雞湯端進去給小芸。」
王家棟正獨自在盧溝橋上行走,見前面有一群人,圍著一個錦衣公子。遠遠望去,王家棟產生了一種預感,這個錦衣公子正是那個艾公子。他當即快步上前,靠了過去。
聽裏面說是兒子,王興業終於控制不住了,衝進了產房,只見王家棟雙手血淋淋的,葉小芸下身一大片血跡,慘不忍睹。
京西胭脂鋪此次投產,晁信義也下帖邀請袁世凱等相關重臣,他也清楚,這些人是不可能來的,有人派了屬下過來,有人乾脆置之不理。鐵良派來的就是這個幕僚。讓晁信義沒想到的是,這個幕僚竟然還帶來了一位貴公子。
第二天再去總督府,袁金標早和門口的衛兵打過招呼了,一名衛兵領著晁信義到了營房。袁金標已經做好了準備,給他沏了茶,還準備了一些點心,請晁信義坐下來的同時,又派人去請盛總管。
王興業大概清楚兒子不會向自己說真話,便轉了一個話題:「宮裡有消息嗎?」
周氏問:「黑妞,不是才剛吃過飯嗎?你又要吃什麼呢?」
第三次來到總督府,一切就簡單得多。晁信義對守門的衛兵說:「麻煩你去通知袁管帶,就說京西胭脂鋪的晁掌柜來看他。」說話的同時,從身上摸出一兩銀子,塞給衛兵。
「不。」王家棟大叫一聲,「兩個我都要。大人和小孩我都要。」
既然不能請盛總管去喝酒,晁信義便往盛總管懷裡塞了一張銀票,請盛總管安排,他想當面向袁督爺拜節。盛總管答應儘可能玉成此事,說一聲怠慢便進去了。
自從葉小芸死後,王家棟天天在周氏的房中,周氏的心情比李氏好多了,也就勸道:「多大點事情,算了,讓黑妞起來吧!她就一個傻丫頭。」
王家棟明白父親的心思:「爹,你放心,我這就讓黑妞填三房。」一邊訴說,一邊又用手一抹,王興業的眼皮才合上了。
盛總管見到晁信義,自然明白他的來意,也不客套,道:「信義老弟,事情恐怕不太好辦。現如今袁大人算是署理中堂了,全國各地來拜賀的人非常多,每天都是幾十起。大人的公務又忙,不可能個個都見。」
晁信義說:「真的笑了。」又對晁承志說:「兒子,再笑一個,笑給你媽看。你告訴你媽,讓她多幫你生幾個弟弟。」
晁信義插了一句話,道:「袁大人,請容在下說一句話,好不好?」
當天晚上,張淑梅感覺腹部一陣尖銳疼痛,接著感覺下身有大量的水流出來。她說:「姑姑,我身上流了好多水。」
晁信義心中有愧,聽了此話,多少有些明白了。他走過去,拿起那些妝品,認真地看著。他已經看出來了,這不是王記的妝品,而是王記分號的妝品,兩者是有根本不同的。
周氏忙勸道:「姐姐別生氣,公公也是著急,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果三妹能給王家添個兒女,也是好事情。」
木井松說:「是,掌柜的。」
王家棟說:「沒你的事,滾開。」
葉小芸又回過一口氣來,看到王家棟,咬牙說了句:「別管我,管孩子……」
張嬸說:「王記胭脂坊的妝品。」
干過之後,晁信義掏出一張銀票,交給盛總管。
想到三房馬上就要生了,李氏心裏不平衡,酸溜溜地對周氏道:「妹妹,你和我都是命苦之人啊!我倒沒有什麼,誰讓我不能給王家生個一男半女的,可妹妹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帶不了孩子,不能怪妹妹呀!」
王家棟用手一指床:「上去,躺下,閉上眼睛,不許動!」黑妞規規矩矩照辦。王家棟伸手掀起她的裙子,黑妞大叫了一聲:「你脫我裙子幹嗎?」
當然,王家棟沒有太多時間關注晁信義,他的更多心力,放在了艾公子身上。進入舞龍舞獅環節之後,他便將儀式現場交給了別人,自己則帶著艾公子以及周公公進了車間。
當然,他也想到吏治腐敗的問題,這個問題是歷史形成的,不是某一個人所能解決的。比如說,老佛爺掌權這件事就沒法解決。老佛爺作為一個女流之輩,她的見識是短淺的,決策往往憑著一時的衝動,不像男人那樣深思熟慮,思謀周詳。可這個問題能解決嗎?他的哥哥光緒名義上是皇帝,而實際上,五君子事件之後,光緒就已經被囚禁,半點權力都沒有,一切都由老佛爺說了算。
晁信義說:「可能吧。」說完便不再理這件事,走到搖籃去逗兒子玩。
王家棟先在四處轉一轉,京西胭脂鋪的工廠離盧溝橋很近,因此他在盧溝橋上走了走。
艾先生對王家棟說:「以先生看來,要改變中國的現狀,需要從哪方面著手?」
晁靈珊驚喜地道:「哭聲真洪亮。」
晁信義已經走到了袁世凱面前,真誠地向他敬酒。
晁信義不能讓盛總管難堪,立即read•99csw.com說:「我剛好有事,到了保定,聽說袁大人榮升,就要過來祝賀,又考慮到袁大人最近一定繁忙,所以等了幾天,昨天才告訴盛總管。」
身邊人頓時對王家棟態度好起來,紛紛和他打招呼。
第二件事,安排宮裡的供貨。這是一件大事,無論如何不能出差錯。為此,他將姑姑、花紅藍以及王玉堂召集起來,千叮萬囑,這些貨一定要嚴格把關,絲毫差錯都不能有。
晁信義倒也不氣餒,花了好幾天時間,也花了不少錢,才由衛兵向盛總管通報。盛總管趕到門口見晁信義,晁信義原意是想把盛總管拉去喝酒。可盛總管說,喝酒什麼時候都可以,唯獨這個時候不行。眼看就要過年了,到府上走動的人特別多,他一刻都走不開。
助產士努力了一番,最後對王家棟說:「抱歉,孩子已經死了。」
王家棟自然不能告訴父親,他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不能再生氣了。上次請了西醫來看,西醫說,老人家的身體狀況很不好,肺部、肝部都有問題,心臟也不是太好。具體情況需要進行檢測,只可惜,條件有限,這樣的檢測,北京無法進行,得去國外。
「國家的政治和經濟局勢穩定。」晁信義說。說過這句話,晁信義就很後悔。你只不過是個商人,對於國家大事是沒有發言權的。在商言商,做生意賺錢而已,國家民族這樣的大事,那是當官的操心的,沒自己什麼事,幹嗎要多嘴?
黑妞又坐下去,嘴裏嘀咕著:「餓……我要吃雞腿……」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張淑梅說,「紅藍姑娘和晁家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老覺得她怪怪的?」
聽到有一個要求,袁世凱臉色變了,一時不知怎麼接話。
黑妞說:「不知道。」
王家棟趕到天津,目的其實極其簡單。他很清楚晁信義要到天津找陳買辦買機器,而他的機器早已經通過日本認識的朋友,直接從西洋訂好了,目前正在辦相關手續,只要手續辦好,就可以立即發貨,肯定比京西胭脂鋪要早。
沒想到艾公子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道:「王掌柜,你們王記胭脂坊投產半年了吧,生意怎麼樣?」
聽到這話,晁信義更加認定艾公子的身份特別了。他將給幕僚的銀票由一千兩增加到了一萬兩。
要結交這些人,其實也不難,只要捨得花錢,金錢開路,沒有打不開的門。這些人當兵,也就是為了混個出人頭地,最終的目標還是一個,賺錢。晁信義捨得花錢,袁金標也希望結交這樣的人,兩個人一拍即合,拜了兄弟。
「那真是太好了。」晁靈珊說。
但是,李總管將這一消息告訴了醇親王,載灃便微服而來,陪著他的正是周公公。
王興業說:「你要是真的替王家著想,就早點把黑妞收了。」
王家棟聽說兒子這邊出了狀況,顧不上葉小芸了,又跑過來看兒子。王家棟問:「我兒子怎麼樣了?」
王家棟不說話,有些話太敏感,不能說,說了可能是殺頭的罪。
晁信義說:「袁大人為國為民,鞠躬盡瘁,我十分感動,我斗膽向袁大人敬第一杯酒。」
寫請柬的時候,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給王家父子發了帖子。
盧溝橋是北京城郊最著名的建築之一,因建於盧溝河而得名。始建時間是金大定二十九年,明正統九年重修,清康熙年間毀於洪水,康熙三十七年再一次重修。這是一座近三百米長的橋,下有十一個涵孔,橋身兩側雕欄各有望柱一百四十根,柱頭上均雕有卧伏的大小石獅共五百零一個,橋東的碑亭內立有「盧溝曉月」漢白玉石碑,為乾隆帝御題。盧溝曉月,被稱為燕京八景之一。
這件事並不難,一下就認出了三個。替晁家去辦貨的正是這三個人。他們有兩個人各跑了兩家店,有一個人跑了三家店。
張淑梅看了看丈夫,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
這次的保定之行令他收穫巨大,因此他冒出一個念頭,與其在別的地方開分號,為什麼不在保定開一個分號?保定可是直隸首府,又有總督府的關係。且不說生意能做得如何,在這裏開間分號,將來替京西胭脂鋪辦總督府的相關事務,既方便也節省開支。
後來,王家棟對此看得越來越清楚之後,想起這天的事就暗捏了一把汗。那天幸虧他什麼都沒做,正因為沒做,載灃對他的好印象才沒有改變。也正因為他什麼都沒做,載灃才會聽了晁信義一句話之後,對他產生了不好的印象,從此不再支持京西胭脂鋪。
可他這一耽擱,就把夫人生孩子的事給誤了。
王家棟喝道:「滾!」他揚起巴掌,快要落到黑妞的臉上,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所有一切都在於時間。王家棟搶的就是這個關鍵的半年時間。搶佔這半年先機,就是搶佔市場。半年後,等京西胭脂鋪的貨品全面推向市場的時候,相當一部分消費者已經成了王記的固定用戶。那時,再採取一些商業策略,令京西胭脂鋪的貨品滯銷,從而導致虧損。京西胭脂鋪一旦虧損,不僅沒有錢莊敢再借錢給他們,此前所欠的錢莊還會催債。晁信義一分錢沒有,搞出這樣大的場面,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這條狼套得住套不住實在是兩說。
接到這個訂單,王家棟明白了,一定是那個艾公子,他在暗中幫王記胭脂坊。
王家棟其實看到了晁信義,甚至對晁信義的行蹤一清二楚。
第三件事,準備給兒子做滿月。花紅藍為他生了第一個兒子,至今他連孩子的面都沒有見過,他這個父親當得有愧。現在又有了一個兒子,無論如何,他不能欠兒子的,所以,他準備辦一次豐盛的滿月酒。
這一切均被晁信義看在眼裡。看到也就是看到,他裝著看不見。他說:「有幾句話,我想對袁大人說。我叫晁信義,現在是京西胭脂鋪的掌柜。就在一年多以前,八國聯軍攻進北京城,殺了我們晁家八十八口,放火燒了京西胭脂鋪。我們晁家遭到滅門慘禍,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認為,就因為我們沒有一支新軍。如果袁大人的新軍早就已經編練完成,洋人還敢在我中華大地長驅直入,還敢在我大清朝的京城胡作非為?我們晁家還會有滅門慘禍?肯定沒有。所以,今天聽說袁大人要編練新軍的消息,我非常激動,也非常感動。我代表我們晁家被洋人殺掉的八十八口,感謝袁大人。為了支持袁大人編練新軍,我,晁信義,代表我們晁家列祖列宗,給新軍提供十萬兩經費。同時,也懇請袁大人,接受我這杯酒。」
花紅藍開始替嬰兒擦洗身上的血跡,同時對張淑梅說:「恭喜夫人,母子平安。」
張淑梅說:「他們是不是沒拿到宮裡的訂單,就怨上我們了?」
王家棟很想說,首先要改變政治格局,根治腐敗。可這話他不能說,腐敗的最大源頭在老佛爺。就如那個康百萬,給老佛爺送了一百萬,老佛爺便鳳心大喜。這是什麼?這是公然受賄。既然老佛爺都是如此,下面的官吏還有不依樣畫葫蘆的?所以,要懲治腐敗,就要懲治老佛爺,這個根不挖,一切都是枉然。
黑妞果然沒有說話。
周氏忙進了廚房,舀了一碗雞湯,端進了葉小芸的房間。兩個產婆已經在準備了,王家棟握著葉小芸的手,不停地安慰她。
助產士用戴著白手套的手從醫療箱中拿出產剪,極其小心地將產道剪了一道小口子,放下產剪之後,試圖讓嬰兒出來。可是,所剪的口子顯然不夠大,嬰兒仍然不能出來。
正悲痛之際,撲通一聲,有什麼重重地跌倒在棺材前,王家棟一看,居然是黑妞跪在身邊。
王家棟自然不敢向父親說真話,這是父親的心頭之痛,他說:「有一家新店開業。」
院子之中傳來打罵聲和哭喊聲。是李氏在打罵黑妞:「貪吃鬼,貪吃鬼,叫你貪吃!叫你貪吃。」王家棟心情鬱悶,一聽到打罵聲,立刻怒火中燒,連鞋也沒有穿,就衝出房間,吼道:「住手。」
事後,晁信義越想越覺得這個艾公子身份特別,艾公子以匿名的身份來出席自己的投產儀式,肯定有其特殊的用意,這個用意到底是什麼?加上他問話時,又明確提到半年前王記胭脂坊開業一事,這是否說明,王記胭脂坊與這位艾公子也有關?
朝廷讓袁世凱練兵,袁世凱也正好可以藉此機會掌握更多的兵權。後世的人們,將袁世凱視為曹操似的人物,認定為亂臣賊子,以為他是小站練兵開始發家。這實在是一大誤解。袁世凱在小站只不過練了七千兵,如果沒有這次在直隸總督任上的機會,袁世凱手裡幾乎沒有兵權。而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被動挨打的局面,給袁世凱的崛起提供了機會。
白天,老佛爺批准了後宮生活用品採購方案,胭脂水粉仍然由京西胭脂鋪供應。王記胭脂坊行賄後宮的事,老佛爺一字未提。這個消息,當天就傳到了京西胭脂鋪,京西胭脂鋪是一片歡騰。
產婆說:「不行,只能要一個。」
王興業說:「我讓她去辦點事。誰家在放鞭炮?放了那麼多。」
「那很好。」艾公子說,「我問你,我們大清朝和日本比,如何?」
張淑梅說:「哪裡不怪?」
周公公問:「為什麼不把現在的工廠規模擴大三到四倍?」
當初,晁家慘遭滅門之禍,王興業覺得,過去所有的恩怨,在那一刻全過去了。晁家已經完了,永遠不可能再有機會和王家競爭了。與此相比,還能有什麼恩怨?可他萬萬沒想到,《農夫和蛇》的故事竟然在自己身上上演了。
王家棟不由分說:「從現在起,她就是王家三太太,她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你們要好好伺候她,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葉小芸臉色慘白,顫聲道:「家棟,我害怕。」
花紅藍的睫毛輕輕地一動,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傷……
第一件事,自然是派人到保定,儘快將分號開起來。那時候,中國沒有職業經理人一說,一般的商家開分號,派出去的人通常都是自己的親人。晁信義沒有親人可派,心裏自然鬱悶,暗暗發誓,一定要多生幾個兒子。
然而,朝廷機制在那裡,根本不容忍你玩什麼戰略,要的只是戰術。於是,清朝輸了,不是輸在軍事,而是輸在政治。
李氏陰陽怪氣地道:「恐怕你我眼中有她三妹,到時候她三妹的眼中就沒有你我兩個姐姐呢!」
終於到了預產期,可是,葉小芸的肚子卻沒有動靜。
第七天,盛總管派人來說,晚上一起吃飯。
晁信義辦完了總督府的事,並沒有立即回來。
袁世凱的意思還沒有表達完整,他對晁信義說:「你等一等,我還有幾句話想說,說完這幾句話,我再和你喝這杯酒。」
「爹!」王家棟撲過來,一把抱起父親,「爹呀!」
這是一個晚上,吃完晚飯不久,王家棟在周氏的房中努力造人,可周氏的肚子始終不見鼓起來。王家棟悶悶不樂,周氏也愁眉不展,兩個人都盡心儘力,可為什麼就不見效果呢?
花紅藍的雙手再一次有了動作,她按著張淑梅的中腹,輕輕地往下推,同時對張淑梅說:「請夫人注意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儘管讓呼吸均勻。」花紅藍則不時抬起一隻手,伸到張淑梅的下腹部,摸一摸嬰兒頭部的位置。
王興業聽聲音,判斷事情不順利,向前趕了幾步,攔在王家棟面前,問道:「怎麼樣?」
晁信義問:「在這裏還習慣吧?」
王家棟走上前,扶住父親,道:「走走也好,老是躺著也不是個事。黑妞呢?她又跑到哪裡去了?」
上次和岳父一起過來,是晁信義第一次到直隸總督府。那次,袁世凱在天津布防,晁信義沒有機會進門。第二次來直隸總督府是春節前,當時到這裏給袁總督拜節的各色人極其之多,而晁信義並沒有和岳父相約,因此連門都進不去。
黑妞答應一聲,出去了。
晁信義暗吃一驚,問道:「是什麼?」
京城制胭脂的水全部是玉泉山的泉水,這些水由專門的人去玉泉山拉回來,倒進胭脂鋪特製的水井裡,用的時候,再從水井裡抽出來。水是有生命的,留在泉溪里就是活水,一旦灌進水井,時間一長就成了死水。京西胭脂鋪對於用水極其講究,拉回的水絕對不能存放十二小時以上,每天還要清https://read•99csw.com理水井。
王興業支撐著爬起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躺著,躺著只會增加兒子的心理負擔,如果能起來活動一下,說不定還能幫兒子出出主意。
張淑梅像個聽話的孩子,再次點了點頭。
一名接生婆說:「也就是說,大人和小孩,你只能要一個。」
艾公子看了周公公一眼,又看看王家棟,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這不是禮物,而是一份戰書。
王家棟還在猶豫,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王興業突然闖了進來,大聲地說:「要小的,要小的。」
王家棟在一旁說:「請快點想想辦法。」
名義上,這是為祝賀袁世凱榮升,輪到袁世凱致祝酒詞的時候,晁信義明白了,袁世凱奉旨練兵,可是朝廷拿不出錢。袁某人身上也只有這一百來斤肉,賣不了幾個錢,這事可真是難辦。言外之意,當然是向在座各位求助。但總督就是總督,顯赫大官啊,怎麼好伸手向商人要錢?這話自然說不出口。說不出口不要緊,事前已經做了周密安排,一定會有人首先站出來,主動表示捐助。只要有人開了頭,其他人怎麼辦?只能順竿子上樓。
葉小芸大口大口地喝著雞湯。
於是艾公子向身邊人介紹:「這位是王記胭脂坊的王掌柜。」
載灃覺得,這種非公平競爭,將會成為中國工業的大害,也是中國文化中最糟粕部分的影響。如果不對這種非公平競爭加以抑制,中國就不可能有現代化工業。
李氏住了手,嘴裏憤憤地道:「老爺,她偷吃!」
載灃之所以去德國,有一個內在原因。《辛丑條約》中的第一條,清朝必須派出一位親王遠赴德國道歉。清政府將這一艱巨任務交給了年僅十二歲的醇親王載灃,因此,載灃成了大清朝第一個出訪的親王。當時,所有人均都認定,載灃此行一定會受到德國人的羞辱,沒料到載灃頗有外交才能,有理有節,令本想侮辱中國的德皇對他讚賞有加。
這樣的政府,又怎麼不令人齒寒?
「還生啊,我都怕了。」張淑梅接著又道,「這次多虧了紅藍姑娘,不然,說不定我就見不到你了。」
這種床豪華漂亮,卻不方便接生,接生婆如果是跪在床上,沒辦法使力。若是站在床上,連身子都直不起來。
袁世凱說:「難怪,我說你怎麼不和你岳父一起來呢。他明天到,你應該知道吧。」
李氏和周氏站在門外,李氏悄悄問周氏:「這麼多天了,怎麼還不見動靜,該不會……」
她一下子坐起來,匆忙穿了衣服,急急地往前院趕。
張淑梅說:「那你告訴我,她不是我們晁家什麼人,卻把我們晁家當自己的家一樣,什麼都做,天下哪有這樣的人?」
這事還真是給晁信義出了一大難題。如果是分期付款,三年內付清,他一次只需要付十幾萬兩。而現在,價格漲了差不多十萬兩不說,還要一次付清,他哪來的錢?雖說有了皇宮的訂單,他再向錢莊貸款便較為容易。畢竟,在四海錢莊,他已經貸了一大筆,一直只是在還息,本還沒有還一分。現在再貸五六十萬,他所背的債務就超過一百萬兩了,一年下來,利息就是一大筆。
黑妞站起來,嘴裏還在大嚼。
晁信義心裏很明白這種套路,但是,他不能讓人推著走。他想,別人見袁世凱或許容易,他卻不容易。他一定要趁此機會,給袁世凱留下一個好印象。袁世凱的話音剛落,他就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李氏苦著臉說:「老爺,話是這麼說,可是才吃多久的飯?她又餓了,又不是餓死鬼投胎!」
果然,晁信義這杯酒一敬,立即有人起身了,也說了一番話。這番話更像是事前打了草稿的,捐獻的數目是二十萬兩。
王興業說:「哪家在放鞭炮?」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他就不信,他斗不贏晁信義。
晁靈珊立即出門,大聲地叫來人。第一個趕來的是趙三,他在晁家負責看院,到了晚上就在院子里轉悠,只要院子里有情況,他都是第一個到達。
助產士是外國人,不懂中國的倫理,自然不聽王興業的,她望著王家棟,希望他快點決定。
花紅藍說:「用力。」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雙手也開始用力。過了一會兒,花紅藍又說:「好,現在稍稍休息一下,調整呼吸。」張淑梅於是調整呼吸,過了片刻,花紅藍又讓她吸一口氣,再用力。
沒過太長時間,袁金標出來了。晁信義二話不說,拉著他就走,兩個人一起來到杏花樓喝酒。酒足飯飽,晁信義送袁金標回營,塞給他一張銀票,整整一百兩。
一個產婆大驚失色:「是逆生!」
晁信義不敢再留在房裡,擔心妻子又提起這個話題,走出門,想到後院去看看,恰好見木井松拉著一車水過來。
當天,晁信義還在旅館里痛苦掙扎的時候,王家棟帶著極佳的心情踏上了歸程。
助產士說:「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辦法,剖腹產。」
從這種意義上說,晁信義完全沒有喜的感覺,反而有一種透骨的涼。晁家的不幸,都源於這個無良的政府,為此而慶祝,他做不出來。
助產士大吃一驚,說:「你不能這樣。」
王家棟說:「這事我查過了,沒法查。我們有那麼多分號,賣出去了那麼多貨,到底是哪個人買的,夥計們也記不得。」
有關這一點,沒有人敢承認。大家心裏都明白,就是不能承認,承認了就可能被殺頭。
可是,今天的情況卻特別,周公公變成了艾公子的跟班,鞍前馬後,無微不至。王家棟一見周公公臉上那討好的表情,心裏便是一愣。這位公子是誰?連周公公都對他點頭哈腰,可見絕對不是一般人吧。朝廷的哪個顯貴?不至於,這麼年輕,就算貴也貴不到哪裡去,何況在周公公面前?
無論是載灃還是王家棟,都有一個話題沒有觸及,為什麼西方搞工業革命,而中國錯過了?這裏面的根本原因,是政治的,而不是工業的。清政府坐井觀天,因為有無數的茶樹替中國賺取大量的利潤,使得清政府以為自己的日子過得很滋潤,於是,什麼樣的腐敗全都有了,且愈演愈烈,如火如荼。終於有一天,人家洋槍洋炮打來了。如果事後總結,人家的洋槍洋炮確實厲害,可無論怎麼厲害,人家需要漂洋過海,能運送到中國的兵力以及火藥都是極其有限的。以中國人的智慧,在戰術上無法戰勝敵人,在戰略上一定可以。
載灃畢竟是王爺,手裡的權力大得很。王家棟擔心,自己的人一旦鬧起來,載灃會出手,他一旦出手,若想查清鬧事的是什麼人,那是輕而易舉的。
處理完父親和葉小芸的後事,王家棟瘦了一圈。這一天,他到葉小芸的房間。房間里的所有傢具都換成了新的,但葉小芸的一些衣服還在。王家棟看著妻子的衣服,悲從心起,傷心落淚。
王家棟還想說點什麼,可艾公子一行已經向前走去,不再理他。王家棟拉開一點距離,跟在這一行人後面,走到了京西胭脂鋪的新工廠前面。王家棟又是一驚,難道說,艾公子也是來參加京西胭脂鋪的儀式的?誰出面請的艾公子?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王家棟說:「昨天我找了孫公公,他說,周公公那裡有消息了,李總管使了些銀子,做了很多工作,目前沒事了。」
上次的事,後來自然是弄清楚了,並不是王家棟不把李總管放在眼裡,而是被別人設計暗害了。李總管得知此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對王家棟其人深以為然。此次不僅派周公公上門致賀,還真的帶了份賀禮。不僅如此,李總管還替王家棟拉了一個朋友——年輕的醇親王載灃。
盛總管不說成也不說不成,只問:「你在保定待幾天?」
岳父的信中沒有提到王家的事。這似乎說明,王家雖然沒有得到訂單,也沒有因此招禍。想到這一點,晁信義心裏懸著的一顆石頭總算是放了下來。
晁信義說:「不用派人那麼麻煩,我每天到金標兄這裏等消息好了。」
上次,晁信義和晁靈珊忽視了用水,結果品質出了問題。此後,在花紅藍的建議下,晁信義加強了水的管理,專門安排了老劉和另一個人,負責從玉泉山拉水。最近,京西胭脂鋪的業務擴大了,用水量自然就增加。晁信義正考慮要增加了一個運水工,看來,張淑梅替他安排了這件事。
張淑梅說:「才一個月大的孩子,哪裡會笑?」
產婆急了,催道:「掌柜的,你要早點拿主意呀,遲了,大人和小孩子都保不住呀!可這都是作孽的事情喲,怎麼下得了手。」
「你沒瞞著我什麼吧?」王興業仍然不相信。
「沒法比。」王家棟說。
事實上,袁世凱在保定軍校第一批練成的是六鎮新軍,清朝軍制,一鎮為一萬二千五百人,六鎮新軍也只有區區七萬五千人。與百萬清朝軍隊相比,實在不值一提。不過,以當時的形勢看,真的讓袁世凱練出三四十萬新軍,他也不敢。手裡掌握這七八萬人,才是一個恰當的數字。
葉小芸卻很平靜,她看了王家棟一眼,以極其微弱的聲音說:「當家的,我終於為王家生了兒子。我對得起王家了,是不是?」
艾公子說:「工業救國,這種想法很好,朝廷一定要支持。」接下來的話艾公子沒說。
王家棟說:「不能。如果要滿足全國市場,我估計至少還需要三到四倍的產量。」
王家棟恨李氏,因為她不能生育,他把自己沒有兒女的責任全怪罪在別人身上:「偷吃有什麼?我這麼大的家業喂不飽一個下人,傳出去臉上無光。」
晁信義會來,王家棟確實有些意外。他送那套妝品,已經明確無誤地告訴了晁信義: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我一定會報此一箭之仇,你等著吧。既然如此,他認為,晁信義將不會再與他公開來往。即便如此,他還是給晁信義送了一張請柬。這張請柬,同樣是有意義的,他在向晁信義說明:我的工廠開張了,比你早半個月。同時,他還在暗示晁信義:你買的機器是不是價格很高?抱歉,那是我在裏面做了手腳。你不是喜歡玩陰謀嗎?那麼,我們就來玩一玩,看誰笑到最後。現在,我只不過是讓你虧了十多萬,而且多貸了三四十萬的款。很快,我會讓你輸得更多。
王家棟搖了搖頭說:「不!」
花紅藍冷靜地道:「讓我來。」
王家的正廳停放著王興業的棺材,偏廳里停放著葉小芸的棺材。王家棟跪在父親的棺材前,一言不發,李氏和周氏跪在一邊哭哭啼啼。王家棟跪到半夜,又到偏廳,坐在葉小芸的棺材前,頭靠在棺材上,悲痛欲絕:「天不佑王家呀!天不佑王家呀!」
李氏和周氏都瞠目結舌:「什麼?」
雖然沒說,卻有行動。不久之後,王家棟莫名其妙地收到一份訂單,四十萬兩的一筆生意。這筆生意的交貨地點就在京城,而且是兵營,八旗兵營。
王家棟看著她扭動的屁股,心裏有一種慌慌的感覺,像是被什麼堵著。
政府只顧著向民間加稅,增加民眾的經濟負擔。可宮廷的開支,不僅沒有絲毫減少,反而增加。可見,這個政府是完全不顧民眾死活的,仍然強撐著要過榮華富貴的日子。以京西胭脂鋪為例,雖然宮廷的訂單增加了三成,可將各種增加的稅收加進來,收益實際會減少。
次日晚,袁世凱同樣舉辦了一場宴會,這次參加的全是錢莊票號的老闆,晁信義和岳父張壽元一起參加了這次宴會。他不知道,這一天他的生活中發生了兩件大事,而且是兩件大喜事。
王家棟暗自評估了一下,賭上去了,他說:「我自己胡思亂想,也不知對與不對。」
晁信義想去看看花紅藍,卻又猶豫,見了她,對她說什麼?自己和晁家,虧欠她的實在太多了。她越是無欲無求,他就越加不安。想一想,還是算了,抽時間去宛平的工廠一趟吧,家裡的事讓人心煩,還是眼不見為好。
晁靈珊大聲地說:「生出來了,生出來了。」
王家棟自然也會做,便立即開了八萬兩銀票,送到周公公那裡。
晁信義每天都到總督府門前來等消息。枯等自然太無聊,他便和守門的衛兵交朋友,一來二往,和衛兵的幾個把總都混熟了,又通過把總,結識了袁世凱的衛兵隊副隊長袁金標。
王家棟說:「工九-九-藏-書廠未來的發展用地,我已經預留了。之所以沒有一次到位,有幾個方面的考慮。第一,資金是一個問題。如果一次到位,資金要三四倍,資金壓力太大了。第二,市場容量問題。一下子將貨品鋪向全國市場,如果市場不能接受,就可能造成大量積壓。現代化工廠生產不能停,一停就大虧。第三,產能擴大幾倍,就目前技術工人還不夠熟練的情況來看,所需要的工人就不會是幾倍,會更多,我根本無法找到這麼多工人。」
王家棟完成了父親的遺願,也沒有怎麼當一回事,處理了父親和妻子的後事,振作精神,繼續打理王記胭脂坊的生意。
王家棟幾乎立即認定,此人是個王爺,而且不是一般的王爺,一定是在老佛爺面前極其得寵的王爺。否則,周公公不會如此諂媚。只要想到這一點,艾公子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助產士說:「你這裏條件有限,根本無法手術。現在只有一種辦法,大人和小孩,你選擇一個。」
王興業說:「怎麼會記不得?他們往宮裡送的貨一定不少,有人買了那麼多貨,會記不得嗎?」
他整個人猛地往上一彈,抬手指著門外,又落在床上,一口氣接不上來,咽喉之中咕咚一聲,人就死了,但一雙眼睛死不瞑目。
早在通知晚上參加宴會時,晁信義便已經摸清了這個宴會的目的。他仔細想過,袁世凱搞這麼一個宴會,目標肯定不是十萬兩。而且,事前他也一定有了部署,若是讓別人搶了先,他再拿出十萬兩,很可能顯得極其寒磣。可是,他的京西胭脂鋪還欠著大筆的債務,目前甚至還沒有收支平衡,若是讓他拿出更多的錢,又確實拿不出。不如搶個先機,爭取主動。
晁靈珊立即掌了燈過來,一看,張淑梅下面的衣服已經濕透了。她說:「破水了,要生了。」
此時,王家棟才意識到,葉小芸可能要離自己而去了,自己剛才的瘋狂,截斷了她的生存之路。他一步跨過去,摟住她的脖子,焦急地喊:「小芸,小芸,你不能死呀,你不能死呀。」
載灃回國之時,恰好是兩宮迴鑾之日。載灃從北京趕往開封,慈禧太后立即下旨傳見。有關公務,載灃早已經上摺奏報,所以,他和太后談話的重點,是德國的工業狀況,並且表明自己希望在工業發展方面有一番作為。老佛爺非常喜歡這個年輕人,對他的想法表示支持。
王家送上這樣一份禮,意思非常明確,告訴晁信義:你做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王興業獨自躺了一下,有些躺不住。他想,這鞭炮聲應該是晁家添丁了。他有些恨老天了,這個老天也太不公平了,怎麼就老偏著晁家,而不向著王家?
他以為晁信義接到請柬後會明白一切,然後氣得七竅生煙。
另一個產婆也在一旁驚叫:「天呢,這可怎麼辦?」
他知道,那個在皇宮裡給王家下黑手的人一定是晁信義。幾乎每天他都會督促兒子去調查,兒子說,查過了,查不出來。聽到這話,王興業氣不打一處來。什麼叫查不出來?晁信義往皇宮裡送了那麼多王家的胭脂水粉,那些東西難道是晁家自己造的?自然是從王家店裡買的。晁信義買了那麼多王家的貨,能查不出來?那才是天下奇事。
被剪開的產道往外流血,產婆顧不了許多,上前將雙手伸進產道,時間不長,硬是將一個血肉模糊的嬰兒拔了出來。同時,產婆叫道:「快,快剪躋帶。」
李氏右手裡高舉著一根雞毛撣子,左手揪住黑妞的衣領。黑妞雙手抱住腦袋,蹲在地上。
一開始,袁世凱的臉色是很難看的,不知道這是從哪裡冒出一個砸場子的,等到晁信義的話說到末段,袁世凱的臉色變了,開始驚喜。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有了這麼一個人冒出來,確實為今天的宴會開了一個好頭。
艾公子緊盯著問了一句:「為什麼沒法比?」
自從上次挨了打,黑妞長了記性,對王家棟怕得要死。聽到王家棟叫她滾開,她不敢再停留,轉身走了。
王家棟就說:「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產品的銷路。工廠一旦投產,貨品就會源源不斷。如果銷路不行,工廠就完了。」
讓晁信義大為驚訝的是,陳買辦對他說,上次談的價格肯定拿不到貨了,原因是這段時間,西洋那邊已經漲價,運輸的價格也漲了。如果要貨,必須在上次的價格上再漲三成。而且,上次對方同意分期付款,現在卻不成了,必須一次付清。
因為初次見面,載灃顯然也不可能深聊。但對於王記胭脂坊,他的印象深刻,特別是王家棟實業興國的思路,他極其讚賞。最後,他對王家棟說:「你們王記胭脂坊有什麼困難?如果有,只管說出來。」
助產士努力了一段時間,見實在止不住血,知道結果已經提前出來了,便對王家棟說:「血止不住,你還有什麼話要對夫人說,抓緊時間。」
這一百多萬兩對於王家來說,雖然是一個大數目,但王家棟的做法和晁信義不同,他採取的是融資發展的模式。他的資金來源於錢莊的貸款,自有資金很少動。
一看到她的大屁股,王家棟就想起父親的話,哭泣著說:「爹,我會記住您的話,我會達成您的心愿的。」
王家棟跪在床邊,雙手抓住父親的右手。王興業喘息著,眼睛越瞪越大。
晁信義一個陰招,讓王家冤枉地花了一百多萬兩,他也一定要晁信義多花十萬百萬兩,最好是傾家蕩產,從此上街去要飯。不是他心狠,而是晁信義下手實在太狠毒。
當然,這裏還有一個原因,助產士是洋人,洋人是不能隨便住在別人家裡的,否則就被定為違法,那是要問罪的,特別是八國聯軍事件之後,朝廷對這方面管得尤其嚴格。
另一個產婆立即動手剪躋帶,助產士卻被眼前的情景嚇壞了。她並沒有發獃,而是第一時間採取措施,為產婦止血。
袁世凱有些喜歡這個年輕人了,對於他打斷自己,一點都不著惱,而是慈祥地微笑著,鼓勵道:「但說無妨。」
這是一局死棋,任何人都無法改變。而今之計只能是微調,趁著這個機會,把中國的工業發展起來,拉近與世界的距離。載灃覺得,只要中國的工業發展起來了,國家就還有希望,若是這一點都做不到,大清朝就只有一條路:等死。
晁信義突然一驚,賣給別人?難道說,王家棟也盯上了這套機器?如果王家棟加入競爭,事情就複雜了。仔細一想,肯定是這麼回事,不然,王家棟為什麼恰好出現在這裏?
晁信義說:「以品質而言,我們京西胭脂鋪的出品,檔次要比王記高很多。我們走的是精品路線。以市場而言,王記胭脂鋪所能滿足的市場份額其實是有限的。所以,我們京西胭脂鋪的發展空間並不是問題。」
「天殺的!」王興業氣急敗壞,跳過來,舉起拐杖劈頭蓋臉亂打,一邊打,一邊罵。黑妞雙手抱住腦袋,但背上、屁股上卻被打中了好幾下,疼得哇哇大叫。
兩個人走進正房,房間里,張嬸和另一個女人在忙乎著。張淑梅躲在床上,下身裸|露著,身下是一大攤水和血。她的雙手抓著床頭的木襯,身子扭過來扭過去,嘴裏大聲地叫喊著:「信義,你在哪裡?信義,你在哪裡?」
晁信義一聽,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
唉,真是難為了他。若是多幾個兄弟,他也不至於所有事都得自己扛。現在,他算是明白了多兄弟的好處了。
葉小芸此次是逆生,先出來的是一隻小腳。
晁信義覺得,這個木井松,說話的腔調怪怪的,嘴裏像是含著什麼一般。
張淑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可王家棟已經顧不了許多,他將產道剪開了一個大口子,同時對產婆說:「你試試,行不行?」
他開始意識到,載灃似乎並不是對王記胭脂坊感興趣,而是對一種新型工業感興趣。所以,他既去了王記胭脂坊,也來到了京西胭脂鋪。他還可能去其他一些利用現代技術建起的工廠,並且想盡辦法扶持這些新型企業。
晁信義還不知道的是,載灃的到來,避免了他的一場大危機。
另一邊,產婆將孩子擦洗了一番,然後提著他的腿,拍打他的屁股。一連拍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助產士發現情況不對,連忙放棄產婦,奔向嬰兒。她試了試嬰兒,還有氣息,便將嬰兒放在旁邊的床上,雙手壓在胸部,輕輕地按壓。
明白了艾公子的身份,晁信義又有了更大的疑惑。身為親王,載灃怎麼會跑到京西胭脂鋪來?他關心此事,有特殊的用意嗎?將這個問題提供給幕僚,他也回答不上來。
張淑梅說:「紅藍姑娘,謝謝你。」
在宛平的工地住了兩天,晁信義又趕去了天津。工廠馬上要建成了,現在必須將機器弄回來。
他並沒有在天津停留,小芸就快要生了,這可是他王家的大事,他不願在天津多逗留。
經歷了這一連串的大難,王家棟的性情完全變了,變得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這還是王家棟嗎?是不是哪天睡著了,上帝給悄悄地換了一個人?以前,他的心是軟的;而現在,他的心堅硬如鐵。以前,他極其善良;而現在,他心中被仇恨塞得滿滿的。他認為,自己所有的不幸,全是晁信義想置他于死地那一刻轉變的,這一切的源頭、禍根,在晁信義那裡,他必須千倍萬倍地報復晁家。
產房裡一片靜寂。
王家棟說:「一個國家,和一個家庭、一個商號差不多,富裕與否,取決於三大因素。第一,有沒有貨品可賣。第二,若有貨品可賣,你的貨品是否是別人需要的。第三,你的支出是否低於收入。以我們大清朝為例,我們有沒有貨品可賣?有,我們有茶葉。我們的貨品,是否是別人需要的?是。我們的茶葉大量出品,賺回了大量的白銀。第一次鴉片戰爭之前,我們賣茶葉只有收入,沒有支出。但是,在此之後,英國人向我國輸出鴉片,我們的支出逐年擴大,到了第二次鴉片戰爭前幾年,我們的支出遠大於收入,大到了無法承受的程度,因此,我們不得不禁煙,以減少支出。」
除了隨扈大臣一職之外,還有一個職責解釋,即節制滿漢兵權。如此一來,這個隨扈大臣的職權就大了,差不多等於後來的總參謀長。
王家棟手裡還拿著產剪,眼睛卻去看那一團肉,從一大團血污之中,他看到了命|根|子,小小的一塊,像一隻小辣椒,鮮紅鮮紅的。他激動了,手裡的產剪當的一聲掉在地上,嘴裏同時說:「兒子,是兒子。」
這所有一切,自然都會傳到李蓮英的耳邊,李蓮英趁一次單獨面見載灃的機會,主動和他談起王記胭脂坊。載灃果然大感興趣,希望更多地了解這家企業。李蓮英乘機說,王記胭脂坊的工廠很快就會竣工,到時候王爺可以親自去看一看。
如此反覆幾次,孩子完全脫離了產道。
張淑梅艱難地撐起頭,看了一眼嬰兒,驚喜地說:「是個兒子,真是個兒子。」
政府沒錢,民間有沒有錢?絕對有。而且,大量的錢掌握在那些基層官吏手裡。這些人貪得太多了,後世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種總結在清朝初年應該是對的,到了這個時代,就遠遠不能概括了。且不說知府,就連總督府看門的,三年下來恐怕都不止十萬,像盛管家這種有權的,恐怕不止千萬,更不用說一個總督了。
木井松說:「是,掌柜的,習慣。」
見到載灃時,王家棟突然改變了主意。
晁靈珊跟著花紅藍往屋裡跑,還不十分相信,問:「你行嗎?」
後來的人,就算捐獻再多,也沒有晁信義這個第一好。宴會結束時,袁世凱還特意把晁信義叫到身邊,說了幾句話。袁世凱問:「信義賢侄,你什麼時候來的?」
晁靈珊一把拉了她的手,道:「真是急死人,都好半天了,接生婆還沒有來。」
晁信義將這個想法告訴岳父,張壽元非常支持,他對晁信義說,四海錢莊也正在考慮開保定分號。既然京西胭脂鋪有這種打算,兩家可以一起選址,四海錢莊還可以為京西胭脂鋪提供資金支持。
此時的醇親王載灃才二十齣頭,不久前剛剛從德國歸來。
王家棟連忙說:「爹,不就是晁家生了個兒子嗎?小芸也快了。我向您保證,一定替您多生幾個孫子。」
九九藏書為了搞清此事,晁信義特別宴請了鐵良的那位幕僚。最初,那位幕僚無論如何不肯透露艾公子的身份,明確表示,艾公子反覆叮囑過,他如果說出了艾公子的身份,那就不是一般的問題,而是要殺頭的。
木井松說:「謝謝掌柜的,我沒有讀過書,不識字。」
總督有錢是總督自己的,他可不願掏出自己的錢為政府訓練軍隊,儘管這支軍隊訓練成功,還是他自己的。有了這個練兵大臣的空頭支票,袁世凱就能弄到錢。
後來的一段時間,載灃特別關注中國工業的發展現狀,對於傳統工業的家庭作坊模式深為憂慮。恰在此時,聽說王記胭脂坊正在建現代工廠,計劃將傳統的作坊模式轉變為現代工業模式。得知這一消息,載灃頗為高興,接著便聽說競爭後宮訂單被暗算的事。
另一方面,他已經暗下決心,要和晁信義斗下去。他趕去天津,就是想讓晁信義多花一筆錢。
正是看清了這條路,載灃才會對工業發展充滿濃厚的興趣,才會隱瞞身份,來到王記胭脂坊。
艾公子因此說了一句話:「十倍產能,就能滿足全國市場了?」
黑妞嗚嗚大哭:「三少奶奶好,不打我……」
晁信義暗想,這真是可惜了。如果能學成技|師,那是一輩子的依靠。可人生有很多事,都是要事前做好準備的,沒有準備,就算機會擺在面前也無法抓住。眼前這個木井松就是如此,哪怕識點字,學技|師都沒有問題。能有一技在手,那也是一個安身立命的根本。
張嬸早已經準備好了剪刀,在開水裡燙過,又在火上燒過。花紅藍接過剪刀,剪斷了臍帶,又用早就準備好的紅繩,將嬰兒的臍帶扎了,倒提著嬰兒的雙腿,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嬰兒便哭起來。
王家棟心裏急,一時沒有聽懂助產士的話,問:「選擇一個?選擇一個是什麼意思?」
這事王家棟已經查清楚了。所有的貨分別從王家七家分號里買的,因為量大,自然就引人注目,所以,店裡的夥計對負責辦貨的人記憶深刻。為了證實此事是否與晁家有關,王家棟將七家分號的夥計叫到了京城,讓他們到京西胭脂鋪去認人。
因為他聽到了黑妞那一句話:三少奶奶好,不打我……是的,家中就葉小芸溫柔善良,可為什麼偏偏死的人是她?
周公公清楚載灃的身份,知道他所說的話,差不多就是聖旨,立即鼓勵說:「艾公子說了,你有什麼困難就說,艾公子一定會幫你。」
艾公子見到晁信義,第一句話就說:「半年前,王記胭脂坊的現代化工廠在香山投產。現在,你們京西胭脂鋪的工廠又投產,你認為,你們京西胭脂鋪,未來的發展空間有多大?」
王家棟並不知曉,誰都沒有請這個艾公子,晁信義同樣沒有請,艾公子還是不請自到,至於艾公子到底從何處得知京西胭脂鋪舉辦投產儀式的消息,晁信義不得而知。
到底是經不起一萬兩銀子的誘惑,幕僚說明了,這位艾公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弟弟載灃。
到達天津之前,晁信義給陳買辦發了電報,說明到達的日期和時間。等他趕到陳買辦所在地時,恰好看到王家棟從那棟樓出來。晁信義心裏有愧,不想和王家棟照面,連忙躲到一邊,等王家棟離開之後,才進了陳買辦的辦公室。
晁信義見木井松年輕,完全可以學些技術,便問他:「我們正在培訓技|師,你願不願學點技術?」
目前,大清朝年輕的王爺,只有那麼幾個,最得老佛爺寵信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醇親王載灃。載灃是光緒帝的同父異母的兄弟,不久前,由老佛爺指婚,娶了榮祿的女兒瓜爾加氏,目前的政治身份是隨扈大臣。這個官名有點怪,一般人還真是不懂。而在此之前的幾百年間,大清朝還真沒有見過這一官名。
王興業眼中忽然綻放出奇異的光芒:「黑妞……屁股……大……屁股……大……生……兒子……」
晁信義問:「你叫木井松?」
李總管自然不會來,卻派周公公代表他來了。
他倒不怕京西胭脂鋪會出什麼混亂,而是擔心弄巧成拙,讓醇王爺對自己的好印象徹底破滅。
話音剛落,助產士請到了。王家棟像見到救星一般,一把拉了助產士的手,轉身向房間里跑。王興業則衝進了正堂,跪在祖宗牌位前,連連磕頭:「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黑妞從此就成了王家棟的第三房太太。
陪在艾公子身邊的不再是周公公,而是一群不相識的人。他正準備上前打招呼,突然被人攔住。那人喝道:「大胆,什麼人,到處亂闖,這也是你闖的?」
王家棟扭過頭,對外面吼道:「聽見沒有,端雞腿來!」產婆已經剪斷了臍帶,把嬰兒洗了一下,抱給王家棟:「掌柜的,是個千金!」
報復晁家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快點建起工廠,讓王記的產品迅速在全國佔領市場,那時,京西胭脂鋪能奈他何?
晁信義說:「這不好好的嗎?又亂說。」
王家棟說:「宮裡的事已經定了,真的沒事了。」
小芸出了很多血,整張床上全是濕的,整個房間里瀰漫著很濃的血腥味。小芸的叫聲越來越小,顯然,她的力氣正在消失。助產士看了看情況,也是嚇了一大跳。嬰兒的一條腿差不多完全出來了,這樣的情況,就算孩子生下來,另一條腿也可能殘廢。
王家棟第二次見到艾公子是半年以後。
王家棟聽了兩個產婆的話,知道大事不好,什麼話都不說,返身向外跑,邊跑邊說:「助產士呢?助產士怎麼還沒來?」
載灃以前對此沒有認識,畢竟他還是一個少年。可這次出訪,他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對於很多事情,他的思考雖然還很模糊,但對於中國的貧弱,他還是有些認識的。年輕人有一腔熱血,他想干一番事業。畢竟他是王爺嘛,他知道,滿清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否則,整個愛新覺羅家族就可能面臨巨大的危機。
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她的肚子上,又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驚叫,因為她的肚子大了許多,鼓了出來。
有句話王家棟沒有說,也沒法說。以目前這種情形來看,就算國家辦了銀行,那也是一部更大的腐敗機器。這個政府已經爛透了,不更換政府,所有一切所作所為都只是挖肉補瘡。
黑妞小心翼翼地進來。
袁世凱連忙說:「哦,已經這麼長時間了?」又轉向盛總管問:「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這事晁靈珊能幹,她立即搬了張竹床進來,鋪好被子后,幾個女人扶著張淑梅,走到竹床上重新躺好。花紅藍仔細洗了手,走到張淑梅面前,冷靜地說:「夫人,你不要害怕,生孩子是很平常的事情,你照我說的話做,孩子一定會順利生下來……」
讓晁信義大感意外的是,王家棟也在天津,目的和他一樣,同樣是購買機器。這種機器,中國人造不出來,只有洋人手裡才有。要買洋人的東西,只能通過買辦。此前,晁信義已經來過一次,和大通洋行的買辦陳先生談過,雙方已經有了一個基本意向,這次來主要是進一步商定價格以及其他一些細節。
「天呢!這個傻瓜干出了傷風敗俗的事情。」李氏叫罵起來,「這不把王家的臉都丟盡了嗎?」
袁世凱一聽,這個算什麼要求?當即說:「好,我答應你。來,信義賢侄,我們幹了這杯。」
黑妞警惕地道:「我不進來,你又要踢我屁股?屁股會疼!」
花紅藍在後院,吃過晚飯後,她給技工進行培訓。結束培訓后回到自己的房間,剛剛脫下衣服,正準備睡覺,聽到前院傳來喊叫聲,她暗自一驚,知道張淑梅要生了。
王家棟心中一動,向她招手:「黑妞,你進來!」
孩子出生是有順序的,道理和扛著一棵樹進門是一樣的,因為樹枝往上長,因此,扛樹進門,最好的辦法是先讓樹根進門。若是枝冠先進,那些枝杈就會卡在門上。女人生小孩也是如此,順產就是頭朝下。孩子的頭最大,頭一旦離開產道,身子就容易出來了。最壞的是逆生,也就是腳先出來,腳一旦出來,另一隻腳便可能卡住,還有兩隻手同樣會卡住。時間一長,且不說是否能生出,孩子沒了羊水的保護,可能會憋死。
王家棟搞了一個很隆重的竣工儀式,儀式就在新工廠的門前舉行,來賓包括昌延里所有的妝品生產商,王記十八個分號的掌柜,王記的一些大客戶以及京城的一些達官貴人。
一連幾天不見動靜。王家上下焦急萬分,只有黑妞不時大吃大喝,嘴巴沒有停過。
有關這一點,晁信義心裏是清楚的,他往盛總管懷裡塞了一張一千兩的銀票,道:「袁大人公務繁忙,信義自然清楚。信義只想見袁大人一面,哪怕當面說一句祝賀的話,就已經心滿意足,還望盛兄玉成。」
晁信義及時地給盛總管的手下塞了一張銀票,那名手下頓時對晁信義客氣了許多。晁信義問他,晚上都有哪些人一起吃飯。來人說,晚上吃飯的主要是新軍的一些將領和一些商界的人。他說,督爺這次擔任的職務中,有練兵大臣一職,自然要主掌練兵。督爺已經得到老佛爺的懿旨,將在保定編練北洋軍,條件成熟的話,還將創建保定武備學堂。
回到家,晁信義忙著做三件事。
因為這一緣故,王家棟將儀式的程序刪減了。按照原來的設計,剪綵之後,他要發表一個致辭,然後是舞龍舞獅子。有關致辭,王家棟是做了兩手準備的。如果晁信義來了,他就只簡單地講一講;如果晁信義不來,他就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地介紹一下王記胭脂坊,尤其要重點談一談他從外國學到的一些新的經濟學名詞和概念。
然而,朝廷雖然同意他編練新軍,卻不一定給他錢。朝廷哪裡有錢啊,庚子賠款,那可是一筆天文數字,把清政府都掏空了還不夠,只能到民間去盤剝。同意袁世凱編練新軍,也只不過是給他一個空頭支票,所有練兵用度得他自己掏。
晁靈珊雖然幫不上忙,卻沒有離開。晁靈珊看到,血跡模糊之間,露出了一些嬰兒的毛髮,她驚喜地大叫:「看到頭了,看到頭了。」
王家棟抱住女兒,眼淚忽然就涌了出來,感慨萬分:「天呢,我王家終於後繼有人了。」然後又感慨:「啥叫人算不如天算?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家棟乘機說:「艾公子幫了王記胭脂坊的大忙,王某還沒有機會登府致謝,希望艾公子給個機會。」
這所有的一切,晁信義還蒙在鼓裡,甚至連一星半點兒的消息都沒有得到。
一陣陣劇烈疼痛,葉小芸死去活來,孩子開始生了,是逆生。
王興業也理解兒子,他一定是查出來了,見自己身體狀況不好,不肯對自己說真話。
現在不簽合同吧,他又擔心,再過一段時間,價格會不會進一步上漲?若是再漲百分之三十,那就又是十多萬。乾脆不要了?可是,宛平的工廠已經蓋了一半啊。
王家棟喝道:「不許說話!」
王興業氣急交加,被王家棟攙扶回床上,好久才憋出了一聲嘆息:「天殺我也……」
花紅藍檢查產道,產道打開得比預想的要快。張淑梅是第一胎,產道能如此快速且順利地打開,真是奇迹。花紅藍又用雙手按住腹部,檢查胎位。她一邊輕輕地按,一邊對張淑梅說:「夫人,你能不能稍微忍一忍,不要亂叫亂動。把力氣省著,我叫你用力,你再叫力。」
王興業焦急地道:「救孫子,救小芸。」
鞭炮聲其實很遠,響得很久,若是睡得稍稍深沉的人,應該醒不過來。可是,王興業醒了,醒過來之後便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立即叫人,黑妞跑了過來。
王家棟喝道:「你幹什麼?滾!」
有了這一前提,載灃便利用這次出訪的機會,四處遊學考察,分別考察了德國的軍校、軍火企業、博物館、電機廠、造船廠等,大開眼界,對德國的現代化工廠極為推崇,立志將來有機會,一定要大力發展工業,以工業立國。
「定了?定了晁家?」王興業問。
見晁信義進來,張淑梅說:「信義,你看看,王家送的禮好怪。」
晁信義說:「以後,新軍訓練完成,如果有機會,我想請求袁大人,一定指揮新軍,多殺洋人,替我家幾十口報仇。」
王記胭脂坊的香山工廠建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