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是那種好事啊。感覺不太對。肯定是森內幹了什麼傻事吧，我覺得。」

「涼子的父親知道這件事嗎？恐怕涼子也受了很大的刺|激吧？」

「引人注目的人往往都這樣。如果既不被人喜歡也不被人討厭，那就是個乏味的人。」

「這話你對記者說了嗎？」

「只是當拉拉隊，聲援而已。」淺野似乎很開心。小個子男人見狀，臉上自然也是笑逐顏開。

其中有幾張照片，基本都是抓拍的，有一張是學生手冊上照片的放大複印件，是個清秀又拘謹的男孩。

「性感嗎？嗯，胸挺大的。好像跟學校里的誰在談戀愛呢。」

三個男生中的小個子一一淺野僅落在他身後一步，臉上露出了彷彿在感嘆「大材小用啊」的表情。到目前為止既不說話也不點頭的牧村終於開口了：「你好像對我們學校里的事知道得很清楚嘛。」

「明白了。對了，您不在的時候，有位津崎先生打來過電話。」

「森林林會上電視嗎？像什麼的，不是總有觀眾出鏡的節目嗎？」

小個子男人飛快地瞟了一眼法山，臉上保持著和藹的笑容：「就算和柏木不熟，也總該聽過一些傳聞吧？」

看到同伴要開口了，法山立刻制止了他們。他俯視著小個子男人，直截了當地回答：「這種事情，我們不知道……走吧。」他催促著牧村和淺野。淺野還在磨磨蹭蹭地原地踏步。

「我聽著怎麼有點可怕呢？」

「這話你沒說吧？」

「昨天回家路上，有個怪怪的記者向我搭訕。」

「嗯……不太清楚。今天是去參加練習比賽的。」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哦，是藤野先生，對吧？」

「別謙虛了。事實就是好的。我還問那個記者，要不要採訪學校的老師？他說，已經採訪過了。好像連豆狸也慌了神。」

「問她是個什麼樣的老師。」

《新聞探秘》製片室里一片喧囂，沒人注意到他的笑臉。

「不過，我可沒有看過……」

「呃，你是誰？」

「啊呀，不是在跟記者說話嗎？我要是說了她的壞話被捅出去，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會影響期末評語的。森內她可陰險了，特別偏心眼。」

小個子男人身穿裁剪得體的大衣，腳蹬擦得發亮的皮鞋。他向三個走在放學回家社的男生打了聲招呼，臉上露出親切的笑容，圓圓的眼鏡片在早春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她去小雅家家訪時自己說的。小雅嘛，還記得嗎？就是上小學時進了向日葵劇團的那個。」

「我老媽也說過，森內老師太年輕，沒有經驗，所以柏木才會那樣。如果老師做得好，學生絕不會自殺。」

「怎麼會呢？」

「法山，你一年級時跟他同班九九藏書吧？」

還有幾張拍的都是同齡的學生，照片中的人影都因晃動而模糊。其中一張上面的女孩身穿校服，手提書包，邊走邊和身邊的同學說笑，清新的笑臉顯出聰慧好強的性格，還有一張照片上，幾個男孩坐在便利店門前抽煙，一看就知道不是好學生，胡亂穿在身上的時髦外套明顯是名牌貨，釘在這張旁邊的是僅有的一張青年女性的照片，是在某個車站前拍攝的。巴寶莉防水大衣搭配一雙簡約素雅的淺口皮鞋，提著一隻黑色大手提包。由於拍攝對象在走動，圖像有些模糊。長發飄動，側臉可以看清耳朵。相貌端麗，身材出眾。

「有什麼可怕的。森內又不關我們的事兒。」

「小學五年級了。」

「可是……」

「會啊！我以前在報紙上看到過，鄉下的某個學校里發生了欺凌導致的自殺事件，老師還一個勁兒地撒謊想隱瞞真相，結果被某周刊雜誌全都抖露出來。之後那個學校推薦的學生，哪個高中都不要。」

「副顧問真的什麼也不做嗎？」

「如果你想起什麼來，就請告訴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無論多細小瑣碎都沒關係。你的配合會對我十分有幫助。」

戴眼鏡的男人依然笑容滿面。

「聽說還參加過電影試鏡呢。落選了。」

「劍道社。」

應答的聲音同樣是細細甜甜的女聲，只是有些口齒不清：「什麼事？什麼事呀？」

「《新聞探秘》？我知道。」淺野說。

「你來說好了。早晚會問到你的。聽說那人已經採訪過好多人了。」

小個子男人的臉上露出了愈發欽佩的神色：「直覺真准啊！」

「是的，反正北尾老師的指導很能出成績。不過遇到比賽時，森內老師也常來聲援。」

「不，我不知道。」

「你怎麼回答的？」

「是嗎？真懂事。姐姐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可能的話嘛……」

「不會吧，難以置信。想當演員嗎？」

「可他好像有急事。」

茂木從轉椅上站起身，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是啊。這次和以前可不能比，是一條大魚。你就等著看我的成果吧。」

「那記者說，學校里的學生自殺，就是老師的責任。」

「性格開朗的老師啊。」

「譬如，他不是自殺的之類。」

「有什麼事嗎？」高個子男生中的一個問道，聲線不太自然，因為他正處在變聲期，把握不好自己的聲調——早晨起床時還像小學生那樣高；身體活動開來后，就會變成和父親差不多的成人嗓音；上了一天課又參加完社團活動，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時，又會變回略帶嘶啞的童聲。

「啊，我嗎？呃，你媽媽在家嗎？」

三個初中生正一邊聊天一邊慢吞吞地走著，聽到他的喊聲后停下腳步，回過頭來。他們都是籃球社的成員，除了書包外還背著個大運動包，立領外套的https://read•９9ｃｓw.ｃom紐扣敞開著。其中有兩人比那個小個子男人高出整整一個頭，還有一人的個頭也不矮，即使脫掉厚底運動鞋，也比那個戴眼鏡的男人高得多。

「你們都是城東第三中學的學生吧？就是那邊那個學校？」小個子男人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後不到十米開外的學校邊門。正有學生從裏面走出來。

「我說，你到底有什麼事？」

「是嗎？那就奇怪了。大家都說涼子在學校是個優等生，在家也是個好孩子。您先生是在警視廳工作的吧？舉報人也知道這一點，才寄信給涼子的。您看過那封舉報信吧？」

「沒關係，反正我們又沒幹什麼壞事。森內她會不會被開除呢？開除了就好了。」

「我說……」之前第一個開口的法山又接了話，嗓音依然嘶啞，不過這次並不是變聲期的緣故，「我們在回家路上買東西吃，是要被禁止社團活動的，連麥當勞也不行，所以……」

天真無邪的驚訝中，還帶著點戒備。小個子男人爽快作答：「是啊，我稍稍做了點調査。因為要釆訪。」

「就是去年聖誕夜跳樓的那個。」

「你們都剛放學吧？能問你們幾句話嗎？」小個子男人熟練地上前搭訕。面對眼前有著高大身軀和純真臉蛋的男孩們，這個戴眼鏡的男人彷彿與魔法學校的學生親密無間的靈光神童，一臉無所不知的神氣勁兒。我什麼都知道，我什麼都看得透。現在我有話要問你們。作為回報，我會給你們帶來好東西。

「啊，你瞄上推薦入學了。」

「真不錯。原來有美麗性感的老師來當拉拉隊長啊。」

「先不管她。那人都問了森林林些什麼呀？」

「你說校長？」

「說她太輕佻。女生里好像也有不喜歡森內老師的。」

「她那德性還會被星探看上？」

茂木對身邊的助手說：「田中小姐，過會兒——也許是馬上，警視廳一個叫藤野的人會給我打電話。」

「採訪什麼？」

「柏木，是不是一班的那個？」

「沒說。得考慮評語，我可沒那麼傻。可就算我不說，用不了多久，人家也會知道。因為大家都知道呀。」

三個男生再次面面相覷。蠟燭的火焰又開始搖晃了。不知風來自何處，四面八方，五光十色。

僵局解開，學生們的話匣子打開了。

小個子男人飛快地藏好筆記本，又從大衣的內插袋裡掏出另一件東西。他停在距離法山和牧村十步遠的地方，避開這兩個人的視線，將那件東西塞給了淺野。

小個子男人顯得十分高興，好像別人說句知道，就等於在讚揚這個節目似的。

「明白。」淺野說著，就把名片放進了學生裝的口袋。他的臉上綻開滿足的read.99csw.com笑容。一種彷彿已經長大成人的錯覺，滲透進他自尊心的表層。

「哦，你們不是一個班的？」

「當然是真的了。所以我在柏木死的時候就覺得不妙了。」

「啊呀，你不知道？她高中和大學時一直是戲劇社團的呢。」

「喂，」法山喊道，「跟你說快走吧。」

「啊呀，真噁心。什麼呀？星探？」

「不是。你聽我說，他問的是森內老師的事。」

「真的嗎？」

「好像什麼也不參加吧？他根本不來上學。」

「哦，是這樣啊！如今還有這樣的社團活動，實在令人欽佩。說明你們的顧問老師很有水平。呃，應該是北尾老師吧？」

「姐姐她出去了。」

「是啊。」

面對七嘴八舌的提問，戴眼鏡的男人含笑不語。這時，法山停下了腳步：「不會是柏木的事吧？」

「啊，是大出他們？」

助手的目光停在茂木面前的軟木板上。茂木有個習慣，喜歡把與正在採訪的事件相關的物品用圖釘釘在這塊軟木板上。

小個子男人一邊走，一邊回頭仰視著他，大幅度揮了揮手，似乎在表示吃驚的同時，還帶著幾分感動。

「慌了嘛，沒事的。他是豆狸嘛。我要等到豆狸火鍋煮爛了再慢慢吃。」

「好，好，明白了。沒關係的。其實我想知道的也不是柏木的事。」隨即他便轉入正題，「柏木的班主任是個叫森內的女老師吧？她還很年輕，是個大美人，對吧？我聽說她在學生中很受歡迎。」

「你好，這裡是藤野家。」

「嗯，是的。」

「在的。」

「是藤野同學家嗎？請問涼子在嗎？」

「嗯。前幾天不是開了教師緊急會議嗎？好像就是為了這事。」

「人家可是拍過廣告的。」

「呃，是牧村同學、淺野同學和法山同學，對吧？」

「去年年底，涼子的同班同學柏木卓也自殺了，對吧？就是從學校的樓頂跳下去的。」

「指導我們訓練的是北尾老師。他可是上高中時參加過全國運動大會的正牌籃球選手。」

「貿然打電話來，真不好意思。我叫茂木，是HBS電視台《新聞探秘》節目組的記者。」

「啊，別急。」

「哎！還有這麼回事兒？一點也不知道啊。真的嗎？」

「哦，真踴躍啊。」

「茂木先生，您這次做的是什麼題材？好像又和教育有關。」

原來是一張沒有頭銜，只印著姓名和聯繫方式的名片。

「關於這件事，呃，後來，就是今年，有人往學校寄過舉報信，請問您知道這件事嗎？」

「是啊，真令人傷心呢。你們都了解柏木嗎？」

「能讓媽媽聽一下電話嗎？」

「是這樣啊。就是說，形式上必須如此。實際上在三中的籃球社，無論男生女生，真正的教練都是北尾老師。」小個子男人不知什麼時候掏出了筆記本，飛快地記了幾筆。淺野靠過去想偷看一眼，被他巧妙地避開了。

「喂，喂，我說另一件事給你聽。」這是個甜甜的https://read.99csw.com少女的聲音。

「是這樣啊。」小個子男人也壓低了聲音，「為什麼？」

「什麼傳聞？」

「啊呀，你想幫森內嗎？」

「真的嗎？她平時盡說些叫人來氣的話。」

「哎？不會吧？森內老師不是你們籃球部的副顧問嗎？」

「是啊……」

「戴眼鏡的，臉上笑嘻嘻的，說是電視台的。」

「回家晚了可不太好，我們還是邊走邊談吧。」小個子男人說著，竟自顧自走到前頭去了。三個男生面面相覷。個子最小的一個向同伴們笑了笑，臉上的神情彷彿在說：這個大叔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是初二的，而且是籃球社團的，對吧？」

「那個叫柏木的不是死了嗎？」

「哎！這可是抓人耳朵的新聞啊。」

「哦，你是她妹妹啊？」

「對不起，我要掛電話了。」

「其實……」戴眼鏡的男人一邊飛快地走著，一邊將手伸進了大衣內側的口袋，「我是干這個的。」

「哇，是劍道啊。真酷。姐姐對你好嗎？」

「是嗎？怪不得那麼神氣。我可不喜歡她。」

牧村和淺野嚷嚷起來，法山還是一句話都不說，默默地聽著。不過，他看小個子男人的眼神已然變得嚴峻起來。

「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我們學校被電視台當作不好的學校搬上電視，不覺得害矂嗎？全日本的人都會覺得，城東三中是個很差勁的學校。」

「他參加社團嗎？」

「是嗎？謝謝觀看。」

「哦，我看到便條了。他那裡沒事，先晾他一陣子再說。」

「你好，我是藤野。」

「傻事？什麼傻事？」

「是嗎……還真出事了呀？」

話題拋了過來，法山卻一聲不吭地走著。他重新背了背似乎很重的運動包。

「我說……」

「是啊……」

「你怎麼全知道？」

「沒關係。對電視台來說，沒看就知道節目名稱更加難得。雖說對於身處製作節目第一線的我們多少有些遺憾。」小個子男人的臉上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

三個男生的表情顯示出內心的動搖。就像三支點燃的蠟燭，火苗閃閃爍爍。不過，即使風來自同一方向，火苗的搖擺也會有些細微差異。這二個男生的心態也是如此：高速晃動的，劇烈搖擺的；火焰傾斜得厲害、快要熄滅的。

「對不起，我覺得這個話題不適合在電話里跟陌生人談論。」

「才不是呢。我聽說柏木是受了欺負才自殺的。」

「我的成績也沒那麼好。」

「嗯，就是紫藤花的藤，原野的野。他來電話的話，你就對他說，過會兒我會給他回電話。無論對方說什麼，你都說，茂木會給您回電話，然後掛掉。」

「嗨，你們好啊。」

「行啊，你成績好。我反正完蛋了，跟推薦入學不沾邊。」

「怪怪的記者？」

「哦，請問有什麼事嗎？」

「你在調査什麼？」

「只是傳言罷了，據說是跟教一年九_九_藏_書級數學的……」

「站著說話可不太好，我們到那邊的快餐店坐坐吧？我請客」

「您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好好談一談？這件事有些隱情，包括您在內的大部分家長都不知道。班主任森內老師將舉報信撕毀后扔掉了。很過分吧？覺得麻煩，就想暗中毀滅證據。津崎校長知道此事，竟然也幫著裝聾作啞。我們《新聞探秘》節目組決定將真相公佈於眾。因為這樣下去，柏木就死得太冤了。同樣作為學生的家長，您應該能夠理解柏木父母的心情吧。難道您不為他們感到痛心嗎？他們正受到學校的欺瞞，認為兒子是自殺的，非但毫無抱怨，還對學校表示感謝，說老師們為了卓也已經盡心儘力了。對於校方的欺瞞行為，您能夠熟視無睹嗎？」

電話掛斷了。緊握「嘟——嘟——」響著的電話聽筒，茂木記者得意地笑了。

他拿出一張名片，遞到三個初中生眼前，只給他們看著，不交給他們。見三人將腦袋湊在一起看過上頭的內容，他便趕緊收起名片。

淺野略帶厭惡地瞟了他一眼，低聲對小個子男人說：「這傢伙不喜歡森內老師。」

「不是。」

「你到底要採訪什麼？」

「這是我的名片，喏，有我家的電話和傳呼機號碼。」

「是這樣啊。不直接參与指導嗎？」

「不是自殺的嗎？」

「森林林？啊呀，討厭。森林林被星探盯上了？」

「啊？好了，來了來了。我老爸開始嘮叨了，我先掛了。」

「是嗎？是比賽嗎？是什麼體育項目呢？」

「嗯。不對嗎？」

「多大了？」

「我只是想打聽一下。那封舉報信上說，柏木不是自殺的，是被人殺死的。連兇手的名字寫得清清楚楚。舉報人好像是事件的目擊者。舉報信共有三封，一封寄給津崎校長，一封寄給班主任森內老師，還有一封寄給了您的女兒涼子。我想您自然對此有所了解吧？」

「喂，是城東三中二年級一班的藤野涼子的媽媽嗎？」

「也不是，北尾老師不能像指導男生那樣帶女生，所以需要有個搭檔。」

「不了解。跟他又沒有什麼來往……」

茂木在凌亂的桌面上胡亂翻找，找到攜帶型錄音機和新磁帶，塞進包里，又為照相機換上了新膠捲。

「嗯……」

「不會吧。這個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小雅是不是成田雅子？不是長得很醜嗎？」

「媽媽，媽——媽——」

淺野看了看同伴的背影和小個子男人，半轉過身，說道：「的確是，不過所謂副顧問，只是掛個名罷了。」

「是的。」

他們背著的運動包上貼著寫有年級和姓名的標籤。

「不知道。看他們那樣子，的確幹得出來。可是，就算是大出他們欺負柏木逼他自殺，森內也有責任，畢竟她沒有出面制止。光知道打扮，沒一點腦子。」

籃球好玩嗎？挺累的吧？訓練嚴格嗎？最近有比賽？小個子男人邊搭話邊不停往前走，把三個男生帶到離學校邊門相當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