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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毒入骨髓

第十二章 毒入骨髓

松下次郎用左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冊子,得意地道:「這就是京西胭脂鋪的配方,你對照一下,看跟姓王的抄寫下來的有沒有不同!」
王長庚清楚地聽到淚水跌落到地上的聲音。
松下次郎眼神里滿是屈辱和痛苦:「我也以為他沒有回來,誰知道他早就回來了,而且躲在暗處,我們絲毫沒有察覺到……這個人武藝高強,若不除掉,終是我們日本人的大患……」
王胭脂扶著父親,一起出門,來到街上,遠遠地向前望去。遠處有一些亮光,亮光的上面罩著一層濃煙。王家棟說:「看方位,好像是京西胭脂鋪的後院。」
王家棟和王胭脂嚇得不輕。王小三撲通跪倒在地上,跪爬到兩個人腳下:「掌柜的,大小姐,我可是為了王家才殺了這個傢伙的。他若不死,京西胭脂鋪找上門來,王家永無寧日啊!」
林和道:「二哥,你回來啦?你的手怎麼回事?」
林水兒道:「二叔,此人還有用,暫時不能殺。」
王小三似乎看透了王家棟的心思,悄悄說:「掌柜的,我看那小子來者不善,我跟在你身邊,萬一他有什麼禍心,我對付他。」
「松下次郎?日本人?」晁信義身軀微微一震,失聲道,「松下次郎、松下長生、松下妝品。這麼說,他是松下家族的人?這麼看來,上次在黑龍潭下毒的一定是日本人,松下次郎故意中毒,卻是苦肉計,讓我們不會懷疑他。」
王家棟一聲嘆息,說道:「我的兒!他哪裡是條狗,分明是匹吃人的狼呀!」說的還是王小三以殺王連旺來威脅自己,入贅王家。
王胭脂答道:「是,我剛才讓王小三出去打聽了一下,是京西胭脂鋪燒起來了!」
松下次郎腳下沒有停,翻過了屋脊,不見了。
王小三用手指了指那幾個差不多廢了的池子,說:「掌柜的,大小姐,就在池子底下挖個坑,把他埋了。」
周氏奇怪地道:「你說啥?」
松下次郎道:「我潛伏在京西胭脂鋪三十多年,能不急嗎?」
晁佳豪看父親狼狽而去,問道:「媽,爹……」
林和問道:「誰?被誰奪去了?」
王連旺連滾帶爬出了京西胭脂鋪,跑到街道對面,驚魂稍定。摸了摸脖子,喃喃自語:「好險,差點兒就沒有了吃飯的傢伙!」這時候他靜下心一想,既然水伯是日本人,那麼林水兒也應該是日本人,早上肯定是他們放的火,為的就是偷走京西胭脂鋪的御書。
王家棟搖了搖頭說:「雖然不怕,但我們總歸輸了道理!」
王連旺摸了摸貼身衣服口袋,裏面還有最後一張胭脂配方,把它交給王胭脂,名正言順地當王家女婿。再說了,王家和晁家有世代仇恨,他去投奔王家,敗壞晁家名聲,王家會高興的。
常家聚走近了幾步,冷冷地道:「你在京西胭脂鋪藏了這麼多年,究竟是什麼人?」
王家棟想想也有道理,便讓兩個人出去,鎖了門。決定今天不配料,等處理好王連旺的屍體之後再說。
他的如意算盤是兒子娶了京西胭脂鋪二小姐,京西胭脂鋪和王家就成了親戚,展顏消宿怨,一笑泯恩仇,還爭個什麼你強我弱?
王長庚思念之情如水,他把所有的思念都傾注在筆上,正出神地在畫板上畫著。
常家聚說話的時候,晁信義從椅子底下拿出一個紙包,放在他身邊的桌子上,打開,怒道:「這是家聚剛剛拿回來的東西,大家看,是不是鴉片……」
「是,大小姐。」身後一個聲音回答道。
常家聚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王連旺看王家父女沒有明確表態,只好繼續說下去:「我身在京西胭脂鋪,心卻在王記胭脂坊,大小姐答應過我,弄到京西胭脂鋪的配方,就讓我入贅王家。」
王小三恭敬地說:「大小姐,老爺,我一直在這裏等候差遣呢!」
王胭脂和王家棟回頭一看,王小三站在二人身後,規規矩矩。
很久以後,晁冬雪推開了王長庚,用手帕擦乾淨眼淚。王長庚小心翼翼地問道:「冬雪,出了什麼事?」
事實上,只要天不下雨,王長庚都在這裏畫畫。也不是為了畫畫,而是為了等晁冬雪。
晁信義讚許地點了點頭,說:「叫王連旺到正廳來一下,你也一起來!」
常家聚說:「不是。不過,我懷疑與他們有關,他們買通了我們的人。」
王小三謙卑地道:「免貴,姓王。」
王小三得意忘形:「我還有更厲害的,等一下讓你見識見識。」王胭脂和他打情罵俏道:「死相,你什麼手段我沒有見識過?哼!別吹牛,快點挖!」
「你這個畜生,晁家哪裡對不起你?」晁迎春氣得昏死了過去。花紅藍忙掐她的人中穴位,她才幽幽蘇醒過來。
王胭脂把酒遞給他,一邊摸出手帕給他擦汗,一邊說:「慢點喝,別嗆著了。」
王連旺抬頭,問晁信義:「你……要放過我?」
晁信義伸手端起茶杯,晁冬雪看到父親的手在微微顫動,連握茶杯也沒有那麼有力了。
王長庚雙手捧著她的臉,嘴唇慢慢地湊過去,吻她的眼睛,吻她的淚水,吻她的臉。
王小三心頭怒火中燒,暗罵了一句:「狗男女,不知廉恥!」看到前面的路中有塊石頭,故意撞過去,再踩了一腳剎車,猛地顛簸了一下,把兩人顛簸開了。
松下次郎眼一瞪:「你說什麼?」
夜裡,王小三和王胭脂到配料室挖坑埋王連旺的屍體。王小三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成為王記胭脂坊的女婿,精神抖擻,幹勁十足。
常家聚站在晁信義身邊,目光落在對面張淑梅和花紅藍的身上,平靜地道:「信義叔,嬸娘。」目光落到花紅藍身上時,停了一瞬,還是沒有改口:「姑姑,我其實早就回來了。那天剛好有人在黑龍潭下毒,而且又被發現了,我估計,有人會對京西胭脂鋪下毒手,這一次沒有得逞,一定還會有下一次。所以,我就隱藏起來,並沒有回京西胭脂鋪……」
晁信義整個人像是被人抽了骨頭一般。他把王玉堂當親兄弟,何時要他做牛做馬了?他讓王連旺入贅晁家,嫁的是自己的親女兒,這是做牛做馬嗎?他實在不想多說,擺了擺手,道:「做人也好,做馬也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走吧,從此,你與我們晁家再無關係了。」
晁冬雪幽幽地道:「你知道要等多久?」
王家棟哈哈大笑一陣,又嘆息了一聲:「哎!啥叫人算不如天算?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呀!」
王胭脂下車,用鑰匙打開門,讓王連旺進去,對王小三道:「你去叫掌柜來,別讓其他人知道,明白嗎?」
王小三竭力抬起頭:「為什麼……殺我?」
王長庚忙道:「我懂你的意思,我們可以等,我們兩個家族就是生意上的競爭,又沒有殺父之仇!總有一天,可以冰釋前嫌。」
王連旺站在配料室里,東看看,西看看,配料室是胭脂坊的秘密之地,一般是不會讓外人進來看的。王連旺是明白其中道理的。能站在王記胭脂坊的配料室里,王連旺感覺自己的人生即將發生改變,不由得得意地笑了起來。
王長庚扔下一句話:「救火啊。」
晁家後院,火已經撲滅,大家累了,坐在地上,直喘息。晁信義大概看了一下,就只有倉庫燒了,謝過了幫忙的街坊鄰居,夥計們開始整理,收拾殘局。
晁冬雪驀然發現,父親的頭髮、鬍鬚花白了很多,在短短的一個月就彷彿蒼老了十年。他的腰也沒有從前那麼挺直了。
如果是在平時,王小三要躲閃開不難。但現在,他的肚子里咯嘣一聲,疼痛難忍,人就無法躲開砸來的鎚子。
王小三臉色陰沉:「知道了。」
王連旺忙道:「我已經多次向京西胭脂鋪下手,但一時之內,沒把京西胭脂鋪搞垮,現在我已經不能在京西胭脂鋪待下去了。」
京西胭脂鋪的人進進出出,不知道死了人沒有。
王小三奮力挖了一陣,忽然感覺肚子之中一陣劇烈疼痛,他叫了一聲:「哎呀!怎麼我的肚子疼呢?」
常家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銳利如刀。
王胭脂也沒多想:「跟上他,他最清楚了。」
王連旺一怔:「這……從何而說起……」他伸手接過香煙,有些疑惑。
晁信義臉色微微一變。
莫非是京西胭脂鋪被燒起來了?松下妝品兵臨城下,史密斯咄咄逼人,九-九-藏-書中國的民族工業烽煙正起。這時候,京西胭脂鋪可不能出事啊。想到這一點,王家棟翻身而起,準備出來問個究竟。
王家棟哼了一聲:「你是女人家,很多事情和你說不清楚!我王家大放光彩的時候就要來了。」
林水兒驚訝地道:「哎喲,二叔,你流了好多血。你的手掌呢?」
王連旺想到高興處,哈哈一陣大笑,對著晁家指手畫足一番:「離開你晁家,我王連旺也不會餓死,咱們走著瞧。」
王家棟和周氏驚得目瞪口呆。
王連旺撲倒在地上。
林和重新回到裏面屋時,林水兒正在替松下次郎包紮。林和見松下次郎的右手沒了手掌,只剩下光光一截,被布緊緊纏著,驚問:「二哥,這是怎麼回事?」
王小三跪得直直的,沒有站起來,而是說:「掌柜的,大小姐,我有一事相求!」
晁信義對常家聚道:「拿紙筆來,讓他寫下契約。」
王小三抹了一下額頭的汗水。
晁迎春驚道:「水伯……偷京西胭脂鋪的錦盒?他究竟是什麼人?」
王連旺坐在地上,臉上被晁迎春抓出條條血痕,狼狽不堪。
王連旺慢慢從懷裡拿出幾張紙,在手中搖晃了一下:「這就是京西胭脂鋪的配方!」王家棟見他遲遲沒有遞過來,無非是為了爭取一個條件。
王胭脂遲疑了一下:「父親,這些我都沒有想過,以前只是想偷他們家的配方,再說了,只要我們不承認,京西胭脂鋪能把我們怎麼樣?」
王家棟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對王家忠心耿耿,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這個死人。」
松下次郎道:「常家聚!」
已經有很多天沒有見過晁冬雪了。
常家聚繼續道:「他是日本人,名字叫松下次郎。」
晁冬雪大喜,一把拉住常家聚的手,道:「哥,這是真的嗎?太好了,真是太……」此時,有半截手掌從家聚的手中滑落,跌在地上。晁冬雪轉頭看了一眼,看到那半截血肉模糊的手,頓時向後跳開,同時驚叫了一聲。
「這麼說,二叔拿到配方了?」林水兒問。
王小三道:「我現在就想要。」
王家棟被救火聲驚醒。此時天還沒有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王家棟翻了個身,想繼續睡。隱約聽出,救火聲音是從京西胭脂鋪方向傳來的。
只可惜御書沒偷走!
王小三又磕了一個頭,說:「岳父大人,什麼時候給我們辦喜事呢?」
「怎麼回事?」王家棟吃了一驚。
花紅藍眼睫一動,眼淚就涌了出來:「回來……就好!」
自此,王家棟從沒有過問過兒子的婚姻大事,他在等待,兒子娶京西胭脂鋪二小姐的那一天。
王胭脂一邊穿衣服,一邊說:「挖深些!」
日本人心狠手辣,他被掃地出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日本人肯定不會理睬他了。
王家棟心裏稍微平靜了一下,抬頭看了女兒一眼。王胭脂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如王小三說的。
王小三道:「你以後就是王記胭脂坊的姑爺,再過段日子,就能是王記胭脂坊的掌柜,我只不過是王記胭脂坊的一個車夫,以後要仰仗姑爺罩著呢!」
松下次郎臉色鐵青,咬牙切齒道:「我已經得手,但半路殺出一個人來,把御書奪了回去!」
林水兒接過小冊子,從自己的房間之中拿出一個手抄本,對照了一陣,點頭道:「不錯,是一樣的,這說明胭脂配方沒有錯。」
王小三大力動作,揮汗如雨:「明白。」
京西胭脂鋪後院。
王胭脂坐在副駕駛座上,順著王小三指的方向一看,果然是王連旺,垂頭喪氣的樣子,正往王記胭脂坊的方向而去。
王胭脂罵道:「不給你。」
兩人進了配料室,配料室足足有普通的四個房間大。靠牆邊一個工作台,五個配料池。配料池都是挖在地上的,四尺見方,四周用瓷磚砌好。王記胭脂坊平常只用四個配料池,另外一個是備用的。原料是需要配置的時候從外面直接拿進來。不過,和京西胭脂鋪一樣,自從工廠建起,王記胭脂坊的配料室,實際上也就沒有那麼大作用了。王記的胭脂,技術含量沒有京西胭脂鋪那麼高,在後院仍然保留配料室,只不過是做一種姿態,這裏基本空著。
王家棟臉色凝重地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拿到配方,又如何打發他走?」
王連旺眼睛溜溜一轉,石破天驚地道:「火是我燒起來的,只可惜,沒有燒出幾條人命來!」
張淑梅已經從晁信義手裡接過了錦盒,準備放回廳堂,聽到常家聚這樣叫花紅藍,便停下來,道:「家聚,怎麼還叫姑姑?她是你媽。」
晁冬雪悄悄來到他的身後,王長庚絲毫沒有察覺。他畫完之後,對著畫端詳良久,喃喃地道:「冬雪!冬雪!我在想你的時候,你有沒有在想我。」
晁家正廳,王連旺和晁迎春走進之後,吃了一驚,兩個人都看到了常家聚。晁迎春是驚喜,王連旺是驚恐。
王連旺的目光落在王胭脂身上,王胭脂身體靠在工作台邊,一臉笑容:「說嘛!你有什麼話儘管說。」
兩個人靠在一起。
王連旺抱拳向王家棟施禮:「這……該從何而說起呢?」
晁信義望著大女兒,心中一陣酸楚:「迎春,這些年來辛苦你了。」
「王連旺,我晁家待你不薄,你說說,為什麼要這麼狠毒地對待晁家?」晁信義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喝道。
王家棟有些為難:「我的兒!你說得輕巧,倘若他入了王記胭脂坊,京西胭脂鋪就會把矛頭明指向王記胭脂坊!」
王連旺回頭,王小三從衣服底下抓出鎚子,揚手就是一錘,正砸在王連旺的後腦上。
松下次郎在牆上飛躍,聽到身後利刃破空之聲,一回頭,發現一個東西向自己飛來,本能地用右手一擋,喀嚓!手腕上一陣麻木,手掌和一把大刀跌落下去。
晁冬雪的眼淚又涌了出來。
王胭脂奇怪地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裏呢?」她剛才讓王小三去打聽了一下消息,回來之後就沒有注意王小三,想不到他還在身後。
晁信義、花紅藍、張淑梅都聽出了常家聚的言外之意,也沒誰再計較他是叫爹還是叫信義叔,大家全都在想,家聚如果沒有確鑿證據,一定不會說這樣的話。可這個家賊是誰?承志嗎?他不是已經被趕出了家門嗎?
王胭脂半推半就,一咬他的耳朵說:「死相,要是我爹發現了怎麼辦?這可是在家裡。」
王小三忽然臉色大變,用手一指王連旺身後:「看,那是什麼?」
王家棟如夢初醒:「我看清楚了。」
晁家的這個錦盒,裏面放的是乾隆皇帝題寫的京西胭脂鋪御書,晁家世代相傳,是一家的精神象徵,無價之寶。
王連旺聽得心驚肉跳,額頭冷汗開始冒了出來。晁迎春目光落在常家聚的身上,並沒有注意到王連旺的反常。
王胭脂道:「小三,你去問個街坊,看京西胭脂死了人沒有?」
張淑梅、花紅藍、晁迎春、晁冬雪驚得目瞪口呆,四個孩子站在一邊,緊張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吃飯之後,王連旺守夜。白天出了那麼多事情,王連旺不敢大意,他想,林水兒嫁禍的事情失敗了,肯定會來問個清楚,還會有更毒辣的行動計劃。王連旺小心翼翼,不是提防林水兒或者王胭脂,而是晁家的人。
王家棟看了看四周,問道:「他呢?」
常家聚冷冷地道:「我早就回來了,如果我沒有看錯,你應該就是水伯!」
京西胭脂鋪店門口,一個黑紗蒙面人如鬼魅一般從牆壁上跳下來,腋下夾著一個錦盒。如飛一般掠過馬路,躥入了一條小巷,一隻蒼老的手在錦盒上激動地撫摸著。
晁信義跳起來,跑到街中央,激動地伸出手,道:「家聚!」
王胭脂拿塊手帕,給王小三擦汗水,關切地說:「別急,別累著了身子!」
「啊……」王家棟、王胭脂、王小三都驚叫了起來。事實上,這火不是王連旺放的。王連旺料定沒有人會把這件事情到處宣揚,但他攬到頭上,卻是為了另外一個目的。
王胭脂冷冷地道:「你本來是一條狗,給你骨頭,你不滿足,你想和主人爭肉吃,你還不該死嗎?」
王連旺壓低了聲音說:「我已經把京西胭脂鋪的配方後面的部分弄到手了……」
「我暴露了。」王連旺道,「掌柜九*九*藏*書的、大小姐,我為王記胭脂坊做了這麼多事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願意為王家當牛做馬。」他可沒有說自己已經被京西胭脂鋪趕出來了,而是說暴露了,也就不給王家別的選擇了。
晁信義冷笑一聲,說:「晁家人沒有那麼狠毒,沒那麼無情無義!」說這話時目光落在晁迎春的臉上,淡然地問了句:「丫頭,爹瞎了眼,把你嫁錯了人,你恨爹嗎?」
王小三口中流出黑血,氣若遊絲。王胭脂又給了他一鎚子,王小三頭一歪,死了。王胭脂面無表情地說:「這個坑,埋兩條狗剛好合適!」
松下次郎呆了一呆,忽然舉起左手,用力地揮舞了一下:「大日本帝國萬歲,天皇萬歲!」
王胭脂吃了一驚,疑惑地望著王連旺:「怎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松下次郎料定常家聚會用手接錦盒,自己才有唯一的機會逃走。常家聚果然後退了幾步,雙手穩穩地抓住了錦盒。松下長生縱身翻上一道牆。常家聚追趕已經來不及了,嗖的一下拔出大刀,脫手飛了出去。
晁迎春咬牙道:「從今天起,你爹死了!」
晁信義也驚懼。這個日本人,竟然在自己身邊隱藏了三十多年,而自己一點都沒有覺察。仔細回想,松下次郎並非沒有破綻。首先,他的語音怪怪的,根本聽不出哪個地方的口音。現在自然明白了,他是日本人的口音。松下次郎撿回的那個女人也奇怪,雖然和他成親,又據說和他生了幾個孩子,他竟然連見都沒有見過一個。
花紅藍把晁迎春拉開,說:「聽他說個理由!」
常家聚望著京西胭脂鋪大門:「千防萬防,家賊難防!信義叔,您把晁家人喊到前院,我有事情要說。」
王小三扔下鐵鍬,翻身從配料池出來,一把抱住王胭脂,把她按到工作台上。工作台三尺多高,四尺多寬,剛好合適。
林和胸有成竹地說:「只要是中國人,能為我所用者,都不要輕易殺,因為我們不是為了一家京西胭脂鋪,也不是為了一個北平城,而是為了整個中國……」
王長庚和晁冬雪深情擁抱的時候,不遠處,兩雙眼睛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畫的是心中的晁冬雪。
王家棟點了點頭:「好。」
王連旺做夢也想不到,王小三和王胭脂也有奸|情,還以為他是巴結自己,以後好在王記胭脂坊立足呢。
一席話,說得王連旺心花怒放,飄飄欲仙:「我若是王記胭脂坊姑爺,必不會虧待你!你貴姓?」
「拿是拿到了。」松下次郎說,「只是,為了個這配方,我三十多年就耗在晁家了。只拿到配方,難解我心頭之恨,我一定要毀了晁家。所以,我在後院放了一把火,趁著晁家人去救火的機會,我悄悄跑到前院,拿到了他們放在堂廳里的御書。」
晁信義說:「五分鐘過去了。我再問最後一遍,有沒有人自己承認?」停了片刻,晁信義說:「家聚,你說吧。」
晁迎春問:「是啊,可沒有搜查到。是不是水……伯……陷害我們家的?」她一時之間無法改變對水伯的稱呼。
松下次郎警惕地四下張望之後,來到大門前。他並沒有敲門,而是迅速地推開了大門邊一扇小門,閃身而入,再探出頭來看了看,發現後面並沒有人追來,才微微鬆了口氣。
王胭脂道:「明爭暗鬥,我們也不怕他!」
松下次郎長嘆一聲:「三十多年了,父親,您的心愿達到了,我丟了這個手掌也值得了!只是可惜,沒把那御書拿到手……」
王胭脂說的是實話,王小三聽了很不舒服,但又不能表達出來,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眼中卻冒出火花。
他說:「愛你是我一生的事情,哪怕海枯石爛,天荒地老。」
王家棟聽女兒這麼說,知道事情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只得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晁冬雪也說:「簡直難以相信。」
王胭脂不以為然地說:「父親,當時就是為了哄他偷京西胭脂鋪的配方,在京西胭脂鋪搞些破壞,隨口說說而已!」
王家棟忍不住多看了王小三兩眼,心想這小子心毒辣著呢,夠狠,我以前真看錯了他。
林水兒不以為然道:「二叔,要拿到那個御書,還不易如反掌?」
原來,林和與林水兒都是松下次郎家族中人,林和名叫松下林和,是松下次郎的堂弟。林水兒名叫松下水兒,是松下次郎的侄女。他們是日本潛伏在北平的特務組織成員。松下林和是特務處行動課長,松下水兒是助手。他們潛伏在北平的任務是刺探中國守軍的駐防情況,測繪駐防地圖,拉攏漢奸走狗,挑撥鄰里糾紛。總之,就是做一些將來侵略中國的前期準備工作。他們是松下家族之人,幫助松下次郎是舉手之勞,也在情理之中。但不會因為幫助松下次郎而暴露自己,更知道顧全大局。
四更時分,水伯出去運水,王連旺白天忙碌了一天,夜裡精神高度集中,人就疲倦了,坐在後院門口,迷迷糊糊睡著了。
王小三這話綿里藏針,意思很簡單——咱們是一條繩子上的蚱蜢,我跑不了,你們也別想跑,要死死在一起。
王胭脂忙回身,衝進配料室,一看,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王小三手裡舉著一柄短柄的鎚子,鎚子上還在流血,王連旺撲倒在地上,後腦勺上一個窟窿,鮮血汩汩地往外流,身體還在戰慄。
王連旺坐在後排位置上,王胭脂坐在他身邊,吩咐王小三道:「從後門回去,到配料室門口,盡量別讓人發現了。」
晁迎春道:「我生是晁家的人,死是晁家的鬼,和這個畜生一刀兩斷,永不往來。」
晁冬雪一直躲避著他的眼神,淡淡地問:「能把這幅畫送給我嗎?」
王胭脂道:「你別跪著了,起來吧!拿鐵鍬來,挖個坑,把他埋了。」
這一招大大地出乎了王家棟的預料,不是錢就可以把王連旺打發走的,他要的是王家女婿的名分。
王小三抬頭看了王胭脂一眼,一聲冤家叫得他骨軟筋酥,連心也化了:「這個時候喝茶哪裡行?我想喝酒。」
常家聚拿來紙筆,鋪在桌子上,王連旺寫了契約並簽字畫押。
晁信義看女兒站在面前,微微一笑,說:「冬雪,你有什麼事情嗎?」
他猛地回頭,看到淚流滿面的晁冬雪。
林和微笑道:「你別生氣,那個御書早晚是你的,何必著急?」
王家棟想了想,點了點頭:「小三,你在王家也這麼多年了,王家不會虧待你。」王家棟想,女兒從王連旺身上弄來京西胭脂鋪的配方,王連旺這次上門,顯然不是時候,會不會來勒索王記胭脂坊?自己老了,王胭脂又是個女流之輩,對付王連旺不容易。如果有王小三在身邊,情況就好多了。
兩人大吃一驚。
王小三一臉猙獰,目露凶光:「大小姐,掌柜的,我把他殺了。」王小三想殺王連旺之心早就有了,那次他親眼看到王胭脂和王連旺在玉泉山上雲雨,就感覺到了自己的位置遭受到了威脅。他一直認為,自己才是王記胭脂坊的最佳女婿人選。
王胭脂冷靜地道:「他一定有事情要對我說!把車停在路邊,我下去問問他,你別跟過來,有些事情,有外人在旁邊,他不好說。」
水伯明白,常家聚一身武功,自己不是他對手,想逃也不容易,又不能不逃。水伯一聲冷笑:「我是日本人松下次郎!」他說這話的目的就是分散常家聚的注意力。與其同時,水伯將夾在左胳膊下的錦盒向常家聚的頭上砸下去,人卻往後疾跑。
王記胭脂坊。
王連旺一哆嗦,答道:「聽……清楚了!」
晁冬雪過來,準備挽起常家聚的胳膊,表達兄妹之情,聽了母親的話,愣了一下,停下來,看著母親問道:「媽,這是怎麼回事?」
晁信義坐在太師椅子上,目光緩緩地看了一圈,張淑梅、花紅藍、晁冬雪、晁迎春,還有晁承志的兩個孩子,晁迎春的兩個孩子。人都到齊了。本來花紅藍是不應該在裏面的,晁冬雪已經知道她是家聚的母親,而且,家聚是她和父親的孩子,那她至少算是自己的二娘。晁冬雪十分好奇,有很多疑問想問,只不過家裡一瞬間發生了很多事,她無法分心。見花紅藍要走,晁冬雪拉住花紅藍,強行把她留了下來。
晁信義看著表,廳堂里,沒有一點聲音read.99csw.com
嗡的一聲,王小三倒在坑中。
花紅藍、張淑梅一起驚呼,晁信義神色沒變。
王胭脂一聲冷笑,說:「他就一個榆木疙瘩,要打發他還不容易?」兩人正說著,聽到裏面一聲悶響,然後是一個撲通的聲音,顯然是有人跌倒在地上了。
王胭脂嘻嘻一笑:「看把你美的,你高興什麼呢?」
黑紗蒙面人瞳孔收縮,失聲道:「常家聚,你怎麼回來了?」
王胭脂說:「父親,您起來了?京西胭脂鋪燒起來了。」
今天,王連旺上門,他擔心有什麼不測,早把一柄短柄的鎚子藏在衣服底下。王連旺和王家棟講條件的時候,他知道,若不殺了王連旺,自己這個女婿的位置就沒有了。
晁信義更進一步想到,三十多年前的那場災難。晁信義說:「王家棟有幾次暗示我,我們晁家的那場災難,很可能與松下長生有關。當時我不相信,以為那些洋兵是王家棟領過來的,王家棟想嫁禍於人。而且,我也不明白,松下長生有什麼理由要害我們全家。現在,一切都明白了,差不多四十年前,他們就盯著我們的配方了。」
他問的是王小三。
王胭脂湊到父親的耳朵邊,咬牙切齒地道:「爹,他若是條狗,就給我們看家護院;他若是匹狼,就給他下獵人的夾子!」
張淑梅道:「難道說,舉報我們藏了鴉片,也是水……那個日本人乾的?」
晁冬雪的心融化了。
王小三色膽包天,說:「我現在是正牌女婿了,岳父大人不會怪罪的。」
王胭脂的目光怨毒如蛇,冷冷地道:「沒聽說過最毒婦人心嗎?」
王連旺四下警惕地張望了一下:「我想到王記胭脂坊見見老爺子,好好談一談!」
王小三連連點頭:「掌柜的和大小姐對我都好,小三誓以死報。」
晁信義的心彷彿被一拳搗在心上,偉岸的身軀微微搖晃了一下。他接過錦盒,緊緊地抱在懷中,眼淚涌了出來,哽咽著說:「家聚,你拯救了京西胭脂鋪呀!」
剛剛將門打開,見一個人迎面而來,看身形應該是女兒。
晁冬雪雙手捧著一杯茶,放在父親的茶几前。晁信義坐在茶几旁邊的椅子上,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王胭脂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父親。王長庚同樣不太相信這話是父親說出來的。在他的印象里,父親對晁家是恨之入骨的。當然,他的這種印象,並非來自父親,而是姐姐告訴他的。王晁兩家鬥了近兩百年,愛恨情仇的故事實在太多了。
晁信義雙眉微動,胸口起伏不定。他一生之中經歷過的事情不少,從來沒有如此憤怒過:「我從河北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你姑姑的房間被人潛入過,我的房間也被人進去過。那自然是找京西胭脂鋪的胭脂配方了,以前是晁承志那個不孝之子,現在看來,你也進去找過吧。你甚至還偷偷進入水粉沉澱室,抄寫了京西胭脂鋪的配方。」
松下次郎不看自己失去的手掌,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他對林和說:「我在晁府潛伏了三十多年,就是為了得到配方。這麼多年,我查遍了晁家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配方。直到不久前,常風死了,我才聽說,晁信義老奸巨猾,他把配方背了下來,真正的配方留在常風的老家。晁信義真是老謀深算。常風這個人,對晁信義忠心耿耿,又不識字,就算得到配方也沒用。常風死前,把配方還給了晁信義,晁信義才不得不帶回了北平。」
王家棟看了看女兒,道:「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和晁家斗嗎,你怎麼會這麼恨晁家?」
這兩個人居然是王家棟和他的二房太太周氏。原來,王家棟病了,醫生診斷王家棟就是一個心病。這種病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只有好好調養。今天,周氏陪王家棟出來走走。王家棟突發奇想,想到玉潭公園散心,無意之中就發現了兒子和一個姑娘擁抱。
晁信義沉默了片刻,冷冷地道:「連旺,京西胭脂鋪能有今天,不是我晁信義一個人的功勞。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大功臣,你淑梅嬸嬸、紅藍姑姑,還有已經不在人世的靈珊姑奶奶,特別是你爹、我的玉堂大哥。你王家三代人都是我晁家的恩人。而你,卻要毀掉京西胭脂鋪,你對得起你爹、你爺爺嗎?」
王小三道:「是,大小姐。」話音剛落,王小三就指著前邊道:「大小姐,那不是京西胭脂鋪的大女婿嗎?」
王小三從裏面關了門,站在王家棟身後。王連旺看王家棟身後多了一個人,有些不高興。王家棟說:「都不是外人,賢侄,你有話儘管說吧!」
一個人竟然能如此隱忍,實在太令人恐懼了。
王小三賠著笑臉道:「是是是……」
晁信義一咬牙:「什麼人?」
松下次郎哼了一聲,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於是轉移了話題:「王連旺知道你們太多的秘密,應該殺掉,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晁信義最後對王連旺道:「以前的任何事情一筆勾銷,倘若再敢對京西胭脂鋪有半點非分之想,絕不饒你!半分鐘內搬出晁家,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常家聚冷靜地把錦盒遞給晁信義,不緊不慢地說:「信義叔,我回來了!」
王胭脂說:「真是便宜了晁家。」
王小三一骨碌就爬起來,低聲道:「岳父大人、胭脂,現在不能挖坑呀!鬧了一晚,天都快亮了,工人們馬上就要起床了。只好等晚上我再來處理。」王小三一邊說,一邊把王連旺拖進了備用的池子里,嘻嘻一笑:「這裏別人進不來,沒有人知道。」
父女倆站在那裡,看著前面的火光漸漸弱下去,只是煙還很大,隱沒在夜空中。王家棟說:「看來是滅了。」
京西胭脂鋪。
王小三回到王記胭脂坊,王家的工人還沒開工,負責開門的人也沒有看清楚轎車後面坐著什麼人。
晚飯的時候,王連旺沒有聽見晁信義說什麼關於鴉片的事情。晁迎春和晁冬雪說了幾句,立刻被晁信義制止,不讓她們說一些沒用的事情。
王小三稟告了王家棟,王家棟對王連旺來到王記胭脂坊有些詫異。王連旺是京西胭脂鋪的女婿,這樣跑到王記胭脂坊來,如果被京西胭脂鋪知道了,從道理上,王記胭脂坊說不過去。
王連旺也在裏面忙碌。
她說:「你不後悔?」
晁信義繼續道:「既然如此,你選擇以後的生活吧。」
王家棟老謀深算,詭計多端,如何不明白王連旺的意思?這個時候,他冷靜異常,成竹在胸,居然什麼也不說了。
常家聚冷冷地盯著王連旺,王連旺分明感覺到常家聚眼神之中的寒冷,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晁信義是什麼人?老謀深算,不可能不留個心眼兒吧。可是這個晚上,晁家人沒有任何動靜,林水兒也沒有來找他。
周氏說:「那姑娘模樣俊俏,和長庚般配,天造地設,可惜是晁家的二小姐。」
晁冬雪慢慢抬起頭,和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痛苦地說:「家裡出了太多的事情,我爹和我媽經受不住打擊,如果我和你一走,他們怎麼辦?人活著不能只為了自己,還要為了愛你的親人。」
王家棟一怔:「可現在人家上了王家的門。他偷了京西胭脂鋪的配方,放火燒了京西胭脂鋪的倉庫,這些事情京西胭脂鋪豈能善罷甘休呢?」
王家棟有些滿意,王胭脂眉飛色舞道:「父親,你回房間等我們的消息,我們先去打聽情況。」
王家棟不知道王胭脂曾經對王連旺許過這個承諾,抬頭看了一眼女兒。王胭脂若無其事,輕描淡寫地道:「我是說過,不過我說了,不僅僅要得到配方,還要把京西胭脂鋪搞垮!」
王家棟瞪大了眼睛。
晁冬雪淡淡地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我們本就不該認識。」
王小三受寵若驚:「胭脂,我不累,為了王家,我不怕累。」
王家棟的眼神大亮。雖說他不贊成和京西胭脂鋪斗下去,但如果能得到京西胭脂鋪的配方,他是樂意的。這麼多年來,他把王記胭脂坊經營得很好。只可惜,王記的品質始終不如京西胭脂鋪,如果有了配方,最終打敗松下妝品豈不是輕而易舉?
晁迎春應了一聲。
王胭脂嬌滴滴地道:「冤家,要不要喝點茶?」
常家聚繼續道:「昨天,警察署和緝毒廳到京西胭脂鋪搜查,說京西胭脂鋪藏有read.99csw.com鴉片。」
大門裡有一個門房,門房裡有一個負責看守大門的人,雙目如電。他顯然認識松下次郎,低聲道:「松下君,您回來了?」
門房裡的人拉了拉門前一條細細的繩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松下次郎急忙往院子里走去,兩個人從不同的房間里走了出來,一個是林水兒,另一個是林和。
他的肩膀上,斜插著一把大刀。
王連旺意味深長地道:「難道你不高興嗎?」
「你……好……毒……」王小三掙扎不起來,呻|吟著。他明白了,剛才喝的酒中有毒藥。
晁信義看著妻子,微微一笑:「今天多虧了家聚,否則,我死了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了!」
晁信義望著王連旺的背影,眼中神色複雜。
王小三胸有成竹道:「掌柜的,王連旺進入王記胭脂坊,就天知地知,你們和我知,我們不說,誰知道呢?」
王胭脂一怔,隨即明白了什麼:「好,你上車!」
王胭脂笑罵道:「死相。」說著跳下工作台,出門去了,不多久,她就雙手捧著一大碗酒過來。
王胭脂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只是冷笑不語。
王胭脂處理了王小三的屍體,給父親說了一聲。王家棟鬆了口氣,但因為擔驚受怕,居然病了一場。
松下次郎用左手緊緊捂著右手,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王連旺從京西胭脂鋪被趕了出來,已經沒有更好的去路,他想了很久,心中也平靜了許多,就想把自己和王胭脂的事情給王家棟挑明白。
晁信義一怔,別的事情他不承認,但王連旺的兩個孩子,的確是跟晁家姓的。那是因為晁家遭受大難,他想人丁興旺,才招王連旺入贅。想不到兩個孩子的姓居然對王連旺影響這麼巨大。
王連旺此時此刻,沒有絲毫內疚之心,也沒有絲毫對京西胭脂鋪的眷戀之情,反而是切齒仇恨。
王小三心花怒放,他的激|情被王胭脂引爆了。
常家聚幾步掠過去,揀起大刀,抬頭看了看,冷冷一笑,沒有追趕。
王家棟反手掩上門,手足無措,心慌意亂:「我的天呢,你也不能把人就殺了呀!這該如何收場?你你你……」
常家聚道:「他是日本人!」
張淑梅點了點頭,大家都靜靜地聽。
王連旺慢慢抬起頭,一聲大叫:「是!我做過!」
王家棟說:「走,我去看看。」
王家棟愕然道:「什麼?」
王連旺笑道:「一筆難寫兩個王字,五百年前,我們都是一家人呢!」
王家棟看了女兒一眼,對王連旺說:「這事我和胭脂商量一下。」
完事後,王胭脂意猶未盡,掐了一下他的命根,說:「半夜到我房中來,我留著門。」
王胭脂得意地道:「京西胭脂鋪。」
王胭脂下了車,王連旺快步走了過來,抬頭警惕地望了望車上。王胭脂說:「自己人,有話儘管說。」
王長庚奇怪地道:「可以!有什麼不可以的?你……怎麼了?」
王連旺聽了這些,認為事情和自己不相干,膽氣壯了不少:「水伯居然是日本人,這……從何而說起呢?」
王胭脂手快,一把將弟弟拉住,道:「京西胭脂鋪燒起來了,與你有什麼關係,救什麼火?」
晁冬雪心如刀割。
王胭脂大喜:「給我!」
王胭脂掩飾道:「父親,火已經滅了,您先回房休息吧。我和小三去打聽一下。」
林水兒扶著松下次郎進入裡屋。林和卻走出門,對一個下人說:「快,你去請渡邊醫生馬上來一趟。」
林水兒有些驚訝:「他不是沒有回來嗎?」
王長庚睡眼矇矓地出來,問:「父親,哪家燒起來了?」
王胭脂看到父親的臉色,明白了大半,也不言語。
林和得意地冷笑:「大日本帝國就是為了佔領整個中國,才派我們來的。」
王長庚和晁冬雪依依惜別,各自回家。周氏推了推王家棟說:「你看清楚沒有?」
王連旺見三人臉上都是吃驚的神色,心中大喜:「王掌柜的,胭脂大小姐,我不僅僅放火燒了京西胭脂鋪,還把配方的最後一部分弄到手了……」
王連旺心頭狂喜,臉上不動聲色:「好!」
晁冬雪出了門,叫了輛黃包車,如飛一般趕到玉潭公園。在玉潭公園偏僻的角落裡,她再次看到了王長庚。
王胭脂站在旁邊,她的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拿著那把短柄的鎚子,一言不發,呼的一聲掄起鎚子,砸了過來。
王連旺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了,渾身哆嗦個不停。這個時候他終於明白了,原來是常家聚把鴉片拿走了,警察才沒有搜到。
王連旺被王家棟打亂,只能順著王家棟的話說下去:「京西胭脂鋪倉庫起火,損失不大,也不小,不過沒有死人!」
中午,王家棟在店鋪的茶几前喝茶,心事重重。王胭脂站在櫃檯里看賬目,無意之中抬頭看到父親,知道父親擔心,忙放下賬本,走到茶几前,說:「爹,你放心。」
王家棟「哦」了一聲。
晁冬雪低著頭,把畫從畫夾上取下來,捲成一軸,慢慢走到王長庚面前,沉默了片刻,才鼓起勇氣說:「我們分手吧!」
王小三開著車,跟在王連旺身後。王連旺聽到身後汽車的聲音,回頭一看,頓時大喜,忙揮舞著手。
她以為王家棟會生氣,大發雷霆,想不到王家棟居然連連點頭:「我的這兒,老子真看走了眼,比我想象之中還要有出息。」
晁信義對王連旺一聲厲喝:「聽清楚沒有?」
王小三把車停在配料室外,先下車看了看,說:「沒人。」
王小三繼續道:「掌柜的,我就是王家的一條狗,王家對我恩重如山,我願意以死報答王家。」
晁迎春道:「爹,是我命不好,我不怪爹。」
晁冬雪低聲道:「爹,現在店裡沒什麼生意,我想到外面去一下!」
王家棟還不清楚王連旺的口頭禪,忙道:「就從京西胭脂鋪被火燒說起吧,損失有多大?有沒有死人?」
王連旺想,既然事情已經敗露,反正是個死。自己一生活得窩囊,臨死之前,得活出個人樣。他一下子挺直了身子,道:「什麼恩人,我家祖祖輩輩在你家當牛做馬,我早就已經受夠了。」
張淑梅跑過來,和晁信義抱在一起,抱住錦盒。花紅藍站在二人身邊,望著常家聚,眼神之中滿是驚喜。常家聚神色不變,對她說:「姑姑,我回來了!」
王胭脂這才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說:「他已經進了王家,不給他個說法,得不到最後那些配方,要不先應承了他,把配方拿到手,再想辦法打發他?」
王長庚驚叫了一聲,立即向前跑。
「嗆不著!」王小三一飲而盡,他就要在王胭脂面前顯示他的英雄氣概。
鎚子砸在他的頭上。
晁信義說道:「人都來了。昨天和今天,我們晁家發生了好幾件大事。特別是昨天警察上門和今天這場大火。具體情況,我不想說了,大家都見到了。現在,我只想說一句,我們這些人中,有沒有人做過對不起晁家的事情?如果有,說出來,是罪就罪減一等,是過就過減一等。醜話說在前頭,如果自己不說出來,我晁信義為人處世,你們是清楚的。我給你們五分鐘時間,想清楚。」
黑紗蒙面人左胳膊下夾著錦盒,右手拉下黑紗,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臉,一雙猙獰的眼睛,他正是在京西胭脂鋪運了三十多年水的水伯。
王小三回答道:「是。」其實他心中對王連旺極度不滿意,只是礙著王胭脂的面子,沒有說出來而已。
王胭脂一聽,跳過來,用手戳著他的額頭:「你還蹬鼻子上臉了不成,立刻起來,否則,老娘一腳踹你出門!」
林和繼續道:「既然已經過了三十多年,又何必急在一時,多耐心等幾天,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晁家上下再一次慌亂起來,所有人涌到倉庫撲火,一些街坊鄰居也趕來幫忙。廠里有自來水,還有幾口大缸和一口井,取水方便。更主要的是,當年修建京西胭脂鋪的時候,安石匠設計得好,一間一間用牆隔開,預防了發生火災蔓延的可能。
王胭脂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神色:「我……當然高興了!」她高興的是很快就能得到京西胭脂鋪的胭脂配方。她知道王連旺的目的,她此刻想的是該如何對付王連旺,讓他把胭脂配方拿出來。
「啊……」張淑梅和花紅藍發出了歡呼聲,「家聚!」
晁迎春道:「家聚哥read.99csw.com,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王家棟問道:「你幹什麼去?」
常家聚道:「今天清晨,京西胭脂鋪起火燃燒,我並沒有趕來救火,我覺得,放火併不是他真正的目的。信義叔最看重的就是京西胭脂鋪的御書。我認為,放火之人之所以放火,只是一個調虎離山之計,果然,我發現松下次郎,也就是在京西胭脂鋪隱名埋姓幾十年的水伯,偷了錦盒,我追上了他,奪了回來。可惜讓他逃跑了,只削下了他的右手手掌。」
王連旺道:「等一下我會告訴你和老爺子。」
王家棟大吃一驚:「真是京西胭脂鋪?」
王長庚又把她摟入懷中,急切地道:「我們一起走吧,我們遠走高飛,放下家族的仇恨,只要我們相愛。」
王連旺的兩個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嚇得目瞪口呆,被張淑梅摟在懷裡,沒有哭。
讓王胭脂意外的是,王家棟竟然說:「胭脂,你鬆手,讓他去吧。」
王胭脂壓低聲音,說:「送貨去了。」
王胭脂彷彿看明白了他的心思,低聲說:「晚上到我房間來。」
王連旺哈哈大笑道:「晁家對得起我?我王連旺在晁家當牛做馬,還不如一個長工。甚至,連兩個孩子也不跟我姓!這樣的日子,我什麼時候熬得出頭啊!」
後院的倉庫已經燃燒起來,火苗在窗戶上亂竄。
王長庚僅僅愣了那麼幾秒,轉頭跑開了。
晁迎春奇怪地道:「爹,您說什麼呢?這是我的家,為家裡做事,無論有多辛苦也是應該的。」
「走火了!走火了……」王連旺大叫起來。
張淑梅、花紅藍、晁冬雪也跑了出來,發現錦盒不見了。張淑梅眼淚涌了出來,放聲大哭。花紅藍心如刀割,搖搖欲墜。晁冬雪跺著腳說:「哪一個傷天害理的偷了我們家盒子。啊!家聚哥回來了,家聚哥把盒子拿回來了。」
王胭脂嗔道:「死相!」說話時手滑到王小三的胳膊上狠狠扭了一下。
王家棟急道:「不好!出事情了。」
常家聚淡淡地道:「就是在京西胭脂鋪運水的水伯!」
王小三罵道:「跟我搶胭脂,找死!」
王連旺如獲大赦,連滾帶爬而去。
王小三手舞足蹈:「好,我去挖坑!」說完從工作台上翻下來,繼續挖坑。
林和道:「快,快進裡屋,必須馬上包紮一下。」
晁迎春一聲尖叫,撲過去,對準王連旺劈頭蓋臉地又抓又打,又哭又罵:「姓王的,你吃晁家的,穿晁家的,住晁家的……你……你……」
晁冬雪搖了搖頭說:「爹,不遠,我一會兒就回來!」
王連旺嘿嘿一笑:「不怕,被別人發現了我也不怕了!」
天地之間一片靜寂。
王長庚堅決地道:「我願意永遠等下去,哪怕是用一生的時間等候這一刻。」
王胭脂一想,這辦法不錯,神不知鬼不覺。王家棟心中吃驚不小:這個傢伙,殺人如草,連處理後事也想好了。
晁信義一凜:「有這樣的事?是誰?」
王小三還是沒有起來:「如果岳父大人不答應,我是不敢起來的。」他已經改了稱呼,不起來是向王家棟表示自己的決心。
王胭脂和王小三到後院開了車,往京西胭脂鋪而去。當然,王小三不可能把車開到京西胭脂鋪門口。但車停在京西胭脂鋪對面,誰也管不著,京西胭脂鋪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黑紗蒙面人一驚,慢慢回過頭來,身後十幾步遠的地方,冷冷地佇立著一個人,挺直得如一桿標槍,長眉似劍,雙眼若星,神色凜然,渾身上下一股浩然正氣。
王家棟和王胭脂出去之後,王小三堆起笑臉,掏出香煙,恭敬地遞過去:「恭喜姑爺呀!」
一個無名的四合院。
晁冬雪明白,大哥和姐夫相繼出事,京西胭脂鋪遭受連串的損失,對父親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父親已經老了,再也經受不住折磨。
王小三疑惑地道:「大小姐,這……傢伙在叫你呢?」
王連旺心想,自己唯一能投奔的就是王記胭脂坊,王胭脂對他說過,要讓他當王家女婿。
「這件事情應該和日本人有關係,我看見有人把一包東西帶進後院,藏在倉庫里。我偷偷潛入倉庫,把這包東西拿了出來,一看,是鴉片,我就把鴉片拿走,警察署的人自然搜不到。」
王胭脂直笑道:「真厲害!」
林水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一個常家聚,不足為患,等我們行動的那一天,也就是他終結的日子。」
事實上的確如此,上次在黑龍潭下毒的正是松下次郎和林水兒,松下次郎故意喝了幾口水,中了毒,迷惑了晁信義,為松下次郎偷盜京西胭脂鋪的配方作掩護。
「冬雪!」王長庚伸出雙手,把她摟抱入懷中。晁冬雪把頭埋在他的懷中,淚水簌簌直流。
「是的,是後院。」王胭脂說,「可惜火勢不大,如果再大點就好了。」
王連旺轉身就跑,但他剛剛跑出幾步,就被常家聚抓住衣服,拽了回來,扔在地上。
桌子上的紙包里,赫然就是鴉片。
晁信義笑了笑說:「去吧!店鋪里有夥計們看著,遠不遠?如果遠,喊家聚哥開車送你去!」
「是他!」張淑梅、花紅藍、晁冬雪又驚叫起來。
「為了整個中國?」松下次郎吃驚地道。
王連旺臉色煞白:「家聚……哥……你……」
松下次郎奇怪地道:「此人就是一個背叛家族的小人,留著有什麼用?」
晁信義猛地回頭,只見常家聚右手抱著錦盒,一步一步從街道對面走了過來。
林水兒說:「太好了。沒有了御書,京西胭脂鋪的招牌就要摘下了。」
王小三又連續給王家棟磕了三個響頭,說:「掌柜的,大小姐曾經答應過我,讓我做您的女婿,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走投無路,心中忐忑,您就答應我入贅王家吧!」
「閣下,請留步!」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晁迎春也在現場收拾,看到父親走了過來,勸道:「爹,火撲滅了,損失也不很大,您回房休息一會兒!」
王胭脂不耐煩地道:「混賬東西,我答應你就是了,快起來收拾那個東西。」
常家聚不冷不熱地說:「這就是偷錦盒的手,被我削了下來,人跑了。」
王小三開著車,從反光鏡之中,他看到,後排的王連旺向王胭脂挪了挪身體並伸出手,厚顏無恥地摸了摸王胭脂的大腿。王胭脂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對王連旺嘻嘻一笑。
王連旺本以為事情敗露,晁家人會把自己送官,如若落入官府之手,必定九死一生。
如今,松下次郎偷到了胭脂配方,林水兒也得到了胭脂配方,兩人的配方一對照,是一樣的。松下次郎以為得到了真正的配方,卻萬萬沒有想到這是個假配方。是晁信義故意設置的一個圈套,讓隱藏的敵人現形。松下次郎還想取走京西胭脂鋪的錦盒,這個錦盒對別的人意義不大,但對晁家和松下次郎家族卻意義重大。晁家沒有了這個錦盒,意味著家族傳承的精神支柱沒有了。松下次郎得到這個錦盒,更多的是一種泄憤。為了得到這個配方,他在京西胭脂鋪隱藏了三十幾年,每多隱藏一年,就會對京西胭脂鋪多一分仇恨。
張淑梅說:「家聚是你的親哥哥,他是你爹和紅藍姑姑的兒子。」
除了晁迎春和王連旺之外,其餘的人都知道這個家裡出了內賊,但這個內賊是誰,還沒有揭曉。張淑梅最擔心的是大兒子承志,晁冬雪也害怕干這件事的是大哥,心裏都十分忐忑。
正在撲火的晁信義忽然往前院跑,他有一個不好的預感。跑到正廳,抬頭一看,供桌上的錦盒不見了。晁信義眼前一黑,撲通跪倒在地上,大叫一聲:「天呢,京西胭脂鋪毀在我手中了。」
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任何人說話。
噼噼啪啪!燃燒的聲音把王連旺驚醒:什麼聲音?火燃燒的聲音!王連旺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頓時張口結舌,震驚了。
王小三繼續說:「掌柜的,王連旺已經死了,我們把他一埋,神不知鬼不覺。如果掌柜的報官,我自然是死路一條,可人死在王家,掌柜的也脫不了干係。」
王家棟父女二人出了門,王家棟搓著雙手,眉頭皺成一條線:「我的兒,你對他說過,要他入贅?」
王長庚一愣,恍若晴天霹靂:「為什麼?」
松下次郎放了一把火,製造混亂,卻想不到常家聚在,讓他偷走錦盒的計劃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