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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溫柔陷阱

第九章 溫柔陷阱

王胭脂沉著臉說:「父親,你就是太寵弟弟了,你怎麼寵弟弟都行,可也不能讓他無法無天呀!」
水伯道:「你是晁家二少爺,想出去就出去,誰敢攔你?」
晁承志忽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忙從口袋裡摸出一沓鈔票和一張欠條,歉意地道:「林小姐,這裡是一萬,還欠你兩萬五千,我已經把欠條寫上了。」
晁信義對跟在後面的兒子道:「你去付車錢。」自己則上前一步,拉住常威的手,道:「常威,你怎麼來了?快,進來喝茶。」
晁承志慌忙磕頭:「林老爺,求您不要送官!」
晁承興到了店鋪之中,店鋪里沒有客人,父親在櫃檯里,哥哥在櫃檯前清點貨物。
晁冬雪臉色大變:「這如何是好?」
晁承興也沒有在意。
王長庚哭笑不得:「父親,我真的沒事情了,皮外傷,不礙事。」
常家聚大吃一驚:「啥?你說啥?」
林老爺看他不言語,氣呼呼地道:「怎麼,你玷污了慶親王的公主,放在前朝,你京西胭脂鋪要滿門抄斬,連帶九族也夠了,十萬塊錢算便宜了你。」
于剛正色道:「衛戍北平的是二十九軍,殺敵英勇,曾經在喜峰口大敗日軍,師長趙登禹更是少有的英雄好漢。但我們不僅僅要有一腔熱血,還要有頭腦,懂得如何最有效地進行戰鬥。」
林水兒伸出舌頭,吻了吻他的嘴唇,微微一笑道:「把胭脂配方給我,我還是你的女人,天底下想得到我的男人有成千上萬,但真正得到我的只有你一個,因為我喜歡你……」
林水兒若無其事:「是嗎?在你的心中,我居然是一條毒蛇?我有那麼狠毒嗎?」她居然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自己,彷彿在尋找,自己哪裡像毒蛇。
林水兒笑道:「傻瓜,你把配方抄一份給我,我只要對照一下,準確無誤就行了,然後你拿回借據,還能得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其實我很懷念和你在床上的時候,難道你不想嗎?」她的右手又伸進他的衣服之中,撫摸著他的身體。
晁信義說:「到警察署。」
晁承志恨恨地道:「你究竟想怎麼樣?」
晁承興劍眉一揚,道:「練過幾天拳腳,可我本不想用拳腳對付中國人,我要用這些拳腳去對付日本鬼子!」
常家聚道:「信義叔,要儘早想辦法,否則,承興會在裏面吃虧的!」
常家聚笑道:「你的一拳一腳都是我教你的,想對付我,還要學幾天吧?」
常家聚不耐煩地揮動左手,打斷了他的話:「誰是你家聚哥?我常家聚跟你王家八竿子打不著,高攀不起。」
王長庚見父親越說越激動,立刻低頭認錯:「父親,我錯了,我以後不去遊行了,只畫畫。」王長庚和晁冬雪遊行,如果不是常家聚相救,已經遭了難,本來就心有餘悸,現在又看到父親氣成這樣,也就真有了不去遊行的念頭。
王胭脂臉色大變,連聲道:「久聞吳天吳大爺大名,如雷貫耳,都說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甚聞名百倍,果然如此!」
晁信義忙道:「是啊,所以才請周署長幫忙!」
晁冬雪急道:「家聚哥,你不能這樣對長庚。」
常家聚點了點頭說:「嗯,水伯已經老了,耳朵背,眼睛花,是發現不了你躲在水桶裏面的。」
王胭脂頓時眉開眼笑:「果真如此嗎?」
京西胭脂鋪前院,天色微明。
晁承興苦笑了一下:「我也是被他抓回來的。」
晁冬雪道:「就是到政府門口請願,抗日救國!」
晁承興想了想說:「好,爹,我不去參加遊行了!」
周署長哈哈一笑:「好說,痛快,周某就喜歡晁掌柜這麼痛快的人,一會兒就把貴公子放出來。」
晁冬雪急忙回頭道:「家聚哥,救長庚,他受傷了。」
晁承志心中反倒不踏實,他一路跟來,小心地四下觀察,沒有發現有人。他在身後問:「你帶我到這裏來,究竟要做什麼?」
早有一個小警察打開後門,幾個警察把他推到門外,晁承興一眼就看到家裡的小車,哥哥晁承志站在小車前,他才恍然大悟,這是放自己,不是審訊自己。
晁承志正放開手腳,施展自己。咣當!門開了,傳來了腳步聲和一個人的呼喊聲:「水兒,咦……怎麼沒關門?」
晁承興點了點頭。
晁承志望了她一眼,沉默。
彪形大漢喝道:「知道你沒有那麼多錢,先寫張借據。」晁承志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寫,我寫。」
這不是晁承興的本意,但為了參軍,他只能拿出這個理由。
常家聚道:「二妹,上學不是還很早嗎?」
張淑梅快步走過來,哽咽道:「承興……」卻已說不下去。
常家聚已經跑出了幾丈遠:「我去找承興!」
在學生們等待的時候,何應欽下達了武力鎮壓的命令。
老傭人道:「老爺到天津去了,小姐在晚上七點會回來,您到時候來吧!」
晁信義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問:「承興,你說說,怎麼就想起要去鬧遊行了?」
下午,晁承志給晁冬雪交代了一下,說自己出外談點業務,然後開了福特車,到了玉潭公園。
兩個人跟著小隊長進入警察署署長辦公室。這裏面就是一張大的辦公桌,幾把椅子擺放在牆邊。周署長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沙發上,一臉笑容:「哎呀,今天什麼風把晁大掌柜刮到警察署來了?那誰誰誰,給晁大掌柜搬張椅子過來,上茶。」
「美白霜。」貂皮大衣女人嘴角含笑,一雙眼睛卻落在櫃檯前的晁承志身上。
晁信義一怔:「這日本人不是還沒有打進北平嗎?」
王長庚笑了笑:「不疼!」
晁承志頭腦發熱,逼近了一步,低聲喝道:「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一個圈套,引我上當,你把借據還給我,我會感激你對我的好。否則,你別逼我,反正我是死路一條,我什麼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晁承志怒目而視。
晁冬雪攙扶王長庚上了黃包車,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手帕,按在王長庚的額頭上,心疼地道:「長庚,疼嗎?」
晁信義不寒而慄。
常家聚腳步匆匆地進來,急切地道:「信義叔,承興被抓了。」
王胭脂笑臉相迎:「林老爺、林小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三位快請,客廳請!」
林水兒喝了茶,買了單,優雅地和晁承志、晁冬雪告別,款款出門,上了黃包車離開了。
晁承興搖了搖頭,兄妹倆會意一笑。
「大哥病了?」晁信義頓時變色,忙撕開信,只有短短几句:信義弟,為兄病重,恐不久於人世,盼弟及紅藍妹子、兒子家聚,到河北滄州一聚,以了兄弟之情。
晁承興道:「水伯您放心,我不會連累您的,我躲進水桶之中,您蓋上蓋子,沒有人知道的。」
「華北危機,已經放不下一張書桌了,我們怎麼冷靜?」組織遊行的于剛老師振臂一呼。
晁承興認真地道:「爹,其實我早就想過了。這些年我們京西胭脂鋪越來越難了。為什麼,您想過嗎?不就因為我們沒有出一個官員嗎?而現在,如果不參軍,能當上官嗎?我想參軍,其實也是為了我們晁家。我是大學生,留過學,在軍隊一定更有發展前途。如果有一天我當上了官,對我們京西胭脂鋪不是更好嗎?」
黑暗之中,晁承志睜大了眼睛,想到自己跌入一個無法自拔的圈套,想到妻子、兩個孩子,心如刀割,眼淚就慢慢地流了出來。
水伯遲疑了一下,伸出手想揭開前面的水桶蓋子看看,但手伸到蓋子邊沿並沒有揭起來。
王家棟不由分說,攙扶住兒子:「先回房,要小心呀!我要給你請最好的大夫來!」
晁承志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握緊拳頭,臉上綳得緊緊的,眼中快要冒出火焰來:「原來你是一條毒蛇。」
林水兒依然淺笑吟吟的,她說:「我不會把借據給你的!」
晁承志把她放在床上,她的雙手已經從他的腰移動到他的脖子上,一勾,兩個人就跌倒在床上。
幾個學生站成一排人牆,擋在晁承興的前面。晁承興擔心大家吃虧,分開同學,走了出去,大義凜然地道:「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我一個,還有後來人!」
水伯哦了一聲,搖了搖頭,徑直趕車,到玉泉山運水去了。
林水兒冷冷地道:「信不信我廢了你,讓你當個太監?」
晁承志輕輕地說:「有我在,你什麼都不要怕。」說著俯身下去,在林水兒雪白細嫩的脖子上輕輕一吻。
晁冬雪一看,大喜過望:「家聚大哥!」
彷彿久別重逢的一對戀人,千言萬語,都化成了一句話。
常家聚點了點頭:「有,我們先回家去!」他右手抓起晁冬雪的手,又瞪了一眼王長庚,冷冷地道:「王少爺,你也回家去吧!」
晁承志勾著頭,抱著被子,喘息著說:「我做了個噩夢,我夢見常風伯伯了。」
林水兒也坐了起來,扯過被子裹住全身。
水伯忍不住問:「二少爺,您這是要去做什麼?」
晁承興剛剛打發走車夫進來,見父親一臉凝重,也感到事情有異,便站在那裡,等待父親發話。晁信義看到兒子,立即道:「承興,去叫來家聚,給紅藍姑姑說一聲,讓他們收拾一下,下午到河北。」
晁冬雪擔心地道:「你受了傷,又流了那麼多血。」
張淑梅用手指著他臉上,心疼地道:「還說好好的,吃了不少苦吧?」
門口,站著兩個男人,一個就是林老爺,他的手中托著一個蛐蛐罐子。另外一個則是一條虎背熊腰的大漢。
兩個人在路邊等待了半個小時,就看到常家聚匆匆而回。晁冬雪興奮地喊:「家聚哥,我在這裏。」
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九日,凌晨。
王長庚嘆了口氣:「哎!要是我學過功夫就好了!」
晁冬雪奇怪地道:「你畫畫不是很好嗎?」
京西胭脂鋪。
常家聚不緊不慢地走近了幾步,又說:「昨天夜裡,信義叔特意交代我了,讓我一定要留意你,說你有反骨,肯定要逃出家去闖禍。」
民國政府已經成立幾十年,幾經變遷,最終得勢的還是親日勢力。政府高層中,留日派是主流,對待日本的侵華野心,他們顯得極其曖昧。華北軍分會委員長何應欽同日軍駐華北司令梅津美治郎簽訂賣國協議《何梅協定》,激怒了北平的大學生及進步青年。
晁信義道:「遊行是反,造反的事情是可以殺頭的,還不算事情?我就不明白了,有好好的日子他不過,為什麼要去遊行?」停頓了一下,又道:「還好西城警察署周署長和我有些交情,送點錢應該事情不大……」
晁信義一聽,拍了櫃檯一巴掌:「胡鬧,簡直是胡鬧,這些學生不好好讀書,搞什麼遊行?簡直是惟恐天下不亂!」
晁冬雪氣憤地道:「就沒有他們下不了手的,還好我家聚大哥厲害,三拳兩腳就打倒了那些警察!」
晁冬雪說:「我是讓家聚哥開門放出來的。」兩個人手牽著手,趕到學生們的集合處。
林水兒滿臉春風,聲音若水一般柔情:「晁大少爺。」
晁冬雪一怔。
晁承志一聽,幾乎是軟成一團,十萬塊錢,是一個天文數字,怎麼拿得出?
林老爺喝道:「你玷污了我女兒,既不能告訴你父親,又不能送官,你總要給我一個說法。」
水伯也和往常一樣,應了一聲:「嗯!」馬鞭子一甩,那馬就拉著車緩緩地出了門。
晁信義點了點頭:「是啊!我那不孝的兒子晁承興,可能受了別人的鼓動,也read•99csw.com參加了遊行。」
學生隊伍一路遊行到西直門。
晁信義慍怒道:「就算不是胡鬧,是愛國示威遊行,你也不能去參加了,因為你不能讓你媽擔心,我也不想再花一大筆錢把你從警察署撈出來!」
晁冬雪急道:「又不是去殺人放火,你擔心什麼?快鬆手,要不我真遲到了。」
常家聚啊了一聲:「日本人打到北平了嗎?」
王家棟忙過來看他的傷勢:「還疼不疼?」
晁信義冷靜地道:「我是京西胭脂鋪掌柜晁信義,和周署長是朋友,請這位兄弟通報一聲,就說晁信義來訪。」
林水兒聽得出神:「胭紅不是從紅藍花、蜀葵花、重絳、黑豆皮、石榴、山花、蘇方木這些中藥材中提取的嗎?怎麼又出來一種奇異的果子?」
王長庚道:「我們一起等吧!」
晁信義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就對了,在家學習經營,打理生意,把京西胭脂鋪做得更好。」
「能。」同學們一起回答道。
晁冬雪沒有辦法,只好說:「我們學校要組織遊行。」
王記胭脂坊。
「我就是。」晁承興站了起來,昂首挺胸。
常家聚不想和她說兩家的恩怨,嚴肅地道:「我聽幾個學生說,承興被警察抓了,一起被抓的還有十幾個人。」
晁承志準備好了錢,從後院開出車,接了晁信義,往西城警察署而去。常家聚因擔心被警察認出,沒有與晁信義父子同去。
「好啊!」另外幾個同學一起贊同。
晁承興點了點頭:「昨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放心不下,必須到學校去,和老師們商量,救那些被抓的同學!」
洗了腳,晁承志默默地躺在床上,他在想今天的事情,他已經明白,自己是受了騙,上了當。但自己的確有把柄在他們手中,如今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他說:「再來一次。」
晁承志剛剛下車,就看到了林水兒,還是和上午一樣的衣著打扮,嘴角含笑,優雅地向他招了招手。
晁承志這才回過神來,快步走到茶几前,終於說出了一個字:「你……」
她說:「我喜歡你。」
王家棟才想起自己居然沒有問這個問題,也就順著王胭脂的話說了句:「是啊,他怎麼跌破頭了?」
晁信義恨恨地道:「他就應該多吃點虧。承志,準備五千塊錢,不,應該準備一萬塊,我們到警察局去看看。」
老傭人打量了幾眼晁承志:「您是晁家大少爺吧,小姐和老爺都不在。」
客廳的右側,有一道門,林水兒打開門進去之後,晁承志站起來往裡看了看,後面是一個走廊,走廊上有幾盞燈,有一排房間,其中一個房間門開了,裏面亮起了燈光,燈光是紅色的,有些朦朧。
晁承志哼了一聲:「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
晁冬雪忙問道:「有沒有二哥的消息?」
林和說:「王掌柜把心放肚子里,俗話說,盜亦有道,我們是講道義的人,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一邊說,一邊把兩萬塊錢放進了口袋,站起身一抱拳:「告辭!」
有了周署長這句話,晁信義就完全放心了,警察署抓幾個學生和放幾個學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更何況晁信義還送了他一大筆的鈔票。
警察署長姓周,手裡拿著一個大喇叭,站在構築的工事里喊話:「同學們,大家不要激動,有什麼要求,派你們的代表上來,我一定轉達給何應欽長官。」
晁冬雪換了個笑臉:「上學呀!」
周署長哈哈一笑:「一定,一定!」
晁承興走過去,低聲說:「爹,我要和您談談。」
這些警察在地上掙扎、呻|吟,不敢再上。他們手中只有警棍,並沒有手槍,奈何不了常家聚。
晁冬雪忙招呼林水兒道:「小姐請坐,我給您倒茶,然後把您需要的美白霜包好。」
常家聚被晁冬雪推著,沒有辦法,到了後門。在打開門的時候,常家聚還在奇怪地問:「承興是怎麼出去的?為什麼我沒有發現呢?還有,他偷偷摸摸跑出去,究竟要做什麼?」
還有兩個警察手裡舉著警棍,不敢上來,厲聲喝道:「你連警察也敢打,要造反嗎?」
常家聚鬆開了手:「你們在哪裡遊行?」
常家聚把晁承興參加遊行,遊行隊伍被警察驅趕、追打,人被抓的事情說了一遍,沒有提晁冬雪的半點事情。
王家棟道:「你弟弟跌破了腦袋,要去請大夫。」
水伯用手撫了撫胸口,沒有說話,那意思就是被嚇壞了。
王胭脂連聲道:「怎敢,怎敢?對了,林老爺,這事一定得替我保密呀!不可泄露出去!」
晁承志:「你……究竟是人……是鬼?」
晁承興急道:「家聚哥,現在是什麼形勢?救國救民於水火,我是男子漢、大丈夫,我必須去。」
晁承興道:「我要參軍,拿起槍,保衛我們的國家。」
林老爺用眼神示意林水兒。
林水兒從手臂上的坤包里拿出三張借據,一張一張擺放在王胭脂面前。三張借據,一張是十萬,一張是三萬五,一張是兩萬五。原來,這一切都是王胭脂的陰謀。
晁承志想,林水兒只有二十來歲,並沒有經歷過清朝滅亡,王公貴胄從風光到衰敗的生活,最多聽他父親說起過而已。
「是。」孫隊長回答道。
王長庚立刻挺了挺胸,回答說:「二哥放心,我會照顧好冬雪的。」
晁信義坐在正廳左邊的一張太師椅上,正廳的正中是個巨大的供台,供奉著晁家前人的靈位,還有一個錦盒,盒子里是乾隆皇帝的御書。靈位下面是兩盞油燈,一個香爐。正廳里光線昏暗,晁信義坐在太師椅子上,如一尊塑像一般冷肅,不怒自威。
晁信義先喝了茶,才嘆息了一聲,說:「署長,今天要來勞煩你了!」
晁承興道:「爹,您應該知道,日本人已經佔領了我們中國的北方五省,現在又屯兵宛平城下。如果我們中國人再不覺醒,等日本人打進宛平城的時候,且不說國家損失,我們晁家的胭脂廠,會有多大損失,您想過沒有?」
晁冬雪看門開了一條縫隙,鑽了出去,感覺一隻有力的大手拽住了她的胳膊,把他拉住。身後常家聚嚴肅地說:「二妹,你老實告訴我,你們究竟要去做什麼?」
常家聚走過去用手一推,門就開了,他往裡面看了看,驚訝地道:「不在,怎麼不在裏面?」
林水兒端著咖啡的手微微一動,落寞地回答了一句:「怕,可又有什麼辦法呢?我父親說,我們風光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王胭脂道:「父親,我早上聽王小三說,弟弟一大早就出去遊行了。」
究竟這個林和是什麼來頭,王胭脂並不清楚,但知道他交友廣泛,黑白兩道都有路子。王胭脂讓他出手,許以五萬塊錢的重金,把京西胭脂鋪的配方奪過來。林和與王胭脂一拍即合。林和與吳天是好朋友,這個事情需要他幫忙。經過精心準備,他們租下慶親王府(因慶親王和家人都已經移居天津,王府只有一個家人看管),林和冒充王府女婿,林水兒冒充王府公主,前往京西胭脂鋪買胭脂水粉,引晁承志上門,當天就贏了晁承志幾千現金,一張借據。
王長庚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跌了一跤,跌破了頭。」
晁信義和周署長告辭之後,上了車,沒有回頭看一眼晁承興。晁承志開著車,也是一言不發,汽車裡一片沉悶。
晁承興正在開門,忍不住問了句:「哥,你怎麼了?」
「衝過去。」大學生們發出憤怒的吶喊,一擁而上。
晁冬雪有些遲疑:「為什麼不能?」
晁承志道:「花紅藍是我姑姑,是我姑奶奶的乾女兒,已經在京西胭脂鋪做了三十多年,她正在研究一種新的配方,一旦研製成功,必然大放光彩。」
老師于剛檢查了一下大家的傷勢,問道:「同學們,你們還能堅持嗎?」
「你們憑什麼亂抓人?」
林水兒道:「你可以拿晁家一樣東西來換!」
林老爺冷笑:「可你玷污了我林某人的閨女,這件事情如何了結?」
劉玉芬一摸他的身上全是冷汗,忙找了一件乾淨的內衣,給他換上,一邊換,一邊安慰他:「你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
林水兒眼中脈脈流情:「豈止是熟悉,還有些交情呢。這位出水芙蓉一般的小姑娘應該是京西胭脂鋪的二小姐吧!」
林水兒笑道:「花紅藍?紅藍花?這個名字很奇特呀!」
晁承興高喊了一聲:「槍口不要對準中國人!」後面就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吶喊聲:「槍口不要對準中國人!」
晁承興笑了笑說:「水伯,不好意思啊,嚇著您沒有?」
兩個人在床上纏綿,一次又一次。
晁承興會意地一笑。
「二少爺?」水伯驚魂未定,微微張著嘴。
晁承興有些哭笑不得,道:「頭目?那是造反組織的稱謂,我是學生組織幹部。」
晁承志咬牙切齒。
吳天哈哈大笑,一抱拳,說:「胭脂小姐客氣,客氣了。」
幾個警察兇狠地撲了過來。
林水兒饒有興趣,兩個人有說有笑。
那邊一個叫于剛的老師在喊:「晁承興,出發了!」
晁信義道:「打仗是軍人的事情,學生就該讀書,不應該去鬧事。這些學生不懂事,難道學校的老師也不懂事?胡鬧!」
「老鼠……好大一隻老鼠……」她的人還在驚愕之中,把他抱得更緊。
同學們熱血沸騰,在監獄之中高喊口號。
晁信義冷冷地說:「承興,到正廳來一下。」下了車,晁信義徑直走向前院。晁承興下了車,才發現媽、嫂子、大姐都站在一邊。
學生們又有序地呼喊愛國口號。
林水兒小心翼翼地把三張借據放回自己的包里。
常家聚冷靜地看著他,繼續說:「夜裡我一直在想,你究竟是怎麼出的京西胭脂鋪,而我居然不知道,現在我明白了!」
周署長接過煙,笑道:「晁掌柜,這是你家大少爺吧?你享福了,我可沒你這麼好的命,哈哈。」
常家聚回頭對晁冬雪道:「你先回去,要聽話,不要再惹麻煩了。」
晁承興沖在最前面,警察隊孫隊長帶領幾個警察,直衝晁承興而來,口中大喊:「打死這個帶頭的!」
王長庚答道:「不疼。」
晁承志雙腳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林老爺的面前,哀求道:「林老爺,這件事情千萬不能讓我爹知道,倘若他知道了,我就死路一條了,求林老爺可憐可憐!」
夥計說:「二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小心一點呢!哎喲!有客人來了。」
晁承興道:「遊行!」
「啊!賤人!」林老爺衝進來,抬手給了林水兒一記耳光,林水兒哇的一聲,倒在床上大哭起來。
晁承興撲通跪在他的面前,大聲道:「爹,您不能這麼自私,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有人出人,有錢出錢,要全中國人民團結起來,才能把日本軍隊趕出中國!」
周署長連連高喊:「同學們,大家冷靜,大家冷靜!」
晁承志站在晁信義的身後。
晁承興道:「爹。」
同學們一起怒吼。
常家聚不冷不熱地道:「你放心,他死不了,不過這小子還有點血性,他是為救冬雪被打傷的。」
水伯和往常一樣,起床、開門、牽馬套車,忽然,一個黑影一閃,掠到了他的身邊。
晁冬雪回頭一看,果然是一個高貴優雅的女人,穿著雪白貂皮大衣,右手胳膊上挎著精緻的粉色坤包,門口停放著一輛黃包車,車夫還在等候著。
她笑:「九九藏書再來一次就再來一次。」
常家聚從後院進來,低聲道:「二妹!」
晁冬雪雙眉一揚:「二哥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我們全北平的大學生都在遊行呢,怎麼能說沒有用呢?」
「是嗎?」周署長斜了一眼晁承興,手一揮說,「給我帶出來!我要看看他究竟是什麼鐵骨頭,敢這麼囂張。」
水伯緩緩地趕出了車。
常家聚嚴厲地瞪了她一眼:「難道你還嫌事情不夠多嗎?」
常家聚怕晁信義責怪晁承興,有意為他開脫:「他們是抗日救國示威遊行,聽說全北平的大學生都參加了。」
水伯「嗯」了一聲,車出了後院,身後是常家聚鎖門的聲音。水伯回頭看了一眼,蒼老的嘴角泛起微笑。他把趕馬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發出很響的聲音。
趙堂倌給四人送上茶來,王胭脂雙手端起茶杯:「三位請。」
晁冬雪關心地道:「長庚,你先回家吧!」
再一次忐忑不安地敲門,門很快就開了,露出一張美麗的臉,一雙清澈的眼睛,四目相對,溫情脈脈,兩人異口同聲地開了口。
京西胭脂鋪,凌晨。
晁承志如實回答:「我協助我爹打理生意,送貨、收款。」
晁承志翻了個身,以背對著她,淡淡地說了句:「早點睡吧,今天太累了。」
林水兒淡淡地望著他:「你真想掐死我嗎?」
來的人正是常家聚,緊扎短打,臉色如鐵,雙目銳利如電。他大喝一聲:「快走,我斷後。」
周署長繼續道:「這次是何長官親自下達的命令,事情非同小可。不過呢,既然是晁掌柜的事情,也就是周某的事情,晁掌柜大可放心,等我們局裡走走程序,就把貴公子放出去。」
林水兒眼神黯淡,低聲說了句:「哎!怎麼又談到錢上去了呢?」
那彪形大漢喝道:「這件事情也不好張揚出去,姓晁的小子,你就拿十萬塊錢來,這事情就算兩清,倘若說一個不字,先打斷你的胳膊,再送去見官。」
晁承志又問:「阿姨呢?下午我看見還在。」
晁承興聽到喊聲,回頭看了晁冬雪和王長庚一眼,走了過來。王長庚看他走了過來,本想鬆開晁冬雪的手,但晁冬雪卻緊緊地扣住他的手,而且示威一般,把他拉得更近。
晁信義早拿出一包香煙塞入小隊長的手中,香煙下還有兩張鈔票。小隊長的臉上立刻如綻開了一朵花一般,點頭哈腰道:「晁掌柜稍候,我立刻去通報署長。」
福特車開回了京西胭脂鋪,停在後院。晁冬雪撲到車窗邊,拉開車門,看到晁承興,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二哥,你沒事吧?」
王長庚額頭上鮮血還在流,驚魂未定:「謝謝常大哥。」
王長庚和晁冬雪被警察阻擋住之後,無法往前沖,學生們被四處追打,哭喊聲、叫罵聲一片,兩個人只好往回跑,幾個警察緊緊追趕。
晁承興一下子愣住了。他怎麼都沒想到,父親雖然不懂政治,也不談政治,可說出來的話,竟然將一個誰都沒有想明白的道理捅穿了。眼下這個國民政府施行不抵抗政策,不就因為政府要員中相當一部分早年留學日本,深受日本影響嗎?
林水兒道:「晁家的胭脂配方!」
晁冬雪驚訝地道:「爹會很生氣的,昨天我遊行的事情,家聚哥沒有告訴爹,但今天家聚哥不讓我去了!」
晁承興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正想問個明白,外面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走了進來,中間被人簇擁的正是周署長。
晁承志是一個結過婚的男人,並且有兒有女,但他一見到林水兒的身體之後,就感覺自己以前白活了,這是一具多麼完美、精緻的女人身體。如火,能燃燒他的一切;如水,能滋潤他的心靈。
晁承興理直氣壯,侃侃而談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學生,我們能看清楚眼前的形勢,我們起來示威遊行,就是喚醒當局者的沉迷,喚醒全中國人民的抗日熱情。」
晁承志道:「一定給老爺一個說法。」
王長庚尷尬地笑了笑,和晁冬雪揮手告別。常家聚拉著晁冬雪走了一段,才小聲問:「二妹,你怎麼和王家那小子混在一起?信義叔知道了會生氣。」
「晁掌柜的,貴公子放出來了,哈哈哈……貴公子心氣很高嘛!」周署長哈哈一笑。
西直門已經戒嚴了,警察設置了路障,拉起了警戒線,大批軍警手握警棍,嚴陣以待。甚至在一些高處架設了機槍。
小隊長給周署長和晁信義倒了茶,知趣地出去了,並把辦公室的門也拉上了。
獄卒提著鞭子,恨恨而去。
晁冬雪道:「日本人遲早要打到北平,現在不積極準備,等日本人打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晁承志開著福特轎車,把父親、花紅藍、常威、常家聚四人送到了西城火車站,回家的時候特意繞道慶親王府。
常家聚道:「其實我不反對參軍,但參軍要堂堂正正地去,這樣偷偷摸摸算什麼呢?」
常家聚站在門外,和往常一樣打招呼:「水伯,去拉水呀?」
常家聚冷冷地哼了一聲,站在路口,看到一輛黃包車,立刻大聲吆喝道:「黃包車,快過來!」
晁信義雙手抱拳:「晁某先謝謝周署長,周署長什麼時候有空,到寒舍坐坐,小酌幾杯。」
林老爺品過茶之後,捻著鬍鬚,微微一笑:「怎麼沒見你們家掌柜的?」
晁信義站起來,走到招待客人的茶几前,坐在椅子上。晁承興跟著過去,站在他的對面。
晁承志喉嚨里發出一聲怒吼:「你別怪我心狠!」他撲上去,雙手去掐林水兒雪白細嫩的脖子。林水兒並沒有躲閃,眼神之中沒有一絲慌亂,只是伸出一隻右手,扭住了晁承志的左手。晁承志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身不由己,身體轉了個方向,背向林水兒。有一隻左手從他的脖子中間繞過,勒住了他的脖子。
晁承興一邊說,一邊躍上馬車,掀起蓋子,躲了進去。水伯也不說什麼,套好馬之後,後院的大門就打開了。
晁信義抬起頭,仔細地看了晁承興一陣,彷彿要重新認識這個兒子。良久,他才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承興,你知道我們晁家在三十多年前,遭受過幾乎滅絕的災難,那種疼痛,我不希望再一次發生,我只希望我的兒子、女兒、孫子,過著幸福的生活,把京西胭脂鋪一代一代地傳承下去。」
王長庚道:「父親,我已經看過大夫了。」
晁冬雪笑道:「我的腰有那麼粗嗎?連貨櫃都能碰倒?」
晁承興道:「日本軍隊已經駐紮在宛平城外,隨時都有可能發起進攻,北平保不住,京西胭脂鋪同樣保不住,我們參加示威遊行,也是在保衛祖業。」
旁邊一個學生湊了過來:「承興,現在國家形勢危急,日本鬼子已經在宛平城外駐紮,虎視眈眈,如果我們出去了,乾脆去參軍,拿起刀槍和日本鬼子戰鬥!」
晁信義把晁承興叫到面前,語重心長地道:「你參軍的事情,等爹從河北回來之後再談,這幾天你在家中,負責防火防盜。」
慶親王府大門緊閉。
林水兒回身,倚靠在一棵樹上,微微一笑:「你放心,這裏就只有你我兩個人,我今天不是害你,而是來拯救你!」
這個女人正是林水兒。
晁冬雪鬆了一口氣:「二哥早走了,二哥也真是的,說好一起去的,為什麼不叫我呢,也不等你?」
晁冬雪往王記胭脂坊一陣小跑,不時抬頭張望,天還沒有大亮,街道上沒有人跡,靜悄悄的,心中有些害怕。一棵樹後面閃出了王長庚:「冬雪,我在這裏,二哥呢?」
晁承興翻出水桶,跳下車,看到馬車緩緩遠去,不由微微一笑。昨天遊行,十幾個同學和一個老師被抓,還不知道別的同學是個什麼情況,他要回學校去了解一下。
晁承志紅著眼睛說:「我拿不出!」
「那更不能去。」晁信義說。
晁信義站在京西胭脂鋪的金匾下,用手指著金匾:「這塊金匾是祖宗掙下來的,是乾隆皇帝御賜的,爺爺和二爺為保護這塊金匾,連命都沒有了。所以,你萬萬不可大意。」
晁信義問了句:「聽說周署長今天抓了一些學生?」
該怎麼辦呢?
林水兒微微含笑,不再看晁承志一眼。
晁冬雪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是常家聚,忙伸出一個指頭示意他不要出聲,低聲道:「常大哥,你幫我喊一下二哥,要小聲,別驚動爹和母親。」常家聚疑惑地看了一眼晁冬雪,她穿著學生服裝、平底布鞋,背著一個書包,一雙大眼睛水靈清澈。
客廳之中,炭火還在燃燒,晁承志卻感覺不到一點暖意。
小隊長從牆邊搬了張椅子,放在辦公桌前面,晁信義也就不客氣地坐下。小隊長忙出去倒茶。晁承志雙手拿煙,遞到周署長面前:「署長請抽煙!」
常家聚道:「承興不是沒有上學了嗎,還去上什麼學呢?」
「啊……」房間里傳來林水兒一聲驚叫聲。
王長庚揮舞了一下拳頭:「沒事。今天警察真下得了手!」
晁承興「啊」了一聲:「王長庚被打傷了嗎?」
林水兒看了看四周:「這裏沒有別人,我一個弱女子,你大可以上來一把掐死我,拿走借據,不就萬事大吉了嗎?」
常家聚道:「我如果不到,今天你非出大事不可!」原來早上發現晁承興不見,又看到晁冬雪出去,他放心不下,跟了出去。發現學生們在示威遊行,警察戒備森嚴,常家聚暗暗擔心,一直跟著遊行隊伍。混亂之中他發現了晁冬雪,才趕來救了她和王長庚。
水伯準時起床,牽馬、套車,坐在馬車上,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兩個裝水的大桶蓋子蓋得好好的。
林水兒伸出右手,兩根纖纖玉指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下午三點,玉潭公園,不見不散!」
晁承興點了點頭:「也可以這麼說吧。」
晁冬雪雙眉緊鎖,憂心忡忡地說:「等我家聚大哥、二哥的消息!」
常家聚打了個招呼:「水伯,運水啦?」
林水兒不慌不忙地從胳膊上的坤包里拿出三張借據,展開之後對著晁承志搖晃了一下:「你看清楚了,這是你寫的三張借據,一共是十六萬塊錢。」
晁承志一聲驚叫,坐了起來,渾身冷汗如雨。
林老爺怒氣沖沖,用手一指晁承志:「你小子給我出來。」
晁冬雪點了點頭:「你去哪裡?」
「這麼大的傷口,流這麼多的血,能不疼嗎?」晁冬雪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奮不顧身地撲過來保護自己,心中甜甜的。
晁承興以為他要放自己走了,說:「家聚哥,你也看到了,政府腐敗,國家弱小,總要有人挺身而出才行呀。」
晁承興應了一聲,又看了妹妹和王長庚一眼,也沒說什麼,快步回去。學生們排好隊伍,手裡舉著旗幟、標語,開始遊行。
晁冬雪由衷地感嘆道:「好美。」
一封聯名請願書傳遞到晁承興的手中,晁承興大步走向警察隊伍。一個警察隊長手裡緊握著一根警棍,緊張地注視著晁承興,彷彿他手中拿著的不是請願書,而是一顆炸彈。
王記胭脂坊。
晁承志慢慢回過神來,說:「林小姐,我這就給您打包!」
林水兒雙手抱著胸,若無其事地道:「如果這三張借據擺放在你父親晁信義的面前,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哎!我不敢想象,不過呢,你還有一種辦法可以拿回這三張借據。」
晁冬雪點了點頭,又好奇地問九*九*藏*書了一句:「家聚哥,你怎麼到西直門的?」
晁承興點頭道:「爹,您放心。」
晁承志禮貌地道:「我找林小姐,請通報一聲。」
晁信義哼了一聲:「你只是一個學生,打仗是軍人的事情,你去湊什麼熱鬧?」
晁承志立刻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胭脂和水粉都要經過若干道工序,一絲不苟,才能做成精品。任何一個環節,都不能出差錯。比如我們用的水,一定要用玉泉山黑龍潭的水。再比如,我們提煉胭紅,就要用一種奇異的果子,而且要經過反覆捶打,才能提煉出最好的顏色,抹在臉上,就會散發出最動人的光暈。」
常家聚道:「你又要去遊行?」
王長庚回到家中,本想從後院悄悄溜進自己的卧室,卻不想王家棟剛好從前院進入後院。兩人迎頭相遇,王長庚想躲閃也來不及了。王家棟看到他額頭上扎著紗布,嚇了一跳:「我的祖宗,你這是怎麼了?你要嚇死我這把老骨頭呀!」
晁冬雪有些生氣地說:「二哥,說好的喊我,怎麼你就偷偷跑出來了?」
晁冬雪眼睛溜溜一轉,調皮地道:「常大哥你不知道,二哥在他們以前的學校很有名氣的,學校說讓他回校給同學們講一些國外的見聞,要早點去。哎呀!常大哥給我開後門,我也要出去了!」
晁承志把車停在大門外,下車之後敲門,門被打開了一條縫隙,露出老傭人一張滄桑的臉:「您找誰?」
拉車的馬加快腳步,走過了一條街道,水伯回頭用鞭子在水桶蓋子上敲了敲,蓋子動了一下,晁承興頭頂著蓋子站了起來,笑道:「水伯,您知道我在裏面呀!」
林水兒微微一笑,優雅地轉身進入廂房。不多久,她又端著兩杯咖啡款款而出,來到晁承志面前,彎腰把咖啡放在他的面前。
警察小隊長一臉是笑:「這位爺……怎麼稱呼?」客氣至極,警察小隊長是聰明之人,在京城之中,能開得起小車的人非貴即富。權貴惹不起,富豪也惹不起,他們更喜歡和富豪打交道,和富豪打交道能賺錢。
哐當!門被打開,幾個警察兇狠地沖了進來。
周署長眼睛一轉,沉吟道:「這個呀……」
晁承興想想也是,這樣偷偷摸摸跑掉,名不正言不順,要參軍也要堂堂正正去參軍。晁承興和常家聚回家,心中一直在想,該如何說服父親讓自己去參軍!
晁承志停了車,回到卧室,兩個孩子已經睡覺了,妻子玉芬先幫他脫了西裝,掛在床頭的衣服架子上,然後給他端來一盆洗腳水。看著賢惠的妻子,晁承志心中一陣難受。
晁信義說:「你不想一想,二十九軍是誰的軍隊?西北軍的老底子,馮玉祥的部隊。當年,中原大戰,就是這支軍隊打的,沒讓老蔣吃虧。老蔣會信任這支軍隊嗎?一旦打仗,肯定把這支軍隊送到前面當炮灰。」
常家聚把晁承興拉了起來,鬆了手,嘆息道:「你昨天去參加遊行之後,冬雪也去了,我不放心,跟著去了,冬雪差一點被警察追上,那個王家的小子,被警察打得頭破血流,還有好多學生被打得滿地亂竄。」
王胭脂道:「應該的,應該的。」說話間目光落在紅臉大漢身上,拱手施禮道:「林老爺,這位先生相貌偉岸,一看就非凡人,不知道如何稱呼?」
王長庚一認錯,王家棟才放了心,老淚縱橫道:「兒啊!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和別人不一樣,千萬不能去胡鬧啊。」
正胡思亂想之際,妻子也上了床,一臉嬌羞地往他懷裡鑽。
這是一次大規模的抗日救國示威遊行。國民革命的時候,日本是最大的支持者,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因為民國政府開放對外貿易,日本商人迅速在中國搶佔山頭,短短几年便成了最大的貿易國。可是,日本的物質畢竟貧乏,賣一點就少一點。對此,日本人極其惶恐,因此對中國有了更大的需求,即國土和資源要求。此前,他們已經武力佔領了東三省,現在又想更進一步佔領華北,故而拋出一個「華北五省自治」的陰謀。
王家棟用手指著王長庚,臉色漲得通紅,因氣結只說出了一句話:「你……遊行……」
「啥?」晁信義和晁承志都吃了一驚。晁信義抬頭看了常家聚一眼,合上賬問:「究竟怎麼一回事情?」
路過一家診所,晁冬雪喊停了車,攙扶王長庚進去包紮了一下,出來之後,兩個人另外叫了一輛黃包車,在距離京西胭脂鋪幾百米的一個巷子下了車。
警察隊長接過請願書,跑到周署長的身邊,周署長接過請願書,繼續用喇叭喊道:「同學們,我立刻把你們的請願書交給何長官,請大家耐心等待,何長官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晁冬雪有些擔心地道:「現在如何是好?」
晁冬雪端來茶,輕輕地放在林水兒面前:「小姐,請用茶。」
晁承志安慰她:「你們還是過著王公貴胄的生活,俗話說,知足者常樂。」
燈亮了,劉玉芬驚訝地望著他:「承志,你怎麼了?」
晁承志動彈不得,魂飛魄散。
林水兒道:「阿姨回家了,她家裡臨時有事情。」
「放我們出去!」
常家聚不由分說,把著晁承興的肩膀就往回走。
王胭脂要干這件事,父親並沒有點頭,所以她還沒和父親提起,原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向父親說一說。在她看來,父親是一定會支持自己的。王胭脂說:「我父親去上海了。」
林水兒鬆開他,晁承志如一攤稀泥,跌坐在地上。林水兒蹲在他的面前,左手托起他的下巴,和他臉貼著臉,眼睛對著眼睛:「情人,我就要晁家的胭脂配方!」
晁冬雪頭也不回地說:「西直門。」
一部分學生衝過了警戒線,更多的學生被警察攔腰沖斷。
常家聚還在猶豫,晁冬雪拽住他的胳膊,不停搖晃:「常大哥,快點啊,不然我會遲到的。」
晁冬雪一眼就看見晁承興和幾個領袖模樣的學生在一起商量什麼,喊了一聲:「二哥。」
只見一根警棍當頭砸下來,晁承興一閃,讓過警棍,忽然加快速度衝過去,攔腰抱起這個警察,幾根警棍打在晁承興抱著的警察身上。那個警察大喊:「打錯人了,打錯人了。」
晁承志呆了一呆,猛然醒悟,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沒什麼,可能是開車的技術差了一點。」
晁承興和十幾個學生、老師于剛被關在警察署地牢之中,他們都是在衝突之中被警察抓捕的,人人都帶有傷。
三人大模大樣地進了客廳,圍著客廳里的茶几坐下,王胭脂忙招呼堂倌:「趙堂倌,貴客上門,快上茶來!」
這幾個月來,晁承志悄悄挪用了一萬塊錢,還沒有還給林水兒,雖然他篡改了賬目,但總是擔心父親看出什麼破綻。
「水伯,別怕,是我!」掠過來的人低聲道。
晁信義微微一顫,把目光移開,回答道:「昨天不是說得很清楚嗎?你哪裡是去當兵,那是去當漢奸。」
與其同時,一道黑光一閃,砰的一聲,兩個警察橫飛了出去,摔在地上。一個人高高躍起,拳腳如風,噼里啪啦,轉眼之間就打倒了另外幾個警察。
晁承興並不害怕,他敢作敢當,而且,他覺得有必要和父親把這件事情說清楚。
晁冬雪拽著他的胳膊,嘟起嘴巴說:「常大哥,喊二哥嘛!」
晁承興道:「天亮之後是可以,但我現在出去,常大哥就要問我情況,我不想讓他知道呢!」
晁承志一震:「還有什麼辦法?」
常家聚已經從外面打開後院的門,後院的門是鐵柵欄門,用一條粗鐵鏈套著,上面掛一把大鐵鎖。常家聚巡邏有時候在外面,有時候在裏面,他掌握著一套京西胭脂鋪的鑰匙。
晁信義從車上下來,抱拳施禮:「多謝周署長!有空的時候到京西胭脂鋪,我們喝幾杯。」
晁承志鼓起勇氣說:「林老爺,我錯了,這事情全怪我!」
中午,匆匆吃過了飯,花紅藍和常家聚已經收拾停當。晁信義把家中大小事務安排妥當:晁迎春和王連旺夫妻負責生產,晁承志主要負責對外業務,晁冬雪在櫃檯協助大哥。
常威也有五十多歲,緊扎短打,肩膀上背著一個褡褳,一身風塵。人還沒進門,就在大聲地叫信義哥。他的身後跟著黃包車夫。車夫在後面喊:「先生,您還沒付錢呢。」
晁冬雪連連掙扎:「他是我男朋友。」
林水兒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後面,冰冷,聲音也冷:「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真狠,要掐死我!」
林老爺道:「什麼說法?」
常家聚看她越急,越不放手:「你不說,我就不放你走。」
王家棟轉身又衝進了王長庚的卧室,王長庚剛剛躺下,一見父親怒氣沖沖地進來,忙支起身子,驚訝地道:「父親。」
一個夥計跟在她的身後,不時提醒:「二小姐,你小心一點,別碰倒了貨櫃呀!」
晁承志心中一顫:「美嗎?」
晁承興吃了一驚,猛地回頭,常家聚居然雙手抱著胸,站在十幾米外的一根路燈電杆下。路燈的燈光冷冷清清,照在常家聚冷肅的臉上。
客廳里,燈光明亮,正中有一個大火盆,盆中木炭火熊熊燃燒,客廳上溫暖如春。茶几邊的兩個沙發上鋪著厚厚的毛毯。晁承志坐在椅子上,才看清了林水兒,她穿著雪白的貂皮大衣,一條白色的圍巾,烏黑的長發披在肩膀上。
王長庚道:「全北平的學生都去遊行,沒多大的事情!」
晁承志說了聲謝謝,回到車上,他的心忽然異樣地跳動起來,有一種迫切想見到林小姐的念頭,這是怎麼了?
王胭脂也雙手抱拳:「不送!」
「胡鬧,簡直是胡鬧。」晁信義大發雷霆,「我不同意,參軍這個事情,你想也不要想。」
晁承興忙攙扶住母親,說:「媽,您哭什麼呢?我不是好好的嗎?」
水伯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只顧趕著車。晁承興明白,水伯其實知道自己在裏面,卻故意裝成不知道,這樣萬一被發現了,也好有個說辭。畢竟,他只算京西胭脂鋪的工人。
林水兒有所察覺,嫣然一笑,回到另外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對晁承志說:「晁大少爺,請用咖啡。」
晁承興看了一眼于剛,發現他臉色有些異樣,奇怪地問:「于老師,我們參軍,你怎麼看?」
林水兒打量了一下自己,緩緩抬起頭,搖了搖頭,一副楚楚可憐的委屈樣子:「我真不知道,我哪裡就是毒蛇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形象,我很傷心。」
晁冬雪急了:「我都二十一歲了,還要你們照顧嗎?」
林水兒微微一笑:「晁家大少爺真是一個難得的好男人,哎……」微微嘆息了一聲,款款起身,道:「我去把那張欠條拿給你!」
晁信義上上下下地看了晁承興一陣,淡淡地說:「你想說什麼,是不是參軍的事情?」
「怕什麼?」晁承志回過神來,問。
晁承興掙扎不脫,又打不過常家聚,一咬牙道:「我會說服我爹的。」
一口氣跑出了幾條巷子,身後的聲音漸漸遠去。常家聚回頭看不見有警察追趕而來,才放下王長庚。
林水兒大模大樣地坐在茶几邊,輕蔑地望著晁承志。
晁冬雪撅起嘴巴:「前輩人的事情,和我們後輩人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晁家和王家本來應該團結互助,何必爭個你死我活?對了,二哥有什麼消息?」
晁承興道:「我不去學校了,我要去參軍。」
林水兒嬌媚入骨,一聲呻read.99csw.com吟,和他一起跌在地上……
「請把請願書交給何應欽,一個小時后答覆我們。」晁承興把請願書遞了過去。
黃包車如飛一般跑了過來,車夫堆著笑臉問:「爺,要到哪裡?」
常家聚轉身,晁冬雪和王長庚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常家聚一個箭步衝上去,把王長庚掀到一邊,拽住晁冬雪,大步流星就走。
晁承志痛苦地閉上眼睛……
良久,林水兒讓開門,溫柔一笑:「晁大少爺,請進。」
林老爺出門之後,去了客廳。晁承志哆哆嗦嗦地道:「這……如何是好?」
晁信義坐在櫃檯后,櫃檯上擺放著一個賬本,他正仔細查看賬目。晁承志站在他的身邊,眼神焦慮,心中忐忑不安。
他說:「我也喜歡你。」
常家聚扭頭看到了晁冬雪,快步走過來。他的額頭上有些汗水,頭髮沾在一起,眼神焦急:「冬雪,你怎麼還在這裏?」
晁承志得意地道:「那些只是普通的東西,大家都知道,提煉出的色素也是平常的。我們京西胭脂鋪能夠得到乾隆皇帝御賜金匾,肯定有獨特之處,就比如這種神奇的果子,全京城不超過三個人知道,而且這三個人都在京西胭脂鋪。」
晁信義看到晁承興,面無表情。
晁冬雪道:「原來你們認識。」
晁承志開了車回來,一不留神就在牆角上碰了一下。
晁冬雪默然無語。
王長庚奮不顧身地撲在晁冬雪身上,喊了一聲:「冬雪,要死我們死在一起!」
王長庚跳下床,把父親攙扶到床沿上坐下來,一邊用手輕輕地拍著王家棟的背:「父親,您別生氣呀!」
晁冬雪站在晁承興的房前,用手輕輕扣著門,低聲喊道:「二哥,二哥。」
晁冬雪用力一掙,掙脫了常家聚的手,剛想往回跑,又被常家聚一把拽住,喝道:「快走,我去救他。」常家聚轉身回去,右手抓住王長庚的腰,往上一舉,放在肩膀上,轉回頭,左手拖著晁冬雪就跑。
晁承志胡亂穿好衣服,出了門,身後林水兒的哭聲更悲切。他站在門口才發現,那個彪形大漢站在客廳的門口,虎視眈眈。情知無法逃脫,晁承志硬著頭皮走進了客廳。
首先發現情況不對的是于剛老師和晁承興。于剛一聲吶喊:「同學們,為國流血的時候到了,大家衝過去!」
王家棟心如刀割:「這麼大的傷,怎麼可能不疼呢?你先回房間好好休息,我去給你喊個大夫來。」
林水兒右手扭住他的手勒住他的脖子,左手如蛇一般纏繞在他的腰上,身體貼在他的背上,這個時候,兩個人就像在做一個親密動作。
周署長身邊一個警察道:「署長,就是這個傢伙,非常囂張,打倒了我們幾個兄弟。」
晁承興據理力爭:「爹,這不是胡鬧,這是愛國示威遊行。」
晁信義也是一怔,這一點他不是沒有想過。可惜的是,他只有兩個兒子,如果像他的父輩那樣,有很多兒子,他一定會送一兩個去參軍。
晁承志低下頭去:「求老爺開恩,給承志一個機會,當牛做馬,以死相報。」
周署長看那個信封鼓鼓囊囊的,心中歡喜,口裡卻說:「晁掌柜的,跟兄弟還客氣什麼呢?」用手指頭在信封上按了按,心中更踏實了,才正色道:「晁掌柜的,遊行這個事情不是小事,是造反,造反是要殺頭的。蔣委員長不是說過嘛,寧可錯殺三千,勿使一人漏網。」
常家聚正色道:「你別和我說這些,信義叔不答應放你走,我就不會放你走,跟我回去。」
上次,王胭脂向父親提起自己的計劃,說要把京西胭脂鋪搞得一塌糊塗,不僅僅想把晁家搞垮,還想得到晁家的胭脂水粉配方。當時,父親並沒有說話,她認為父親一定是贊成的,只不過,作為長輩,不好說出來。她之所以有此計劃,也是因為認識了林和林老爺。
姐姐晁迎春也走了過來,埋怨晁承興:「你出去胡鬧,讓爹和媽擔心,真不懂事呀!」
晁承志停了車,跳下來,到了晁信義的一邊,拉開車門。晁信義不慌不忙地下了車,撣了撣長袍,向警察小隊長走了過去。
晁承興忙賠禮道:「水伯,我不是有意的,您別生氣啊!我要出去,不能被常大哥發現,您可得幫我一次,我回來給您帶兩壺酒!」
常家聚皺了皺眉頭,不冷不熱地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林水兒坦然道:「我爹幾天前就去了天津,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
林老爺稱林水兒是他的乾女兒,究竟兩個人是什麼關係,沒有人清楚。
晁承志頓時魂飛魄散,赤|裸裸地跳了起來,慌亂地抓起自己的襯衫,遮擋在前面。
晁承興從水桶之中站起來,翻身而出,縱身一躍,跳下車去,一邊說:「水伯,謝謝您呀!」一邊往大街上跑去。
晁承志的心卻彷彿被毒蛇咬了一口。
東北大學、中國大學、清華大學、燕京大學、北平師範大學等學校的老師及學生早已經聯絡好了,準備遊行。晁冬雪和王長庚趕到的時候,學生們已經集結有一千多人,有些學生幹部正在給大家分發標語、旗子……
晁冬雪想想也是,心有餘悸,擔心地道:「二哥該怎麼辦,會不會有危險?」
玉芬哦了一聲,也沒有多問,拉熄了電燈,靜悄悄地睡了過去。
一個負責看守的獄卒提著皮鞭走過來,用皮鞭在鐵柵欄上亂抽,厲聲喝道:「你們這些搗亂分子,進了監獄還不知道死活,等一下有你們好看的。」
晁承興道:「對付豺狼,喊聲只能嚇跑它,拿起槍才能打死它。」
小隊長遲疑了一下:「原來是大名鼎鼎的京西胭脂鋪晁掌柜。今天警察署抓了一些搗亂的大學生,署長可能有些忙,要不,您稍等一會兒?」
王長庚禮貌地說:「謝謝家聚哥。」
林水兒在床上哭泣:「我一個姑娘家,我……怎麼知道?」
晁承志忙站了起來,一低頭,只見林水兒胸前一片大好河山全部落入眼中,頓時屏住了呼吸。晁承志從小受父親的嚴厲管教,除了妻子,他從來沒有見過別的女人的胸部。
晁承志強迫自己平靜下來,端起咖啡,問了句:「伯父不在?」
王胭脂說:「他怎麼跌破頭了?」
晁冬雪眉飛色舞:「衣服美,人美,用了京西胭脂鋪的美白霜更美……」
常家聚走近了他幾步:「也就是一個頭目了。」
水伯好奇地道:「啥是遊行?」
常家聚一怔,問道:「遊行是幹啥?」
街道靜寂,路燈清冷。
晁承志猛地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嘴巴張開,一個林字沒有說出來。
晁冬雪跺了一下腳:「二哥不講信用,說好的和我一起走,怎麼就不等我呢?」
「小姐,請問您需要什麼?」晁冬雪迎了出去,禮貌地問。
晁承志只感覺一股清香,渾身骨頭酥軟,她的胸貼著他的胸,兩顆心貼在一起,突突地跳動。
晁承志道:「什麼東西?」
晁承志絕望地道:「配方給了你,我還是死路一條!」
晁冬雪已經跑得氣喘吁吁,王長庚拽著她的胳膊,兩個人剛跑進一條小巷子,晁冬雪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她把王長庚一推,喊道:「長庚,你別管我,快走!」
張淑梅哽咽道:「受點傷不要緊,能安全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常家聚低吼一聲,嗖的一聲就沖了過去,腳下一個橫掃。呼!一個警察就被掃倒在地上。另一個警察發出一聲驚叫,手中的警棍還沒有落下,心口被打了一拳,人頓時身不由己,連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在地上,口中鮮血噴了出來。
晁承志點了點頭,把車開到西城警察署。西城警察署門前,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警察站在大門兩邊戒備,他們的手中握著警棍,腰上掛著駁殼槍。晁承志的車還沒有開過去,一個小隊長模樣的人就向汽車揮手,示意停在一邊。
林水兒眼波流動:「我很好奇,那麼好的胭脂水粉,是怎麼做出來的?」
周署長一邊爽快地道:「晁掌柜有話儘管說,只要周某能幫忙的,周某盡當竭盡全力。」一邊端起茶杯,咕咚喝了一口。晁信義了解周署長,粗人一個,辦事直接,該要錢不含糊,辦起事情也容易。
晁承志雙目無神,獃獃地趴在櫃檯上。晁冬雪則如一隻蝴蝶一般歡快地在貨架之間翩躚。她雖然是晁家的二小姐,平時在店鋪的時間並不多,今天才發現,貨架上有許多精緻的妝品。女人都喜歡妝品,即使不買,看著心裏就滿足。
昨天晁承志上門還錢,只有一個老傭人在,那其實是林和一夥的人,故意說林水兒不在,為的就是晚上好設下圈套,林水兒犧牲色相,引誘晁承志上當。結果晁承志不僅僅上當寫了十萬的借據,還因慌張,連以前三萬五的借據也不敢要,並把新寫的兩萬五千的借據也落下,前後一共三張借據落在林和的手中。
晁承興安慰張淑梅說:「媽,我先到正廳去,你們放心,我好好的。」說完坦然進了前院,來到正廳。
晁承興撒腿就跑,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跑。不過沒跑多遠,感覺衣服被拽住,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晁承興回身,腳橫掃出去,想把常家聚放倒,自己再跑。常家聚的右胳膊如鐵箍一般,箍住晁承興的脖子,腳擋住晁承興的腳,一用力就把晁承興放倒下去。如果不是常家聚手下留情,晁承興早已躺在地上了。
林老爺指了指紅臉大漢:「這位就是在西門一帶赫赫有名的吳天吳大爺。」
晁承志沒好氣地對晁承興道:「爹叫你去正廳呢!」
林和胸有成竹:「胭脂小姐放心,京西胭脂鋪的配方一定會放在你的面前,到時候,京西胭脂鋪也沒有了,你王記胭脂坊一家獨大,大發其財,可別忘記我們喲!」
「林小姐!」
王胭脂仔細看了看三張借據,親自到內屋,捧出兩萬鈔票,放在林和面前,說道:「林老爺,你們把京西胭脂鋪的配方拿來,我再給你三萬。」
「誰是晁承興?」周署長目光惡狠狠地盯著裏面的學生。
晁承志不敢再說什麼,小心開車,到了西直門附近,路兩邊的警察和士兵漸漸多了起來,街道上隨處可見血跡,只是很少看見行人。
林老爺拿來筆和紙,晁承志寫了借據,落荒而逃,既不敢要那張先前寫下的三萬五的借據,又把寫了兩萬五千的借據也落在慶親王府。
周署長跳下工事之後,對警察隊長使了一個眼色,警察隊長忙跟在周署長的身後。周署長低聲道:「孫隊長,你的人可得小心了,一定要阻止這些學生闖進去!」
王家棟扶王長庚進了卧室,忙出去喊王胭脂:「胭脂,王小三呢?讓他快點開車出來,我要去請大夫。」
林水兒搖了搖頭,淡淡地道:「你不了解我的生活,我們不說這些不開心的話。晁大少爺,你家專做胭脂水粉,你負責做些什麼?」
常家聚道:「我不管這些,我就管你,我不讓你去,跟我回家,就當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客廳之中,林老爺坐在沙發上,黑著臉,一言不發。
林水兒把借據又放回了坤包,繼續慢條斯理地道:「十六萬塊錢對於京西胭脂鋪,不算個大數目,但對於晁家大少爺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晁承志心頭冒起一股怒火,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王長庚沒有動:「你呢?」
晁承興不明白,問道:「為什麼?」
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增援警察趕來,不由分說,如狼九-九-藏-書似虎一般撲向正呼喊著口號、手無寸鐵的學生們。
晁承興恭敬地回答道:「是。」
晁承志抱起她,進了房間,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寬大的床,床上鋪著大紅的被子,床頭燈上矇著紅紙折成的罩子,燈光就顯得朦朧曖昧了。
京西胭脂鋪後院門。
晁承志立刻沖了進去,在門口,與從裏面出來的林水兒撞了個滿懷,他本能地伸出手把她摟住。而林水兒雙手緊緊地抱住晁承志的腰,身體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頭伏在他的肩膀上,顫聲說:「我怕。」
晁承興回到家,睡了一覺,醒來快中午了。剛出門就看到妹妹晁冬雪站在門外,問他:「二哥,你沒有去學校?」
晁承志的心又莫名其妙地顫動了一下。
晁承興卻道:「爹,我不在家打理生意,我要參軍。」
國民黨當局早就知道了大學生要組織這次遊行,不敢怠慢,不僅組織了大批的警察力量,還調動了防禦北平的一些部隊官兵。名義上是維持北平的治安秩序。
那個彪形大漢臉如紅銅,三角眼、板刷眉,左臉正中一顆銅錢大小的黑痣,上面長滿了黑毛,穿著一雙巨大的馬靴,一步一步走過來,凶神惡煞一般:「林老爺,別跟這小子廢話,我先打他一頓,然後送官,讓官家來判!」
晁承志一怔,又四下看了看,果然沒有一個人影,一想,她的說法有道理,惡向膽邊生。
晁承興大手在王長庚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長庚,照顧一下我妹妹。」
水伯敏捷地一跳,伸出拳頭。
晁信義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參軍參軍,參什麼軍?你也不看看,你要參的這個軍,是什麼軍?東北五省被日本人佔領了,為什麼被日本人佔領,你想過嗎?就因為這個國民政府是日本人的傀儡。政府上下全都是漢奸。你去參這個漢奸的軍,能有什麼好?」
晁承志顫聲道:「你究竟要怎樣?」他無法想象,一個看似柔弱無骨的女人,居然是如此厲害。輕而易舉就制伏了他,讓他沒有還手之力。
林老爺說:「胭脂小姐託付我的事情,在我乾女兒林水兒、好兄弟吳天的幫助下,已經完成了。」
常威並沒有隨晁信義進去,而是把褡褳打開,拿出一封信來,急切地道:「我哥病重,讓我送封信給你!」
兩個警察抓住他的胳膊,推了出去,又哐當一聲,門被鎖上了。晁承興被推出了地牢才發現,事情和自己想象之中的不一樣,首先是身後扭住他的警察鬆開了手,再則不是審問,而是走到警察署的一個不起眼的後門。
「承興!」身後有人叫他。
常家聚沒有理會她,只是說:「等一下到家了,你從後門進去,你回去不能說你也參加遊行的事情。」
晁承志得意地道:「我是晁家大少爺,我自然知道了,還有一個是我爹,另外一個是我姑姑花紅藍。」
晁承興和幾個學生幹部走在最前面,輪流喊著口號:「停止內戰,一致對外!」「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反對華北五省自治!」「收復東北失地!」「打倒漢奸賣國賊!」「武裝保衛華北!」一個領喊,後面就響起雷鳴般的呼喊聲。
這個政府,還能信嗎?
晁承興說:「爹,中國那麼大,軍人那麼多,有血性的中國人是不會死絕的。二十九軍在喜峰口的戰鬥,您總該聽說了吧。宋哲元、張自忠、馮治安、劉汝明、趙登禹,這些都是有血性的中國人。我去投二十九軍。」
晁承志忙道:「林小姐,這不是錢的問題,是理的問題,我晁承志做人,講究的是凡事有理。」
林老爺哈哈一笑:「胭脂小姐,別那麼客氣!」林老爺就是自稱慶親王府女婿的林老爺,林小姐是他的女兒林水兒。
晁承興道:「你別出去遊行了,你是女孩子,太危險了。遊行也沒有什麼用,我先去說服爹,讓我參軍。」
晁承志應了一聲,去準備錢了,心中暗自高興,弟弟出了這個事情,父親就會把賬目的事情放在一邊,自己就多一些時間處理林水兒的借款。
王家棟緩了過來,氣呼呼地道:「老子不生氣才怪!你鬧什麼遊行?」
王家棟用手擂著床沿:「全北平的學生都可以去,就你不能去,你是王記胭脂坊的兒子,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王家的列祖列宗想想……你不孝,你……」
晁承志道:「不知道老爺要個什麼說法?」
王長庚認真地道:「畫畫在危急的時候不能保護你,會武功才行,我以後一定要學習武功。對了,家聚哥會教我嗎?」
晁承志低聲下氣:「是……林老爺,我手裡實在沒有那麼多!」
一根警棍落在王長庚額頭上,頭破血流。
王長庚認真地道:「偷偷跑出來的,這麼大的事情,肯定不能讓我父親知道呀!他若知道了,怎麼會讓我去遊行呢?」
晁承志道:「爹,承興就是參加了一個示威遊行,能有多大的事情?您何必擔心呢?」
王胭脂在櫃檯里,聽到父親的喊聲,吃了一驚,忙到前院子里看個究竟,發現王家棟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著急,忙道:「爹,發生了什麼事情?」
王家許以五萬塊錢,這裏還有十六萬的借據,又白得晁承志一萬五千現金,如此算來,林和與吳天他們一夥才是最大的贏家。
林水兒柔聲道:「晁大少爺,你是一個很守時的男人嘛!」
水伯遲疑不定。
半夜裡,他迷迷糊糊睡著,恍惚之中,自己行走在一條泥濘的小路,一邊是陡峭的山崖,一邊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步步驚心。忽然,從深淵底下躥起一個披頭散髮的魔鬼,抓住他的雙腳,往深淵里拉。
林水兒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跟我來!」她轉身走進公園的一個角落,這裏古木參天,地上是厚厚的樹葉,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一片靜寂。
晁承志早拿出香煙,給另外的幾個警察遞煙。小隊長進去了幾分鐘,就如飛般而出,畢恭畢敬道:「晁大掌柜,署長有請!」
晁承興回答:「救國救民!」一陣小跑,轉眼就不見了。
林老爺抬起頭,冷冷地盯著他,眼神如刀鋒一般,幾乎要剜下晁承志一塊肉來:「晁大少爺,京西胭脂鋪譽滿天下,想不到你卻做出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這事情必須找你父親晁信義說個清楚!」
晁信義不動聲色,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晁承志。晁承志會意,從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晁信義接過信封之後,慢慢推到周署長的面前,微微一笑:「這個事情就勞煩署長了!」
于剛繼續鼓勵大家:「同學們,國家腐敗,對外妥協、忍讓,對內殘暴。我們起來鬥爭,不怕流血犧牲,就是要喚醒全中國人民的鬥志,建立一個嶄新、強大的國家。」
晁承志過來,一把拽住晁承興,沒好氣地說:「怎麼?在裏面還沒有待夠?你看看你,都二十四歲了,不明是非,不知好歹!你不替自己想,也應該替父母親想想。」
晁信義正在考慮怎麼對兒子說,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大聲地喊自己。聽這個聲音很熟,晁信義顧不得兒子,立即站起來向外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見常威闖了進來。
晁承興道:「爹,您說得沒錯,如果日本人打進了北平,我們還能有幸福、安寧的生活嗎?還能把京西胭脂鋪傳承下去嗎?」
林水兒緩緩抬起頭來,微微閉著眼睛,吹氣若蘭,嗔道:「壞人,抱我進去……」
晁承興一本正經地道:「哥出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呢,走得急,就沒有喊你!哥知道你反正能來的嘛。這不,你們兩個人一起來了。」其實晁承興的心中是不願意晁冬雪來參加遊行的,萬一出了點事情,他怎麼向父親交代?王長庚笑了笑。
周署長臉色一沉,憤憤地道:「這些大學生,不務正業,吃飽了撐的,搞什麼示威遊行,讓我們累了半天,還傷了不少兄弟。怎麼?你為這件事情而來的?」周署長下意識地看了看晁信義,臉上有驚疑之色。
晁承興知道打不過他,懇求道:「家聚哥,你放我去吧!我求求你了。」
水伯望了望車上的水桶,馬車上只有兩個水桶,是木頭做成的,高四尺,圓五尺,一個桶可以裝兩千斤水,裏面要藏幾個人易如反掌。
「什麼?」晁信義呼地一下從太師椅子上站了起來,厲聲道,「你說什麼?」
于剛看晁承興鼻青臉腫,右手上還被擦破了一大塊皮肉,血肉模糊,才想起在衝突之中,他打倒過幾個警察,於是稱讚道:「承興,你練過武功嗎?」
晁承志渾身亂顫,心裏七上八下。
晁信義鬍鬚微微抖動著,臉色肅穆:「今天的事情就算了,明天開始,你不許再出去胡鬧。」
晁承志一邊開車,一邊觀察坐在副座上的晁信義。晁信義臉色凝重,滿腹心事。晁承志知道父親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處事不驚,怎麼今天有如此反應?
晁承志怦然心動,忙低下頭去,不敢看她美麗的身體。
「晁大少爺!」
周署長回頭看了一眼走回去的晁承興,惡狠狠地道:「特別提防剛才這個送信的小子,他就是鬧事的頭目。」
晁承興一愣,忙說:「家聚哥,這不關水伯的事情,我躲在水桶里,他沒有發現。」
晁承志有些失望:「小姐什麼時候回來?」
晁承興把警察一扔,砸倒了另外一個警察,繼續往前沖。大批的警察雖然打倒了一部分的學生,但後面的學生如潮水一般,哪裡能阻擋得住,頓時被沖開了一條血路。
林水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拿不出,所以才來拯救你的。」
王家棟一哆嗦,驚問:「啥,遊行?他不是去畫畫?」
常家聚奇怪地問:「去做什麼?」
林水兒冷冷地道:「你不是說我是一條毒蛇嗎?我就是一條毒蛇!」她左手伸進晁承志的衣服裏面,一直往下滑,晁承志感覺她的手真如毒蛇一般冰冷,毛骨悚然。
晁承志驚訝地道:「這麼大的宅子,你一個女孩子?不害怕?」
劉玉芬慢慢扶他躺下,給他蓋好被子。
三輛黃包車一字停在門口,三個人先後下了車,最前面是一個長袍馬褂、一身富貴之氣的老者,手裡托著一個精緻的蛐蛐罐子。後面一個穿著雪白貂皮大衣、高貴典雅的貴婦人,另外一條彪形紅臉的大漢,左邊臉上一顆銅錢大小的黑痣,黑痣之中長滿了黑毛。
晁承志「啊」的一聲驚叫:「晁家胭脂配方?你想都不要想!我呸!」
「晁大少爺,你稍坐一下,我去給你煮一杯咖啡。」林水兒落落大方地脫下貂皮大衣、圍巾,放在另外一張椅子上。她穿著黑色的內衣,露出雪白的脖子,顧盼生輝的雙眸,玲瓏的曲線完美無缺地呈現在晁承志的眼前。
晁承興一言不發,鑽進了汽車,坐在後排座上。他和哥哥沒有什麼共同語言,說不到一處,再則父親在旁邊,也不能說什麼。
林水兒笑顏如花地問道:「晁大少爺知道嗎?」
晁承志一怔。
晁承志回到京西胭脂鋪,林水兒的倩影、笑容不時浮現在眼前,令他心神不寧。天黑之後,店鋪打烊,連晚飯也沒有吃,晁承志就開車過去了。
常家聚驚訝地道:「你是個頭目?」
于剛三十七八歲,冷靜沉穩,心懷天下。
常家聚不以為然,加快腳步:「他是王記胭脂坊的,他受傷了,關我們什麼事情?」
王長庚也穿著學生服裝,跑過來牽住晁冬雪的手。兩個人相視一笑,柔情在眉目之間緩緩流淌。晁冬雪問道:「你怎麼出來的?」
京西胭脂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