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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改朝換代

第七章 改朝換代

王店長說:「如果是代銷,你要找別的店,我們只做王記胭脂坊,別的產品我們不銷。」
這些年,常風和京西胭脂鋪的關係始終緊密,晁信義多次和常風商量,希望給常風股份,讓他過來幫忙。可常風一再拒絕,並表示,幫忙可以,股份就不要了。此次,晁信義採取加盟的方式擴大京西胭脂鋪,常風擔任了重要職責。中秋節前,晁信義派常風前往漢口,希望他去組建武漢分社。
清政府自然也沒有睡覺,迅速採取了一系列措施,先是在十二日宣布撤銷湖廣總督瑞澄的職務,命他戴罪立功,暫署湖廣總督。令陸軍大臣蔭昌趕赴湖北,所有湖北各軍及赴援軍隊均受其節制。令海軍提督薩鎮冰率領海軍和長江水師,迅速開往武漢江面。
晁信義真有點受寵若驚,怎麼會留自己吃飯?如今的袁世凱,可是中華民國大總統啊,這等於是過去的皇帝賜御宴啊。
沒有了小童子,看來這件事是真的過去了。同時,王家棟還記著童爺,因此問了一句。
現在的王家是李氏當家。畢竟她是正室嘛。黑妞雖然有孩子,可畢竟是個傻子,周氏又是老二,自然說不上話。聽說王家棟要喝酒,李氏連忙問:「老爺,有什麼喜事呢?」
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都是大事,也可以說,全是王家棟的喜事,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
晁信義一邊端起酒杯,要向王玉堂敬酒,一邊對王連旺說:「吃吧吃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李氏暖了一壺酒端出來,往王家棟面前的杯子里倒。王胭脂立即說:「父親,父親,我也要喝。」
黑妞風捲殘雲一般吃了雞腿,抬起頭,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巴,眼睛就落在王胭脂碗里的雞腿上。王胭脂正和父親喝得起勁,根本沒顧上吃雞腿,那隻雞腿還躺在她的碗里。黑妞忽然站起來,伸長胳膊,用手把王胭脂碗里的雞腿抓走,放進嘴裏大嚼。
好在王記胭脂坊其實已經不太需要這個專供權。幾年來,專供權雖然握在王家棟的手中,可王家棟卻從未拿自己的貨品供應皇宮。他和京西胭脂鋪達成協議,全部貨品仍然由京西胭脂鋪提供,只是貼上了王記的商標。
晁信義問:「你們店還有兩個掌柜?那誰聽誰的?」
「不是。」晁信義說,「從廣州來。」
張淑梅低下頭,微微咬著唇,眼淚在眼眶之中轉動。
晁信義走進了上下九的一家店,這是一家新開的店。晁信義買了一點王記的貨品,然後和一個負責人模樣的人聊天。聊著聊著兩個人就熟了。此人姓王,是這個店的店長。晁信義說:「哦,不知原來是王掌柜。」
即使如此,王家棟仍然沒有必要出面,完全可以交給趙堂倌來談。顯然,王家棟來到京西胭脂鋪,目的並非在此。
他說是家宴,一下子將晁信義和他的感情拉近了。
晁信義上了袁世凱的船,袁金標便將船划走了,只留下二人。袁世凱拍了拍身邊的船板,道:「信義,來,坐這裏。」
看到黑妞,王家棟突然想到了香火大業,便向她招了招手,道:「黑妞,你過來。」
晁信義得信趕過去,見郎中正在給岳父看病,而岳父已經處於昏迷之中。所有的中秋慶祝計劃只好停了,晁信義和張淑梅一直守在床榻前。
夥計們的年飯擺在廂房裡,一共五桌。晁家的年飯擺進了正堂,只有一桌。晁家人丁不旺,晁信義為此特別請王玉堂一家也在自己家裡吃年飯,即使如此,仍然只有九個人,六個大人三個孩子。
進入袁府,晁信義沒有立即進去,而是在照壁後面默默地站了一會兒。領著他的衛兵不知其意,又不好問,只能站在身邊。
晁信義柔聲安慰張淑梅:「淑梅,你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如果形勢真的很危急了,我會趕到鄉下和大家會合。」
晁信義道:「我聽說,朝廷在今天任命袁大人為欽差大臣,會不會有些變化?」
如果說這篇報道還不太為人所關注的話,接下來的五月三日至九日,《申報》以《革命黨起事紀》為題,連續四篇發表長篇連載,報道黃花崗起義的詳情。
是他的產品質量不過關?不是,因為花紅藍,今天京西胭脂鋪的產品,比以前更好。是因為王記胭脂坊在品質方面超過了京西胭脂鋪?也不是。王記胭脂坊在王家棟的掌控之下,確實在經營等方面有了很大的發展,但在品質方面,始終無法和京西胭脂鋪相提並論。
晁信義一看是常風,大喜過望:「常風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把我急壞了。」
衛兵說:「昨天選舉結束,一個小時后就知道了。」
晁信義將賬盤了一下,吳正甫等於捲走了自己二十多萬兩。
往裡面走的時候,晁信義心生疑惑,這難道是剛剛當選總統的袁府?怎麼冷冷清清的,一點喜慶的感覺都沒有?會不會是報紙搞錯了消息?晁信義原以為,整個袁府肯定人來客往,張燈結綵。而事實並非如此,似乎連一個多餘的人都沒有。
黑妞對於王家棟,只有一個作用,那就是下種。她所生的女兒胭脂已經上學讀書了,後來又懷過兩次,卻不知何故,全都流了。關於這事,王家棟還真是著急。在李氏、周氏身上,他也播種,卻沒有效果。他也曾想過再續一房,又擔心續了之後,還是沒有結果,一直處於猶豫之中。他想,再等兩年,若是黑妞還沒有替他生個兒子,無論如何,他都得再續一房了。
從《申報》上看到這一消息,晁信義立即想到袁世凱提到列強對於清政府的態度以及各自扶持勢力的現狀,才真正相信,中國要亂了,而中國的亂,是因為列強在背後主導。相反,清政府對於這類幕後活動束手無策,尤其對於同盟會的如火之勢,缺乏有效應對。
說過,他走到香案前,點上三炷香,然後退回來跪下。所有晁家的人全跟在他的後面跪下。晁家人丁興旺的時候,這樣的場合肯定輪不上女性,所有女性全站在堂屋之外。即使如此,堂屋裡也會跪滿了人。而現在,晁家男丁只有兩個人,晁信義就立了一個新規定,女人也跪。
令晁信義悲哀的,還不僅僅是晁家失去了持續一百多年的專供權,更意味著,這個專供權的失去,很可能是一個信號,當今這個朝廷恐怕是撐不久了。
跟著朱三一起走出正堂,來到院子里,王記胭脂坊的趙堂倌早已經等在那裡。
宣統元年二月,攝政王以宣統皇帝的名義下詔,重申預備立憲,令各省必須在當年之內成立諮議局,切實籌辦憲政。絕大多數人都說,中國有希望了。晁信義也覺得,中國有希望了,到底是一個年輕的領導人,要比老佛爺那種既沒有知識又沒有見識、只懂得權術的領導人要強千萬倍。
「人哪有不怕死的?」袁世凱道,「只不過,那些怕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自然認為不會死。」
黑妞沒有爬起來,躺在地上哭:「打吧!你打死我吧!連你的兒子一起打死……」
此時,晁信義才意識到,中國的人心早已經亂了。而這個亂的根本在於,所有人往上找不到方向,往下找不到底線。
常風不好說什麼,但他知道,晁信義有自己的主張。
然而,晁信義無法明白。王家棟會將祖宗的基業分股給其他人?那等於是白給人送錢啊。就算是送股,也要有一個送的辦法吧。王家棟到底是怎麼送的?晁信義無法搞清楚。
為了控制軍隊,載灃有一系列任命,命令載澤、毓朗、善耆等掌管建立新軍事務,任命桂良為江寧將軍,風山為廣州將軍,蔭昌為陸軍大臣,載洵為海軍大臣,載濤為軍諮府大臣。
畢竟,馬上就要過年了,隆裕太后並沒有回復此事。孫公公說,估計春節一過,隆裕太后就會批複。
孫公公坐下,喝了一口茶,道:「王掌柜,你的時運來了啊。」
王玉堂連忙接過去說:「是啊,東家,想當年晁家那個人丁興旺喲,過個年幾桌都坐不下。」
然而,常風剛到,就發生了武昌事變。晁信義這顆心一直為常風提著,擔心他有什麼閃失。現在見常風趕了回來,自然大喜。
李氏和周氏暗暗高興,臉上卻不能流露出來。王胭脂有些害怕:「父親,你為什麼要打三娘?」
晁信義哦了一聲,道:「有這樣的事?」
張淑梅一臉嬌羞:「我一定還要給你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只是信義,孩子出生的時候,你都沒在身邊!」
花紅藍說:「我留下來。」
好不容易爭到了後宮專供權,前後不過三年時間,現在連皇帝都沒了,哪裡還有這個專供權?
晁信義似乎並沒有聽她的話,而是沿著自己的思路說:「這世道要亂了啊。」
晁信義痛苦地擺了擺頭,淚水還在嘩嘩地往下流:「我們晁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再折騰,說不定就真的滅絕了。上次大禍,我們晁家好在人多。而現在,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晁信義道:「既然皇宮的合約不存在了,我們之間的合約也廢了吧。」
黑妞把衣服卷了起來,露出了肚子,王家棟看了一眼,發現她的肚子有些鼓了起來,頓時大喜:「你起來,我不打你了,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載灃實在是太年輕了,做事魯莽,不懂得找最佳辦法。其結果只能是令軍隊混亂,從而導致整個國家的混亂。
「那可不一定。」孫公公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京西胭脂鋪的宛平工廠投產的時候,新主子搞過一次微服私訪,問了晁信義幾句話。晁信義這小子到底是太年輕,又不知主子的身份,說話沒輕沒重,把爺給得罪了。」
他所獲知的這一切,對他的觸動實在太大了。
經反覆洽商,晁信義最後決定,以現在的廣州分號為主體,另外六家作為廣州分號的加盟店。最終結果,廣州分號升格為廣州分社,加盟者佔四成五的股份,出資二十二萬。其他六家店,作為京西胭脂鋪的分號,但由廣州分社領導,每個分號五萬加盟費,同樣佔四成五的股份,由廣州分號統一管理。
袁世凱編練新軍,實際給各省提供了一個榜樣,各省都有樣學樣,開始編練自己的新軍。當然,因為袁世凱是練兵大臣,所以,各省編練的新軍,嚴格意義上,還是袁世凱的部隊。這支部隊成了載灃的心頭之患,也成了清王室的心頭之患,必除之而後快。
晁信義處理廣州分號的遺留問題時,大吃一驚,實在沒想到,吳正甫給他捅下了這麼大一個窟窿。
因為王家棟不僅不肯拿出一百萬,甚至連一兩都不肯拿,事情就僵了。小童子回到李總管那裡沒法交代,只好撒謊。李總管這個人,最恨的就是別人向他撒謊。一個人做事對錯,那是能力問題,只要態度好,能力不是問題。但如果這個人慣於撒謊,那就與能力無關,而是人品問題。
隱居之後的袁世凱,已經對他的下屬進行了精減,即使如此,他的身邊還有兩營衛隊以及無數下人。晁信義熟悉的盛總管以及袁金標,一直追隨著袁世凱。袁金標是袁世凱的本家,原本的職務是衛隊副,而現在他已經升為衛隊長。
聽到這個消息,李氏和周氏認定這是一件大喜事,都說要好好慶祝,請示王家棟慶祝的規格。王家棟的表情卻是極其平淡。為了這個後宮專供,王家和晁家鬥了一百多年,什麼方法都用盡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卻是這麼輕易就把晁家趕出了皇宮。這種手段,和王家棟的價值觀是完全背離的,也讓他更進一步看到,這個大清國真的是沒救了。
段祺瑞有一支部隊駐守北京南苑。某天,這支部隊的幾個小兵賭博引發衝突,打了起來。這原本是一件平常小事,段祺瑞卻拿來大做文章,帶著大部隊從保定趕到南苑,有事沒事放幾炮,整個北京城頓時陷入惶恐之中,以為八國聯軍又打過來了。
「到沒到期,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孫公公故作神秘地問,「你不想知道,新合約給了誰?」
到了第二天,他又想,不能氣餒,目前的困難只是因為沒有找到正確的解決辦法。世界上任何事都會有辦法解決的,最最關鍵的還在於你得去找,努力地去找。
常風道:「依我看,這局勢一時恐怕難以改變,甚至可能繼續惡化。現在已經有好幾個省獨立了,我一路走來,聽說還有好幾個省也會跟著獨立。說到底,還是載灃這幾年胡搞,不得民心也不得官心,各省都已經反對他了。這樣下去,他的政權還坐得穩?接下來,京城會亂成個什麼樣,實在太難說了。庚子年,就因為子霖叔一念之差,誤了全家。我勸你還是早作打算。」
第二件大事,自然就是罷黜袁世凱。袁世凱抓了童爺,令王家棟焦頭爛額,幾乎陷入破產的絕境。現在,袁世凱被罷黜,童爺的案子似乎有了更大迴旋的餘地,王家棟自然應該高興。
晁信義道:「剛到。金標說袁公在釣魚,我覺得有趣,所以過來看看。」
從袁府回來,晁信義有一種憂慮,南北之間矛盾很深,看來,中國的局勢還不可能立即就太平,搞不好南北之間還有一爭。從目前來看,新軍中很多人都是擁護袁世凱的,所以,北方的勢力大。但不能不考慮一個基本事實,南方勢力被日本人控制,而袁世凱不想成為任何一個列強的傀儡。如果中下層的新軍將領都能認識到這一點還好,若是不能認清,中國很可能還有一戰。
晁靈珊道:「信義,你帶淑梅走,我留下來。」
載灃的這些舉措,令舉國一片歡騰,一些諂媚人士在那裡鼓吹,稱載灃具有經天緯地之才,小小的幾招,令老佛爺執政時期旁落的軍權回歸朝廷。
水粉沉澱室的窗戶里透出電燈的光線,晁信義走過去,敲了敲門,裏面門栓響動了一下,門就打開了。
廣州分號的吳正甫,實際是晁信義在四川採購原料時認識的,廣東人。他和吳正甫有過多次接觸,覺得此人頭腦靈活,為人忠義。所以,他要開分號的時候,立即想到了吳正甫。晁信義所開的全部分號里,廣州分號是最順利的,所以,晁信義對吳正甫也最信任。
晁信義早就聽說退隱之後的袁世凱草笠木履,當了一名漁翁。晁信義雖然來過幾次,可每次來都是年節,自然看不到袁世凱釣魚。這次算是趕巧了,恰好可以一睹袁大人釣魚的風采。
袁世凱釣到了一條魚,他將魚鉤提起來,晁信義連忙將魚取下,放進魚簍。袁世凱說:「你想,他們為什麼能來去自如?那個黃興,黃花崗上那麼多死屍,為什麼沒有他?因為有人保護他。」
王家棟壓低了聲音道:「我在東洋有些朋友,聽他們的意思說,日本商人這次出了很大力。」
她猛地撲過去,不顧一切地將晁信義抱在懷裡。
此前,蔡鍔是協統,也就是旅長;閻錫山是標統,也就是團長。相對而言,職位並不是太高。最令袁世凱憤怒的是吳祿貞。
然而,清軍對革命黨作戰並不順利,一敗再敗。十八日,駐漢口各外國領事館宣告嚴守中立。先後有黃州、宜昌兩府公開表示支持國民革命,反對清政府。
花紅藍擺了擺頭,道:「我留下來。」
王胭脂大叫了起來:「三娘搶我雞腿……」
晁信義忙說:「只是暫時到鄉下避一避,以防萬一。現在,袁大人任欽差大臣,他不會讓局勢惡化下去的,我read.99csw•com相信,他心裏肯定有一盤棋,就看他怎麼下。」
晁信義自然想到,自己應該和朝廷打官司。畢竟,彼此之間是有合約的,合約規定某一方違約,必須對另一方予以賠償,而且,賠償的數額非常之高。
晁信義果斷地道:「不行,我是京西胭脂鋪的掌柜,我若不在,人心也就散了,京西胭脂鋪也就垮了!」
宴席開始,大家敬酒,自然要祝袁世凱榮升中華民國總統。袁世凱糾正說:「什麼總統?臨時的。」
王家棟暗想,恐怕不是小童子要一百萬,而是你和小童子一起想訛我一百萬吧?這時候,你倒是把自己完全撇清了。可整個大清官場,有一個能撇清的人嗎?
張淑梅已經跪下來了,花紅藍還站在那裡,似乎想退走。張淑梅哪裡容她退?伸出手又拉了她一下,她沒有精神準備,就跪下了。
晁信義說:「晚飯商量的事,你沒有出聲,我來問問你,你是怎麼想的?」
晁迎春不依,叫道:「我就要玩,我就要玩。」說著,站到了哥哥面前。
常風道:「載灃一上台,就要殺袁世凱,袁世凱會不會記這個仇?而載灃當初為什麼要殺袁世凱?就因為袁世凱握有兵權,新軍都聽他的。而現在,迫不得已再用袁世凱。袁世凱又會怎麼想?袁世凱若是把革命軍鎮壓了,他自己能得到什麼好?一定會再一次被罷黜,甚至被暗害。清廷為什麼會用袁世凱?因為他們知道,袁世凱不可能在這時候投向革命軍。他如果投向革命軍,只能成為一個小人物,以袁世凱這樣的人才,怎麼可能接受革命軍一個小人物?而袁世凱呢?他也清楚這一形勢,因此,他既不會儘力征剿革命軍,也不會儘力幫清政府。相反,他會兩面施加壓力。」
走進自己的房間,看見黑妞正在裏面掃地。
晁信義很驚訝:「你不是掌柜?那你的掌柜是誰?」
晁信義說:「我已經想好了,你和他們一起走。」
王胭脂竟然端起酒杯,對父親說:「父親,祝您幸福長壽,財源滾滾。」
「紅藍……」晁信義站在她的身後,心中起伏,低聲道。
王家棟道:「滿桌子的菜,難道不夠你吃?」
這就是袁府冷冷清清的原因。
黑妞不理睬他,又伸手去抓,王家棟又一記耳光打過去。這一次下手更重,砰!黑妞又被打翻在地。
仔細想一想,自己只顧著京西胭脂鋪的經營,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信息的收集。
十四日,又下詔起用袁世凱為湖廣總督,督辦對武昌起義的「剿撫事宜」。
王胭脂竟然說:「謝謝父親。」逗得王家棟大為開心。
晁靈珊說:「真是孩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又對王玉堂說:「玉堂,連旺也有八九歲了吧。你看,一個孩子多孤單,話都不多說。你沒想過再生一兩個?」
花紅藍單薄的身子一顫,輕聲道:「你怎麼來了?」
張淑梅柔腸寸斷:「嗯!」
常風說:「難說。我聽說,很多省都準備宣布獨立,脫離清政府。這樣鬧下去,清政府就成孤家寡人了。」
花紅藍的身子輕輕抖了一下,道:「如果要死,我和你死一起。」
停留漢口,除了了解分號的經營之外,自然也想了解一些時局。漢口的情況,不至於像廣州那般一觸即發,但晁信義聽說,革命黨在漢口的活動同樣頻繁,尤其是那些年輕的軍人,對滿清失望至極,很多人同情和暗中支持革命黨。
晁信義向常風讓了茶,問:「這一路很不好走吧?」
隆裕太后一旦掌握後宮,第一件事便是換了大內主管。以前的李總管,那是多麼輝煌,大小官員進宮,第一件事都是拜會李總管。而如今,卻是備受冷落,連個問候的小太監都沒了。李蓮英大概也意識到,這還僅僅是第一步,自己若是仍然留在宮中,很可能死無葬身之地,因此,他已經向隆裕太后提出退休。
孫公公說,現在,宮裡正忙著重新洗牌。朝廷是載灃主政,後宮卻是光緒皇帝的遺孀隆裕太後主政。光緒皇帝是被老佛爺囚禁致死的,對此,隆裕太后自然憤恨,可這種恨,不可能發泄在慈禧太後身上,代其受過的,便是慈禧太后寵信的那些太監,首當其衝的便是李蓮英。
「想,怎麼不想?做夢都想。可生不出來,我都急死了。」王玉堂說。
軍隊是國家利器,用得好利國,用不好禍國。事實在那明擺著,將這些軍隊交給漢人,滿清朝廷不放心。如果將這些軍隊交給滿人,那些軍人不服。
晁信義點了點頭。
此前,清政府已經重新啟用袁世凱,任命為湖廣總督。可湖廣總督的職權,比兩廣總督小很多,更無法跟直隸總督相比。直至今日,載灃仍然不肯相信袁世凱。袁世凱也深知這一點,借口武漢三鎮在民軍手中,無法辦公,一直留在養壽園沒動。
常風擺了擺頭說:「袁大人如果在這種時候幫著清政府,那就不是袁大人了。載灃到底是年輕,遇到這樣的大事,自己沒有主見,又聽信那些養尊處優的老傢伙。那些人能頂什麼事?如果是我,我就會殺了袁世凱,而不是重新啟用袁世凱。」
僅僅一個多小時后,起義軍分三路進攻總督署和旁邊的第八鎮司令部。無論是總督署還是第八鎮司令部,即使負隅頑抗,可因為瑞澄錯誤的決定,使得他們的彈藥與起義軍相比嚴重懸殊。
花紅藍不是晁家人,自然不用跪。所以,其他人跪下時,她只是站在一旁。
晁信義有一種感覺,如今的中國,南方如同一個巨大的火藥桶,而北方也難以平靜。恰在此時,極其無能的政府,以一個完全不合國情、不合民心的舉措,往這個火藥桶里扔了一個火星。
王家棟長嘆了一聲:「祖宗啊!你們終於開眼了,王家有希望了!」
可是,他還是不開心。根本原因在於,走了一個李總管,說不定就會來一個張總管,整個後宮一定會重新洗牌,而新換上來的人,個個都是餓鬼,他們的貪慾會更進一步得到釋放。要將這幫人的肚子填飽,不是一時一刻的事。
正式吃飯之前,大家還沒有上席,便坐在堂屋裡說話。
啪!黑妞挨了一巴掌,人翻倒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
王家棟安慰女兒:「父親不是打三娘,是教訓三娘要懂得規矩。」
晁信義道:「常大哥沒有從軍,真是太可惜了。」
姑姑說:「信義啊。俗話說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結。結了這個冤家,害人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袁世凱打斷道:「你們說了這麼多,我也聽明白了,中心意思就是一點,不去南京。問題是,如果不去南京,總得有個理由。還有,我們該怎麼做?應該採取什麼樣的步驟,制定什麼樣的策略?這才是一切的關鍵。」
於是,以吳兆鹿為首的第八營,于當晚向中和門附近楚望台軍械所發起進攻。此舉也算是誤打正著,瑞澄想到關閉城門,全城搜查革命黨,卻沒想到往軍械所增派兵力,加強防衛。這也充分說明,載灃所用的這些旗人,根本就不具備將兵之才。吳兆麟等八營新軍,輕易攻下了軍械所,繳步槍數萬支,炮數十門,子彈數十萬發。如此一來,瑞澄下令收繳子彈,反倒是幫了起義軍。那些並不贊同革命軍的新軍將士,手裡有槍,卻沒有子槍。而那些綠營旗營將兵,主要兵器是長矛大刀,即使有槍炮,數量也少。哪裡能和起義軍的火力相比?
他也曾下令各分號,對王記胭脂坊和松下妝品進行過調查,想搞清楚他們是怎麼解決這一難題的。各分號報來的消息是,王記採取的是股份制,所有分號經理,都是王記的股東。正因為大家都是股東,王家棟才不擔心他們玩自己。
王家棟道:「朝廷沒有了,那筆專供訂單自然也沒有了。這件事賢弟怎麼想?」
王家棟看了看黑妞翹著的屁股,有了些感覺,轉身將門閂了,走過去,也不多說,動手去脫她的褲子……
此命雖然公布,袁世凱卻沒有立即北上,而是由河南信陽推進到湖北孝感,就近指揮清軍對民軍作戰。清軍最有戰鬥力的,是袁世凱訓練出來的新軍,而分化最大的也是新軍。武昌起義正是新軍主導,各地鬧獨立,同樣因為新軍一些實力派人物的異動。比如雲南的蔡鍔、山西的閻錫山等。
這件事推進得非常順利,幾個月時間,成立了四間分社,又由四間分社,各組建了二十多家分號。京西胭脂鋪一下子增加了一百多萬兩的賬面收入。
王連旺走過去,拉住晁迎春的手,不說話,將珠子塞進她的手裡。她高興了,立即站起來,開始玩珠子。
從這種意義上說,王家棟應該高興才對。可他高興不起來,根本原因在於,父親不斷告誡他,欲速則不達,要戒急用忍,要善用中國的中庸之道。年輕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急躁,就是頭腦發熱,就是冒進。王家棟剛剛執掌王家事務的時候,做過很多冒進的事,後來證明,這些事不光沒有順利推進,反而惹出一系列麻煩。
他剛拿起當天的《申報》,便看到一個巨大標題:武昌革命。他迅速翻到第二版,見「武昌革命」的大幅標題下面,是幾行字:「余昨日方評武昌革命黨之泄事失機,而昨晚得武昌新軍之變,省城陷,總督走,督署毀,張彪傷。」
回到自己家裡,王家棟剛剛進門,正在院子里玩的女兒王胭脂高興地向他撲過來。王胭脂已經十一歲,生得虎頭虎腦,一張胖乎乎的臉,十分惹人喜愛。王家棟一把將女兒抱起,道:「我的乖女兒,走,我們去吃飯。」
袁世凱不看他,只看浮標,問:「在廣州聽說不少事吧?你怎麼看?」
仔細讀兩篇文章,晁信義開始理清一些脈絡。
按理說,事已至此,起義可能性已經很小,就算起義,也只可能失敗。誰都沒料到的是,新軍工程第八營的革命黨人得到了起義命令。不過,他們得到這個命令的時間,已經是第二天。此時,他們已經意識到,既然名冊已經被瑞澄掌握,就算此時不再起義,結果也是一個死,還不如拼起一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這事王家棟還從來沒聽說過,問道:「怎麼得罪了?他說了什麼?」
可是,他能打這個官司嗎?官府衙門都是朝廷開的,衙門還能判朝廷錯了?
蔡鍔原是新軍第十九鎮第三十七協協統。清朝的軍制,一鎮相當於一師,每鎮設二協,相當於一個旅。在鎮這一級,主官是都統,副主官稱為副統,所謂協統,可以理解為都統協理或者助理。由此可知,蔡鍔的職務相當於清新軍第十九師協理師長以及第三十七旅旅長。
晁信義道:「我也覺得奇怪呢,為什麼東洋人就不怕中國亂起來呢?」
這天,他正領著店裡的堂倌掛燈籠,貼桃符,孫公公來了。王家棟正指揮人將燈籠掛上,沒注意到身後的孫公公。當然,孫公公此前和他的關係緊密,而童爺事件之後,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變化,就連春節禮,王家棟都懶得送了。
現在,他決定重新回到最初的路上來,心情頓時大爽。
而在此時,瑞澄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一見起義軍的炮火猛烈,立即嚇破了膽,炸開督署的后牆,從長江坐船逃走了。第八鎮統制張彪雖然命令還擊,可他的火力遠遠弱於起義軍,向總督府呼救,總督府竟然沒有人理。
「哪有什麼關係?」王家棟說,「只是有幾個人是我的同學而已,多年沒來往了,見了面還認不認得我都難說。何況,人家如今是新貴,而我只不過是一商人。」
這個話題絆動了好多人的心結,晁信義不想大過年的談這個話題,站起來道:「時辰到了,開始吧。」
王家棟進來,第一句話就說:「賢弟啊,皇上退位的事,你聽說了吧?」
孫公公道:「這個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判了流刑。」
若是從前,每當吃飯的時候,王家棟就會感到鬱悶。自己這一生,納了三房妻妾,還收了一個丫環,竟然連一張桌子都坐不滿,因此無論在外面多麼風光,這方面總覺得低人一等。好在晁信義也只生了兩個孩子,否則,他簡直無地自容。不過最近幾年,他的生意發展很快,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越來越能討得他歡心,倒讓他開始戀這個家了,也更加希望能再有幾個孩子。
十年了,花紅藍用自己的臉實驗新的產品,因為過敏,一張臉已經變得難看了,沒有了昔日的如花容顏。
晁靈珊說:「你別打斷我,聽我說完。那個人,心並不壞,更不狠,他做不出那種絕情的事。說到底,無論是我們晁家,還是王家,都是受害者,都是被一個利字害的。」
慈禧死後不足一個月,載灃便下令編練禁衛軍。此前,京城的拱衛,慈禧全部交給了袁世凱編練的新軍。有人說,當初,載灃要殺袁世凱時,袁世凱若不是逃往天津,而是趕去段祺瑞的軍營,載灃的攝政王可能當不滿一個月。同時,載灃還幹了幾件事,下令裁撤近畿各省的新軍督練公所。這個督練公所,是袁世凱新軍的兵源輸送器,有了這些督練公所,新軍就會兵源不斷。載灃裁撤督練公所,就是截斷了新軍的兵源。
這就是《申報》中所述,前一天提到的所謂革命泄事失機。
晁家的後院,已經在一年前點上了電燈。京城之中,電燈開始是皇家所用,二十多年以前由北洋大臣李鴻章以洋人貢品的名義獻給慈禧太后,之後才是高官和富商們使用。晁信義和攝政王關係不錯,京西胭脂鋪又鼎鼎有名,自然能用上電燈。但考慮到電燈不菲的價格,晁信義在後院之中安了兩盞電燈,在幾個重要的製作室也安了電燈。前院用的還是馬燈。
第二天,張淑梅帶著兩個孩子,還有姑姑晁靈珊跟常風走了,離開的時候,張淑梅悄悄對晁信義說:「我又有了……我估計是個兒子,調皮得很,在肚子里一直踢我!」
張勳說:「怕什麼?我們手裡有兵,還怕那幾個學生?」
更讓晁信義吃驚的是,這樣的事自己怎麼沒有得到廣州分號的報告?果然在不久之後,他得到消息,廣州分號的經理吳正甫,在黃花崗起義發生之時,將廣州分號的所有錢款席捲一空,逃到了南洋。
晁信義的想法和王家棟類似,這幾年過得特別不順,似乎總是磕磕絆絆的。眼看要過年了,他就想熱熱鬧鬧一場,既讓全家上下開開心心,又沖一衝舊年的霉氣。
革命黨人是完全不信任載灃的,這個內閣名單一出籠,使得那些對清政府寄予最後希望的改良派徹底失望,也站到了滿清政府的對立面。那些青年學生對這個內閣名單極度失望,開始流行,反對這個名單。
如此一來,晁信義就面臨一個艱難的抉擇,是繼續開下去,還是立即止損走人?如果開下去,怎麼開?廣州的革命黨鬧得如此之凶,今後的局勢將會如何?繼續開店,會受到怎樣的影響?若是開下去,又去哪裡找經理?
晁承志正要打呢,見妹妹擋了過來,便推了她一把。晁迎春作勢坐到了地上,哭了起來。
袁世凱道:「看吧,連你這麼精明的人都看不清,朝廷中的那些蠢材,還有社會民眾,他們又怎麼看得到五十年、一百年以後的事?這是中國的劫數,逃脫不了的。」
王家棟喝道:「沒有規矩,沒有read.99csw.com大小,給你長個記性。」
一個失信於民、任意妄為的政權,如果還能長久地維持下去,那恐怕是天下奇談吧。
李總管認定小童子人口不佳,自然不肯留在身邊。前不久,萬歲爺下葬,宮裡需要選出一批太監看守皇陵,李總管就把小童子送去了。雖然都是太監,一旦被派去看守皇陵,那就永遠再沒有回宮的機會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走。
清末的新軍後來雖然發展成為幾十鎮,其源頭均是袁世凱在保定訓練出來的六鎮新軍,其中第六鎮是袁世凱嫡系中的嫡系,原都統(也稱統制)是段祺瑞。段祺瑞為了側應袁世凱,在南苑鬧事,引起載灃的極大不滿,罷黜袁世凱后,立即將段祺瑞的兵權奪了,新任命的都統就是吳祿貞。
晁靈珊輕輕嘆了一聲:「都是一個『情』字啊。人這一生,什麼都能忘,只有一個情,是最重的。」
三天之後,南京參議院開會,通過臨時立法,並且選舉袁世凱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十一月一日,以奕劻為首的內閣大臣宣告辭職,清政府宣布由袁世凱接任內閣總理大臣。
而此時的形勢卻極其混亂,清兵雖然攻下了漢口、漢陽,軍事上取得一定進展,可政治上卻是極其被動,先後有廣西、安徽、福建、廣東、江蘇、浙江、上海等地宣布響應武昌革命,或者宣布獨立。
王家棟暗想,那又怎麼樣?李總管一旦出宮,自然有一批既得利益者會失勢。可同時,又有一批人起來,這些人同樣會大貪特貪。這樣一個政府,成了一部培養貪官的機器,走了舊的來了新的,只不過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真不知這個國家還有希望沒有。
「姑姑,那一天永遠不會發生了!您回房好好休息。」晁信義攙扶起姑姑,忽然間感覺到,姑姑已經老了。
吳祿貞為了討好載灃,對忠誠于袁世凱和段祺瑞的人大加打壓。武昌事變之後,吳祿貞腳踏兩隻船,一方面得到清廷的信任,另一方面又以革命黨身份暗中活動。山西獨立,載灃立即任命吳祿貞為署理山西巡撫,率部鎮壓。吳祿貞名義上是去鎮壓,暗地裡卻和閻錫山會晤于娘子關,商定共組燕晉聯軍。吳祿貞任大都督兼總司令,閻錫山任副都督兼副總司令。同時截斷京漢鐵路,扣留清政府運往武漢前線的軍用物資,阻止袁世凱北上就任總理大臣。
趙堂倌說:「我們剛剛接到宮裡的通知,攝政王把京西胭脂鋪的專供權停了,給了王記胭脂坊。我們東家說,這件事太突然了,我們沒有準備好。我們的生產能力,是按現在的市場設計的,突然接下這單生意,就會打亂我們以前的生產計劃。當然,也一定會打亂京西胭脂鋪的計劃。我們掌柜的讓我來問問晁掌柜,為了我們兩家的計劃都不亂,能不能這樣,貨品仍然由京西胭脂鋪生產,但貼上王記的商標。如果晁掌柜同意,開了年我們就來具體商量這件事。」
當然,晁信義所受的另一方面的觸動,即廣州分號給他帶來的巨大損失。他沒有兄弟,只是孤身一人,開分號的時候,不得不尋找經理人。然而,很多經理人和那些官員一樣,已經失去了做人的底線,他們唯一的人生目標就是錢。當他們看到有機會獲得更多的錢時,便不惜鋌而走險。廣州的經理人便是如此。
吃完晚飯之後,張淑梅和晁靈珊在收拾衣物。晁信義出了卧室,抬頭看對面花紅藍的卧室沒有燈光,知道她在後院的製作室里。
晁信義覺得袁世凱有點杞人憂天了。中國那麼大,人口那麼多,日本勢力又能滲透到何種程度?所以,他說:「不會那麼嚴重吧?」
三天之後,王家棟正準備吃年飯的時候,宮裡的準確消息來了,京西胭脂鋪被終止了合同,選定王記胭脂坊為後宮專供商家。
時隔多年之後,便可知這些報紙均有外力背景,那些外國人在暗中支持中國人辦報,揭露中國政府的黑暗,從而激起中國人對政府的憤慨。
花紅藍說:「我已經想好了。」
有一天晚上,張淑梅給姑姑熬藥去了,晁信義在病床邊照顧姑姑。晁靈珊努力想支撐起身子,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
連續幾天時間,晁信義無心再干別的事,一時只關注武漢的局勢。他聽信了袁世凱的話,知道革命黨人背後有外國勢力支持,中國的一場亂是不可避免。但到底會亂到什麼程度?這是他必須關注的。
但是,西方列強和東方的日本是完全不同的。西洋那些強國,對中國雖然也有領土要求,可他們的要求也就是兩條,一是租界,二是貿易。也就是說,他們的目的是要在中國賺錢,賺到大錢。日本就不同,他想不想從中國賺錢?自然想。可是,日本只是一個小國一個島國,物質極其有限,他們能投放到中國市場的物質少得可憐。所以,他們對中國最大的欲求就是領土,有了領土就有了資源。
這似乎是一個極其重要的信號,但對於這個信號的解讀,晁信義覺得,自己還需要深思。如果中國的政治出現動亂,老百姓是不是受難最深的?這是需要思考的。
孫公公說:「小童子大概以為王家棟一定會拿出一百萬。畢竟是毛孩子不懂事,心裏沒數。也不想想,一百萬是他要的?他有這個福氣消受一百萬不?」
晁信義的意思是,岳母只剩下一個人,若是還留在張家,實在太孤單,他想把岳母接到晁家,也好讓張淑梅照應。可岳母無論如何不肯,她說已經想好了,等過了七七,她就回山西老家。
讓晁信義沒想到的是,三天時間,找他接洽的竟然有十幾人。
晁信義有一種預感,整個南方很可能在不久的將來,爆發一場革命。來漢口之前,晁信義是想推廣在廣州的經驗,將現在漢口的分號改為分社,再以加盟的方式,開六到十家分號。可因為擔心南方的局勢,他不得不審慎,決定再等一等,看一看。
袁世凱一陣大笑,道:「我現在是閑雲野鶴,早已經遠離中樞,耳不聰目不明,閉塞得很。」
一百多年來,京西胭脂鋪以其過硬的質量和獨特的配方,傲視同業,也因此穩穩地控制了皇室的專供權。而今天,他晁信義卻把祖宗爭來的專供權失去了。
黑妞永遠都是黑妞,能吃能睡能幹活,也不懂得規矩。她見桌上只有兩隻雞腿,其中一隻讓王家棟給了胭脂,她就不客氣地拿走了另一隻。她不是用筷子夾的,而是直接伸手去抓。因為王家棟從不說她,李氏和周氏雖然看不慣,卻也不多說。
王店長說:「我的掌柜有兩個。一個是王記胭脂坊的大掌柜王家棟,另一個是我們這家店的小掌柜曹樂平。」
王家棟道:「還記得我多年前說的一句話吧?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如果了解一下日本在中國的一些商家,就一定知道一件事。這幾個月國內大亂,西洋的一些洋人紛紛撤走,東洋卻反其道而行,大舉進入。」
沒料到,姑姑自己說開了。她說:「信義啊,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有個心結,認定我們晁家那場大禍,是王家引來的。」
黑妞冒犯的如果是李氏、周氏,王家棟肯定不會說話。可現在她損害的是寶貝女兒,王家棟的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他放下酒杯,反手就是一記耳光,甩在黑妞的臉上。
晁信義擺了擺頭說:「從來沒有試過。」
這麼一抱,晁信義醒過來了,醒過來之後,第一句話說:「大清國完了。」
袁金標雖然死了,袁府的衛兵和晁信義的關係是熟悉的,即使如此,他們也要對晁信義進行搜身。據他們說,暗殺事件之後,袁世凱加強了安全保衛,任何人要見袁世凱,都需要經過嚴格的安檢。
載灃當上了攝政王,而他三歲的兒子成了皇上,王家棟自然要表示祝賀。問題是,當上皇帝之後,這一家全搬進了宮裡,禁衛森嚴,王家棟根本沒法進去。左思右想,還只能從榮府入手。王家棟暗想,反正這錢也是從小童子那裡省下來的,只要抓住了攝政王,以後還能少了我的好處?他當即開了十萬銀票,送進了榮府。
宮裡的訂單雖然沒了,國家卻安定了,今天,王家棟向晁信義表達和解之意,晁信義也接受了。這所有一切,都是大喜事。仔細回想一下,當初,他接過王記胭脂坊的時候,就沒想過和晁家纏鬥,而是採取另闢蹊徑的策略,迅速發展壯大自己。可事與願違,後來發生的一些事,令他一時失去控制,徹底改變了最初的認知,和晁家鬥上了。回想這些年的爭鬥,他贏了嗎?沒有。
王家棟道:「如果我的估計不錯,南京的臨時政府,很快就會放開對外貿易。東洋商人因為提前布局,他們將會是這次變動的最大受益者。」
晁信義吃了一驚,忙走了過來,只見姑姑眼睛深深陷了下去,臉瘦了一圈,滿是憔悴,額頭上的頭髮也白了不少。
總結這一年,王家棟可以說失算多多,磨難不斷,所有恩怨情仇都在此時畫上了一個休止符,一切都得期待來年。為了這個新期待新希望,王家棟就想風風光光地過個年,將一切霉運終止。
到了廣州他才知道,這裏的人,和京城是完全不同的。他們接受西方思想太多,對於清政府的腐敗深惡痛絕。在認識上,晁信義和他們是一致的,覺得這個政府已經徹底爛透了,絕對不可信任,靠現在這個政府,國家只可能繼續地爛下去,民眾只可能繼續地苦下去。但是,對於怎樣解決當前的問題,他和絕大多數廣州人看法不同。他更希望改良,在他看來,只有改良才不至於造成全國性動亂,不至於生靈塗炭。一旦發生革命,他擔心的是全國血流成河,並且幾十年都無法安定。然而,當地人卻認為,改良只可能讓這個已經腐敗透頂的政府苟延殘喘,他們需要革命,也熱情地願意投身革命。
晃信義正在店裡。清帝退位的事他自然知道,以他商人的角度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清帝退位,全國的亂象便可能從此終結,不僅對於商人,對所有的老百姓,都是大好事。因此,他在考慮,自己的擴張計劃是不是要繼續。
這個新的分配原則能不能制定?能,關鍵還在於,你們聯合起來,是否比能力最強的人這個人強。你們強,你們勝了;你們弱,你們最終必然失敗。如果是一個人,誰強誰弱很好分辨,比一場,結果就出來了。但是一群人對一群人,就沒法比了,誰都不會認為自己比別人弱。南京參議院的那些人,自認為聯合起來一定比袁世凱強,所以,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削弱袁世凱。袁世凱呢?自認為自己比他們加起來都強,所以,對於他們的決定不感興趣。
她是為這個家操心操的……
十一月十三日,袁世凱回到北京就任內閣總理大臣。
「停了?」王家棟一驚,「契約不是還沒到期嗎?」
晁信義搖了搖頭:「我不能走,京西胭脂鋪必須經營下去,這是祖輩們用血掙下的家業,豈能敗壞在我的手中?」
合約簽署,晁信義不光解決了廣州分號的問題,還帶著差不多四十萬銀票踏上返程。
王家棟問:「過去了?怎麼過去的?我一點都不知道。」
李氏說:「女孩子喝什麼酒?」
王家棟本來想狠狠教訓她一番的,一聽到她說「兒子」兩個字,硬生生地住了手,驚喜地道:「什麼?」
怎麼除?自然是把兵權收回來。載灃的做法是將各省新軍收歸陸軍部統一指揮,並且成立軍諮府以掌管軍事,再在此基礎上成立海軍部,設立貴胄學堂,專收滿人,以培養滿族高級軍事人才。
臘月二十八日,是新曆一月十九。晁信義決定在這一天吃年飯。廠里的工人和店裡的夥計忙了一整年,也該回家團聚,臨走之前,無論如何也得吃一餐年飯。宛平工廠那邊,臘月二十六就已經吃了年飯,工人們也都放假了。店裡就晚了兩天,今天的年飯之後,夥計們也要回家團聚。
「亂還在其次。」袁世凱說,「怕就怕親日勢力成事,往後五十年甚至一百年,中國都可能是親日勢力的天下。」
晁信義已經得到情報,正是南方革命黨舉事的這幾個月時間,京西胭脂鋪以及王記胭脂坊等,因為不明白未來的政治走勢,不敢輕易行動,採取的是保守戰略。不僅是妝品行業,其他行業的商家也都是如此。令晁信義感到不解的是,松下妝品卻在快速擴張。此前,他們只是在天津、上海、北京、武漢和廣州設立買辦機構。可就在這幾個月,他們迅速增加了五家買辦機構。這一信號到底說明什麼?是否說明,對於中國的局勢,日本人更加明確清晰?
當天,清政府以宣統皇帝的名義下罪己詔,宣布開放黨禁,赦免黨人。與此相呼應,山西和雲南宣布獨立,對於清政府所做的一切,他們已經投了反對票。十月的最後一天,也就是宣統帝下罪己詔的第二天,河南又通電獨立。也是這一天,袁世凱終於出山,在信陽接任欽差大臣。似乎是與此呼應,清軍攻佔漢口。
進入養壽園,晁信義先見的自然是袁金標。袁金標說:「袁公在釣魚,要不要去看看?」
世道真就亂了。
閻錫山原是山西新軍第四十三協第八十六標教練官與標統。相對於其他省,山西的兵力並不多,只有一個混成協,共三千餘人,下屬八十五、八十六兩標。武昌事變后,山西新軍立即著手起義。不料,山西巡撫陸鍾琦擔心新軍亂起來,命令收起了新軍的所有子彈。直到幾天之後,清政府下令山西派八十五標南下平亂。閻錫山當即聯絡同盟會員,公推管帶姚以價為起義軍司令,攻入城內,殺死巡撫鍾陸琦和協統譚振德,公推第八十六標標統閻錫山為山西都督。
至於松下妝品,分號調查得到的信息是,他們採取的是批銷制。松下妝品制定兩個價格,一個是市場價,一個是批發價。他們不開分號,只開分社。分社主要是派送貨品,而不搞門店出售。由分社將貨品以批發價格送給銷售店,任何賣場都可以分銷。松下妝品這樣做,有一個不得已的緣由,那就是中國政府不同意洋品牌直接在中國經營,必須通過洋行。如果他們也像中國商家那樣不受約束,大概早已經將門店開到了全國各地吧。
武昌事變后,蔡鍔積極響應,舉行起義,被推舉為大漢軍政府雲南大都督。
晁信義以為,這種情況下,袁世凱一定不會見他,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將禮單留下,喝杯茶立即走人。讓他沒想到的是,盛總管竟然對他說:「總統說了,讓你留一下,晚上一起吃飯。」
晁信義問領他進來的衛兵:「袁公當選大總統的事你知道嗎?」
晁信義一開始還沒明白過來,無論如何,他沒有想到王家棟會登門。他的印象中,和王家棟之間已經好多年不來往了,就是上次商談專供商品的貼牌事宜,也是由趙堂倌出面。
袁世凱說:「你如果仔細看一看南方革命黨的成分,就能明白了,他們絕大多數人是在日本留過洋的,他們在中國鬧事之後,受日本人保護離開,跑到日本躲起來。」
這個黑妞,王家棟還真拿她沒辦法。當初,他答應過父親,要讓黑妞填三房。而事過之後,他一直在猶豫,總覺得要正式娶黑妞進門,九-九-藏-書自己面子上過不去,就把這事拖了下來。
晁信義和王玉堂喝下了第一杯酒,正準備吃菜,店裡的夥計朱三走了進來,道:「東家,王記胭脂坊的趙堂倌來了。」
晚上的宴會,在袁府的偏廳舉行,人數不是太多,無非是北洋系的幾個重要人物,如徐世昌、段祺瑞、馮國章、張勳、曹錕等人,加上一個晁信義,就有點奇怪。袁世凱開宗明義,道:「今天是家宴,兩個原則,吃好喝好,飯管飽,酒管好。」
其次,晁信義想到了王家棟的建議。坦率地說,這個建議對京西胭脂鋪並沒有壞處。在失去宮廷訂單的情況下,仍然能保有這筆生意,既保證了京西胭脂鋪原計劃不變,也保證了京西胭脂鋪適當的利潤,這是一個共贏方案。晁信義幾乎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然而,他如果接受這個提議,又會覺得極度不爽。
讓王家棟沒有想到的是,女兒竟然說好喝。王家棟大感好奇,再問:「還喝不喝?」王胭脂豪氣干雲地說:「喝。」
晁靈珊沒有反應,晁信義心中一驚,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下才發現,姑姑已經安然逝去……
京西胭脂鋪在廣州設有分號,這些分號,一方面是總號的分理機構,另一方面也是總號的商業情報機構。所謂商業情報,其實也包括了政治軍事情報,所有的政治軍事消息,均可能影響商業走向。廣州分號在此之前,便已經數次向總號報告,廣州乃至整個廣東,有革命黨活動,他們已經分別在惠州、潮汕等地,舉行過多次起義,還曾組織過廣州起義,只不過起義流產。因此,他們建議,廣州目前的形勢兇險,建議撤銷廣州分號。
實在勸不了老人家,晁信義只好帶著妻子返回。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讀報。
黑妞頭也不抬:「餓……想吃……」
此次出事,晁信義到了廣州,才知道在這件事上,自己被吳正甫騙了。他根本就沒有買下這個鋪面,所有一切手續都是吳正甫偽造的。不僅如此,吳正甫還拖欠了鋪主一年半的租金,又利用花言巧語,騙取店主給了他五萬兩銀子,說是參股。出事之前,吳正甫又以各種名義借了兩萬多兩。
至天亮時刻,張彪眼見回天無力,只得放棄抵抗,逃走了。起義軍先後佔領總督府和第八鎮司令部。《申報》發消息的時候,不知張彪是逃走,誤以為他戰死。
王家棟的臉立即一變:「沒有喜事,就不能喝酒?」
晁信義心中微微一動:「姑姑,您想知道什麼?」
常風說:「這些話都不說了,你打算怎麼辦?」
王家棟大吃一驚:「五萬兩?」
廣州分號是在晁信義手緊時建立的。建立拓展分號,也是晁信義的無奈之舉。王記胭脂坊在快速擴張,其分號的收益已經超過了總號,甚至遠遠地將總號拋在後面。分號的興旺也快速帶動了工廠的發展。所以,晁信義不得不迎頭趕上。可是,從開始就有一個難題困擾著晁信義,缺人。他實在沒有信得過的人,尤其是沒有自己的親人派到分號去當經理。
王家棟嘆了口氣道:「唉,眼下這事鬧的,叫人不得安寧啊。」
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孫中山在南京就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晁信義說:「這可是幾百年來的第一大事啊。」
孫公公道:「你還不知道吧,新主子發了話,把京西胭脂鋪的專供停了。」
袁世凱認為,當今的中國,說到底還是國外勢力在搞滲透。中國是一塊大肥肉啊,幾百年前,葡萄牙人佔了中國的澳門,開始了對中國的殖民地統治。後來,香港又被英國人佔了。只不過,到了今天,世界列強中,葡萄牙是衰落了,英國也在走下坡路。當今最強的是德國和日本。
「不會死?我聽說,那個什麼孫文,還有黃興,受到朝廷的通緝,四處躲藏。」
退一步說,如果王記提出終止合同,京西胭脂鋪則可能要求賠償。換一個角度想,以王記胭脂坊目前的規模,吃下這批貨,也不是大問題。但京西胭脂鋪的價格比王記略高,有些細則,自然需要商談。
等《申報》的系列報道出來,晁信義大吃一驚。原來,南方的革命黨在全國已經搞了十次起義,只不過清政府一直壓制著,沒讓消息透露出來。這似乎說明,人心向背,就連清政府也已經意識到,他們只是在勉強支撐著危局。
晁信義看了看四周,道:「這哪裡有當選大總統的感覺?我還以為那新聞是假的。」
常風擺了擺頭,道:「好幾次我都差點被當成姦細抓起來了。」
徐世昌說:「現在,南北之間就像一場拔河比賽,他們有國會,我們有軍隊,槍杆子在我們手裡。我們可以以不變應萬變。我們不動,他們就一定要動。誰先動了,先就佔有被動。」
晁信義的心中一陣內疚:「淑梅,這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一定在你身邊。」
晁信義問:「要不進屋坐一坐,喝杯茶?」
吳祿貞也是沒有看清形勢,他所掌握的第六鎮都是袁世凱的親兵,他若是得罪了袁世凱,那還能有好日子過?對於蔡鍔、閻錫山這樣一些人,袁世凱是不會擔心的,他們所能控制的,畢竟只是一協甚至一標兵力。吳祿貞卻控制著一鎮兵,而且這一鎮兵還是袁世凱的嫡系。袁世凱自然要將吳祿貞除掉,如此一來,既奪回了自己的兵,也警告那些革命黨人,同時,還向清廷表明了一種態度。
拜過祖先,大家依次入席。
「如果是這樣,中國豈不真要亂了?」晁信義問。
如此一來,全國的軍權,就掌握在滿族親貴的手裡了。
黑妞翻身爬起來,用手胡亂地抹了抹眼淚,破涕為笑。
瑞澄得知消息,立即下令,關閉四城,搜捕革命黨人。革命黨人見事情泄露,匆忙決定於當晚起義。可是,武昌城內戒備森嚴,處於各標營的革命黨人,根本無法聯絡,起義計劃沒法傳達。
晁信義說:「無論如何,日子總還得過吧。」
玉堂嫂說:「我們王家幾代都是單傳,恐怕想也沒用。倒是東家,你應該考慮一下吧,迎春都六七歲了吧,怎麼不給她生個弟弟或者妹妹?」
三天後,清政府為了應對武昌事變,穩固南方,新任命的廣州將軍鳳山到任。豈料,鳳山極其隱秘的赴任行程,早已經被革命黨偵知,在鳳山前往將軍府的途中設伏,三顆炸彈,將鳳山炸成了焦屍。
黑妞爬起來,看了王家棟一眼,繼續埋頭吃。
於是張淑梅迎著他走過去,走到他面前時,嚇了一大跳,晁信義站在那裡,臉上掛滿了淚水。大過年的,不是巨大的悲痛,何至於如此?張淑梅一下子傻了,同時也感覺到,丈夫身上所承受的壓力,是自己無論如何沒法體會的。
晁信義道:「姑姑。」
老佛爺一死,李蓮英自然不可能再擔任大內總管,手裡的權頓時沒了,王家棟所面臨的危機自然就解了。
正因為是族親,相對其他分號,漢口分號的經營狀況最好。即使如此,晁信義仍然覺得,漢口分號的經營業績不盡如人意。王記胭脂坊在武漢三鎮原本開了三間分號,每鎮一間。年初,攝政王將皇室專賣權強行派給王記胭脂坊,使得王記名聲大振,他們也就趁此機會,大肆擴張,僅漢口就多開了三間分號。與此相比,京西胭脂鋪是遠遠落後了。
這話是晁信義去廣州時聽說的。南方革命黨主要集中在廣州,而主要力量卻是一些留日人士。這些人有很多和王家棟是同學或朋友,他們之間一直走得很近。晁信義甚至聽說,王家棟暗中資助革命黨,出過不少錢。
晁信義覺得姑姑話中有話,說的是花紅藍,似乎又不是,暗自驚了一下,自然想到了王家棟。可是,他不敢問,畢竟,姑姑的情況很不好,他不能再刺|激她。
晁信義作了一番了解,發現王記在廣州竟然有五家分號。這個發現讓他大吃一驚,吳正甫竟然從來沒有告訴他這一消息。
一屋子的人等著晁信義來吃年飯,晁信義長時間沒有返回,張淑梅便離開了飯桌,走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剛出門就看到晁信義站在院子里,顯得那麼孤獨。她暗吃了一驚,叫了一聲「信義」。晁信義根本就沒有聽見。
王家棟哈哈大笑,接過酒杯問道:「好不好喝?」
轉眼到了秋天。
趙堂倌說:「多謝晁掌柜,我們胭脂坊也吃年飯,王掌柜得到一個消息,所以叫我過來對晁掌柜說一聲,我還要趕回去。」
花紅藍一言不發,徑直走到工作台前。工作台上擺放著十幾個瓷碗,碗里有一些雪泥等水粉。這是花紅藍用空余時間在實驗,研究新的品種,已經研究了近十年,始終沒有研究成功。晁信義曾經勸過她放棄,但是花紅藍一直沒有放棄。
段祺瑞說:「鴉片戰爭之後,各國都在中國尋找其代理人。做法各人不同,美國和日本主要靠吸引留學生的方式。不過,留美學生,學科學的多,而留日學生,鬧革命的多。這種格局對國家不利。袁公應該想辦法打壓一下。」
李氏立即不說話了。這個家很怪,能說話的只有三個人。第一個,自然是王家棟,他是一家之主。第二個,是王胭脂,她是王家的寶貝女兒,最得寵。第三個,就是黑妞。倒不是因為她生了胭脂,母以女貴,而是因為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自從生下胭脂,王家棟倒是不打她了,她也因此不怕王家棟了。
孫公公說:「除了這件事,京西胭脂鋪死抱著袁世凱的大腿,也是新主子不喜歡的。所以,這個名錄呈上御批的時候,還能留下京西胭脂鋪嗎?我和你打一萬兩的賭,一定不會留下來。」
張淑梅再次嚇了一大跳,猛地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你胡說什麼?大過年的,你想嚇我啊。」
這所有的消息並沒有引起晁信義的高度關注。他一直以為,這些革命黨人,其實就是像王家棟一樣的,喝了點洋墨水,聽了點洋經,就以為中國的一切都不好,要革命。正所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這樣一些革命黨人,能鬧出什麼事?
晁靈珊也不爭論,點頭答應:「好,我和淑梅帶承志、迎春到鄉下去躲避一段時間。」她了解晁信義,說一不二,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自己如果不走,就是給他添亂。她對十年前家中的災難比誰都要刻骨銘心。為了兩個孩子的安全,到鄉下躲避一段時間完全有必要。
袁世凱看到晁信義,大為驚喜,道:「是信義啊,什麼時候來的?」
周氏去拿來一隻酒杯,王家棟親自倒了半杯酒,對女兒說:「不要喝得太急,小口小口地喝。」
晁信義覺得這裏面一定有大學問,便刻意籠絡王店長,約他出去喝酒。晁信義自然不會說自己是京西胭脂鋪的掌柜,而是說出另一個品牌,這是一個上海的品牌,他們採取的是松下妝品的批銷制。晁信義說,他是那個上海品牌的代理人,想將自己的貨品送進王記代銷。
王家棟興奮得大笑,和女兒碰了杯,喝乾了杯中酒,又將一隻雞腿夾起,放在女兒面前,道:「我的寶貝女兒將來一定有大出息,來,這隻雞腿獎給你。」
四月二十九日,《申報》在第四版刊登新聞《廣州又有警耗傳來矣》。新聞稱:
常風抹了額頭的汗水,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於回來了,天下大亂呀!」
晁信義並沒有立即返回北京,而是在漢口稍作逗留。
王店長說:「店裡所有的事聽曹掌柜的。」
晁信義心事重重,微微嘆息了一聲:「人在亂世,身不由己呀!」他已經拿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讓妻子張淑梅帶著兩個孩子和姑姑晁靈珊出京城,到常風的家鄉躲避戰亂。
送走妻子張淑梅之後,晁信義擔心十年前的悲劇重新發生,結算了大部分工人的薪俸,打發他們各自回家。只留下了兩個看守櫃檯的夥計,看守院子的趙三,三個製作工人和花紅藍,還有拉水的木井松因無處可去,主動留下來,繼續拉水。
晁信義忙招呼下人把常風的馬牽到後院子,一邊把常風請到客廳,張淑梅給他倒上茶,晁承志和女兒晁迎春過來親熱地叫常伯伯。兩個孩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聰明伶俐,活潑可愛。常風從口袋裡掏出從外地帶回來的小玩意,分給兩個孩子,笑著說:「承志,迎春,你們去玩,伯伯要和你們父親說話呢!」
鳳山一死,載灃自感再無人可用,不得不授袁世凱為欽差大臣,要求他即日起啟,接替蔭昌,統領陸海兩軍,全權處理武昌事變。
晁信義蹲下去,用手攙扶起姑姑,道:「姑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傷心什麼呢?」
王胭脂原本打算是大喝一口的,聽父親這樣說,倒也忍住了,卻不是沾一點,而是喝了一小口。酒進了口,她卻沒有吐出來,而是一口吞了下去。吞下去之後,她立即將嘴張開,眼淚隨即出來了。
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六日,袁世凱上朝返回,路經東華門丁字街時,遭到革命黨京津分會組織的炸彈暗殺,袁世凱的衛隊長袁金標等十人被炸死,袁世凱幸免於難。
「能說什麼?」孫公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積口德唄,說什麼當今的政府爛透了,不改朝換代,中國是不可能有大發展的。」
袁世凱道:「你們能看到這一點,我感到很欣慰。同時,我還在擔心,我們新軍中的年輕將領,留日的居多。我如果不去南京,會讓這批人寒心啊。」
店裡一個夥計很機靈,道:「王掌柜啊,你等等,我去幫你看看。」
從報上得知這一消息,恰好是二月十六日,晁信義立即趕去袁府拜賀。他趕過去,其實是有兩重意思:一是祝賀袁世凱榮登大位;其二是想去對袁金標表示一番心意。這一天,恰好是袁金標遇難一個月,當時因為局勢混亂,他沒法去袁府表達任何情感。
新軍之中,完全贊同起義的人並不是太多,瑞澄此舉等於將所有新軍划進了敵對陣營,引起新軍的強烈不滿。蔣翊武、孫武等人決定在武漢三鎮同時起義。豈知,十月九日,孫武等在漢口俄租界配製炸彈,引起爆炸,俄國巡警立即趕到,在現場搜到革命黨人的名冊、起義文告、旗幟等。
果不其然,就在袁世凱從天津返回之時,段祺瑞出手了。
張淑梅雖然並不完全清楚丈夫遇到了什麼,卻也觸到了丈夫心靈最深處的一角,她當即說:「別怕,我答應你,我替你生孩子,你想生多少個,我就生多少個。」
回到自己的店裡,晁信義把店員找來開會,問他們是否知道王記在廣州有五家分號,有的店員說知道有一家,有的說知道有兩家,沒有一個人知道王記有三家以上分號。晁信義極其奇怪的是,這些店員所知的王記分號,所在地點均不同,他們如果將信息湊一下,至少可以知道,王記在廣州有四家分號。
後來的一些史書,將載灃寫成保守派,根本原因在於他打擊改革派的袁世凱,將庚子事件之後,袁世凱力主而老佛爺拍板推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一一推翻。載灃的新政,主要集中在兩大方面,一是加強軍事建設,更加牢固地控制軍權;二是效法西方,大力發展現代工業。
果然,武昌起義爆發后,清政府立即派兵前往武漢,予以鎮壓。可是,清兵才剛剛準備行動,便得知消息,京廣直隸段的漕河鐵橋被革命黨炸毀,大批的軍隊被阻在漕河北岸,無read.99csw.com法推進。而武漢方面,推舉黎元洪為都督,成立湖北軍政府,改國號為中華民國。
晁信義喊了聲:「姑姑……」
晁信義大吃一驚,問道:「為什麼?」
這些店員都是普通打工者,所有人合力拿個萬把兩,東借西湊還能行,要拿出十萬兩,那簡直是白日做夢。晁信義說:「你們拿不出,也沒問題,你們可以去找親戚朋友,如果有人看好,可以來談。」
再看第三版,有一篇與武昌革命相關的消息,叫《專電》:「漢陽又失守,漢陽府逃失無蹤。」
晁信義說:「我正為這事揪心啊!常大哥有什麼好主意?」
第一件值得一提的大事,是載灃當上了攝政王。
這一年其實過得不順,總是磕磕絆絆,臨到年底還遇到袁世凱被貶官,對晁家又是一大衝擊。雖說吃年飯是一家團聚,可大家心裏都有些糾結。
扯了幾句,孫公公又把話題轉了,開始談宮裡的一些事。
晁信義在廣州期間,清政府公布了新內閣人選,這個新內閣,旗人和皇族佔去了大半。人們忽然發現,載灃要搞的憲政,原來是以滿清為主導的憲政,是滿族人完全控制的憲政。這個所謂的憲政,其實是滿清在集權,只不過是換了個名義。
王家棟此次拜見晁信義,確實有求和的意思。
晁信義看在眼裡,疼在心上,他明白張淑梅的心,就是不想和自己分開。張淑梅的父親已經病逝,母親萬念俱灰,去五台山修行了。對於張淑梅來說,晁信義就是她的全部。
晁信義原本就沒有想和王家棟斗,這麼多年來,他只是在競爭宮廷專供權的時候,出過狠手,那以後他就後悔了。此後,王家棟很多次出手,哪怕他再難受,也堅持一個原則,能讓就讓,能躲就躲。就如王記拿到宮廷專供權的時候,晁信義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們簽下那樣的合約。王記的產品畢竟不如京西胭脂鋪,一旦進入後宮,很可能受到質疑。晁信義同意訂下那份合約,其實也是幫了王記。
袁世凱道:「現在他們正在峰頭上,怎麼打壓?」
王家棟從外面走進京西胭脂鋪,腳步顯得有些沉重。
王家棟不送節禮,自然有其理由。如今李總管已經不管事了,孫公公作為李總管的人,又不是地位很高的大太監,還能有什麼好日子?犯不著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孫公公的冷屁股。所以,就算他看到了孫公公,也會故意裝著沒見。
晁信義其實早就調查過松下妝品的做法,反覆思考過,最後得出結論,沒法做。說到底還是定價問題,如果分出兩種價格,無外乎兩個辦法。一是向經銷商讓利,如此一來,京西胭脂鋪的利潤率就低了。二是提高市場售價,但市場售價一旦提高,便會影響消費者的購買慾望,搞不好就會導致整體滯銷,這個風險太大了。
王家棟大吃一驚,晁信義真會這樣說?而且是對一個陌生人說?轉而一想,可能性很小,商人都很慎重的,尤其談論國家大事,絕對怕隔牆有耳。更何況,晁信義若真是對當時的醇親王說了這話,那還不惹下殺身大禍?可見,晁信義只可能說了幾句醇王爺不愛聽的話,而這幾句話又被別人放大了。
晁信義明白了,袁世凱除了不滿意總統制改為內閣制之外,還不滿意他這個總統是臨時的。這一點,倒是晁信義沒有想到的。
晁信義暗想,王家棟此行的目的大概就在這裏了。將來的北方極有可能是袁世凱說了算。而晁信義和袁世凱的關係,外人只是霧裡看花。晁信義自己自然清楚,若是想害王家,恐怕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晁信義道:「我聽說,家棟哥和南方的革命黨關係非同一般啊。」
從媒體消息可知,上海和天津的青年學生,同樣對這個名單表示了堅決反對。
大概是因為說到了興處,袁世凱開始分析當前的局勢。
衛兵小聲地說:「南京參議院知道,總統不能不是袁公,又不想袁公權力太大,臨時把總統制改成了內閣制。袁公對這件事非常惱火。」
晁信義自然要客氣一番,道:「趙堂倌,真是趕巧了。今天我們京西胭脂鋪吃年飯,喝杯酒去。」
坐下來后,王家棟立即吩咐,燙一壺酒來。
所謂流刑,也就是流放,是刑罰中較重的一種,類似於現在的勞改。可現在勞改是有刑期的,中國古代的流放卻沒有刑期,而流放地又是一些蠻荒之所,流放之人在那裡干苦力,活著離開的可能性非常之小。
「可能是回家少了。」晁靈珊道,「要不,信義,你把嫂子安排到宛平去吧,不能耽誤了玉堂的大事啊。」
可這種高興,是為一己之利,也是因為眼前之利。而從國家的長治久安來看,罷黜袁世凱並不是聰明之舉。罷黜一個袁世凱,或許不會引起太大反響,問題在於,一旦任命一系列滿族軍事高官,就等於向全國表明,載灃本人不信任漢官。如此一來,漢官人人自危,個個心驚。而最強大的軍隊,也就是袁世凱訓練的新軍,又是掌握在漢官手裡的。漢官自然要找機會表達對朝廷的不滿。
晁信義道:「正因為不懂,所以特意登門請教。」
晁信義因為聽信了袁世凱的話,無論時局怎麼變,老百姓的生活都不會有大問題。因此他下定決心,大舉擴張京西胭脂鋪。所謂擴張,學的是王家棟的辦法,搞加盟經營,對北方的幾個分號予以升格,全部改為分社。京西胭脂鋪的分社,和松下妝品的分社不同,有較大的經營店面,同時,負責其他加盟分店的管理。其原則和廣州分社一致,晁信義佔五成五的股份。考慮到各地經濟狀況不同,市場情況也完全不一樣,加盟費方面,各地有差別。天津和上海,主要市場被松下妝品佔了,這兩地的分社加盟費是十八萬,多增加一個分社,加盟費四萬。其他地方,如江寧分社、西安分社,則和廣州一樣。晁信義只選擇省級分社,至於分社下面的分號,則由分社負責。
徐世昌道:「關鍵是南方革命黨宣傳的那些東西,很能蠱惑人心。甲午戰爭的失敗,敗的並不僅僅是中國軍隊,也不僅僅是中國政府,更為重要的是,打倒了中國人對中國文化的自信和驕傲,這是最致命的。如今的中國,竟然沒有人相信中國傳統文化了,一切都是洋人的好。而中國文化,被全盤否定。這樣下去,中國作為一個文化實體,就從根上被拔除了。」
「家棟哥,對於松下妝品的擴張,你怎麼看?」晁信義換了一個話題。
王家棟說:「京西胭脂鋪是行業的龍頭老大,自然少不了他。」
畢竟暫時的局勢已經平衡,晁信義派趙三到河北一趟,接回了一家人。
袁金標讓晁信義上了另一艘小船,將船劃到袁世凱的船邊。
晁信義對這種政治概念不是太清楚,問道:「總統制和內閣制有區別嗎?」
王家棟是什麼都依著女兒,說:「好好好,寶貝女兒也喝。」說著,將酒杯遞給女兒。女兒一把接過來,準備往嘴裏倒。王家棟連忙說:「先嘗一嘗,看好不好喝。」
京西胭脂鋪失去專供權,只有一個原因,這個朝廷已經完全不講規則。
然而,晁信義絕對沒有想到,最信任的人其實一直都在玩自己。最初,廣州分號租用別人的鋪面,一年多之後,晁信義聽從吳正甫的建議,用十萬兩銀子將這個鋪面買了下來。
晁信義開始給祖宗磕頭,晁靈珊等人也開始磕頭。花紅藍有些不知所措,最終還是磕了頭。
清政府大概意識到此事不能再拖了,必須以雷霆之勢,迅速撲滅武昌的革命之火。要做成這件事,滿清權貴沒有一個人可用,除了袁世凱,別人根本不可能打贏這一仗。
怎麼說人家也是宮裡的人,表面上的禮節,還是要盡到的。王家棟收回思緒,對孫公公道:「孫公公,請裏面用茶。」
黑妞呢,因為智力方面的原因,也從來都不會計較這個,只要有吃有喝就行。平常也閑不住,心態還是和當傭人時一樣,看到什麼就幹什麼。
王家棟怒氣又升:「你是餓死鬼投胎?」
玉堂嫂子說:「連旺,你是哥,你讓著妹子。」
袁世凱問:「你會釣魚嗎?」
君主立憲,已經喊了很多年,可事實上,載灃一上台,擺出的姿態雖然是改革,卻與立憲沒有絲毫關係。如果他要立憲,就不會排斥漢臣。像袁世凱這種人,就算他的野心再大,當個君主立憲的總理大臣也就到頂了,還能做什麼別的夢?也就是說,如果載灃真的是想君主立憲,就不會排斥袁世凱,更不會想到以滿族勢力來穩固軍權。載灃所做的一切,仍然是強化帝制,而不是立憲。
黑妞手裡拿著掃帚,看了看王家棟,道:「我不,你又要欺負我。」說著,又彎下腰掃地。
王店長立即說:「我不是掌柜。」
如果是從前,王家棟一定請孫公公到家裡用茶。可此一時彼一時,孫公公不再有在家裡款待的資格,只是請到了店裡。為了談生意方便,店裡有一間會客室,茶具齊全。
恰在這一天,京西胭脂鋪正在打烊,一匹快馬在店鋪門前勒住,常風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臉風塵。
果然,沒過幾天,上海《申報》報道了廣州黃花崗起義的消息。其時,北京的報業還不是太發達,畢竟是天子腳下,言論無法自由,就算是辦報,也不太敢秉筆直書。上海就不同,有些在租界辦的報紙,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寫。
孫公公略猶豫了一下,道:「其實吧,這件事早就已經過去了。當初,是小童子求到李總管跟前,李總管礙著情面,不好不答應,就說,這樣吧,你讓王家拿五萬兩銀子出來,我把這件事了了。」
這四篇連載簡直就像四顆炸彈,引起了全國的廣泛關注。
還有一件事,也是王家棟應該高興的,可他同樣高興不起來。
晁信義面對諸多困擾,很想找個人商量一下,可他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這樣的人。想到這一點,晁信義的情緒極度低落,真想把壓在肩上的這副重擔扔掉。他如果不想重振祖業,以現在的形勢,要過好日子並不是一件難事,何至於如此艱難?
晁信義對這句話的解讀是,中國可能會出現大亂,但是,這種亂僅限於政治人物和軍人,不會涉及老百姓。
袁世凱道:「你怎麼辦?你既不是政治人物,也不是軍人,你安心做你的生意好了。」
馮國璋說:「這就是根本。現在的那些年輕人,一味地認為洋人的文化好,把我們老祖宗的文化罵得一無是處。他們哪裡知道,那些洋人沒有安好心,一直在對他們洗腦,現在都把他們的腦子洗空了洗白了,洗得連老祖宗都不認了。只有等他們再成熟一些,才會明白,洋人的文化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我們老祖宗的文化,同樣有精華也有糟粕。洋人現在是在向我們推銷他們的文化,就像推銷商品一樣,肯定是把最好的一面告訴我們。等我們發現這種文化其實很可能水土不服時,一切都晚了。」
然而,老佛爺一死,載灃擔任攝政王,立即罷黜袁世凱,重新將奕劻召進軍機處。世間普遍認為,載灃自知政治鬥爭經驗不足,他所仰賴的正是奕劻,罷黜袁世凱其實就是奕劻總操盤。同樣的道理,載灃推行憲政,總操盤同樣是奕劻。而現在,奕劻被任命為內閣總理大臣,他會把這個政權帶到何方,便可想而知。
晁信義自然知道,袁世凱是故意謙虛,其實他對天下大事瞭然於心。他說:「現在,南方革命黨鬧得凶,我也是剛剛才聽說,他們已經搞了十次起義。這些人也真是奇怪,他們好像不怕死一樣。」
孫公公在那裡說話,王家棟應得很少。孫公公看出來了,因而問道:「你怎麼像是不太高興?是不是還在為童爺的事擔心?你放心好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
晁靈珊用一雙無神的眼睛望著晁信義,艱難地說:「信義,我們晁家的人也不多了,有件事情,姑姑一直埋在心中,沒敢問你。」
這件事也讓晁信義意識到,傳統的經營模式,確實已經遠遠落後了,現代企業要大發展,還需要現代思想、現代模式。他計劃中秋節過後,將這一模式進一步全面推開。下一步將在漢口、長沙、南昌、貴陽等地推開。同時,他還要擴大工廠的生產規模,將宛平的工廠擴大一倍。
「趙堂倌?他來做什麼?」晁信義問。
這話刺中了晁信義的痛處,他低下頭,輕聲道:「姑姑,我想了很多辦法,也勸過她很多次,她很堅決。現在看來,只能等機會了。」
王家棟不得不轉過身來,道:「喲,是孫公公啊。我哪有什麼喜事?整整一年都在走霉運呢。」
晁靈珊回家之後,站在店鋪之前,抬頭望著掛在正中的京西胭脂鋪金匾,忽然蹲在地上,失聲痛哭,淚如雨下。
從河南回到北京,晁信義發現,北京也不太平了。
南方鬧起了革命黨,幾年內舉行了多次起義。只不過,這些起義很快就被朝廷鎮壓了,並沒有形成大的影響,又因為政府方面刻意隱瞞,民眾對此一無所知。
孫公公倒不在乎這些,站在王家棟身後,道了聲:「王掌柜,恭喜恭喜。」
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五日,袁世凱及各北洋將領通電支持共和,隨即逼清帝退位。
進入之後,王家棟問:「你們掌柜的在嗎?」
接下來幾天,《申報》天天都刊載武昌革命的消息,第二天標題為《專電》的消息稱,漢陽已經失守,漢陽府逃失無蹤。而《譯電》卻稱:「武昌、漢陽、漢口均為革命黨佔據……漢陽兵工廠及火藥廠亦入革命黨之手。」
晁信義和王家棟打了多年交道,也開始懷疑,那件事真的與王家無關。可是,他又實在想不明白,除了王家,還有誰會如此深地恨晁家?
載灃如此激進地推行軍事改革,實在是太冒進了。另一方面,他大舉任用的那些滿人,絕大多數志大才疏,讓這些人去統治軍隊,軍隊將可能成為最大的隱患。
孫公公見王家棟不語,道:「王掌柜,你就等著好事吧。」
「所以,我認為不能去南京。」段祺瑞說,「留在北京,不是是否擁護共和的問題,而是留住中華文化的根。中華文化的根一旦被拔掉了,就算是共和體制,那也是漢奸體制。如果我們這些人再不想辦法壓一壓親日派的勢頭,讓他們鬧下去,中國真的就亡國了。」
晁靈珊望著晁信義的臉,很久才悠悠地道:「紅藍在我們家時間也不短了,還有那個孩子,你到底怎麼打算?」
王家棟說:「公公盡取笑了,幾年下來,我雖兢兢業業,可所背的債也越來越多,哪來的時運?」
王胭脂說:「我不嘛,我不。我就要喝,就要喝。」
文匯報載三十日倫敦電雲,廣州近日謠言大起,謂西法操練之新軍擬於星期六、日與革命黨并力占奪廣州省城。又所最近消息,有人以炸彈轟炸督署,幸僅損及外屋數椽,其首領業已拘獲。又廣州電,信雲前數日,省城警局緝獲匪黨多人,迭經研訓自認為革命黨,並供有同學數百人挾帶軍械火藥由水陸兩途混入省城,謀在省中揭號起事,官場得供大驚,正在分投嚴備,不是上月二十九晚,有外國裝者數人攜槍向督署轟擊,管帶金振邦聞聲出據,立時陣亡,匪黨亦即逃散,刻下官場正在嚴捕要。
張淑梅想的卻是另一回事,她道:read.99csw.com「信義,你放心,我一定幫你重振晁家。還有,我一定要說服紅藍,讓她也來給晁家生孩子。她不是不肯做小嗎?那好,我讓她,她做大,我做小。」
晚上吃飯,晁信義和常風,晁信義一對兒女、妻子、姑姑在客廳。工人們在另外的偏廳吃飯。晁信義把自己的主意對妻子和姑姑說了。張淑梅忙問:「信義,你呢?你和我們一起走嗎?」
晁信義心頭狂喜:「如果是個兒子,取名晁承興,如果是個女兒,取名晁冬雪……」
京西胭脂漢口分號,是最早的分號,也是所有分號中最大的,同樣,也是最早替京西胭脂鋪賺錢的。漢口分號初期由晁信義的堂兄晁信文擔任掌柜,由晁家的一位族親晁漢豐擔任署理。後來,晁家大難,晁信義接掌總號,只好讓晁漢豐擔任漢口分號掌柜。
從這種意義上說,西洋各國對中國的需求更多集中在經濟上,而日本卻集中在政治上。為了培植親日派政治勢力,日本不惜血本,在中國的南方和北方,暗中培養了一大批親日人士,目前,這些人已經形成了勢力。就連北洋系內部也有一股很大的親日勢力。
晁信義便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大聲宣布點炮仗。院子里早有下人等著這一聲命令,於是,一萬響的炮仗開始噼里啪啦響起來。晁信義拿起筷子,說了聲開吃,晁承志、晁迎春兄妹早已經迫不及待,筷子伸進了碗里。王連旺有些膽小,拿著筷子想往碗里伸,又怕父母罵,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母親。
面對這樣的局勢,正確的做法是什麼?將軍權從袁世凱手裡奪走,顯然是對的。可僅僅是罷黜而不是殺掉,就是大錯而特錯了。此外,將軍權控制在朝廷也是對的,可用那些沒點真本事的親貴掌兵,又是大錯特錯了。或許,最佳辦法是將兵權分散,比如換防、混編等。
晁信義向前一步,伸出雙手,從後面抱住花紅藍,道:「紅藍,這一輩子我欠你太多,永遠都還不清了。」
常風道:「說起來好笑,民軍那邊擔心我是清廷的姦細,而清軍這邊又擔心我是民軍的姦細。」
王家棟竟然說:「好,我的寶貝女兒就是有出息。再拿一隻酒杯來。」
晁信義明白了,王家棟這是暗示,你在北方有靠山,我在南方也有勢力,我們之間如果真斗下去,還不定誰贏誰輸。
晁靈珊用手抹了抹眼淚,哽咽道:「我不是傷心,是太高興了,你知道嗎?這些天我一直擔心,怕和十幾年前一樣……」
聽了這話,晁信義有些急了,問道:「請袁公教我,我該怎麼辦?」
袁世凱只是派了幾個人潛回第六鎮,第六鎮一群忠於袁世凱的官兵立即動手,將吳祿貞殺了,割下他的頭,向袁世凱請功。
「姦細?」張淑梅問,「誰的姦細?」
晁信義說:「你還是再想一下吧。」
既然暫時找不到,不如先放下一切,去王記的店以及松下妝品的分社走一走,看一看。說不定能從他們那裡,受到什麼啟發。
花紅藍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讓到一邊。晁信義進了水粉沉澱室,隨手把門關上。
袁世凱被罷黜后,匆忙離京,先在衛輝住了一段時間,然後來到彰德洹上村。養壽園原是天津鹽商何炳瑩的宅子,袁世凱將此買了下來,進行擴建,共建了九個宅院,他的九名姬妾各居一院。袁世凱和妻子居於正廳養壽堂。
明白了這一點,晁信義恍然大悟。原來,王家棟是用這種辦法開分店的。他在開分店的時候,一分錢的本錢都不用拿出來,還賺走了人家五萬的加盟費。而人家之所以肯拿出五萬兩,看中的是未來的盈利空間。
晁靈珊安詳地閉上眼睛,嘴角泛著微笑,頭往一邊歪去,不動了。
王家棟說:「未來恐怕是南北並重吧。還是賢弟有眼光,早就布好了袁大人這條線。有袁大人支持,京西胭脂鋪一定會有大發展。」
張壽元沒有兒子,晁信義就算是他的兒子,所有的後事由晁信義一手操辦,風風光光地葬了岳父。
這個消息,讓晁信義覺得腦中有什麼炸開了一般。
眼前中秋節就要到了,這可是晁信義制定重振京西胭脂鋪計劃以來,最暢快的一個中秋節,他準備要在這個中秋節好好慶祝一番。不想,事與願違,中秋節的前一天,岳父張壽元病倒了。
晁信義明白了,政治和商業其實是一樣的。政治是一盤大生意,而商業是一盤小生意。商業是一個人或者一小群人玩的,政治是一大堆人玩的。玩的什麼?說到底還是一個利益分配。那麼一大堆人鬧了一場,說到底還是為了一個利益分配。誰分得最多,當然是最有實力的人,這是自然法則。可是,其他實力稍弱的人不想這樣,於是,聯合起來要制定新的分配原則。
既然如此,立憲就一定是假的,是個幌子,是用來黨同伐異的手段。果然,宣統三年四月,載灃以監國攝政王的名義,任命慶親王奕劻為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負責組織內閣。
「你不知道,其實李總管恨小童子,也恨童爺。」孫公公道,「這事兒吧,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李總管覺得這個童爺不是個實誠人,打著他的幌子做盡壞事,臨了出了事,還要找他揩屁股。他早已經拿定主意,死罪嘛,幫他免了,活罪一定不能逃。可小童子不清楚李總管的用意,以為機會來了,開口就要一百萬。」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二日,隆裕太後代宣統皇帝頒布了退位詔書,結束了中國兩千多年的君主專制制度。
朱三答道:「不太清楚,他說他們東家有話帶過來。」
原來,繼廣州起義失敗之後,革命黨又在九月組織了四川起義,這起起義同樣沒有成功。而革命黨人並不灰心,又決定在湖北一帶組織起義。早在此之前,革命黨就已經決定,由黃興、宋教仁或譚人鳳來湖北指揮起義。而他們未到之前,早有三個革命黨人在武漢活動,這三個人,一個叫蔣翊武,一個叫孫武,一個叫劉公。他們成功地策動了南湖炮隊,沒想到事情泄露,湖廣總督瑞澄得知消息,立即採取斷然措施,決定收繳所有新軍的子彈。
他算是看明白了,日本人對中國有巨大的利益訴求,只要有益於他們,他們會不計成本。大的方面,王家棟也看不透,但在妝品行業,他已經預感到,未來最大的敵人,將不再是京西胭脂鋪,而是松下妝品。他需要晁信義對此有所準備,將來一旦競爭起來,彼此心裏能夠有數。
晁承志是難得和王玉堂的兒子王連旺在一起,此次見到,便在堂屋裡彈珠子。晁信義的女兒晁迎春見兩個哥哥玩得起興,也要過去玩。晁承志不肯和女孩子玩,道:「去去去,這是我們玩的,你一個小丫頭湊什麼熱鬧?」
中秋節的第二天,新曆十月七號,張壽元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永遠地告別了這個世界。
店員知道了店裡的情況,自然也會意識到,如果不自救,店有可能關門,自己就得失業。晁信義提出解決辦法之後,店員很積極,分別找了一切可能找到的關係。晁信義還在當地的報紙上登了廣告,公布這一消息。
袁世凱一面和革命軍作戰,另一面,又威逼清政府,表示清政府已經完全失去了民眾的信任。清政府逼于無奈,同意袁世凱代表清政府和南方革命軍議和。
第八營這邊一打響,駐守地武昌城外的輜重隊、炮兵營、工程隊也都開始行動,迅速向楚望台集結。這些軍隊,原本手裡沒有彈藥,一旦進入楚望台,迅速得到補充,頓時彈充糧足。加上武昌城內其他部隊,在短時間內匯聚了三千多人。
不管是否有京西胭脂鋪,如果朝廷真的弄出一個名錄,將一批企業列入國家扶持計劃中,這對整個中國的經濟發展是有好處的。真有這一天,王記胭脂坊就會有飛躍式發展了。轉而一想,這事同樣沒什麼好喜的。如今這個世道,就算賺再多的錢,也是拿來填貪官的,真正落到自己口袋裡的又能有多少?
晁靈珊這些天一直擔心京西胭脂鋪,一路上又受了風寒,一回家就病倒了。晁信義請來大夫,診脈、拿葯,統統不見效果。
畢竟是過年,晁信義也不好不顧禮數,只好站起來,對王玉堂等說:「你們先吃,我去去就來。」
幾杯酒下肚,王店長的話就多了。晁信義有心打探消息,自然就得到了很多東西。原來,曹掌柜並不是在王記胭脂坊佔有股份,而是佔有這間店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在王記胭脂坊,曹掌柜只是一個加盟商,而在上下九這間店,曹掌柜卻是大股東。而曹掌柜和王記的合股方式,是曹掌柜以五萬元現銀入股,王記以貨品以及品牌經營權入股。王家棟根本不管曹記的經營,只要控制他們的進貨,就知道曹掌柜賺了多少錢,自己應該分多少。
王家棟再次一驚,難道說,攝政王把這個專賣權給了王記胭脂坊?這是不是說,自己送的那十萬兩銀票起了效果?就算如此,那又怎麼樣?不就等於王家棟替攝政王跑腿,而攝政王賺走了利潤?
正當此時,夥計進來報告說,王記的王掌柜來訪。
晁信義覺得奇怪,王家棟既不叫他掌柜的,也不叫名字,而叫他賢弟,這說明什麼?似乎有特別的用意吧。至於他提到的事,晁信義自然想到了。朝廷那筆訂單,一直都是京西胭脂鋪在供貨,京西胭脂鋪和王記胭脂坊之間是簽有合約的。朝廷不存在了,王記胭脂坊和朝廷之間的供貨關係自然廢止了。可王記胭脂坊和京西胭脂鋪的合約還在,這份合約如何處理,自然需要商量。
晁信義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廣州分號了。他把店員召集起來開會,告訴他們財務現狀。因為吳正甫攜款潛逃,目前廣州分號的賬面虧損接近八萬兩。如果誰肯拿出十萬兩,他願意出讓四成五的股份,讓他當店東。
衛兵說:「當然有區別,區別大了。簡單地說,總統制,就是總統負責制,國家的所有一切都由總統說了算。總統和以前的皇上,也就差不多。內閣制,就是內閣總理負責,也就相當於袁公所擔任的這個總統,一切都是總理說了算。而實際上,總理說了也不算,總理還要聽內閣的。」
時隔不長,冷靜地想一想,晁信義發現這裏面有問題了。
段祺瑞說:「袁公若是去南京就任,那不是就任中華民國的總統,而是就任留日派的總統,將來的國際關係是很難處理的。」
晁信義還發現,王記的分號規模都很小,店面也就十幾個平方。相反,京西胭脂鋪的分號,店面卻很大,每一家都要氣派堂皇。京西胭脂鋪的分店都是買下房產的,每一家,投入都要十幾萬兩。而王記的店就算盤下來,房產加上貨品不會超過五萬兩。
晁信義問:「依你看,這次民軍能成事嗎?」
桌子上另一個人是黑妞。父親和小芸相繼死後,王家最大的變化,是一家人能坐在同一桌吃飯了。以前,無論是李氏還是周氏,肯定沒有這樣的待遇。而現在,就連黑妞也有了這樣的待遇。
這話是想刺孫公公一句,託了你們這些閹人的福,我可是虧了大錢。孫公公卻不以為意,道:「你大概還不知道。新主子下了旨,要大力發展工業,還提出要工業強國。他已經指示工部造一個名錄,選出一批商號店號,列入國家扶持的對象。我聽說,工部所列的名錄中,胭脂行業只有王記和京西胭脂鋪。」
此消息一出,幾乎所有的中國人都知道載灃是在掛羊頭賣狗肉,或者說,作為年輕的政治領袖,載灃根本就控制不了政權,真正控制政權的還是那些清廷遺老。比如奕劻,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在任命為總理大臣之前,奕劻已經擔任了二十多年軍機大臣。可慈禧老佛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軍機處進行了一番調查,新任軍機大臣卻沒有奕劻。這似乎表明,老佛爺心裏清楚,像奕劻這種人,根本不足以支撐未來的中國。
果然,二十二日,湖南、陝西兩省通電響應革命,宣告脫離清政府。此前雖然有黃州、宜昌通告,畢竟只是府級建制,政權和軍權都極其有限。現在,卻是兩個省級政府通告,此事對於清政府的打擊極其嚴重。這就等於說,清政府任命的省級政府,已經對中央政府投了反對票。
馮國璋接著說:「所謂國會,其實就是留日學生會。袁公如果去南京就任總統,今後恐怕很難不代表日本利益吧。」
離開漢口,又去了鄭州,停留三天後繼續北上,來到彰德府。從彰德下火車后,晁信義沒有停留,叫了一輛馬車,直奔洹上村的養壽園,拜見袁世凱。
張淑梅已經走上前,正準備跪下,卻又在最後一刻看了花紅藍一眼,然後轉身走到花紅藍面前,也不說話,伸手就拉了她,往前走去。花紅藍沒料到這一舉動,頓時不知所措,想將手抽出來。可張淑梅抓得很緊,她不得不向前走了兩步。
王家棟暗吃一驚。老佛爺的權力夠大吧,她老人家都懂得,權力不能濫用,像後宮專供這種事,還要找方方面面的人議一議,平衡各種關係。眼下這個新主子,想停就想,想改就改,全憑自己一句話。他大概以為,權力就是那個位子吧?可這樣的位子,你坐得穩坐不穩,還是兩說呢。如此胡為,國家還能有個好?
此事對於清政府又是致命一擊,此事件至少說明兩點。其一,清政府軍界高層,有革命黨人,否則,不可能知道鳳山到任的具體時間和路線。第二,鳳山的職位相當於現在的廣州軍區司令員,地位比兩廣總督還高。清政府連一個如此高官的命都保不住,可見敗勢已現。
大概因為晁信義不是北洋系,袁世凱還特別進行了一番介紹,他說:「大家認識一下,晁信義,京西胭脂鋪的年輕掌柜。京西胭脂鋪,你們大家可能聽說過了,那可是民族工業的典範。當然,這不是關鍵,我告訴你們,當初,我從北京出走天津,你們知道誰陪著我?三個人:盛總管、袁隊長。可惜,袁隊長已經不在了。第三個人,就是這位信義兄弟。後來,我從北京到河南,由中堂變為平民,誰去車站送我?誰去鄉下陪我這個大半老頭兒釣魚?是這位信義老弟。這個老弟我認了,是我的老弟,也是你們的老弟。」
眼看宣統年的第一個春節將臨,新帝登基,自然要大肆慶祝一番,離春節還有幾天時間,紫禁城早已經張燈結綵,那些市井小民,也開始以各自的方式做好了迎新的準備。
載灃要養軍,自然就需要錢,錢從何來?當然要從發展工業和商業而來。因此,對於具有現代化工業色彩的工業企業,載灃是大力扶持,王記胭脂坊也因此被他列入重要扶持企業名錄。
晁信義坐下后,袁世凱又問:「從京城來?」
袁世凱釣魚也沒有出門,而是在養壽園的大花園裡。這個園子是袁世凱開天平渠引漳河水進來的,水流不斷,園內山森峻石,亭台水榭,極其幽靜。晁信義走近,見水面中果然有一艘小船,船上坐著一人,身披蓑衣,頭戴草帽,坐在船上安心垂釣。
「姑姑,您要說什麼?」晁信義忙握住姑姑的手,把她攙扶著坐起來,靠在床頭。
經理外逃,分號的員工還在。晁信義無計可施,只得匆忙趕赴廣州,處理後事。
李氏和周氏目瞪口呆。
用人問題,一直是困擾晁信義的一個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