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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是搶劫傷害罪。他們把一個四中的學生打成重傷,被捕后還當面撒謊,逃避責任。他們的家長同樣有問題。
敲了門,岩崎總務走進室內。禮子上前接過他拿來的水瓶。校長室里有成套的茶具。
但這些話絕不能從禮子嘴裏說出來。真的能接受,真的沒問題?她只能無奈地反覆確認而已。
禮子眨著眼睛,抬頭仰望升向正殿天花板的裊襲青煙。
對置身莊嚴的誦經聲中,不為他求冥福卻滿心雜念的佐佐木禮子,柏木卓也的亡靈會不會不高興呢?怎麼可能?肯定不會——禮子自以為是地想。
這起事件也給津崎校長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事後,大出勝竟闖到校長室大吵大鬧。這件事和三中以及津崎校長几乎毫無瓜葛,他卻執意要找上門去,說俊次不肯上學的原因在於學校沒有妥善處理這起事件,還說學校涉嫌與警察聯手,捏造事實陷害俊次。
津崎校長和森內老師都低著頭,保持同樣的姿勢。
他經常穿的毛衣背心據說是夫人親手編織的。這位外婆肯定也會給外孫女編織許多可愛的毛衣和襪子吧。
「剛才森內老師的話有點過於輕率了。」津崎校長說著,朝禮子笑了笑,「可能讓您不快了吧?森內老師性格開朗,時常會有點冒失。」
「那個寫舉報信的人已經找到了。是二年級一班,即與柏木同班的女生三宅樹理。您能馬上想起那個女生的長相和特徵嗎?」
兩人換上拖鞋,沿著走廊急匆匆地朝靠里的休息室走去。十疊大小的房間已被前來出席法事的親屬坐滿了。津崎校長坐在柏木卓也的雙親身旁,向周圍的人介紹晚到的禮子和惠美子。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那三個人又闖下了大禍呢,柏木。禮子正默默地向柏木卓也訴說心聲。
「這下終於結束了吧。『七七』都已經過去了……」走出飯店,森內惠美子一邊走,一邊重重地喘了口氣,說道,「總算放心了。東奔西走的,快累死了。」
津崎校長笑成了一朵花:「是啊。下個月就一歲了。」
增井望的父親甚至還說:「說敲詐甚至搶劫,有點小題大做了,read.99csw•com其實不過是小孩子打架稍稍過了頭。都是男孩子嘛,難免的。」
「我們警察署內有壘球同好會。」
被誦經聲超度的那個名叫柏木卓也的少年,應該也不知道自家信奉的佛教屬於哪門哪派。在出席某位親戚的法事時,他肯定也坐過這樣的椅子。卓也的骨灰會和誰一起長眠地下呢?
「天氣真好,真不錯。」
我真希望你還活著。禮子在心底無聲地呼喚著柏木卓也。
看出來了嗎?
耳朵聽著和尚們誦經,禮子心底卻在悄悄苦笑:我好像是來向柏木你倒苦水的的,不要怪我,因為曾經掄起椅子跟他們大打出手的你,對他們的惡劣品行再了解不過。
「校長室里不會有球飛進來吧。」禮子笑道,「就算飛進來也沒關係。我可以回他一個遠投。我上初中和高中的時候都在打籃球,還參加過高中籃球聯賽呢。」
「我們也走吧。」
「嗯,我只是覺得她太冷淡了。就算心裏這樣想,也不應該說出來吧?」
胡說!禮子去過好幾次醫院,也和增井談過話。他當時非常害怕,對自己受到的欺凌也相當氣憤。他怎麼可能承認那只是打架呢?「如果事情就這麼結束,增井又無法接受的話,那可是會影響到他和你們父母間的關係的,明白嗎?」
萬延寺是一座四面被住宅環繞的小寺廟。正殿前面積不大的停車場只停了四輛車就滿了。與寺廟相鄰的墓地規模也不大,入口處立著一尊頗有年份的觀音像,兩側擺滿了美麗的白菊花。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學校。確實,體育館那邊傳來了喧囂聲。和岩崎總務打過招呼,他們進入了校舍。校長室既安靜又昏暗。津崎校長打開天花板上的熒光燈,請禮子就座后,自己也坐下了,嘴裏還發出「哎嗨喲」的聲音。
負責接待的僧人過來后,大家接二連三朝正殿走去。沒能正式向柏木夫婦打招呼,反倒讓禮子鬆了一口氣。
「要是下雪可就糟糕了,幸好是個大晴天。」
「校長跟佐佐木警官要去JR的車站嗎?我們一起走吧?」森內惠美子的語氣顯得無憂無慮。九_九_藏_書
我希望像你這樣的孩子能順利長大成人,不斷磨礪自己的慧眼。真遺憾啊,柏木。我為你感到遺憾。
柏木夫婦跟葬禮那會兒相比沒什麼變化,至少外表如此。臉色不好,臉頰瘦削,眼窩凹陷。這也難怪,這對夫婦並未遭遇任何轉機,時間依然停頓在那一刻。
想要正經思考,思路就會中斷;試圖什麼都不想,一些事情又會從腦子裡冒出來。她覺得,如今讓她最操心的,並非已經死去的柏木卓也,而是依然活蹦亂跳,到處惹是生非的三人幫——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和井口充。
以自我為中心是他們的共同之處。但是,十到十五歲的孩子都是徹頭徹尾的自我中心主義者,還同時具備隱藏這種特質的狡詐。正因如此,這才是通過經驗教訓來認識自我中心的弊端,學習向社會妥協的重要時期。
禮子馬上回答她:「我跟校長先生還有事要談。」
可是事與願違,事件發生不到三天,增井望的父母撤銷了報案。說雙方已經調解成立了。
當然,在導致柏木自殺的原因方面,大出他們那樣的不良少年多少存在一絲關聯,但不可能有更具體的相關性。禮子確信如此,也會對周圍的人明確闡述這一想法。
大出的不良少年三人幫無罪釋放了。更氣人的是,大出俊次在釋放后,竟然以警察違法偵查,精神受到傷害為由曠課了一段時間。一直緊跟大出俊次的井口充也學他的樣子不來上學。橋田佑太郎倒像往常一樣沒有曠課,禮子還對他抱有過一絲希望。說不定現在就是將他從大出俊次身邊拉出來的好時機。禮子試著跟他談過幾次,全都無果而終。橋田在三人幫里是沒嘴的葫蘆,單獨一人時就更不願開口了,簡直像個石頭人。
問題是,自認處在世界中心的他們的中心又是什麼?
「這身衣服有點不夠得體,真是不好意九九藏書思。臨出門時,女兒帶著外孫女來了,家裡鬧哄哄的……」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津崎校長的語氣並不嚴厲,「這就是森內老師的毛病,或者算是一種傾向。我有時也看不過去。」
津崎校長的圓眼睛里顯出緊張的神色:「我們開始吧。」
「您投的球一定很強勁。」
卓也的母親柏木功子開始啜泣起來,鄰座的女性撫摸著她的後背安慰她,自己卻也在不停地抽噎。
正殿里為客人預備的摺椅排成三列。禮子在最靠里側的那一列坐了下來。津崎校長和森內老師坐在第二列,就在柏木夫婦身後。
禮子不自覺地掃視一下周圍。說不定柏木家的親戚就在附近。法事結束后,大家轉移到附近的一家飯店用餐。開齋后的聚餐有時會搞得熱鬧非凡,時常會讓人忘記設宴的初衷。不過今天倒沒有出現這樣的場面,大家的談話斷斷續續,聚餐一小時不到就結束了。
來到入口處時就和森內老師匯合了。時間到了,看來森內老師也是匆匆趕來的。森內老師身穿高檔的黑色羊絨長大衣,很襯她那張白皙的臉蛋。這讓最近十年來都靠三季通用的防水布大衣來應付的佐佐木禮子多少有點羡慕。同為地方公務員,年齡還比禮子小,森內老師的工資應該不會很高……
在這個就座泡茶的過程中,禮子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下面要向津崎校長彙報的內容非常沉重。至於如何對待調查結果,禮子自有考慮。她與津崎校長之間已經建立起信賴關係,但是對於今後的對策,還需要好好商量。
你與大出俊次同齡,又身處相同的環境,你那雙總是審視著自己內心的雙眼,定能看透大出俊次這個問題少年的心。
禮子點了點頭,邁開腳步。他們朝著城東第三中學走去。
城東四中一年級學生增井望的事件,最終並沒有立案。
你一定能看透。
「我早說過,他接受了。」
「好。」禮子拿過放在身旁的皮包,從中取出一個大信封放到桌上,「這就是本次調查的結果。」
「嗯,就是對自己不喜歡、合不來的學生比較冷淡。有點『你們隨便,我可不管九*九*藏*書』的意思。」
橋田覺得你哪裡「令人討厭」呢?你又是怎麼看待他們的?特別是大出俊次,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呢?
為了應對那封舉報信,在得到津崎校長的同意后,禮子一直在做詢問調査,直到上周末才結束。她之後要向津崎校長彙報調查結果。
津崎校長捧著報告,抬頭看向禮子的臉。禮子一臉嚴肅。
柏木卓也是自殺的,並非傳言中說的那樣,被大出他們殺死的。
禮子回頭一看,見津崎校長正微笑著。
柏木卓也的中心有什麼?
「是啊,就是風有點大……」
「就是他說的啊。他自己也在反省。」

禮子已經儘力了。她仔細詢問情況,採取滴水不漏的戰術,心想這次肯定能好好教訓一下大出俊次。她也堅信,這樣做對他本人絕對有好處。
「您是投手吧?」
對此,津崎校長穩當地應了聲「您辛苦了」。
「啊呀,是嗎?」惠美子瞪大了眼睛,「那我就告辭了。你們辛苦了。」說完,她英姿颯爽地走上人行道遠去了,這副模樣彷彿在說:啊,結束了,休息天剩下的時間可不能再浪費了。
「是的。有結果了。」
誦經開始了。聽了一會兒,禮子便明白這是凈土真宗的法事,和老家信奉的宗派相同。不過禮子不太懂宗派間的區別。
「傾向?」
「喔!」津崎校長的雙眼瞪得溜圓,「現在還喜歡體育嗎?」
學校面對學生家長上門鬧事,無論對方如何無理取鬧,也只能保持低姿態,耐心傾聽。這陣子禮子與津崎校長頻繁見面,就是為了那些叫人不得清閑的煩心事。
禮子聽了,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大為光火。你說的可是心裡話?你當真以為增井會跟他們打架?
「今後的對策當然是由貴校的負責人——校長先生您來考慮的,不過我也有個建議。在聽取彙報的同時,您是否也能聽一下呢?」津崎校長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洗耳恭聽。請讓我拜讀一下報告。」說著,他拿起信封,打開后取出裏面厚厚的一沓文件,「您有建議就直說。這次調查已經取得成果了,對吧?」
今天九-九-藏-書正好有柏木卓也的「七七」法事,冥冥之中似乎有著某種因緣。
柏木卓也和大出俊次就像磁鐵的兩極,一個是一味鑽牛角尖,最後選擇了死亡;一個是盡情放縱享樂,完全不知自我反省。如果能把他們加起來除以二,那麼柏木卓也就不會死,大出俊次也不會受到警察的照顧。
「很累了吧?」
「我來吧。」禮子說著,泡了兩杯茶。茶葉和警察署里的差不多,都不怎麼樣。
人長得美,就值得好好打扮。不管穿什麼都好看。
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橋田佑太郎是如此評價柏木卓也的。大出和井口那時雖然沒說話,但從他們贊同的表情看來,他們對橋田的評語並無異議。
確實,從那樣沉悶的場合中脫身,禮子也能體會到精神放鬆后的虛脫感。可是,剛才森內老師的話多少有些過了頭,聽上去實在冷酷無情,會讓有心的聽者覺得她在說:這件麻煩事終於過去了。
「今天學校里有籃球比賽,是本校的籃球社團跟二中校隊的練習賽。很熱鬧啊。」
「為學生送行,不管經歷過多少次,總會難過。」
二月底的藍天下,陣陣北風吹得道路兩旁的枯枝嗚嗚作響。
「啊呀,這下可好,能和你一起進去了。還以為只有我一個遲到了呢。」森內惠美子看到禮子后高興地說。對禮子的出現,她好像一點也不奇怪。或許她已經從津崎校長那裡聽說過禮子要來了。
且不說內容,報告書本身就很厚重。
「啊呀,看出來了?」
一句話直衝到禮子的喉嚨口:你們受到過大出勝的恐嚇吧?還是他用重金收買,你們見錢眼開,就讓兒子忍氣吞聲,對不對?你真的以為這樣做是對的嗎?
就連之前擔憂過他殺可能性的津崎校長,最近也完全擺脫了顧慮。一度在三中到處流傳的謠言,如今正趨於風平浪靜。
大出俊次的中心又有什麼?
將茶杯和茶托放在桌上,禮子輕輕點了岸頭:「對於她的這一傾向,學生也察覺到了。調查時,森內老師的話題經常出現。學生中好像分成了兩派,支持派很喜歡她,反對派則對她的偏心深表不滿。」
「您有外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