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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因為不是事實,傳言才會自動消失;但換個角度,正因為可能是事實,傳言才要故意湮滅。世人的想法普遍傾向於後者,而學校往往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以前曾因此引發過震驚社會的惡性|事件。對此,津崎校長心中一清二楚。
然而,當時津崎校長沒有說出這個想法。在一板一眼的藤野剛警官面前,身為書法愛好者的自己大談「字能反映人的心態」這樣的理論,他認為並不合適。
柏木卓也就是從這棟樓的屋頂上縱身跳下的。
「哦,是這樣啊。」茂木記者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對了,您是老師,自然有眼光。」
信封上沒寫電視台的地址,郵政編碼欄也空著。
信件正中間的撕痕極為整齊,不像是胡亂撕毀的;說是被丟棄路邊,卻並不太臟。
而且是寄給班主任的那一封。
是那封舉報信。直來直去,藉助尺子劃出來的筆跡彷彿刮擦的傷痕,和另外兩封一樣,都直接寫在了信封上。
茂木記者既不裝模作樣,也不盛氣凌人,只將旺盛的鬥志隱藏在心中。他離開了城東三中。
不,也可能是被人推下去的。
或許是心理作用,津崎校長覺得這份複印件不是遞過來的,而是直接戳到了眼前。
津崎校長接過信封,看了看正面,上面有一行手寫字體「HBS新聞探秘節目組」,不算漂亮,倒寫得十分認真,是黑黑的粗體字。
如果校方明顯存在失職,孩子的死是周遭逼迫出來的,雙親常常會從悲痛中挺身而出,為死去孩子的名譽和公道而奮鬥。
我將那封舉報信一同附上,請貴節目組調查清楚。
茂木記者在半小時前佐佐木禮子坐過的位子上坐了下來,與津崎校長面對面。
「我教了好多年語文。」
茂木也吃了一驚。他過於專心地想著柏木卓也的事,一時之間還以為那是柏木卓也的幻影。
「沒關係。」茂木記者又笑了笑,「去城東警察署。有必要重新調査一遍柏木事件的詳細情況。」
「沒有。」
就感情而言,這一切都能作為舉報信內容的佐證。但這僅僅是「就感情而言」。麻煩正在於此,因為誰都會認為那三個傢伙做得出這種事。
我經常收看貴節目組製作的節目,併為報道的真摯態度所折服。
柏木的雙親認為兒子是自殺的,原因在於他過於脆弱的內心。父親的致辭內容十分明確。
「信撕破了,撕裂處卻能嚴絲合縫地拼接起來,無論收信人的姓名還是舉報信的內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特別是收信人的姓名,你看……」津崎校長將信封遞向茂木記者,並用手指壓住撕裂處,「裂縫在姓和名的中間。」
「是的。我沒有修復,直接拿來了。」
無論如何,今天要採訪柏木夫婦,恐怕有點準備不足。茂木記者剛要轉身離去時,發現附近的電線杆旁有一個人影。
我覺得這件事非同小可,不能聽之任之。
「如果真的不是森內老師撕毀后丟棄的,確實應該這樣做。」茂木記者語調平緩,聽不出嘲弄的語氣,卻反而令人害怕。
還有最近那起新鮮得彷彿剛剛出籠的敲詐事件。再加上他們的家長自始至終不配合的態度和毫無責任感的教育方針。
我是一名住在東京都內的教育工作者。前些日子,我在自家居所附近散步肘,看到有一封信落在垃圾堆放處旁。
茂木記者用隔著鏡片的毫無感情|色彩的目光,直勾勾地打量著津崎校長。他終於站起了身。「打擾了。」
上面是用文字處理機打出來的橫排文字,密密麻麻的。津崎校長讀了起來。
「森內」和「惠美子」正好處在裂縫的兩側。
開始關注教育問題則是由於《新聞探秘》做過的一檔探討欺凌導致自殺的節目。琦玉縣某公立中學的一名一年級男生在自己的房間上吊自殺。進人初中后,他便受到同班同學殘酷的欺凌。更令人難以置信的read•99csw.com是,他的班主任竟然在欺凌事件中扮演著不光彩的角色。
我發現這是一封內容十分重大的信件。雖然寄信人不知是誰,但我懷疑,將這封信撕毀並丟棄的人是收信人森內惠美子。
「聯繫得太匆忙,您能為此特意抽出時間,真是萬分感謝。」茂木記者從筆記本上抬起頭,正視津崎校長。眼鏡片後面的瞳仁圓溜溜的,透著純真而犀利的光芒。
我越發感到事情的嚴重性,覺得不能放手不管。
「所以我得向您請教,舉報信上列出的三名學生——二年級四班的大出俊次、橋田佑太郎和井口充到底是怎樣的學生?」
「不能問嗎?」
「三個人都是?」
「他們是問題學生。」
「您讀一下附在裏面的信件,就能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是嗎?那我也去會會她。」茂木記者剛想起身,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說,「哦,對了。」他扭頭看向津崎校長,「我並不想突然將舉報信的事透露給貴校的學生。柏木的死留給他們的驚恐和不安恐怕尚未消失……」
「啊?」茂木記者圓鏡片后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渾圓,「為什麼?既然是校方相關人員,那在現在的情況下,比起個人隱私,更應該優先考慮相關人員的責任。」
「她是一位有著兩年教齡的年輕教師。二年級一班是她作為班主任帶的第一批學生。她工作認真負責,也很受學生們的喜愛。」為了避免過於急切造成強詞奪理的印象,津崎校長字斟句酌地說,「她的經驗畢竟有限,所以不會做出那樣的事。如果森內老師拿到這封舉報信,她會知道,這件事她一個人處理不了,一定會來跟我商量。」
正如電話中所說,茂木記者是獨自前來的。他沒帶照相機,或許會拿出錄音器材。津崎校長決定,如果他這麼做,自己就斷然拒絕。然而,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會這麼做。
面對津崎校長的震驚和困惑,茂木記者十分冷靜。
不僅身為語文老師,津崎校長還愛好書法,現在仍然堅持練習。他從四十歲開始練字,也練了足足十年。他覺得字能夠反映一個人的心態。在每年放寒假前的結業式上,他總要對學生們說:新年的第一筆一定要用心寫好。他突然想到,去年通過校內廣播播送的結業式講話漏掉了這一節。
我平時很少注意落在路旁的東西。特意撿起這封信,本是為了將它放回垃圾堆放處。
「是的。寫節目組的名稱就能寄到。這樣的觀眾來信很多。」
不過區別還是有的。這封從正中間撕成了兩半。
遞上來的是裝訂在一起的複印件,包括舉報信、觀眾來信和牛皮紙信封。他準備得真周到。
出殯那天,他聽到了柏木卓也父親的致辭。
走出校舍,茂木記者立刻穿上了大衣。撲面而來的強勁北風不僅令他鼻子乾燥,風中夾雜的塵埃竟讓他連打了三個噴嚏。
在剛才的說明中,津崎校長用了「校方相關人員」的稱法。
「名片上的電話號碼是節目組辦公室的。如果在那裡找不到我,就請呼我的傳呼機,我會馬上回電話。」
敬啟:
記者走後,津崎校長這才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看著桌子上那疊複印件,他不由得抱住了腦袋。
信的內容自然和另外兩封一模一樣,連形狀尺寸也分毫不差。開學典禮那天第一次看到這封舉報信時,津崎校長就覺得,無論寄信人是誰,會用這樣的字體寫一份舉報信和兩個信封,這個人的情緒應該非常不穩定,甚至可能體現在外表上。若沒有積累大量苦悶的負面能量,是不可能寫完這麼多字的,因為寫到一半就會感到厭煩。畢竟,字能夠反映人的心態。津崎校長甚至覺得,如果舉報人是學生,也許用不著調查,只要不動聲色地觀察一下,就能找出是誰。
「是這樣啊。負責該事件的刑警是……」
九_九_藏_書天是星期天,天氣很好。太陽開始西斜,身邊走過購物回來的一家子。一群身背棒球用具,身著統一外套的少年排列在交叉路口。茂木記者默默地走著。
回答的同時,種種往事像警報器般在津崎校長的腦海閃爍不已。柏木卓也自殺的一個月前,就是他不來上學的前一天,他在理科準備室掄起椅子跟那三人大打出手的事;大出他們平時胡作非為的事;那三人在校內/傷害其他同學的事。
名片上果然有手寫的傳呼機號碼。
茂木記者一邊做筆記,一邊頭也不抬地問津崎校長:「這麼說,舉報信雖然有三封,卻一封都沒有寄給柏木夫婦?」
茂木記者設想著種種可能性,在公寓大門前站了一會兒。
兩人四目相對。那是個初中生模樣的男孩,上身夾克,下身牛仔褲,不胖不瘦——應該說稍稍偏瘦一點。他長得眉清目秀,下頜較尖。他吃驚地望著茂木,一下子呆住了,一動不動。
真相仍隱藏在黑暗深處,而此地無疑沉澱著許多模糊不清的事物。校長那驚弓之鳥般的態度是怎麼回事?他分明是個心胸狹窄的小角色,哪裡有領導教育工作者的器量?
「您是問我去哪裡採訪嗎?」
「可這是一封快信。」
「校長先生一封,森內老師一封,」茂木記者似乎在故意慢慢地數著,「還有一封是寄給誰的?」
前來採訪的記者是個男人,非常年輕,這一點出乎津崎校長的意料。不過,這也可能是他那張娃娃臉和上面架著的圓框眼鏡給人造成的錯覺。再加上他個子小,身高和津崎校長差不多,可以想見,在學生時代,他一定曾為此痛苦不堪。不,說不定如今在電視台這樣看似風光的行業中,也依然如此。
接著,津崎校長條理清晰地說明了時間經過。只是,在講到為了了解學生的心理狀態,建立今後的指導方針而開展詢問調查時,有說到三宅樹理,更未提及舉報人的真實身份已基本查明的事實。不僅沒有必要,也是為了保護三宅樹理。
「好的。接下來您準備去做什麼呢?」
津崎校長挺直腰背,輕輕拉了拉毛衣背心的邊緣。
「調查一下就能弄清楚吧。」茂木記者馬上拋開這個問題,繼續問,「請恕我直言,森內是一位怎樣的教師?經驗豐富嗎?」
津崎校長決定如實相告。即使現在說些不著邊際的話糊弄過去,他到了城東膂察署,也會了解到那三人接受過管教的事實。實話實說比較妥當。
一句「森內惠美子親啟」,加上森內老師的居住地址。郵戳是中央郵局的。一月六日寄出的快信,和前兩封一模一樣。
可當我撿起時,信箋從撕成兩半的信封中掉了出來。於是我讀了信箋上的內容。
這等於在說,你如果不提供信息,我就只好去找學生了。
就算是津崎校長,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心生怒火:「參与針對學生的詢問調查的,是城東警察署少年課的佐佐木警官。她是個年輕的女警官,非常熱心主動。」
這確實是個不可貌相的厲害角色。
茂木記者摘下眼鏡,用手絹把鏡片擦乾淨。他把那個少年的臉牢牢記在了心裏。或許不遠的將來,還會再見到他吧。
柏木一家生活的公寓房很整潔,除此之外沒什麼明顯特徵。父親是公司職員,母親是專職主婦。還有一個上高中的哥哥,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茂木記者的眼睛閃閃發亮:「什麼不可能?」
我很在意這封信的內容,就把它留在了身邊,並打電話到城東第三中學,確認是否真的有森內惠美子這個人。
津崎校長再次拿起撕成兩半的舉報信。他眉頭緊鎖,像是嘴裏正嚼著什麼苦澀的東西似的。
「我會向她本人確認的。」津崎校長斷然道,「到目前為止,之所以沒有將舉報信的事告訴柏木的班主任森內老師,是因為作為校長,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因此,必須首先向她告知再加以確認,如果一下子就把撕破的舉報信拿read.99csw.com給她看,只會對她造成混亂。」
「這封信寄來時就是這樣的嗎?」
「森內惠美子親啟」,這些如同用尖釘刻畫而出的文字,每一個都彷彿三宅樹理內心的傷痕。
「重新調査」的說法令津崎校長難以接受,但他還是忍住了。
人是會撒謊的。作為末流記者在影像與文字領域摸爬滾打十多年的茂木對此深有體悟。可面對如此明目張胆、徒勞無功、愚蠢至極、少廉寡恥的一連串謊言,對他而言還是頭一遭。更何況,若無其事地撒下彌天大謊的傢伙,竟然一個個都是教育工作者。
他趕緊加了一句:「柏木夫婦心中的創傷尚未愈合,懇請您不要去釆訪他們。」
這一聲心靈的呼喚,卻被人生生撕成兩半。
看完信,津崎校長默不作聲地抬起眼睛。茂木記者也默默地等待著他。
「這是用軟筆寫的。」
他還參加了柏木的守靈儀式和葬禮。只要不以媒體人士的身份出面,盡量保持低調,這樣做幾乎沒什麼難度。再說,茂木記者確實懷有悼念柏木的心意,所以也不算心懷叵測吧。
茂木記者用手指推了推眼鏡,臉上仍帶著笑容「與其這樣猜測,倒不如去問問森內老師本人,那樣會更清楚吧?」
茂木記者眯起藏在眼鏡後面的雙眼,抬頭仰望城東第三中學灰色的校舍。
沒等茂木打招呼,少年就轉身跑掉了。茂木記者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拐過街角,消失無蹤。
於是,他發現了這一封。
津崎校長沒法記住城東三中所有學生的相貌、名字和個性。因為大多數學生並不起眼,也不會鬧出亂子。
「是的。父母不願讓兒子的骨灰離開自己。這種心情我們完全理解。」
牛皮紙信封中,還放著一張對摺的B5複印紙。津崎校長將其取出,展開在眼前。
看到撕成兩半的舉報信的瞬間,他的血壓陡然升高。當確認森內惠美子就是城東三中的教師,並且還是柏木卓也的班主任后,雖然自己也感到頗為失態,他的心頭仍湧起一陣狂喜。直覺告訴他,其中必定隱藏著巨大的失職,只要深挖下去,定能揭露出一個巨大的謊言。
正如津崎校長察覺到的,茂木記者確實有著與外表極不相稱的強悍。其實,他並不是HBS的正式員工。《新聞探秘》在升格至如今的時間檔之前,只是一檔于星期六深夜播放的不受重視的欄目。而在那段踏實苦幹的時期,茂木是節目編輯組的成員。現在,他成了一名專門從事調查和採訪的記者。
「請看信的內容。」茂木記者催促道。
「即便如此,也可能發生投遞差錯。這並不是帶有投遞證明的信件。」
「可是,他們與柏木的死毫無關係。柏木自己選擇了死亡。沒能阻止他,是我們的失職,不是那三人的責任。」
「這就是那封觀眾來信。請看。」
「收到這封舉報信的人如果真的想置之不理,會用這樣的方式處理嗎?要麼不撕毀直接扔掉,要麼乾脆撕得更碎一些,不是嗎?」
講到這裏,津崎校長後悔了。這不是等於在引導他去採訪柏木夫婦嗎?
津崎校長默不作聲。不用回答,對方應該能馬上想到。
如今他知曉了一個事實:寫舉報信的就是三宅樹理。
津崎校長從撕成兩半的信封里,拿出撕成兩半的信箋。是舉報信的複印件。這已經是第三封了。
從那時起,茂木記者就開始主動關注校園事件。至今,被《新聞探秘》節目採用的事件已有三起之多。
因此非常遺憾,校長必須把大半的心思花在應對上級部門的指導和壓力上,用於學生的精力自然受到了限制。所以,好壞兩方面都不突出的學生,是很難在津崎校長的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的。
「七七的話,是要安置骨灰了吧?」他顯得挺驚訝,大概是對時間的推移存有疑問吧。
「您不必告訴我。我自己去了解。」茂木記者攔住了津崎校長的話頭。即使語氣平和,也能讓人感覺到他內心的想法:負責的刑警肯定早就和學校統一過口徑。
「在提問之前,我得先給您看一下實物https://read.99csw.com。」
「另一方面,正因為這是一個人處理不了的嚴重問題,還對她自己相當不利,所以才會把信件撕毀丟棄,以求消滅于無形。」茂木記者展開反擊。他儘力保持著與津崎校長勢均力敵的沉著。
「是啊。詢問調查時,就有許多學生反映他們心存恐懼,晚上睡不著覺。」
「森內老師不是這樣的教育工作者。」
「舉報信也寄給了年級主任?」
「關於柏木卓也的自殺,本校絕無隱瞞事實的必要。請容我作詳細說明。」
從那時起,茂木記者的注意力曾一度離開這一事件。他雖然對柏木卓也不去上學的環節難以釋懷,不過他覺得,這一點不會是他自殺的主要原因。
「或許是用真正的毛筆寫的。」
他打開放在身邊的大皮包,拿出一個A4尺寸的牛皮紙信封,並從中取出一個小信封。小信封臟髒的、皺皺的,一端已經被撕開。
「我是企劃報道部的茂木。」伴隨恭敬的自我介紹,他遞上一張名片。名片的右上角寫有「新聞探秘採訪人員」的字樣。
「這就無可奉告了。」
「真的是被丟棄的?」他自言自語地嘟囔著。茂木記者抬起眼帘看著他。
「不,這是用軟筆寫的。看得出來,跟毛筆寫的不一樣。」
他向來不怎麼關心教育問題,自己原本也不算電視行業的從業者。他現在身兼獨立撰稿人的工作,四年前還出了一部書。那時,他關注的儘是些刑事案件和事故,對交通事故鑒定特別感興趣。由於他跟蹤釆訪的某起交通事故被《新聞探秘》搬上熒屏,他才跟這個節目組沾上了邊。
結尾處既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
津崎校長抬起眼睛,發現茂木記者正凝視著他。

茂木記者笑道:「您想說什麼?」
注意到這一點,津崎校長不知不覺就說了出來。這樣的筆跡不是簽字筆或記號筆寫的,起筆和收筆處都體現出軟筆的特點。
「那我就等您的迴音了。」茂木記者再次打開皮包蓋,「原件我不能給您,您拿著這一份吧。」
仔細觀察了信封正面,津崎校長又將這封信翻過來。似乎是理所當然,信封背面沒有寫寄信人的任何信息。
柏木夫婦卻沒有這麼做。卓也的父親甚至還在出殯前的致辭上向在場的老師和同學致謝,希望同學們珍惜生命,帶上卓也失去的部分一起,把握好自己充實的人生。
「由於柏木卓也的遺體被發現時的狀況比較特殊,城東警察署對此展開了嚴密的調查。事後,他們在報告中認定柏木是自殺的。這是一起不幸的事件,與身為教師的我們指導不力、監督不嚴密切相關,但絕非殺人事件。柏木當時一直拒絕來校,但這種狀態沒有持續很久,也並非受到欺凌所致。舉報信中列出了三名學生的姓名,但他們與柏木的死毫無關係。舉報信的內容毫無事實依據。對這一點,我認為城東警察署的調査報告,以及柏木家長的發言都可以作證。」
是森內老師將此信撕毀並扔掉的嗎?還是校方要她這麼做的呢?對於學生的死亡事件,城東第三中學是否有隱瞞事實的可能?
津崎校長搖了搖頭,開口說:「這是不可能的。」
「校長先生,休息天您也經常到學校里來嗎?」茂木記者問道。「也不總是這樣。今天出席了您所問及的柏木卓也的七七法事,結束后就來學校看一眼。」
是柏木卓也的同學嗎?知道今天是落葬的日子,即使沒有參加法事,也想用這種方式向卓也道別,所以才藏身在那樣的地方?
得到的答覆是,森內惠美子是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
校長統領著教師,也是名副其實的學校之長,卻無法左右本地的教育界。畢竟上頭有教育委員會的重壓,從他們的角度俯瞰,校長不過是個夾在教育委員會和學校之間的中層管理人員。
「如果森內老師收到了這封舉報信,是絕不會擅自撕毀並丟棄的。她肯定會向我或年級主任彙報,一同商量處置辦法。這封舉報信九*九*藏*書不是森內老師撕毀的。甚至可以斷言,它根本沒有送到森內老師手中。」津崎校長確信就是這樣的。
他並沒有馬上去城東警察署,而是去了柏木卓也家。住址早就調査好了。他知道現在去見柏木的父母為時尚早——倒不是因為津崎校長的請求,可他很想親眼看看柏木生活過的住所。
年輕人的自殺自然非常不幸,但如果是心靈的純潔與幼稚導致的死亡,那就不是茂木記者想追蹤的事件了。
根據以往的經驗,對於雙親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會接受孩子自殺的事實,茂木記者自認多少有所了解。自責的念頭帶來的痛楚,往往是旁人難以估量的。
然而,收到觀眾來信,看到舉報信,情況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那麼,舉報信的知情人僅限校長先生和城東警察署的相關人員?」
「還有二年級的年級主任。」
「沒有。如果他們收到了,應該會聯繫我們。我們覺得事到如今沒必要再去刺|激他們了,就沒有將舉報信的事告知他們。」
茂木記者點了兩三下頭,從上衣的內插袋中取出筆記本,記下幾筆,表明他已經開始工作了。他上身穿著一件外表深褐色,內襯帶有明快格子花紋的時尚西裝,系一根同色系的領帶。下身則是一條看起來挺高檔的毛料長褲。如果一定要在津崎校長貧乏的時尚詞彙中找一個恰如其分表達,或許可以稱之為「英倫風」。
茂木記者輕輕地眨了眨眼,避開了津崎校長的主張:「行啊。可是,校長先生,問題還不止於此。舉報信的內容才是重點吧?」
信中提到的「城東第三中學二年級一班的柏木卓也」,應該就是去年聖誕節從學校樓頂跳樓自殺的那個柏木卓也。可見信的內容並非無中生有,是確實發生過的事件。
校長和年級主任全都了解這一情況。但是事件曝光后,他們竟然推說毫不知情。即使面對確鑿的證據和第三者明白無誤的證言,他們仍想推得一乾二淨。那位班主任曾要求學生們寫下針對自殺學生的「譴責文」,其中竟包含「xx,你快點去死」「你快點消失吧」之類惡毒的言語。而收錄這些譴責文的作文集,都無法動搖校方裝傻賣乖的態度。
當時,茂木記者覺得卓也的家長非常信賴學校。這倒是個十分罕見的現象。如今的想法就大不一樣了。柏木夫婦是不是沒有得到完整的信息?他們是不是被校方巧妙地蒙蔽了呢?
為了將大出俊次的三人幫趕出城東三中,她甚至不惜撰寫虛假舉報信。可見她內心的痛苦已經不堪忍受。
去年聖誕節,聽說有初中生從學校樓頂跳樓自殺的報道,茂木記者的幹勁就被勾了起來。他跟報道部聯繫后,便展開基礎性的調査。因此,他知道柏木家和卓也的一些基本情況。
七七法事應該是在不太遠的地方舉辦的,畢竟校長那麼快就回到學校了。柏木夫婦將卓也的骨灰葬入墓地后,也已經回到空蕩蕩的家裡了吧?還是由於不堪家中的孤寂,而遲遲不肯歸來呢?
「是的。我們和他們的家長都談過話,也儘力教育過他們,卻一直不見效。」
「光寫這個就能寄到嗎?」
三宅樹理也是不引人矚目的大部分學生中的一個。即使她不喜歡集體活動,缺乏協調性,也絕不是問題學生。因此,當津崎校長聽說三宅樹理因臉上的粉刺受到男生的嘲弄后,也只是對她稍加關注,並沒有很上心。
果不其然。茂木記者說:「啊,對了。是學生吧?」
其實,那封裝有舉報信的觀眾來信,已經在《新聞探秘》節目組收到的大量來信中躺了近一個月。由於每天的來信數量非常可觀,天根本來不及拆封閱讀。其中近八成都沒法用作節目題材,剩下的兩成中則往往埋藏著「金礦」。所以茂木記者從不將觀眾來信交給實習生處理,而是盡量找時間親自閱讀。
佐佐木禮子斷定舉報人就是三宅樹理,還說參与調查的三人意見一致。
事實上三中有過類似的傳言,即使好不容易漸漸淡化消失,也難免舊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