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涯有盡頭
「笨蛋，我說細一點吧——兇手模仿牛芳的筆跡在詛咒娃娃背面寫字，目的是讓人以為牛芳是縱火的真兇——因為劉曉曉收到娃娃不久就出事了，她的出事跟娃娃當然有關係，大家自然會認為，娃娃是誰弄出來的，誰就是縱火真兇。但牛芳現在死了，這個目的就達不到了——牛芳現在死於他殺，而縱火案和這個案子是緊密相連的，兇手是一個人，既然牛芳自己都死了，她還能是縱火的兇手嗎？她又不是自殺，如此一來，在娃娃背後模仿牛芳筆跡寫字還有什麼意義呢……喂，這麼高深的推理你能不能聽懂？」
「筆跡鑒定結果出來了？」蔣小樓來了興趣，忙問，「是不是牛芳？」
牛芳突然流出兩行清淚，緊緊握了一下紀如萱的手，旋即又鬆開了，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你很快就會知道了，等著吧，好戲要開場了。」說完，丟下愣在一旁的紀如萱，頭也不回地下了樓梯。
儘管這種「浪漫」很多時候就像一張隔天作廢的報紙，但起碼在今天，它是有用的，有這一點也就夠了。
紀如萱想想也是，於是對牛芳說，「你快給老邱打個電話，她剛走，你們坐一班車回去多好。」
「嗯，對了，我女朋友你就別查了，她今晚跟我在一起呢。」
紀如萱點點頭，儘管還是對真相很好奇，但久懸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了大半——只要跟迷信無關，那什麼都好說。
最後就是牛芳把自己堵在衛生間里，剛要道出所謂的秘密，張佳茗就趕到了，牛芳走人，自己自然無從得知那個秘密的內容。
「我感到了，所以我覺得我們是時候結束了。」蔣小樓語氣很輕鬆地說道。這是他的一貫風格，他認為用這種語氣跟人說話，不管是談判還是幹什麼，永遠不會落於下風。
「連林穎也不讓知道嗎？」
「還是等等吧，現在很多地方我還沒琢磨明白，即使說也說不清楚呀。」張佳茗說罷看了衛生間一眼，「你放心，等我找出真相，一定最先告訴你。」
就知道不會有事。紀如萱寬慰地想，且不管那些謎題的答案是什麼，目前最關鍵的是牛芳的安全問題，一想到那個詛咒娃娃，以及背面那如鮮血一樣顏色的文字，紀如萱的心就一陣抽搐。
「你聲音小點！」紀如萱連忙拽了她一下，抬頭往講台上看，那個禿老頭正怒目瞪著她們這邊，於是忙低頭做看書狀。裝了幾分鐘乖孩子，再看那老頭已經又滔滔不絕地講上了，這才瞪了邱素靈一眼：「你找死啊！」
「我……」
「我想好了，店子以後歸你，我再不出現，不過你每個月要給我五千塊，就算是租金，怎麼樣？」
紀如萱愣愣地舉著手機，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想起日前在那本《天蝎森林》里發現的信紙，上面寫的那句話也是「小心你身邊的人」，難道剛才打電話的男人，就是那個「寫信」給自己的人？他到底要自己小心誰，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有點悶悶的。」林穎說著走到裡頭去打開窗戶，回去路過紀如萱身邊時，用只有她一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沒關係，她在家裡總不至於有什麼危險。我想反而會比在這裏更安全一點。」
有那麼一會兒，紀如萱感覺自己彷彿就是宿舍樓下那個綠色的郵筒，肚裏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信件，但卻不知道這些信的內容是什麼，哪怕一封都不知道。自己也一樣，一肚子的謎題，就是沒有答案。紀如萱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開了，好奇心和不安讓她的內心充滿了煎熬——就像有人對你說話說一半停了，那種感覺說不出的難受，而自己最近遇到的何止一個「一半」，簡直全是「一半」，全都沒有結果。
然而，她一連餵了幾聲，對方都沒有開口。
蔣小樓於是帶她來到一家旅社，開了個雙人房，進到包間后，紀如萱頹然坐倒在床上，抱著身邊蔣小樓的肩膀，傷心地哭了起來。
紀如萱突然想起，幾天前蔣冰兒跟自己提過的筆跡鑒定的事，說是幾天內出結果，現在快一周了，也應該有下文了吧。為什麼遲遲不打電話過來呢？
紀如萱此刻可謂是睡意全無了。她仰面朝上躺著，睜著眼，靜靜地思考著那些似乎永遠也想不明白的問題，最後，她只得放棄思考，否則腦袋就要炸開了。
紀如萱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又是一個大學生，曖，這下我們壓力大了，明天估計省廳就要下來人，不信你等著看。」
這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紀如萱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去衛生間洗漱——天亮就沒什麼好怕的了。況且這麼多人在寢室，聽著她們此起彼伏的鼾聲，紀如萱多少增加了點安全感。牙刷剛放進嘴裏，沒刷兩下，肩膀上突然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於是回頭，「啊，牛——」「芳」字還未出口，嘴巴就被捂上了。
蔣小樓沉思起來，場面陷入了沉默。
安徽向來出美女。
紀如萱看了眼書的白色封面，就知道是那本《海是天倒過來的模樣》，是搬來之前買的書了，早就看完了。
蔣小樓不理會她的奚落，繼續講述自己的推論：「現在案情很明朗了，在詛咒娃娃背後寫九-九-藏-書的人，是在故意模仿牛芳的字體，目的大概是想干擾你們的視線，不過，兇手在實施這個計劃時出了問題，牛芳的死就是證明。」
下午上了兩節沒什麼意思的電教課，在一間大教室里，課桌是雙人的，林穎這個貼身保鏢自然與牛芳坐一起，紀如萱則與邱素靈同桌。
電話掛了。
「我可不喜歡那種小白臉。」邱素靈撇了撇嘴，「真不知道林穎看上他什麼了，還是你有品味一點，蔣小樓還是不錯的。」
蔣冰兒冷笑一聲，「虧你還好意思誇自己是推理專家——假如真是牛芳寫的，她就不會死了。總不會她自己殺自己吧？刀子還是從後背捅進去的。」
「絕對沒有。」張佳茗決然道，「不過，可能跟一個陰謀有關。我現在只能說這樣了。」
她們先是聊兩人各自在看的書，然後由此聊到中國當代文學，再聊到西方古典文學，張佳茗看的書可真多，多到連向來把看書視為第一愛好的紀如萱都自愧不如。這場聊天進行了大約一個小時，期間紀如萱暫時忘記了長久來一直困擾自己的那些煩心事。但是，當一個話題又結束了，兩人都暫時沉默不語的時候，所有的困擾又回來了，包括昨晚上衛生間突然傳出哭聲的那件事。
「曉曉不在了……現在……芳芳也不在了……」
「是冰冰，這時候打電話給我幹嘛！」蔣小樓小聲嘀咕了句，看了紀如萱一眼，按下了接聽鍵。
「死於他殺，這個不用懷疑了，死者後背上那一刀能說明一切，直接刺進心臟，導致被害人當場死亡。」蔣冰兒感慨地搖了搖頭。
蔣小樓沒有理會，接著又說道：「所以，我今天帶你來這吃飯，就是希望有個完美的收場，在哪開始的在哪裡結束，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估計沒有。」邱素靈用圓珠筆頭搔了搔腦袋，「要不，怎麼也不通知我們一聲呢？」
「是啊。我本也不想走的，但家裡來電話，要我回去到派出所辦什麼戶籍，不回去不行，真是麻煩。」
「你、你怎麼知道的啊？」
她越想越覺得迷茫。還有牛芳最後的那句話——好戲就要開場了。
這時，一輛寶馬車從兩人旁邊經過，一個年輕男子在車速未減的情況下搖下車窗，沖蔣小樓壞笑著喊道：「小樓不錯啊，又泡上個警察美眉，今晚開房間啊！」
「我什麼都沒看到。」張佳茗正色說道，「但是，我有一種懷疑，目前還不敢斷定是不是，所以打算遲些再告訴你。而且昨晚她們睡那麼香，我怕吵醒她們。」
「我現在工作呢，回頭打電話給你，快走吧，我得去忙了。」
「現在還不好說，總之你查一下，沒準會有發現。」
「你要回去？」紀如萱有些吃驚地問。
「我想我沒有傷害到你吧？畢竟當初我們說好的，誰都不付出感情。而且你一直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你還見過她。我們一畢業就要結婚的，這你也知道。」
良久，她平靜地問道：「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午夜時分，兩人都還沒睡著，紀如萱已經不哭了，安靜地躺在蔣小樓的懷裡。兩人不時討論幾句關於案情的看法。
「那我去了。」林穎朝她擺了擺手，快步走下樓梯。
幾十分鐘后，兩人終於趕到出事地點——南理工大的后操場。兩人到的時候，現場已經圍了很多人，幾個警察和校領導正在大聲喊話，勸說圍觀學生回寢室去，但效果不佳，走的人還沒有來的多。
「沒準你小子做偽證呢。」高飛開了句玩笑，「好了，我記住了，去睡了。」
「到底怎麼回事？」蔣小樓問。
有人說，喜歡卡通片的男人都是好男人，蔣小樓覺得自己就是。
難道真像蔣小樓一早告訴自己的：對方用的是網路電話？這麼說，最早給蔣小樓打電話要他保護自己的也是這個男人了。他，到底是誰？
紀如萱嘴巴緩緩張大，望著蔣小樓，有十秒鐘左右大腦處於空白狀態。
「怎麼了？」
在愛人的擁抱和甜蜜的話語中，儘管好友的離去還是令她感到傷心難過，但是，她覺得自己手裡還是握有幸福的，就像蔣小樓說的：只要他們兩個人都好好活著，都還愛著對方，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說吧。」
「你放屁！」
「你沒聽錯，牛芳死了。」
紀如萱在四十分鐘后趕到地方，計程車確實快，但就是貴。
對不起曉曉？什麼意思？
「沒那回事。」蔣小樓將臉側到一邊，正好看到隔壁桌的美女露在桌子下面的白皙光滑的大腿，一下來了興趣，很想多欣賞一會兒，但又怕夏小蝶發現他的意圖，於是定了定神，轉回頭看著于蝶道，「是這麼回事，我……很喜歡你的身體，我開始以為只要我不喜歡上你，跟你保持這種關係沒有什麼，但是，事實證明這不可能，每次跟你在一起時，我總是想她——你見過她的，我覺得自己很可恥。真的，你應該能明白這種心情吧？」
難道，那場火是牛芳放的？這于情于理都說不通啊，且不說自己牛芳不會這麼干，退一步說，即使真是如此，牛芳應該絕對保密這件事才對，為什麼要跟自己說九-九-藏-書起呢？是良心發現？那樣的話應該去到警局自首，更不應該跟自己有什麼關係了。
「早？都三點了，我剛從隊里回來，好不容易睡著，你小子真是見縫插針，快說，什麼事？」
儘管娃娃本身不會害人，但是，那個在娃娃背面寫下這些字的人，肯定心懷叵測。
「到底怎麼了？」
「噢……」紀如萱偷偷瞅了林穎一眼，意思說現在怎麼辦？
也許吧，蔣小樓想，但就目前來看，自己起碼擺脫了一個麻煩，這一點還是很值得開心的。於是，等於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中后，蔣小樓一邊偷看著隔壁桌美女的大腿，一邊給紀如萱打去電話。
「……什麼？」
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于蝶的臉色陰沉下來，片刻，她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一直把我當成情人，那麼找情人是要付出代價的，你預備怎麼辦？」
「暫時沒了，兇案剛發生，你也多給我點事情，我又不是電腦。」
掛上電話，蔣小樓覺得心裏輕鬆了一些，回到卧室，一點困意沒有的他坐在床上思考起來——為了讓紀如萱早日走出好友離世的悲痛，為了讓她覺得對得起她們，蔣小樓覺得，自己真得替她做點什麼，當然讓劉曉曉和牛芳復活是不可能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協助警方破案、捉到兇手。況且公司現在也沒有了，可以說他全天都有時間來干這份新的「工作」，事實上，他也很喜歡偵探工作，尤其酷愛推理。
紀如萱覺得，好像也不全是。
——已接來電的最上面一條信息、也就是剛才那個電話，來電號碼處居然顯示的是「號碼不存在」這五個字。
蔣小樓嘆了口氣，「最好的朋友死了兩個，換成你呢？」
很快有人走了過來，是張佳茗，皺著眉頭看看牛芳，又看看紀如萱。「我剛才好像聽見有人哭了，怎麼回事？」她低聲問道。
放學鈴剛響，她便快步跑到牛芳面前，把她拉到門外走廊上的牆角處。「現在沒有人在了，你說吧，到底什麼事？」
坐下之後，蔣小樓一邊召喚侍者，一邊問她吃什麼。
「不知道，坐車上就這樣了，心裏發慌，好像要出什麼事似的。」紀如萱拍了拍心口，又自我安慰地說道，「不過也許是坐車坐的吧，我怕聞汽油味，你知道的。」
紀如萱聽話地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紀如萱困勁消退了一點，她警覺地將耳朵緊緊貼在手機聽筒上，果然，聽見了微弱的喘息聲，電話那頭有人！
「不會複雜到這個程度吧？那樣的話，何來兩個一模一樣的詛咒娃娃？」
「關於詛咒娃娃的來路，警方到底查沒查？」課上到一半時，邱素靈突然小聲問道。她早已從林穎那裡得知了詛咒娃娃的事，說準確一點，是跟牛芳有關的那個娃娃。
點完菜之後，蔣小樓便往椅背上一靠，仰著頭，一句話不說，更沒有看一眼坐在對面的美女——他公司的平面設計師，名叫于蝶，人如其名，像蝴蝶一樣美麗。
「啊？」林穎嘴巴張得老大。
「這我理解，林穎幹什麼都喜歡低調，而且追求楊川的女生那麼多，要讓她們知道了，還不把林穎煩死啊，這還是輕的呢。」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從這副表情看紀如萱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於是笑道：「楊川是個不錯的男生，你好好把握吧。」
究竟是什麼好戲？
「丫的！」邱素靈頓悟過來，忍不住大叫了一聲。
「老高，你這麼早就睡覺了？」
紀如萱沉默片刻，說道：「先等案情真相大白再說吧，不然我幹什麼都沒有心情。這你能理解吧？」
「這還用你說，已經在查了，有結果我通知你。」
早自習的時候，紀如萱仔細算了一下，從昨晚自己回學校到今早天亮，自己接連遭遇了三件毫無頭緒的怪事，先是奇怪的哭聲，張佳茗到衛生間后看到了什麼，不得而知。然後凌晨被陌生電話吵醒，那個男人讓自己小心身邊的人，至於是誰，沒有說。
兩人只得離開。蔣小樓扶著紀如萱又出了校門，問她：「我們先找個旅社休息下怎樣？你這樣子，我不能讓你回寢室。」
牛芳心裏肯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
「喂？」
「那……現在可以說嗎？」
高飛可能在睡覺，電話響了好多聲才接。
蔣小樓冷笑道，「兇手可夠狡猾的，那地方平時就沒什麼人去，又趕上吃飯時間，我看想找目擊者怕是難了，況且當時天已經黑了，即使當然附近有人，也看不見兇手相貌。」
「我看完了，你看吧，寫的挺好的。」
蔣小樓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熟睡中眉頭微蹙、呼吸時鼻翼上下闔動的可愛樣子，嘴角不自覺地浮出一抹發自內心地笑容。夫妻還是原配好啊，我以後再也不幹壞事了。發出這樣的感慨后，蔣小樓輕手輕腳地下床，到衛生間給許由市刑警支隊長高飛打了個電話——高飛自打十年前進警隊后一直就在蔣小樓父親手下工作，關係自然不是一般的好，蔣冰兒能進警局工作，走的正是高飛這道後門，蔣小樓跟他自然也是相熟已久。
邱素靈隨便收拾點了東西，匆匆走了。紀如萱知道，https://read.99csw.com她要趕四點半那班長途車回安徽——她跟牛芳、林穎三人家都是安徽的。
「呃，那我走了，我……晚上可能不回來吃飯了。」林穎有點不自在地說道，邊走下樓梯。
得知她們倆將會坐一班車回家，紀如萱更加放心了。
「你走你的，林穎估計也不走，有我們兩個人盯著她你還怕什麼。」
邱素靈剛走不久，牛芳跟林穎就回來了，牛芳一回來就收拾起東西。
蔣小樓聞著從女友身上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不知是體香還是什麼護膚品的香味，心潮一陣澎湃，兩隻手想要干點什麼，卻又覺得不太合適，畢竟她現在正在傷心的勁頭上，需要的是安慰還不是別的什麼。
「不就是那個楊川嗎，我在後操場撞到過他們一回，逼問林穎她才告訴我的。話說就是談個戀愛而已，搞這麼神秘幹什麼，真是想不通。」
紀如萱「呵呵」笑了聲，心裏感覺美滋滋的。
「小心你身邊的人。」
「當然在查了，只是不知道查出頭緒沒有。」
「這下警察不用再懷疑我們幾個了，牛芳出事的時候，我們幾個都不在學校，只剩下一個張佳茗，估計也有不在場的證明。」紀如萱苦笑了一聲，幽幽說道，「曉曉走的時候，我們最大的悲哀就是被當成犯罪嫌疑人，整天被調查來調查去，太讓人傷心了，我們怎麼可能傷害自己的好姐妹呢。」
「怎麼了？」紀如萱意識到不對勁，欠聲忐忑地說道。
「放學？」紀如萱愣了愣，才想起來今天是周五，明早正好沒課，可以提前回家了。真是今日不同往時，紀如萱暗自感慨，以前自己總是把日期記得牢牢的，可最近實在發生了太多事，她的生活規律、思維規律整個都被擾亂了，想想多少有點杯具（沒打錯字）。
蔣冰兒笑了笑，掃了一眼旅社大門：「萱萱在上面吧，她情緒怎麼樣？」
「嗯，已經打過了，她在車站等我呢，我收拾好東西就去找她。」
「我回不回去都行，我想……還是不回去了吧。」紀如萱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我有點擔心牛芳。」
「我陪芳芳在後操場散心呢，你放心吧，我們一會兒就回去，直接去教室上課。」
邱素靈生氣地「哼」了一聲。
牛芳遲疑地朝教室方向看了眼，只見林穎正一臉迷茫地朝這邊走來，於是搖了搖頭。「現在真不是時候。」
「討厭啊！」于蝶嗔了他一眼。
「你的意思是，兇手寧願暴露自己、也要殺掉牛芳的行為，不在他（她）原先的計劃之內？」
「這周你回不回家，要回的話放學一起走。」
「別出聲！」牛芳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放下了捂住她嘴上的那隻手。
「怎麼會……」紀如萱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牛芳點點頭。「好長時間沒回家了，我也想回家看看。」
「跟你說正經事，你現在不是在辦我們學校的案子嗎？你明天叫人查查林穎、邱素靈、張佳茗三人今晚——應該是昨晚案發時間的不在場證明。」
紀如萱搖搖頭。「心裏不舒服，什麼都不想吃。」
于蝶正在拿餐巾紙擦刀叉的動作停了下來，像個不會動的木偶似的，兩眼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蔣小樓的臉，這張臉真好看，卻又冷酷無比。
一聽他說這個，高飛頓時來了精神——警察的職業病，頓了頓，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情況？」
「哎，你到底想什麼呢？」于蝶看了他半天，終於不滿地說道。
「嗯，你說吧。」
「滾！」蔣冰兒一拳搗過去，「你小子連你姐的便宜都敢占！」
紀如萱剛要發問，突然聽見卧室里響起穿拖鞋的聲音，牛芳連忙止住了哭泣，擦了擦眼睛，在她耳邊低聲說：「我找機會再告訴你吧。」
「她沒你漂亮，沒你溫柔，但是我喜歡她，我們畢竟在一起一年多了，所以……我只能跟你說對不起。」
「幹什麼？」紀如萱詫異地盯著她的眼睛看，發現她兩隻眼圈都是黑的，眼泡還腫得老高，顯然是沒有休息好，而且眼淚也沒少流。
「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牛芳說話語氣十分沉重，好像嗓子里堵了什麼東西。
蔣小樓抬頭一看，正是昨晚那個不分場合將化妝盒拿給自己的小夥子，本想就此事說他幾句，一想到某人就在身邊，還是忍住了，只瞪了他一眼，挑個座位坐下。
「嘟……嘟……」
「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紀如萱垂頭喪氣地說道。
牛芳默默低下頭，眉頭緊鎖，嘴巴張開，又閉上，光看這樣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
「喂，我在西餐廳定了座位，就是我們昨天來的這家，你打車過來吧。晚點沒關係，反正明天不上課，我們可以在這邊過夜，呵呵。」
「對，警察就是拿執照的流氓。」
「人家也是工作需要，在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每個人都是懷疑對象。」
黎明時分，紀如萱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是她自己的手機。正在困勁上的紀如萱從枕頭下摸出手機，也沒看屏幕，便按下了通話鍵。
「對了，你昨天中午說，林穎下午不上課是跟男生約會去了，你怎麼知道的？九-九-藏-書」紀如萱突然想起這事，於是問道。
「呵呵，我穿這一身，誰敢惹我啊。」
不過，紀如萱轉念一想，多半是那場意外火災對林穎的刺|激較大，所以才會如此小心謹慎，避免牛芳重蹈劉曉曉的覆轍。想到這，紀如萱為林穎的行為感到很感動。
「嗯，那辛苦你們了。」
紀如萱醒悟似的想到：自打劉曉曉走後，牛芳每天都以淚洗面，紀如萱一直以為這是傷心過度的表現，畢竟牛芳一向都是很容易動情的人。然而就在剛才，看到她再次流淚的樣子，紀如萱才終於明白，牛芳的眼淚不全是為好姐妹的意外離世而流，她看自己的眼神中除了悲傷，更多的則是透著另外一種情感：是愧疚嗎？
「現在，曉曉一個人在下面不孤單了，芳芳去陪她了……」蔣小樓感到又有淚水從她臉上滑落到自己胳膊上，於是將她摟緊了一點，難得的深情地說道：「別的話不說了，起碼咱倆都還好好活著，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寶貝，你說我們今年就結婚怎麼樣？」
「放心吧，我一定盡最大努力，協助警方破案！」蔣小樓動情地說道。他是打心眼裡想為女友做點什麼，也好減輕自己因出軌而產生的愧疚感。他好色，喜歡追求新鮮刺|激，這他自己並不否認，但是，他對紀如萱畢竟是愛的，無比深刻不可分離的愛，這也是他寧願放棄投資全部家當的公司，也要與于蝶斷絕關係的關鍵所在，一言蔽之：他不能沒有她，願意失去自己能失去的一切，只要她還在身邊，這就是最大的幸福。有時候，很多人都覺得這是愛，的確如此，但更多的還是性格使然——蔣小樓骨子裡是個典型的浪漫主義。為了「浪漫」，他們情願放棄所有不浪漫的東西。
「說的也是，那你最近多陪陪她吧，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你，呵呵。好了，我還要回隊里一趟，就不上去了，再見啊，有什麼新發現及時聯繫我。」
「這頓飯咱們吃不上了。」蔣小樓嘆了口氣，「是個最壞的消息，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吧。」
「幹嘛要通知我們，況且我們也是被懷疑對象呢……」
「對，假如有目擊者的話，也不用等到那麼晚才報案了。」
「老高也是這麼說的。」蔣冰兒點點頭，「畢竟兩個人出事前都收到同樣的詛咒娃娃，而且是同一個人所寫的。」
「我跟你姐開！」蔣小樓沖他罵了聲，回頭去看蔣冰兒，已是滿臉通紅。於是攤了攤手，「沒辦法，誰叫咱倆站在旅社門口呢，不開房間來這幹嘛。而且……我早就說過吧，咱倆站一起特像情侶，所以也不怪人家誤會。」
接著是半分鐘的沉默，然後蔣小樓深吸了口氣，說聲「我知道了」，便掛上電話，用很奇怪的表情望向紀如萱的臉龐。
「我只想告訴你一個人。」牛芳可憐巴巴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朝樓梯方向走去。林穎急忙跟了上去，還回頭沖紀如萱聳了聳肩。紀如萱馬上明白她的用意——兩人日前說好的，要盡最大能力保護牛芳。可是現在大中午的，牛芳多半是要去食堂吃飯，總不會有人在食堂里害她吧？林穎這也要跟著，看來是過於小心了。
回到寢室后，紀如萱隨手拿起張茜茜前天還來的那本《天蝎森林》，躺到牛芳的床上（下鋪就這點方便），無聊地翻看起來。過了不多會兒，張佳茗大概看書看累了，放下書，一邊揉著眼睛一邊跟她搭起話來——自打那晚在天台聊過一次之後，紀如萱覺得跟這個陌生女孩的關係近了很多，這一次兩人同樣聊的很愉快。
紀如萱與張佳茗一同下樓，去食堂吃飯。就在兩人掀開食堂大門的布簾時，遠在幾十裡外的市區的蔣小樓，也同樣拉開了一扇門——昨晚去過的那家西餐廳的大門，侍應生快步走了上來：「先生小姐，裡邊請。」
蔣小樓彎起兩個指頭，用指關節頂住鼻子下端，用力抽了抽鼻子——于蝶一直認為這個動作很帥，是個很高雅的癖好，同時卻又充滿男子性格。
蔣小樓沒空理會她的閑話，問道：「案子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把詳細情況說我聽聽。」
是一個男人，聲音混重有力。有那麼一瞬間，紀如萱覺得這個聲音無比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加快了跳動速度。
「我……」牛芳突然捂著臉，低聲啜泣起來，「我、我對不起曉曉……」
紀如萱突然想到什麼，忙將手機拿到眼前，調出剛才的通話記錄，頓時，她傻眼了。
「你去哪啊？」
「想一件很重要的事。」蔣小樓歪了歪嘴，朝左右看了一眼道，「這個西餐廳是咱們第一次約會的地方吧？我記得我那天喝了一瓶干紅，然後我們就去開房間了。是吧？」
——這句話出口，紀如萱自己的心先「咯噔」了一下，腦海里劃過一個念頭：張佳茗會不會是特意過來的呢？為的就是避免牛芳道出那個秘密？
張佳茗點點頭，繼續看了。
兩人突破重圍，來到警戒線前，卻被警察給攔住了，蔣小樓只好打電話給蔣冰兒，告訴她自己的位置，穿著警服的蔣冰兒很快來了，看了一眼靠在蔣小樓懷裡、表情木訥的紀如萱，嘆口氣道，「你
九-九-藏-書們還是先回去吧，屍體已經運走了，我們的人正在做現場勘察。」
紀如萱哭了很長時間，後來累了，在蔣小樓的勸慰下躺倒在床上，蓋上被子，還在瀝瀝淅淅地抽噎著，蔣小樓一直坐在旁邊陪她，摸著她的臉，偶爾安慰一兩句話。就這樣過了個把小時，蔣小樓的手機響了，他拿起來看了眼，用最柔和的聲音對紀如萱說道：「冰冰來了，我去樓下見她，你繼續睡吧，我回來把事情經過告訴你。好不好？」
「好了，哭出來就沒事了，聽話。」
「你到底是誰？」紀如萱有點緊張起來。
蔣小樓歪了歪嘴，「那就先喝點果汁壓壓吧。」轉身剛要對侍者點餐，手機突然響了，是《聖鬥士星矢》的主題曲，蔣小樓最愛的動畫片，即使現在看電視時偶爾撞到這個動畫片，還是會看得津津有味。
「現場勘查有沒有什麼結果？」
「好，交接的事明天上班再說，蔣老闆，再見。」于蝶站起來，快步走向餐廳大門，在出門前卻又停下來，回頭叫了蔣小樓一聲，「等著吧，你會後悔的。」
牛芳收拾了一些小東西，裝進劉曉曉生前送給她的那個「LV」背包里，神情黯然地同大家道再見，便走出了寢室。身影從窗外消失之前，她意味深長地轉臉看了紀如萱一眼。紀如萱一愣，突然想起什麼，連忙追出門外，在樓梯口堵住牛芳：「你上次要跟我說的事情，到底什麼事？」
于蝶嘴角彎起一抹冷笑。「現在覺得可恥了，你跟我睡覺的時候，為什麼不感到自己可恥呢？」
「嗯，還有什麼分析嗎？」
蔣冰兒聳聳肩，「足跡倒是有一大堆——泥土地嘛，就這一點好。但這麼多足跡，根本沒法判斷哪個是兇手的，所以沒用。其它就再沒什麼線索了，兇器也沒找到，推測是匕首一類的銳器。」
紀如萱站在樓梯口發了半天呆，突然林穎從後邊走過來，歪著頭看她：「你怎麼了？」
蔣冰兒瞪大眼睛：「這怎麼說？」
兩人一中午都沒回寢室，也不知道去哪了。紀如萱也沒心思關心這個，畢竟是大白天的，又有林穎陪著，牛芳肯定不會有事。於是她翻來覆去地想牛芳早晨時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我對不起曉曉。
整個上午，紀如萱的心情充滿了沮喪。
蔣小樓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她身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用清晰而低沉的聲音說道：「你聽好，牛芳死了……」
「我去……」林穎低下頭，臉上微微泛起紅色。
人家都這麼保證了，紀如萱也不好意思再問下去，想了想道，「那麼能先透露下大致原因嗎？比如是不是跟迷信有關？」——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這些問題讓紀如萱白白浪費了一中午的時間，最終也沒個結果，看看表，已經兩點一刻了，牛芳和林穎還是不見人影，她有點不放心了，想了想，還是給林穎打了個電話。
紀如萱突然想到什麼，毫不隱晦地問道：「是不是跟某人約會去？」
于蝶突然一把拽住他的手，顫聲道：「你好好看我，我難道沒她漂亮嗎？我沒她溫柔嗎？我哪裡比不上她了！」
蔣小樓心下一驚，卻仍面不改色地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于蝶眼圈紅了，她微微低下頭，強忍著哭泣的慾望，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喜歡上你。」
蔣冰兒白她一眼：「也就是說，牛芳一死，所有人都知道縱火的不是她，而是這個殺害牛芳的兇手。但假如殺牛芳的和縱火的不是同一個人呢？」
紀如萱猶豫了下，道出了內心的疑問，自然是衛生間里到底有什麼。
「你快去吧，回來再慢慢說。到時候老實交代咋釣上這個帥哥的。」紀如萱故作輕鬆地開起玩笑，想藉此讓自己的心情不那麼沉悶。這也算是一種自我調劑吧。
「當然了，所以答案只有一個：如果不幹掉牛芳，兇手就會徹底暴露，所以他（她）寧願讓你們知道縱火犯另有其人，也要幹掉牛芳。」
牛芳搖搖頭，轉身走了。
「據現場血跡粘稠程度推算，案發時間應該是晚上六點左右，地點在學校最東北角那塊草地上，你們剛才也去現場看了。報案時間是六點四十，當時一對情侶飯後到散步到那，看到躺在草地上的屍體，找到學校保衛科，然後報的案。」
「我怎麼沒想到這點呢，林穎也不說。那幫小女人，向來都是欺軟怕硬，一個個嘴還特賤。」邱素靈忿忿說道。
太陽終於落山了，黑夜即將來臨，一個白天又這樣過去了。
「好，玩笑到此為止，說正事。」蔣小樓收住笑，換了一副嚴肅點的表情，說道，「我覺得，牛芳的死跟上次劉曉曉遇到的火災，可能有很大聯繫。」
紀如萱沖她苦笑道：「你要是晚一點來，我興許就知道了。」
懷著這種悲傷與幸福同在的情緒，紀如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放學后，牛芳跟林穎兩人連招呼沒打就不見了蹤影。紀如萱與邱素靈回寢室時，張佳茗正坐在床上看書，見她進來，笑著向她晃了晃書的封面。
「我從你床上拿的，隨便看著玩兒，你現在不看吧？」
「那是，假如把林穎換成你，肯定沒人敢找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