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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南明的小算盤

第十二章 南明的小算盤

歷史總是那麼有趣,翻翻史書,很多人會沮喪地發現,似乎卑鄙、無恥戰勝光明、磊落的概率總是大的多。我們一次又一次地嘆息,但歷史卻從來無法改變。
朱由崧知道馬士英雖然勢力大,但目前在朝廷中還沒有實力做到一手遮天,所以這位萬歲爺,剛即位時還能做到夾著尾巴做人。即位一個多月來說話謙和,處事謹慎,待人平和,拘節守禮。在忠臣們的指引下,算是能選賢任能,部署好軍事,判定施政措施,並宣布實行「國政二十五款」,一時間南明小朝廷竟頗有一些維新的氣象。一些人甚至開始對「中興」大業燃起希望。
南明使團又在北京待了五六天,而吳三桂則奉命同英親王阿濟格出征陝西去了。南明苦心籠絡吳三桂的目的終究是落空了,妄想著同清議和,劃界為守,也沒有達到目的。多爾袞始終沒有見使團,只是派內院大學士剛林及其屬下官員出面交涉,最後還是斷然拒絕了南明的議和要求。甚至使團提出的致祭崇禎、重新埋葬的這點人道主義要求,也被拒絕。到了十月二十六日,剛林更是不客氣地向使團下達逐客令:「你們明早即行!我已遣兵將,押送至濟寧。」同時還宣布:「你們回去通告,我們即將發兵南下!」
第二天史可法就向朱由崧提出到揚州督師,南京士民聽說史可法要出鎮揚州,輿論一片嘩然,驚呼:「為何奪我史公?」太學士陳方策等人上疏:「淮揚,門戶也;京師,堂奧也。門戶有人而堂奧無人,這能行嗎?」這些淺顯的道理,朱由崧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更看重的是自己肥屁股下的那把龍椅,他很清楚自己這個皇位是怎麼得來的,他要坐穩這個位置必須要靠馬士英,所以他堅拒了輿請,下達旨意:「輔臣可法,身系安危,朝廷鑒知已悉。」批准史可法去揚州督師,特加太子太保銜,令百官至郊外餞行。
呂大器回府後,當即修書一封,派得力屬下化裝后將信帶出城,送往史可法處。看到呂大器的信,史可法大驚,他感到很棘手,此時若是要挫敗馬士英,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與馬士英兵戎相見,他並不怕見血,但此時京城及北方眾多江山已丟,現在若是內訌,這大明恐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這是他非常不願意看到的。同時他想到了更深一個層次,福王或是登基后的新皇帝並不可怕,這新皇帝只是光桿皇帝,起不到什麼真正的作用,真正的心腹之患是馬士英,即使此次登基的不是福王而是潞王,他們仍然要面臨這樣一個對手,所以為了究竟讓何人登基這個問題與馬士英打內戰,顯然並不值得。史可法想了一夜,給呂大器回了信,讓來人一清早便火速帶回南京城。
鬧騰完了,這南明小朝廷好歹是有些穩定的氣氛了。這朱由崧雖是酒囊飯袋,但人際關係方面倒是拎得清,會做人,會來事。馬士英擁戴有功,自然得大賞。聖旨是這麼寫的:馬士英保障東南,膚功更著,著加太子太保,蔭一子錦衣衛指揮僉事世襲。
自作孽不可活,這腐敗也得有腐敗的本錢,最起碼你得維繫自己的政權不倒,但弘光政權在軍事上也是舉足失措。嘴上天天在講「討賊」、喊「中興」,報君父之仇,把主要危險看作是李自成、張獻忠等農民軍。但現在對他們威脅最大的已經是清廷,而他們對此卻渾然無知。農民軍已被吳、清聯軍擊敗,退到陝西后,早已是自身難保,而清軍已佔據北京及其畿輔地區,此時正準備南下。南明朝廷竟然天真地認為,九-九-藏-書清既能殺賊,即是為我復讎。予以義名,因其順勢,先國讎之大而特宥其前辜,借兵力之強而盡殲其醜類,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著數也。他們糊塗到把清軍入京看成是幫明朝復讎的友好舉動,且準備繼續借用清兵全殲農民軍,真是荒唐至極。
四月十二日起,陸陸續續有在北京陷落時倖存的京官逃難到南京,此時北京陷落、崇禎皇帝已上吊自殺的消息才最終被確認。雖然在內心中已有所準備,但當這個可怕的消息最終被確認時,百官仍是感到無比的震驚與不寒而慄,難道真的要亡國了嗎?他們本能地意識到,國不可一日無君,此時大明朝最需要的就是擁立新君,穩住局勢。
刀把子上出政權,馬士英很明白這個道理。他用重金賄賂了操江誠意伯劉孔昭,及總兵劉良佐、黃得功、高傑、劉澤清等手握重兵的將領,讓這幾個人派重兵護送福王至江蘇儀征,準備伺機進入南京。然後他又以時勢緊迫,擁立新君王不可久拖不決為由,召集眾臣商議。兩派商議時火藥味極濃,從早晨一直爭到中午,還是沒議出個結果,馬士英黨羽給事中李沾發狠道:「今日有異議者,以死處之!」而其餘黨羽則集中火力圍攻謾罵呂大器,稱其妖言惑眾,罪可當誅。因此時南京城兵權全部被馬士英所掌握,所以呂大器覺得李沾所喊殺人之話,恐怕並非妄語。呂大器暗想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沒有與馬士英等人再繼續理論下去,扭頭便走,其餘反立福王一派的官員見領頭的呂大器如此,也紛紛效仿。雖然未能逼迫呂大器等人同意自己的主張,但反福王一派的集體沉默,對於馬士英來說已經足夠了。他張羅屬下,開始準備福王登基慶典的事情,同時為了防止史可法殺回南京,他再次加強了南京城的戒嚴與防禦。
馬士英頗有政治野心,他很明白絕大多數同僚都是要擁立潞王的,他如果也一起燒這個熱灶的話,那他在新皇帝心中便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新皇帝會認為自己這個皇位是天經地義得來的,不會感激任何人。所以他馬士英要燒冷灶,擁立一個弱勢君王,這才符合他的利益。而在他的心中,福王朱由崧才是理想的人選,福王和他父親一樣,名聲極壞,在藩地時,便荒淫不法,早有惡名。別說其他人,就是宗室內部也有不少人厭惡他們。崇禎十五年(1641年)福王的封地被大順軍攻破,他那肥豬般體型的父親,讓大順軍的弟兄們給煮了吃了。他因為體型相對輕盈些,跑的快,總算保住了一條小命。這些年他是帶著家眷東躲西藏,最後連老娘都給弄丟了,猶如喪家之犬一般,最後逃到淮安的時候,身邊只剩下幾名內侍。此人要才無才,要膽沒膽,就連他自己,對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未敢抱有任何奢望,到了淮安后,只是慶幸終於安全啦,又可以過上體面舒適的王族生活。
十月十日,清派禮部官員迎至張家灣。而此時吳三桂也派心腹帶來消息,吳三桂說:「清朝法令甚嚴,恐致嫌疑,不敢出見。」還表示:對南明「終身不忍一矢相加遺」。前兩句自然是套話,最後一句才是關鍵,吳三桂說:「時勢至此,夫復何言?惟有閉門束甲,以俟后命耳。」他謝絕了朱由崧的一切賞賜。聽了來人轉達的吳三桂意思,使團主要成員頓時傻了眼,他們,或者說整個南明統治階層,原來一切的美好願望都破滅了。
朱由崧即位后,封賞百官。以史可法、馬士英為兵部尚九*九*藏*書書、高弘圖為禮部尚書,同時這三人還被封為東閣大學士。其他各官也都有封賞,張慎言為吏部尚書,黃得功為靖南侯、左良玉為寧南侯、高傑為興平伯、劉澤清為東平伯、劉良佐為廣昌伯。
此時崇禎的幾個兒子都在李自成手上,生死不明,自是無法迎立。好在有幾位宗室子弟已趁亂逃出,作為近支,具有王爵,較有資格繼承王位的有潞王朱常淓、福王朱由崧。此時這兩位王爺已安全抵達江蘇淮安,淮揚巡撫路振飛將二人妥善安置。潞王朱常淓是隆慶穆宗帝之孫、簡王朱翊鏐之子、萬曆神宗帝的侄兒。而福王朱由崧是萬曆神宗的孫子、老福王的世子。從虛偽的封建道德來講,做皇帝的自是該有幾分賢德,潞王名聲不錯,一直有賢王的美稱,從這一點上看似乎他繼承大統比較合適,他是南京諸多大臣內心中理想的人選。但是有一個人卻對他不甚滿意,此人便是朝廷中的實力派人物,握有重兵的兵部侍郎兼右僉都御史、鳳陽總兵馬士英。
馬士英提議福王繼承大統的理由倒也不算牽強,因為福王和剛死的崇禎皇帝在禮法上來說關係更近一些。禮法在封建時代可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他的提議並不容易被推翻。當時在南京還有一個人,是完全有實力有資歷能與這個馬士英抗衡的,此人便是參贊機務兵部尚書史可法。但碰巧此時他不在南京,而在浦口督師勤王,兵部侍郎呂大器、都御史張慎言、詹事姜曰廣等人聯名給史可法上書,明確表示反對立福王。指出此人有「七不可立」:不孝、虐待下屬、擅權干預政務、不讀書、貪鄙、淫|亂、酗酒,可謂五毒俱全!他們一致認為潞王賢明,可承大統。史可法贊同他們的意見,說:「非英主不足以定亂!」
此次北上代表團由三人組成,左懋第為正使,馬紹愉、陳洪範為副使。為了表示重視,特加左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銜,馬紹愉加太僕寺少卿銜,陳洪範加太子太傅左都督銜。同時出於安全保衛方面的考慮,派出錦衣衛祖澤溥等作為隨員同行。七月六日,朱由崧召見代表團成員,尚書顧錫疇起草的《恭擬祭告陵園文》、《祭告大行皇帝後文》、《吳三桂封爵制書》、《勒諭鐵券》、《黎玉田、高起潛勅命》、《諭宣北京人民》、《諭宣彝御書》等七個文件,經朱由崧審閱后,交付左懋第等攜帶北上。
使團剛走,總兵劉澤清又上奏請求追封吳三桂父親吳襄,好使吳三桂感恩于南明。劉孔昭也上奏:「吳三桂父子效忠,宜加殊禮。」隨即朱由崧追封吳襄為遼國公,謚忠壯,吳三桂繼母祖氏為遼國夫人。
十月十二日,南明使團從正陽門進入北京城。小歇了三天,清內秘書院與戶部官員到使團駐地拜訪,南明使團成員詢問什麼時候可以晉見多爾袞,清官員面露難色,原來他們此行領受的任務竟然是來收取使團帶來的禮物。使團成員掩飾不住臉上的驚愕之色,心中暗想怎麼連最基本的禮節都不懂,上來就要錢,這些韃子真是沒教養。陳洪範長嘆了一口氣道:「銀幣是送給你們清廷的,即刻收去。先將白銀十萬兩、金一千兩、蟒緞二千六百匹付給,其餘陸續運到。」
陳洪範、馬紹愉之所以給吳三桂寫信,是因為這兩家與吳家多年來一直有往來,而吳三桂「大義滅親」,趕走李自成,「光復」北京之舉,為他在士大夫階層贏得「美譽」,很多人看到了他身上潛藏的巨大價值。在亂世之中,誰read•99csw•com都渴望這樣一個實力派人物能成為自己的靠山與保護傘,凡是早先與吳家多少有些沾親帶故的人,無不想與吳三桂建立起某種聯繫。陳洪範、馬紹愉在信中不遺餘力地狂吹吳三桂,同時告知南明對他及其父母的封賜,是要借重吳三桂在清廷中的地位,從中予以斡旋,完成「和好大業」。
當馬士英向朱由崧奏報吳三桂大敗農民軍的消息時,朱由崧大誇「三桂倡義討賊,雪恥除凶,功在社稷」。這時整個南明小朝廷都得了集體狂想症,他們天真地以為,有吳三桂及清軍的援助,大明朝很快就可還都北京了。大臣們紛紛建議早日同吳同三桂取得聯繫,並派兵進至黃河一帶,好與吳三桂成「犄角」之勢,徹底消滅農民軍。為了讓吳三桂來點勁,馬士英更是建議應速給此等忠勇功臣加官晉爵。五月二十八日,朱由崧賜封吳三桂為薊國公,子孫世襲,加賜坐蟒滾紵絲八表裡、銀二百兩,戶部發銀五萬兩、漕米十萬石,責令沈廷揚負責,自海道運送給吳三桂。其他有功將士,由吳三桂開列名單,以便給予升賞。
史可法是辦實事的人,對封賞沒什麼興趣,他提出,應分長江以北地區為四鎮:劉澤清轄淮海,駐于淮北,掌管山東一帶軍事。高傑轄徐州、泗州(安徽泗縣),駐于泗州,經略山東、河南開州、歸德地區的軍事。劉良佐轄鳳陽、壽州,駐于臨淮(安徽鳳陽東、淮河南岸),掌管河南陳州、杞縣一帶軍事。黃得功據滁州、和州,駐于廬州(安徽合肥),掌管光州、固始地區的軍事。各鎮設額兵三萬,所需額糧錢,由各鎮自行征取。各轄區軍民,州縣各官均受本鎮節制。設督師一人駐揚州,節制四鎮。這四鎮大都與大順軍所佔地區接壤,設置的目的是想以四鎮阻擋大順軍南下,並以此作中興計。史可法說得很清楚:「國家設四藩于江北,非為江左偏安計也,將欲立定根基,養成氣力,北則為恢復神京之計,西則為澄清關、陝之圖,一舉而遂歸全盛耳。」
此番出使,經眾大臣廷議,確定了議和的方針。朱由崧授權使團如下使命:在天壽山特立園陵,為崇禎改葬,與清議和,可割山海關外地,每年給錢十萬為限,往來國書按古稱「可汗」,通使禮儀,宜遵「會典」,不得屈膝,以致辱命。
自打公元一四二一年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以來,明朝就有了兩個首都。南京不再履行首都之責,雖無首都之實,但卻繼續享有首都之名,並且原有的組織架構都被很完善地保留了下來,從遷都到明朝最後滅亡,兩百多年來一直如此。也就是說,只要皇帝願意,南京作為首都隨時可以運轉起來。要不明朝的官吏老是自稱我大明兩京一十三省如何如何呢。
一六四四年三月十九日那天,北京城被大順軍攻破,但此時南京卻沒有得到一點消息,官吏百姓仍一如既往地過著平靜日子。到二十九日左右,開始有傳言說北京已陷落,南京的官吏對於這個驚天的消息不知該如何應對,原本想的是,既然此事無法確認,那隻能是以不變應萬變,但后出於謹慎和恐懼,南京方面開始實行戒嚴。以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戶部尚書高弘圖等人為首的大臣聚在一起商議后,覺得老是這樣坐等下去也實在是太被動,並且若是北京真的被攻破,南京方面什麼也不做,似乎對天下不大好交代,於是便發布公告,號召天下臣民起義勤王,捐獻資財,佐助國家討伐農民起義軍。當然這僅僅是表面文章,南京read.99csw•com方面在軍事上並無實際動作。
為了讓吳三桂早些得到消息,以便他見機行事,八月中旬,使團渡過黃河后,便差隨行官員曹應試先行,向清天津總督駱養性通報。使團希望能在臨清(山東仍名)暫住,由天津方面派兵迎護。清廷接到駱養性奏報后,同意了南明使團的請求。
雖然先前吳三桂已表明了態度,但使團還是不甘心,所以在到達京城的第二天就通過各種關係與吳三桂聯絡,但吳三桂是鐵了心對南明使臣誰也不見,也不拜迎朱由崧詔書。使團所攜帶賞給吳三桂的白銀一萬兩、緞二千匹,也一直無法當面交付給他。這次來收禮物的清官員,一看還有剩餘銀緞,便急不可耐地詢問,這些東西是作甚的?陳洪範苦笑著說:「這銀一萬兩,緞二千匹,是賞給吳三桂的。只是我們一直無法見到他,既然你們是奉旨來接收我們的禮物,這些你們便一併收了去吧,請務必轉交給你們的『平西王』」。清官員一聽,竟都樂得撫掌,扛起來就走。正使左懋第見這等情形,憂慮地問陳洪範,這些財物,這些人真的會交給吳三桂嗎?陳洪範有氣無力地答道:「左大人難道還沒有看出來嗎?我等這次前來,只怕是不會有任何收穫,這些財物帶回去又落不到我等自己的囊中,弄不好還得落個沒辦好差的罪名,現在交給這些人,也就等於交給了清廷。他吳三桂如今已是清廷的『平西王』,我等如此這般做,也就意味著完成了使命,何樂而不為呢?」聽了陳洪範的話,左懋第竟然由憂轉喜,連連點頭稱是,兩人相視,會心笑了起來。
無恥者固然無恥,但他們的工作效率確實很高。馬士英搶先秘密派人前往淮安,向福王傳遞他的擁戴之意。而淮揚巡撫路振飛又是馬士英的人,在馬士英的授意下,他迅速為福王備舟急速趕往南京。同時馬士英致書史可法、呂大器等人,反對立潞王,稱絕不可壞了祖宗禮法,並說福王的惡名俱是謠傳,不可輕信,而據他了解,論賢能,沒有一個宗室能比得上福王。
眾大臣都知道,馬士英從來就不是省油的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大家都希望他出外督師,而讓史可法留在南京,主持大政。這馬士英可是把權力看的比命都重的主兒,他怎麼可能同意離開南京這個權力中樞呢?他對史可法假稱:您的威名早已遠揚,軍士們對您是欽佩有加,您若是經營于外,而我居中,各盡其才,各盡其用,豈不更好。這等屁話,史可法當然聽的出意思,作為一個忠臣,他無心玩權力鬥爭的把戲,他明白馬士英是鐵了心要留在南京,自己要是留下不走,雖馬士英也不能把他怎樣,但這軍務大事就沒人管了,這對朝廷是很不利的,他史可法是真真正正想為朝廷做事的人,離開南京這個是非地,也許反而能放手大幹一場,所以他坦然地對馬士英講:「居者守,行者御,莫能偏廢,敢辭難乎!」
九月二十九日,南明使團行至河西務,聽說明日清順治帝將行登基大典。使團覺得此時趕路不宜,遂決定先暫住下來。
九月下旬,南明使團行至河北滄州時得到消息,吳三桂被清廷改封「平西王」。事情突然,使團幾個主要成員商議后,決定派人攜帶冊命與他們的私人書信先期趕到北京,轉交吳三桂,並說明使團此行之目的。吳三桂接到冊書後,不啟封,直接呈交給清攝政王多爾袞。多爾袞打開賜封吳三桂薊國公冊命,內有「永鎮燕京,東通建州」的話,這些內容激怒了多爾袞,他https://read•99csw.com原本想拒絕南明使臣進京。但眾臣商議后認為,南明既以理來,應令使臣入京傳見。多爾袞怒火漸冷后想了想,覺得讓這些人進北京也沒什麼威脅,不如讓他們進來,看看到底搞什麼把戲,於是便同意了大臣們的意見。二十六日,使團至天津靜海,清總督駱養性親自會見使團,傳多爾袞之令,使團只准帶百人進京,其餘皆安置此地待命。
吳三桂真是吃香,他現在不僅僅是清廷的紅人,就連南明統治集團也將他看成是香餑餑。當陸續得到吳三桂擊敗農民軍的消息時,整個南明是舉國歡慶。太僕少卿萬元吉盛讚吳三桂「惟憑忠義,當闖百萬,遂能屢挫賊鋒,凱奏收京,功成勒鼎」。南明群臣已將他捧到與唐朝中興名將郭子儀、李光弼同等的地位。甚至還有些弱智大臣狂言:「吳三桂克複神京,功在唐郭、李之上!」你說可笑不可笑?!
因為清軍打了農民軍,所以南明弘光政權便一廂情願地認定此為一支扶危濟困的「義師」。為了表達本朝的感激之情,弘光政權打算派一個代表團前往北京。一來向清軍表達感謝之意,二來把勅書與封賞交給吳三桂,好讓他感受到南明的溫暖與鼓勵,以使他更好地為南明效忠。
沒了史可法等人的反對,馬士英辦起事來更為暢快。他很快便派禮部官員前往儀征迎接福王,崇禎十七年五月十五日(1643年)福王朱由崧在南京即帝位,以次年為弘光元年。
談了這麼多北方的事兒,再來談談南方。
次日,南明使團懷著屈辱、沮喪的心情離開北京南返。十一月四日,行至滄州,忽見一清將率四五十名騎兵追來,將左懋第、馬紹愉等人扣留,帶回北京,只允許陳洪範一人回江南。原來此變化竟是陳洪範引起,這鳥人去了趟北京,眼見著清軍兵強馬壯,再想想南明之腐朽沒落,心裏掂量一番,覺著還是乾脆降了清合算。於是便暗中給多爾袞寫了一封信,表示願衷心降清,要求清廷把左懋第,馬紹愉二人扣留,而讓他回南京,可招徠劉澤清諸將,把江南獻給清朝。多爾袞接到此信,心中大喜,覺著這買賣合算,特派詹霸等人追趕,至滄州才追上,向陳洪範密傳多爾袞的指令——「勉其加意籌劃,成功之日,以世爵酬之。」作為使團一把手的左懋第還是有些骨氣的,寧死不屈,拒絕降清,慷慨就義。副使馬紹愉率所從將士剃髮投降。
但再美好的願望畢竟也只是願望,弘光政權自成立之日起,就已重開黨爭,黨同伐異,且愈演愈烈。以馬士英為首,結黨營私,排斥異己。他起用崇禎欽定的「逆案」(指魏忠賢案)中在冊的人物阮大鋮,進而加劇了內鬥。正直的大臣大學士張慎言、高弘圖、呂大器、姜曰廣等先後被排擠出朝廷,史可法在外督師,也備受孤立。馬士英操縱朝政,濁亂國是。朱由崧登基時間一長,見制約他的因素越來越少,便原形畢露,深居禁中,惟漁幼|女,飲火酒,雜伶官演戲為樂。而後又大興土木,修興寧宮,建慈禧殿,靡費大量資金,開宴、賞賜無度,使國庫匱乏,朝政濁亂。
七月底,使團途經東平伯劉澤清駐地。劉澤清給吳三桂寫了一封信,托使團轉呈。信的主要意見是要吳三桂努力促進明與清的議和,建議吳三桂「何妨劻勷兩國而滅闖」,為兩個政權共同效力,消滅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八月一日,使團準備渡淮河,陳洪範、馬紹愉也分別緻書吳三桂。
七月十八日,使團攜帶黃金一千兩,白銀十萬兩,蟒緞、里絹萬匹,離開南京前往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