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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這件事,目前為止我沒對任何人說過。但我知道應該說出來,所以才去出席面談的。可到底還是太害怕,沒說出來。
「啊,真開心。好香啊。」禮子是真的覺得高興。
什麼呀,太簡單了。擺布這些大人,原來這麼簡單。
「我去面談了兩次。」
樹理看著禮子的臉,笨拙地點了點頭。
剎那間,禮子心裏吹過一陣寒風。
「我聽過這樣的說法。什麼時候來著?嗯,大概是去年秋天。那天放學后,我看見大出他們三個人在教室里竊竊私語。
說出來了,我終於說出來了。
接下來會怎麼樣呢?大出他們會被抓起來嗎?森內老師會被炒魷魚嗎?
「你好。」禮子若無其事地打了個招呼,微笑著走近樹理,「你是三宅同學吧。你還記得我,我很高興。」
「電視台?」
「三宅同學的情緒怎麼樣?」
「沒事,並排貼著呢。你看,不是挺好嗎?」
研究調查結果、把握現實狀況,儘管禮子找了各種借口頻繁地來到城東三中,可直到今天還從未找到接近三宅樹理的機會,倒是跟保健老師尾崎處得越來越親熱。
樹理今天的行動,或許是被《新聞探秘》節目茂木記者的採訪活動逼出來的。即使三宅樹理彷彿身處孤島,茂木記者的行動也會傳到她的耳朵里。因為那個傢伙不顧校方的制止,正一個勁兒地盯著三中的老師和學生。
「打擾了。」她打了聲招呼后,打開了門。
剛才禮子還覺得樹理很「不幸」,可現在看來,這似乎是個誤解。這孩子想利用新情況進一步推進自己的計劃。
面對電視台的記者,編故事是很危險的。他們跟老師不一樣。我說的話,他們會全部捅出去。老爸不是一直說媒體是靠不住的嗎?老爸的話雖然多半不著邊際,自以為是,但這話倒是沒錯。看現在的電視節目就知道了。
若事實真是如此,說不定今天能夠一舉將她拿下。也許三宅樹理會主動坦白是她寫的舉報信。如今連電視台這樣強大的公眾媒體都行動起來了,她原先根本沒有預料到。她感到了恐懼,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無論寫舉報信時考慮得如何周到read.99csw.com,意志如何堅定,她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少女。
「聽說警察要重新調査柏木的案子,這是真的嗎?」
「是啊。據說要出大事了。柏木其實不是自殺,是被人殺死的,連兇手都知道了,卻被學校隱瞞起來了。還有,森內老師她……」
接著要去另一家遊戲店,佐佐木禮子穿過自動門來到街上。一對手挽手的男女與她擦身而過,走進店裡。男的四十來歲,穿得花里胡哨的;女的一看就是個高中生,身上的服裝和臉上的妝容卻比大人還像大人。他們正朝抓娃娃的遊戲機走去。
樹理見狀趕緊說了下去:「我也是聽來的。說電視台的人正在採訪。我沒有被採訪,可大家都在說。」
尾崎老師和那個叫佐佐木的警官都聽得很認真。還說除了作為辦案的參考外,絕不會把我說的講給別人聽,讓我放心。
禮子猛地停下腳步。要不要叫住他們?她看了看手錶,剛過下午三點。且不論那兩人是什麼關係,這個時候來遊戲中心玩,很難說有什麼問題。
「三宅同學,你開始說吧。」尾崎老師溫和地催促道。
「我們邊聊邊等,您不必太著急。」
樹理點了點頭,眼睛盯著空中的某一點:「其實,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柏木不是自殺的。」
這時,春裝外套的內插袋裡發出傳呼機的鳴叫聲。拿出來一看,是城東三中保健室打來的。與校內其他辦公室的電話不同,保健室的電話是直撥外線的。對面正好有間電話亭,禮子飛快地跑過去,抄起電話聽筒。
「那我就留在這裏了。這個時間,只要沒人在運動時受傷,是不會有人來打擾的,放心好了。」尾崎老師微笑道,樹理卻沒有用笑容回應她,只是僵硬地走到要坐下的地方。
「是啊。還有來過三四次的呢。只是想來和我們說說話。」
「好的,待會兒見。」
「連這點眼力都沒有,你怎麼干這行的?」
缺乏像樣的家教,有充足的零花錢可用,就有地方可玩。在這種世道下,孩子們自然會樂顛顛地往外跑。繁忙的大人們對自己和孩子都十分寬容,而不知read•99csw.com何時,「寬容」已然成為「散漫」的同義詞。
「哪裡,沒關係。我正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在天秤座大道。」「太好了。」尾崎老師似乎很高興,「是這樣的,有一位學生來我這裏,說是有事要跟您商量。」
雖然在津崎校長面前鄭重其事地宣示過「我來跟三宅接觸」,可真正做起來,卻比想象中要難得多。想跟她交談、解開她的心結,這樣的想法至今未變,可實際上只有干著急的份兒,毫無進展。
「嗯,當時看你真的很難過,我還有點擔心呢。你還自責說,自己是不是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可不是嗎?電視台都出動了。記者都來釆訪了。我怎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那你應該提醒。未成年人晚上八點以後禁止入內。」
「哎?」
樹理確實說過這些話,不過並非出於真心,只是些適時的場面話罷了。
「當然可以。我馬上過去。」
對於不知該如何應對《新聞探秘》的採訪,正焦頭爛額的津崎校長,禮子無能為力。正如津崎校長所言,輕舉妄動只會加深茂木悅男的懷疑。談談看法倒是可以,可這些看法是否妥當,就沒有自信了。
「出現了這樣的傳言,可真是令人不安。」
放緩腳步調整呼吸,佐佐木禮子走進學校的正門。一些正忙於社團活動的學生散布在校園各處,各種各樣的喊聲和大大小小的球在空中飛來飛去。校舍里傳出校歌的演奏,估計是音樂社的成員在為畢業典禮作排練。
禮子看了看尾崎老師。尾崎老師臉上依然掛著謎一般般柔和的笑容,沉默不語。
說不定傳說中森內老師隱瞞的東西,就是我寄給她的舉報信?那個老師有可能這麼做。可是校長和藤野涼子那裡也都寄了,她一個人藏起來又有什麼用?
保健老師尾崎很快接聽了電話:「啊呀,真快。打擾您工作了,不好意思。」
尾崎老師端著裝了香草茶的馬克杯走了過來。一陣溫暖的芬芳鑽入鼻腔。
「三宅同學,你還好吧?面談時你曾說過,有時候想到柏木的事,會十分悲傷,是吧?」
「是啊。」尾崎老師答道。隨後她壓低聲音九_九_藏_書說了句「是佐佐木警官」,估計是對身邊的學生說的。「您現在能抽空來一趟嗎?」
樹理探出身子:「真是這樣的嗎?柏木真是被人殺死的嗎?我想問一下佐佐木警官肯定會淸楚,所以……」
還表揚我,感謝我提供的線索。
「可聽了大家都在說的傳言,我覺得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都說警察在重新調查柏木的事件,已經知道那是殺人案了。我想,如果沒有明確的證據,警察是不會出動的。電視台的記者也來了,那就說明有證據吧。說不定除了我,還有別的人也知道什麼重大線索吧。」
三宅樹理抬起目光。「呃……」她說了起來,聲音低低的。
我會傻傻地坦白那封舉報信是我寫的?當然是另編一套鬼話了。
「明白了。尾崎老師……」
要詳細地了解傳言的起因,該問誰好呢?松子是絕對靠不住的。還是應該問涼子吧?因為她收到了舉報信,儘管她總是裝成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最討厭她了……可也沒辦法。最好讓記者先來採訪我,那樣就能知道很多內情。
「他們說,柏木那傢伙看著就來氣,要好好收拾他一頓。後來發生了理科準備室的打架事件,再後來,柏木就不來上學了。
不過,如果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直接從舉報人口中得到確認,證實舉報信的內容確屬無稽之談,那無疑會成為津崎校長的強力支撐。柏木卓也不是被人殺死的。城東三中沒有隱瞞真相。無論茂木記者多麼善於揭發內幕,也只得明確聲明:他在這件事上無疑是搞錯了。
「我說過這種話?」
「你好,佐佐木警官。」尾崎老師站起身,輕輕撫摸三宅樹理的肩膀,「三宅同學,你看,佐佐木警官來了。」
「真的。還到這裏來午睡呢。」
「嗯?」
「呃……對不起。」
「是啊。」
從老師口中打聽不到舉報信的事,所以,這次的風吹草動到底從何而來,我還不清楚。估計還是因為那封舉報信吧。或者又出了什麼別的狀況?
樹理似乎不想接電話。尾崎老師的聲音又回來了:「她想跟您面談。」
「是啊,我……」樹理飛快地舔了一下嘴唇,抬起頭來,「如九*九*藏*書果真是這樣,我,呃,有些話我一直藏著。我覺得還是應該鼓起勇氣說出來的。所以我想到要跟佐佐木警官商量一下。」
三宅樹理直挺挺地站著。雖然她背對著窗戶身處陰影,但依然能看出,她臉上的粉刺比出席面談那時更嚴重了。
店員重重地哼了一聲就跑開了。禮子狡黠地笑了笑,摸了摸招貼畫,確認已經貼牢了。
樹理緊緊握住了馬克杯的手柄。
這孩子生了一張不幸的臉,簡直像是月球的背面,沒有亮光,沒有溫暖。
「是嗎?」
接不上別的話。樹理的心思不在這裏。她到底想說什麼呢?禮子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樹理說什麼,都不能大驚小怪,讓樹理察覺到異常。
敲保健室的門之前,禮子簡單地理了理頭髮,做了一個深呼吸。
「藏著的話?」禮子柔聲反問。
禮子的茶杯停在嘴唇邊,眼睛瞪得大大的。
三宅樹理的內心激動萬分。
「特地讓您跑一趟。」
站在兌換機旁的佐佐木禮子回過頭,見一個比她高出一頭、滿頭亂髮的店員正瞪大眼睛看著她。
禮子瞬間屏住了呼吸。電話里傳來尾崎老師的聲裔:「要跟她說話嗎?」大概在問樹理要不要和佐佐木警官通電話。
「真的嗎?」
「請坐那邊的椅子。」尾崎老師指了指裡間床邊的椅子,「我可以旁聽嗎?」她問樹理。
「大家都說我怪怪的。」
「找我的?」
今天是怎麼了?她竟然主動找上門來。禮子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城東三中的校舍已經清晰可見。

身處這樣的時代,任勞任怨地四處張貼宣傳畫的少年課刑警能指望得到稱讚嗎?
出了電話亭,禮子翻起外套的領子,大步流星直奔城東三中。她心潮澎湃,充滿期待,走著走著竟一路小跑起來。
「柏木死後,有一天放學回家的路上,我聽他們說,幹得不錯。我一害怕,就悄悄溜走了,他們沒發現。可我真的聽得清清楚楚。
尾崎老師正坐在桌子旁,她身邊的椅子上坐著三宅樹理。看清禮子的臉后,樹理一下子站了起來。
尾崎老師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去泡保健室的「秘制香草茶」。
「嗯,嗯。」樹https://read•99csw.com理的聲音有些堵。
「別放在心上。我經常來這兒玩,是吧?尾崎老師。」
「是這樣的嗎……」
湊到近旁的樹理的眼中,強烈的好奇與興奮蓋過了緊張與不安。
「兌換的說明都快看不見了,你倒是看準了再貼啊。」
好像早就料到能得到肯定的答覆,尾崎老師用從容的口吻說:「您一定還記得那位來面談過的二年級學生三宅樹理。」
那個店員說得沒錯,那些半夜三更從家裡溜出來,到遊戲中心或便利店扎堆廝混的小傢伙不可能理會宣傳畫。他們的家長根本不在乎孩子吃晚飯時在不在餐桌旁、夜深後有沒有上床睡覺。有時聯繫這些家長,對方竟然會說:「什麼時候出去的?一直沒有回家嗎?」「總是這樣的,就不勞您多費心了。反正也沒給別人添麻煩。」「我們尊敬孩子的自主性。」
「這種畫,小鬼們根本不看。」
接觸機會不多是一開始就能預想的。可沒料到的是,三宅樹理會自我封閉得如此嚴重。放學後去找她,她早已回家,不僅不參加社團活動,甚至都不和同學聊天或泡圖書館。只要一下課,她就像被放出了牢籠,直接回了家。這就是三宅樹理的生活狀態。
「哎?我可是得到過你們店長的同意的。」說著,禮子又開始了手中的工作。她貼的是城東警察署少年課精心製作的、面向青少年的警示宣傳畫。大號字體的「夜遊必須等你成年之後」下方,擬人化的彎月和星星指著正要走進遊戲中心的孩子們,呵斥著:不行!
「是不是未成年人,怎麼看得出來?」
「工作累了,就偷偷到這裏來休息一會兒。」
「拜託你別貼在那兒。真是的。」
禮子表現出略誇張的驚訝:「不會吧?來過兩次的同學又不止你一個。」
記者的採訪也許讓樹理心虛又著急,覺得僅靠傳聞可能得不到確切的信息,才決定直接來找信息的源頭,也就是參与面談的佐佐木禮子。因為佐佐木禮子是警官,更重要的是,她不是校方的人。
禮子首先穩住了自己的心神:「你能說得詳細一點嗎?」
禮子喝了一口香草茶,感到有點欣慰。
啊,我真想知道啊!森林林她到底千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