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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無奈的抉擇

第八章 無奈的抉擇

明朝在,他是大明高貴的平西伯,堂堂的邊防軍總兵官,皇帝所依賴的支柱。只要他想要的,無論是兵員還是武器、糧餉,皇帝都不會吝嗇,而現在這一切都不存在了,什麼都得靠自己,自己能撐得住嗎?父母大人及三十余口親人都在北京,生死未明,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久李自成便派特使專門來到山海關商談招安之事。特使到來后,吳三桂以禮相待,當晚安排好特使后,吳三桂秘密召集眾部將商議此事。其時吳三桂對李自成招降已是動了心的,以往雖然從政治上來說,農民軍與他是死敵,但如今形勢已發生根本變化,明王朝已經完蛋,很顯然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將取而代之,對於他這樣的軍閥來說,重新換個掛靠的大樹是最合算也是最安全的。且現在這個新政權也顯得較為有誠意,面子、裡子都給了。目前父母及親屬的性命又都在新政權手上捏著,投了他們,似乎是再順理成章不過的了。更何況現在自己的隊伍缺餉嚴重,已一年多未發餉,再這樣下去,難保不出亂子。而一旦投了新政權,糧餉補給馬上就會有。吳三桂心想目前的局勢部將們應該都明白,所以這次開會,他的心倒並不是太沉重。不過按照他一貫謹慎的做事風格,還是準備先試探下部下的反應。
吳三桂的父親在北京破城后便讓農民軍給逮了起來,李自成命他給吳三桂寫了封勸降信:
李自成將他的憂慮告訴丞相牛金星、軍師宋獻策,宋獻策獻計:「山(西)陝(西)、河南、荊襄(湖北)已在掌握之中,大江以南傳檄可定,惟山海關吳三桂是一驍將,當招致麾下,而遼東勁敵又使我衽席不安。」對於山海關,無外乎採取兩種方式,一是用武力攻取,並一舉殲滅吳三桂部,二就是招安。李自成贊同他的意見。他認為作為明政權象徵的首都北京已被大順軍攻破,這等於宣告了明朝統治的垮台,人心向著大順政權,已是大勢所趨,原明朝將吏非死即降,吳三桂自然也得走歸降這條路。如今給他一個台階下,對他招安,吳三桂應該心存感激才是。
吳三桂在山海關按兵不動,但對部隊卻訓練得更為勤快,軍人唯一的價值就在於能打,他手下的這支部隊越是兇悍,潛在的買主就越是捨得出高價。有時吳三桂站在落日餘暉斜照的城樓上,望著城下認真操練的士卒,不禁心中暗笑自己,怎麼覺得自己如今的心態就像那青樓中的老鴇一般,在逼著姑娘們苦練琴棋書畫各種本事,以期待賣個好價錢。要是樓下的士卒們知道自己的主帥竟有這樣的想法,不知他們會有何感受?
吳襄作為吳三桂的父親自然與其他人不太一樣,李自成留著他有大用處,只不過在他兒子進京歸降前,還不能把他放出來。一方面李自成這人大大咧咧有些馬虎,另一方面他又過高估計了自己部下的政治眼光與智商,他把吳襄交給劉宗敏看管,但壓根沒想到劉宗敏會蠢到這種地步,那劉宗敏只知道吳襄是個大官,有油水,得好好榨榨,所以讓老吳結結實實挨了一頓好揍。
會上,吳三桂一本正經地詢問眾將:「都城失守,先帝賓天,三桂受國厚恩,宜以死報國。然非藉將士力不能以破敵,今將若之何?」讓吳三桂意外的一幕發生了,眾將皆默默無語,吳三桂一連問了三次,還是如此。吳三桂故意咳嗽了兩聲,掃視整個會場。從眾將的臉上,他能感受到氣氛的緊張。沉默片刻,他嘆了口氣道:「闖王勢大,唐通、姜瓖皆降,我孤軍不能自立。」說到這,他頓了頓,然後一拍桌子道:「今闖王使至,其斬之乎,抑迎之乎?」
士女爭駭竄,
李自成這個人還是有些成色的,他知道山海關的價值,也知道吳三桂的分量。他先前派明朝降將唐通、白廣恩率部攻打灤州(河北灤縣),就是為奪取山海關做準備,可惜這兩員降將讓吳三桂輕易地就打敗了。山海關距北京僅七百里,與清軍又只有一關之隔,吳三桂進可威脅北京,退可投清軍。若這兩股勢力聯合起來,將使農民軍陷read.99csw•com於險境。
吳家遭此打擊,吳三桂心中充滿了羞恥與憤怒,他發誓要讓李自成、劉宗敏這幫泥腿子付出沉重的代價,四月四日率部隊逼近山海關向唐通部發起猛攻。唐通因曾經受李自成的命令給吳三桂寫過勸降信,此後又由他親率部隊接替山海關的防務,所以現在自認為是福將的這位倒霉蛋正在城內的帥府中做著美夢。聽聞手下稟報吳大將軍又打回來了,他立刻有種雲里霧裡的感覺,咬了咬手指方才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做夢。他根本沒想到會有這種奇怪的事情發生,他的部隊也是毫無鬥志,象徵性地打了打,除了被打死的,其他的大多數都降了。唐通因不知道吳三桂為何突然反水,不敢像大頭兵們那樣隨便投降,帶著幾名親隨狼狽逃回了北京。
李甲就這麼給砍了,陳乙被割耳朵前,靠著那些金銀少受了些罪。割耳朵前刀斧手給他就著高粱酒餵了一顆東漢著名醫學專家華佗先生髮明的麻沸散,靠著這神奇的藥丸及酒精與恐懼造成的麻木,以及僥倖活下來的狂喜,他並沒有覺得特別痛。割完耳後又給上了最好的金創葯,在城內好好養了些日子。刀斧手們倒也不怕讓吳三桂知道自己對敵人這麼仁慈,原本大帥就是準備留個活人回京城傳信的,讓他活著回到京城便是件極為要緊及正確的事。
早晚共趨迎。
辦完喪事,就該辦正事了,吳三桂將山海關正式移交給唐通,自己率所部進京謁見李自成。四月初,大軍行至永平(河北盧龍縣),吳三桂心血來潮,覺得現如今歸順了大順政權,自己怎麼也得算是人民的軍隊了,於是命人廣張告示:本鎮率所部朝見新主,所過秋毫無犯,爾民不必驚恐。
這個所謂的山海關防禦史,主要職責就是做好吳三桂的勸降工作。吳三桂和這個張若麒關係較為密切,稱其為「老師」。有他出馬勸降吳三桂還是能起些作用的,後來吳三桂一度欲降農民軍,多少是受了此人的影響。不過後來這兩人又一起降了清,只不過這次是反過來,是由吳三桂介紹的。看起來,這兩人還都挺義氣的。有趣的是張若麒降清后也沒見他全家死光光。
看著面前的家丁,他心生疑惑,想起當年清軍就是用了離間之計,讓崇禎誤以為袁崇煥通敵,最後殺了他。眼前這個家丁會不會已被清軍收買,從而故意提供虛假的消息給自己?各種念頭在吳三桂的腦中激烈地衝突著,他穩了穩自己的思緒,覺得在目前無法肯定形勢的情況下還是先觀察觀察為好,於是命部隊暫緩前進,就地紮營。與此同時,吳三桂派出得力親信潛入北京進行打探。帶回來的消息讓他非常吃驚,農民軍在北京捉拿大批勛戚文武大臣,拷掠追銀,吳襄也在其中。並且陳圓圓被掠,確有其事。
劉宗敏雖說也是勞動人民苦出身,可這廝一點也不樸實,他除了向吳家敲竹杠,還勒令吳家交出陳圓圓。此時的農民軍已基本腐化,搶女人已是公開的秘密。農民軍打入北京后,一方面大肆弄錢,一方面搶奪美色為妾。李自成作為領袖起了很壞的帶頭作用,一進北京,他就住進了皇宮,「即喚娼婦小唱梨園數十人入內」,將宮中掌書宮女杜氏、陳氏、竇氏、張氏佔有,而竇氏尤受寵愛,號曰「竇妃」。他還把宮女集中起來,分賜給隨來諸將,每將各三十人,如牛金星、宋獻策等要人都各得數人。他批准將戚畹家婦女分給各隊營長,按冊配給,不拘老少,有子女的也一併隨養。農民軍的各級將領、官員們一進入北京,便被都市的繁華弄得暈暈乎乎,追求起曾被他們批判並視為敵對目標的封建帝王將相的生活。老大李自成入住皇宮,各將帥則「分居百官第」,劉宗敏占都督田弘遇府第,田見秀據曹駙馬府,李過占都督袁祐府第,李岩占嘉定伯府、谷可成佔万駙馬府,等等。「其餘多踞富民巨室」,有的甚至還「占其妻子、子女玉帛盡供其用」。田弘遇家的媳婦有的被劉宗敏霸佔,有的被營隊長及其部屬分佔九*九*藏*書。有的明朝官員為逃脫助餉、保全身家性命,不得已以贈送美女來收買農民軍領導人和其下屬,如明禮部侍郎楊汝成被用刑一天,就獻出美婢、金壺、玉杯等物,隨後很快便被釋放。農民軍已與土匪無甚區別,北京城如今成了人間地獄,在夜間,「兵丁斬門而入,掠金銀奴女,民始苦之」。
帳外的刀斧手聽得吳三桂命令,迅速將兩人拖到帳外,不過由於吳三桂未明說將誰殺頭而將誰留頭割耳,所以具體怎麼執行,就考驗起這幫人的智商來啦。這些人跟隨吳三桂多年,知道大帥的脾氣,要是為這種小事屁顛屁顛地再重新跑進去請示,肯定是一頓臭罵,說不定還得吃頓板子。既然大帥未明說,自是把自由裁量權交給他們,愛怎麼執行就怎麼執行。李甲、陳乙此時也知道是大禍臨頭,不過這二位不愧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官油子,不約而同奮力為爭取被割耳朵而努力。有錢能使鬼推磨,二人紛紛掏出錢來行賄。李甲拿出一張五千兩的銀票,陳乙比起他來可憐的多,摸遍全身也才找出一個小小的金元寶和幾塊碎銀子。李甲看著陳乙的金子如釋重負,心想總算保住條命。陳乙看著李甲的銀票,心想這回完了,差點尿了褲子。
李自成當年造反的時候,是以不繳稅,不納糧為口號,而獲得廣泛支持的。他士卒的軍餉,全靠抄掠明室宗親、勛戚,以及富豪、官僚的家產來維持。打進北京后,又繼續查抄官宦之家和沒收宮中儲藏金銀來獲得財政來源。因此士兵「皆資擄掠,其囊中多者五六百金,少者亦二三百金」。農民軍如此極端的做法,一方面是出於對他們的敵人,官僚地主階級給予沉重打擊的需要,另一方面是農民軍打入北京后,看到明朝官員奢侈腐化的生活,其心態開始變得極其不平衡,覺得都是人,憑什麼以前自己得過得這麼苦,很自然地產生一股強烈的報復怒火。衝動是魔鬼,能毀滅敵人,也能毀滅你自己,最終這種衝動毀掉了他們的大順政權。
雖然已經降了大順政權,可考慮周全的吳三桂覺得面子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少點人罵總歸是好的。更何況一支部隊不能總搞重賞之下出勇夫的物質文明,精神文明教育也是缺不得的。三月二十八日,吳三桂為崇禎帝及其部分皇室成員治喪,全軍縞素舉哀。追悼哀思會上,他表現得挺難過,還流了淚,曆數明朝廷多年來對他們家的一片恩情。普通士卒總是單純的,這些大多十七八九歲的兵們,打心眼裡尊敬、佩服他們的大帥,覺得他真是有情有義的好將領,覺得能在這樣的統帥手下當兵打仗真是太幸福了。
現在三桂手中唯一的資本就是這天下第一雄關——山海關,及手下四萬人的精銳武裝力量。他要好好掌握這手中寶貴的資源,但具體怎麼用,他現在心中還沒有底,但他知道,他吳三桂這三個字是有分量的,無論是清廷還是大順政權都會對他感興趣。而在當前對方還沒有報價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
其實李自成招安吳三桂並不是假的,他倒是真心實意想讓吳三桂認他做老大,跟著他打天下。之所以出現吳三桂老子被虐待,女人被搶的情況,還得從農民軍打進北京城后採取的一項重大措施說起。出於籌措軍費及對前統治者報復的需要,大順政權對京中明朝各級官吏實行所謂的追贓派餉,從三月二十日開始,農民軍「遍街提士大夫」,以大冊登記姓名,每一百人為一組,由八名騎兵武裝押送到各營拘禁,從早到晚,「冤號之聲不絕於耳」。
眾將望了望吳三桂,又互相看了看,似乎都想從對方臉上讀出答案,但就是沒有一個人出聲。吳三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此時方才有職務較高的部將答道:「今日死生惟將軍命!」說來也怪,有了這第一個人開口,下面其他人都開始表態起來,紛紛表示擁護吳三桂做出的任何決定。吳三桂的臉由陰轉晴,由怒變喜,陽光燦爛地笑道:「我沒看錯大家,都是我的好兄弟。既然大家都是這麼個意思,那我們就另投新主吧https://read.99csw.com!良禽擇木而棲,天意不可違啊!」
吳三桂收到父親來信,看完后便發現問題——此信文筆極好,且博引典故,知父莫如子,吳三桂知道自己父親雖不是沒有文化的大老粗,但還不至於有如此文采,且以往父子間的家信,父親也從沒有用過如此的語氣。但細看之下,字跡又非父親莫屬,吳三桂估計此信是李自成身邊謀士起草,然後讓父親又照抄了一遍。不管此信是否體現了父親的本意,但畢竟通過此信可以看出父親還健在,這讓吳三桂多少鬆了口氣。
四日,到達永平西沙河驛,吳三桂意外地遇到一個從北京逃出的家丁,吳三桂忙問家中的情況,家丁稟告:吳父早就被抓走了。對此他並不感到意外,說:「此脅我降耳,何患!」接著又打聽自己的愛妾陳圓圓,家丁看著他,一副很為難的樣子,吳三桂的心不禁揪了起來,連忙追問,家丁只好如實相告:陳圓圓已被李自成的大將劉宗敏掠去。吳三桂大驚,父親被扣為人質,他早有預料,並且他相信新政權只是限制了父親的自由而已,不會真的為難他。但聽說自己的女人都讓劉宗敏搶了去,這讓他大為不解,他們到底想幹什麼?一方面表示出很大的誠意要招安我,一方面又搶老子的女人,這讓他很摸不著頭腦。
李自成四月六日得到其使臣被處死的消息,九日又得到吳三桂給父親的書信,一方面讓他很懊惱,埋怨劉宗敏不該為難吳三桂的家人,甚至還悄悄把吳襄從獄中放出來,並宴請「厚加撫慰」,以示籠絡,希望還有迴旋的餘地。但另一方面傳來的情報顯示,吳三桂已經在積極而有效地做好備戰準備,兩軍開打已是不可迴避的事實。
吳三桂順利重回山海關,城內的民眾面對這一極富戲劇性的事件感到十分不安,中國人歷來事事求穩,普通大眾的膽子早就變得跟兔子差不多,稍有風吹草動都足夠讓草民們嚇得心驚膽戰。吳三桂的重歸帶來的震撼無疑是爆炸性的,有個叫佘一元的酸鄉紳,忍不住手癢還寫了首詩以記錄當時的真實情況:
三月二十三日,李自成發現一翰林家中藏有巨金,便下了一道命令:無論新舊翰林官,每人派餉銀萬兩以上。其後,明各級官吏「被刑拷」,追贓銀,向農民軍助餉,即由此而起。二十七日開始,大順政權規定:不論留用或不留用的前明朝官吏,皆派餉,其中留用的,派餉數目可以少些,不留用的,攤派的數目多,任何有猶豫的,立即用夾棍嚴刑拷打,直至交出所規定的數目為止。自劉宗敏寓所以下,各處兵營、勛戚名官之家,甚至在路旁街邊,「人人皆得用刑,處處皆可用刑」。派餉的具體數目,按等追繳:原首輔、大學士一級的官,須出白銀十萬兩,各部院、京堂、錦衣官為七萬或五萬、三萬,科道吏部官為五萬、三萬,翰林官多則為三萬、二萬,少則為一萬,各部屬員以下的,均以千計。至於皇室勛戚之家「無定數,人財兩盡而已」。
特使見吳三桂歸附,自然高興,自己這回可是立了個天大的功勞,他忙命隨從派出快馬向北京傳回消息。李自成得報后,很是得意,乘勢給明將高傑、左良玉、劉澤清寫去勸降信:「大順國應運龍興,豪傑響附,吳三桂、唐通、左光先等知天命有在,回面革心,朕嘉其志,俱賜彩緞、黃金,所將兵卒給四月軍糧,俟立功日升賞。」
吳三桂聽后深感奇恥大辱,覺得大順政權實在是太下作了,一方面虛假地表示出誠意招安自己,一方面又虐待自己老子,打劫自家銀子,更可恨的是還搶自己的女人。看來現在的情形已毫無疑問,什麼招安全是假的,明擺著是想把自己騙回去再殺。他勃然大怒,咬牙切齒道:「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見人耶!」當即下令拔營,掉轉方向,全速向山海關方向進發。同時他還把自己的憤怒發泄到當地的民眾身上,你們不是都做了大順政權的順民嗎?那好,既然如此,你們就是我吳某人的敵人,吳三桂的部隊一改「秋毫無犯」的保證,一路「縱掠」,部隊好久沒發餉九九藏書,搶得好不快活,也再一次體會到自己大帥的英明神武。
汝以皇恩特簡耑閫,非真累戰功歷年歲也,不過為強敵在前,非有異恩激勸不足誘致英士。此管子所以行素賞之令,而漢高(祖)一見韓(信)、彭(越)而予重任也。今爾徒飾軍容,巽懦觀望,使李兵長驅深入,既無批亢搗虛之謀,復無形格勢禁之力,事機已失,天命難回,吾君已矣,爾父須臾。嗚呼!識時事者可以知變計矣。昔徐元直棄漢歸魏,不為不忠;子胥違楚適吳,不為不孝。然以二者揆之,為子胥難,為元直易。我為爾計,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賞,而猶全孝子之名。萬一徒恃驕憤,全無節制,主客之勢既殊,眾寡之形不敵,頓甲堅城,一朝殲盡,使爾父無辜並受僇辱,身名俱喪,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語云:知子莫若父。吾不能為趙奢耳,爾殆有疑(趙)括也。
同皇太極一樣,李自成在勸降吳三桂這件事上是很上心的,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了吳三桂的價值,吳三桂甚至因此在內心小小得意了一把。
側聞聖主晏駕,臣民戮辱,不勝眥裂!猶憶吾父素負忠義,大勢雖去,猶當奮椎一擊,誓不俱生。不則刎頸闕下,以殉國難,使兒素緔號慟,仗甲復讎;不濟則以死繼之,豈非忠孝媲美乎!何乃隱忍偷生,甘心非義,既無孝寬禦寇之才,復愧平原罵賊之勇。夫元直荏苒,為母罪人;王陵、趙苞二公,並著英烈。我父唶宿將,矯矯王臣,反愧巾幗女子。父既不能為忠臣,兒亦安能為孝子乎?兒與父訣,請自今日。父不早圖,賊雖置父鼎俎之旁以誘三桂不顧也。男三桂再百拜。
他正式宣布,眾將明日參拜來使,宣誓效忠大順政權。
農商互震驚。
日子一天天地過著,皇帝死了,明朝完了,邊關將士們沒有覺得天塌下來,漸漸開始習慣這種沒有朝廷和皇帝的生活。吳三桂在等,在等一個合適的價碼。
刀斧手的頭子仔細看了看銀票,又咬了咬金子,然後做出一個讓兩人都沒想到的舉動,他恭敬地向李甲抱拳道:「對不住了,李大人請您先上路。」李甲吃驚地大叫:「你可看清楚,我這可是五千兩的銀票啊,比他的多多了。」刀斧手頭目笑道:「我雖是粗人,銀票倒還認識,大人的銀票數目確實不少,可我也知道這銀票在我們這兒是兌換不了的,得等我們打進關內,找個錢莊才能換,我們這些當兵的天天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掙飯吃,誰知道還能不能活到那天,這眼下還是陳大人的金子實惠些。當然我們也不會辜負了您老一片心意,這銀票暫且收下,我們要有福氣活到那個時候,換了銀子也不枉大人一片美意。這割耳朵也是個遭罪的事兒,大人是當大官的,該享的福怕是都享遍了,您這一輩子也不算冤,我保准給大人來個痛快,絕不遭罪,還能給大人留個全屍。祭旗的事我隨便弄個死囚的頭就結了,免的大人死後再受辱。陳大人這點散碎銀子我們就不要了,給大人置副薄棺,也好讓大人入土為安,您家人要有孝心,等以後這天下太平了,自會前來給您重新入殮。」
吳帥旋關日,
三月二十一日,農民軍入京的第三天,李自成親切接見了剛剛從明朝大獄中放出的原明朝職方司郎中張若麒等人。張若麒因在明軍與清軍松山決戰中負有戰敗責任,被下了獄,現在李自成打進來,讓他揀了條命。看見新主子對自己還算客氣,這廝一掃以往的晦氣,極力表現自己,大肆吹噓自己的督戰之功,並拍著胸脯鄭重承諾願意為新主子和新政權效命,如有反悔,全家死光光。這農民領袖李自成還算是個性情中人,他剛當皇帝,還沒有見識過封建朝廷無恥官員的經歷,他見張若麒剛出獄就想著要如何如何效忠自己,自是受用,當即授他為山海關防禦史。
吳三桂的這封信話裡有話,表面上看是針對他老爹,實際上是在罵李自成等農民軍頭領。他直斥父親貪生https://read.99csw.com怕死投降,並宣布自寫信之日起與父親斷絕任何關係,以後即使李自成將他老爹置於油鍋、菜板之上,他也無所謂。這封信不僅僅是斷絕父子關係的宣言,也是對農民軍的宣戰書。
閱兵后的午宴上吳三桂問眾鄉紳:「我兵何如?」眾鄉紳道:「真天兵也!」吳三桂又問:「可殺李賊否?」此時全場無聲,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席間李自成派來的兩名使臣,這兩人一叫李甲,為巡撫;一叫陳乙,是兵備道。兩人此行的目的是勸降,他們此時也感覺到現場的氣氛不大對勁。不過他們估計吳三桂此番作為也無非是想宣示下自己的實力,好為自己再次歸降李自成爭取更多的籌碼,所以二人倒也顯得頗為鎮靜。吳三桂冷冷地掃視眾人,忽然冷笑起來,笑得眾人毛骨悚然。就在眾人揣摩吳三桂用意時,只見吳三桂將酒杯重重摔到地上,大喝道:「來人啊!將此兩賊拖出去,一人割下首級祭旗;一人割耳,放其回京,給李闖傳話,就說讓李賊自送頭來!」
在大明這面旗幟下戰鬥了這麼多年,對它雖沒有什麼真感情,但如今就這麼玩完了,吳三桂心中總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雖然他也深知朝廷的種種弊病,也想到這個腐朽的皇朝總有一天會倒掉,但農民軍如此迅速地就把這個有著二百多年歷史的皇朝首都給解決了,這讓他感到不可思議。快!太快了!兇悍的清軍和他們的君主對這座光輝的帝國之城垂涎多年,都一直未能得到,而那些當年餓極了才造反的農民就這樣果斷地把它給解決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吳三桂心中有無數個問號。
不肖男三桂泣血百拜,上父親大人膝下:兒以父蔭,熟聞義訓,得待罪戎行,日夜勵志,冀得一當以酬聖眷。屬邊警方急,寧遠巨鎮為國門戶,淪陷幾盡。兒方力圖恢復,以為李賊猖獗,不久便當撲滅,恐往複道路,兩失事機,故暫羈時日。不意我國無人,望風而靡。吾父督理御營,勢非小弱,巍巍百雉,何致一二日內便已失墜?使兒卷甲赴關,事己後期,可悲可恨!
文武盡辭行。
二三紳儒輩,
至四月一日,追贓刑拷擴大化,「各處搜求漸宏,販鬻之家稍有貲產,則逮而夾之,老稚冤號,徹于衢路。」劉宗敏所居府邸有三個大院,每院落被夾的有百餘人。這三百餘人中,縉紳佔十分之一二,絕大部分是史館辦事、衛幕雜流、指揮千百戶、各衙門辦事人員,及各部書辦等基層小官。他們被夾,有哀號的,有不能哀號的,「慘狀不忍見聞」。凡已被夾死的,皆用繩子拽出去,「不啻千余」。夾棍是一種很殘酷的刑具,它是農民軍進京后才發明的,夾棍皆有棱,且用鐵釘相連,用此棍夾人,無不骨碎立死。京中原明朝各官凡受此刑者,很少有活命的。
三月底,李自成派唐通率所部,攜銀四萬兩,前往山海關賞賜吳三桂部。同時又特授明朝降官左懋泰為兵政府左侍郎與唐通協守山海關,又派出將吏各一人攜白銀萬兩、黃金千兩、錦幣千端賞三桂,另有敕書一通,封吳三桂為侯。
吳三桂殺人頭、割人耳的壯舉在軍中贏得了美譽一片,眾將士驚呼:「吾帥忠孝人也!」
此後,吳三桂出於做給其他人看,及想保全家人的目的,給父親吳襄寫了一封斷絕父子關係的信:
吳三桂回城后不久,覺得今後的路將異常艱險,應該搞個什麼儀式,激勵激勵軍民士氣,也是為自己打打氣。此時的他是滿肚子的怨氣與怒氣,但殺氣卻並不那麼充足,畢竟他的力量和李自成相比太過懸殊。中國人總是捨得在形式上花精力,吳三桂也不例外,要搞就搞最好的、最大的。他的閱兵誓師大會非常隆重,在會上吳三桂面對軍民百姓莊嚴宣誓,誓與李闖血戰到底,保護所有富人和窮人的財產與妻妾。吳三桂的舉動得到了當地民眾的大力歡迎,李自成部隊在京城的所作所為早先便傳到了這裏,大家對那個政權的恐懼是真誠而又發自內心的,他們「餉以牛酒」慰勞吳三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