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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束康乃馨

九、一束康乃馨

曾幾何時,還在老校區的時候,她們五個人情同姐妹。與富二代的劉曉曉相比,林穎的出身則有著天壤之別——林穎還很小的時候,父親患了重病,母親傾家蕩產為他看病,借了很多錢,但還是沒能留住他——林穎三歲的時候,父親死了,除了為他治病所欠下的債務,他什麼都沒有留下。為了還債和養活女兒,林穎的母親白天作工,晚上去夜市擺地攤賣小飾品,因此,林穎小的時候,就深切地感受到了貧窮的苦難,逐漸養成了孤獨而自卑的性格。一晃十幾年過去,林穎考上了大學,母親傾其所有供養著她。林穎十分體諒母親,因此她的理想只有一個,就是好好學習,畢業后找個好工作,多多賺錢,讓母親從此不必再勞動,也能吃得飽,穿的好,不用再為生活發愁。
「你去吧,我還要在這呆一會兒,回頭給你電話。你們路上注意安全。」蔣小樓努力保持著微笑,目送兩人走到門外,才往椅背上一靠,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顯得無比疲累。
因為搶救及時,母親的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由於腰椎折斷,她再也不能夠站起來了。而且身上還受了別的傷,急需治療。
「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這件事了,對了,你怎麼想起提到這個?」
林穎的氣色也一天比一天好起來。高飛這才知道,再監視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該做的事已經做完、該殺的人已經殺死,這個狡猾的兇手不會再有任何犯罪表現了。所以,眼前只剩下最後一個或許可行的辦法:正面圍攻。於是,高飛下令傳喚了林穎,然後由他親自負責問話。
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給楊川打去電話,響了三聲后,電話通了。
「楊,你回來了。」
「假如你沒有愛上楊川的話,你還會不會因為牛芳要揭發你而殺掉她呢?」
「這是沒辦法的事。」蔣小樓大笑起來,走了出去。
天快黑的時候,楊川從警局出來,徑直回到了在校外的租住房中,林穎因為頭疼已經早早地上床睡覺了。楊川開門的動靜沒有吵醒她。
「嗯,跟林穎她們說好晚上聚餐。我這就得走,先去老邱的新寢室看看環境怎麼樣。」
性格孤僻的林穎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找導員請了長假,帶著自己暑假打工賺的幾千塊錢趕回家鄉。
楊川愣了半天,終於堅毅地點了點頭。「好,但我有要求。」
「我在那從五點一直呆到八點,你說呢?」
林穎,對不起,我一直在欺騙你的感情。
「能不能在公訴材料里多給林穎說點好話,盡量別判……死刑。」
至此,兩件案子徹底真相大白。
「怎麼樣?會自殺吧。」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她是殺人犯,牛芳就是她殺的!」
除了牛芳,林穎對所有人隱瞞了母親去世的消息,請了幾天假,在老家親戚的幫助下給母親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喪事。
聽完林穎的講述,在場幾名警察無一人不咋舌,他們不敢相信林穎的犯罪動機,竟只是因為一束沒有送出的康乃馨,然而,僅僅只是一束康乃馨這麼簡單嗎?
那天晚上,在牛芳的陪伴下,林穎哭了很長時間。然後她咬牙告訴牛芳,她要報復劉曉曉,但不會直接殺死她,她要讓她嘗到痛苦的滋味,就像自己現在一樣的這種痛苦。
過了大約二十分鐘,從吧台方向響起的一個男聲吸引了他的注意:「老闆,再來一聽啤酒!」
「萱萱不是你叫的。」蔣小樓淡淡說道,臉上卻還帶著微笑。
林穎將身上的錢全部交給醫院,然後走投無路之下,只好通過一個親戚的幫忙,將家裡唯一的房子賣了出去,用這筆錢,將母親轉到了許南縣的一家醫院——她必須得上學,也必須得照顧母親。
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有機會我一定會還,但是你欠別人的呢?
「知道了。」林穎答應著,大約覺得右腋下夾的東西不易放下,便鬆開左手拎的小箱子,從宿管員手上接過所謂的責任書,攤放在旁邊的窗台上,左手持筆在簽名處飛快填上自己的名字。
「你們發展夠快啊,這麼快就同居了。」邱素靈將幾件衣服塞到皮箱里,感慨地搖了搖頭。「就我一個還是孤家寡人了,只能繼續過集體生活。」
楊川脫去鞋子,走到床前,定定地看著林穎蜷在被窩裡的樣子,看了有好幾分鐘,他脫去外衣,爬上床,鑽進了被窩裡。
「你是剛才交代的沒錯,但是,楊川早幾天前就交代了這條線索。你還記得你告訴過他這件事吧?」
「這輩子可能沒機會了。」蔣小樓不由分說地拉起紀如萱,邊往門外走,邊拿起手機撥通了高飛的電話。
「他們在哪吃的飯?」
因為經常能看到牛芳寫字,林穎用左手寫字時,半故意地模仿起她的字跡——反正不是牛芳本人寫的,將來東窗事發了,警察不僅不會抓她,還會因此困惑上一段時間。然後,林穎本想直接將娃娃塞到劉曉曉枕頭下,正巧那天張佳茗要她們幫忙去鐘樓找東西,林穎靈機一動,把牛芳叫到衛生間商量,於是,就出現了牛芳在鐘樓里撿到娃娃的一幕,為了加強懸念,林穎特意將那個娃娃扔掉——反正一共有五個娃娃,不怕不夠用。
第二天,紀如萱與邱素靈去給劉曉曉和牛芳掃墓——兩人都長眠在許由市的一座風景秀麗的丘陵上,在一個叫「天垣公墓」的地方,這裏沒有塵世的喧囂,沒有複雜的爭鬥,有的只是漫山遍野的樹木和野花,是一https://read.99csw.com個適合長眠的好地方。
「太可笑了,這太可笑了!」楊川神經質地不斷搖著頭,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警局的接待室。剩下紀如萱、蔣小樓和邱素靈三人默默相對。
在蔣小樓的協助下,紀如萱終於將全部家當弄到他們剛租的房子里——位於校門外不遠地方的一棟民宅。「搬家真是個體力活啊。」進門后,蔣小樓氣喘吁吁地往床上一躺,隨口問紀如萱:「你一會兒還要去學校嗎?」
牛芳的浮出水面,就案情本身來說無疑是一個突破性的發現,但由於這個結果大大出乎辦案人員的預料,之前的推理被徹底顛覆和推翻,警方的偵查工作不得不重新確定方向,但因為牛芳已不在人世,很多事情死無對證、無從查起,偵查工作一時間陷入了僵局。
我心裏只有紀如萱一個人,你應該知道吧?你想用自己的柔情來改變我,我知道,但感情這種事情真的很難勉強,我也嘗試過去愛你,但我做不到。所以,我只能說對不起。
在母親的新墳前,林穎放上了一束用賣教科書的錢買來的康乃馨,但是,已經晚了啊。母親到死也沒有見過康乃馨的樣子、聞過它的香味。
在審訊過程中負責筆錄工作的蔣冰兒終於忍不住插嘴問道。
「只要不是跟萱萱睡覺,我都能答應。」
「我盡量吧,大概有希望。」
「唉……」楊川突然嘆了口氣,小聲嘀咕起來,「你真是好運氣啊,找著萱萱這麼好的一個姑娘,我就不行了,哈哈,一塊膏藥貼在我身上,我想甩也甩不掉了。」
「萱萱,聽說你跟小樓在校外租房子了?你真不打算搬去新寢室了嗎?」
林穎凄然一笑:「我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我沒有想過這種事情,但直到看到那封信之前,我一直都想活著,想跟他白頭偕老。愛情是一種玄妙的東西,不是嗎?」
蔣小樓苦笑著搖了搖頭。
之後發生的事情就是大家所熟知的了。
林穎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也申請了走讀,以後也要在校外住了。」
蔣小樓「嗯」了一聲。「不過可能是我想錯了,既然娃娃是她親自買的,在上面寫字的估計也是她自己吧,哎不對,筆跡鑒定結果不是她呀!」——縱然聰明如蔣小樓,想問題時不免也有遺漏的時候。況且整個案子的線索太紛雜了,他一時沒想起這個情況,也是情有可原。
「嗯,他一直都在外租房住的……」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林穎點了點頭。
一個星期後,他們被學校安排轉到了現在這個校區,林穎一直在等待復讎的機會,直到那天晚上,新加入寢室的張佳茗突然說起鐘樓的傳說,林穎靈機一動,從牛芳下午剛買到手的娃娃身上打起了主意。
「她真的是……為了我而殺人?」
「好,晚上自己回來能找到這地方吧?」
林穎製造火災的目的很明確:要讓劉曉曉被燒傷、毀容,一向愛美的她一定受不了這個打擊,會痛不欲生,但是,劉曉曉的自殺,卻出乎林穎的意料之外。
「你剛說的話,都是真的?」楊川沉默半晌后說道。
蔣小樓此刻就有這種感慨。接到他的舉報,專案組馬上對林穎展開了全面調查,然而結果卻沒有什麼有用的發現。高飛親自打電話給蔣小樓,討論這個事情。
看著眼前這個女生一臉委屈、傷心的模樣,高飛明白,假如拿不出有力證據的話,她一定什麼都不會說。於是,在繞了幾個圈子之後,高飛突然問道:「牛芳遇害當天,也就是10月23號下午五點半到七點中間,你在什麼地方,在幹什麼?」
母親給林穎留下了一張字條,上面只寫著一句話:孩子,媽媽不願拖累你,你應該過更好的生活。
楊川頓時皺起眉頭。蔣小樓又補充道:「我不跟你談什麼正義和社會責任,就算為了萱萱行嗎?你不知道她現在什麼樣子,整天渾渾噩噩的,我想只有案情真相大白,她才能慢慢走出陰影,過回正常生活。我知道你也喜歡她,就算是為了她,幫我們一次,好嗎?」
真相有時候就像埋藏在海底的寶藏,任憑你乘風破浪、使盡渾身解數,可能也難見其一面,然而一個不經意間,它可能會被一片海浪推上海岸,暴露在陽光照射的沙灘之上。
「會用左手寫字,這……跟案子有關係嗎?」從蔣小樓的異常表現中,紀如萱隱約察覺到什麼,弱弱地問道。
兩人開始制定計劃,為了復讎,林穎將所有痛苦都埋藏到心裏,表面上還是跟以前一樣,甚至對待劉曉曉,她比以前表現得更加親密了。
林穎伸手摸向他白皙的面龐。「吃飯了嗎?你下午去哪了?」
牛芳對此十分反感,終於下定決心要去警局自首,於是那個周五她謊稱自己要回家,實際上出門后就去了警局,然而林穎卻追上她,騙她說她也後悔了,想去自首,在去之前,她希望牛芳能跟她去后操場散散步,聊聊天,享受一下這最後的自由。
另外關於那個錄音筆上的指紋,事實上,林穎為了不留下指紋痕迹,她每次操作錄音筆時都帶著手套,捏著最前面的一小截,而這支筆曾是牛芳的東西,所以,上面只能找到牛芳的指紋。也算是陰差陽錯,讓警方和蔣小樓白誤會了一場。
翌日下午,當蔣冰兒將案情的前因後果告訴趕來警局打聽審訊結果的一行人後,楊川忍不住淚流滿面,連呼吸也變得顫抖起來。
「遇到個中學九九藏書同學,在一起吃了飯。你呢?」
「你不喜歡林穎是吧。」蔣小樓喝了口啤酒,隨口問道。
「那家店的名字是不是叫『伯頓西餐廳』?」
「那又怎麼樣?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啊,為什麼不讓人家知道你母親去世這件事?」
仇恨可以讓一個人變得瘋狂,也可以讓一個人更加變得冷靜而充滿智慧。
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她決定向紀如萱道出真相,然後徵求她的意見,要不要去警局自首,但林穎已經早就到她的意圖,為了隱瞞真相,為了能夠與楊川在一起——這時候她已經跟楊川好上了。她開始算計牛芳,她在又一個詛咒娃娃上寫下牛芳的名字,然後放在牛芳枕頭下邊——假如紀如萱沒有意外發現這個娃娃的話,她就會找機會「意外」發現,然後拿給紀如萱看。
林穎愣了有十來秒鐘,跌跌撞撞地衝到客廳,果然,餐桌上有一張天藍色的信紙,她雙手顫抖著捧了起來:
林穎十分高興,因為馬上快到母親的生日了,母親生平最喜歡的花就是康乃馨——儘管她從來沒見過這種象徵母愛的花,但是她聽過,以往林穎跟她聊天時,常說以後賺錢了要買什麼什麼孝敬她,母親只是笑笑,說你以後真要生活好了,能給我買一束康乃馨我就滿足了。
林穎打了個冷戰,傻傻地看著站在面前的紀如萱,良久,突然衝上去一把抱住她的脖子,像個受委屈的小孩一樣放聲大哭了起來。
「是你們學校附近那個長途汽車站嗎?」
「在市區一家西餐廳,我們去走訪了,一個店員證實了林穎的話,兩人在西餐廳從五點半一直呆到七點,所以兇手不可能是她,你的那番『左手寫字』的推理我贊同,但放在林穎這也許只是個巧合呢?」
「楊川。」蔣小樓微笑著叫出他的名字。楊川顯然喝了不少酒了,臉色通紅,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坐在了蔣小樓對面。
「除非有新的證據,能夠直接證明她殺人。」高飛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本來還以為憑我的經驗能對付得了她,看來,我是低估這個小女孩了……」
善良的牛芳信以為真了,結果慘死在林穎的手下。兇器就是那把她母親曾用來自殺的水果刀。
高飛皺起眉頭,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楊川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酒話:「我想跟她分手,但我說不出啊,她說她是因為我才有勇氣活下來,呵呵,可笑吧?說她愛我,說什麼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跟我在一起,她到底做什麼了啊,真不知道——」
「啊……」楊川酒頓時醒了大半,張了張嘴:「不會是真的吧?」
當再也沒有新的線索可供調查時,刑警隊長高飛派人對林穎進行了二十四小時的監視,但仍一無所獲,林穎除了每天上課下課,就是到街上買菜,回到租住房做飯與楊川一起吃,兩個人儼然過起了夫妻一樣的生活。
「哈,蔣小樓!」
「我不想被人當成是沒媽的孩子……」林穎突然捂住嘴,小聲啜泣起來。
林穎早上醒來的時候,習慣性地往身邊摸了摸,空空如也,她頓時感到一陣失落和莫名的慌張。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有一個小時,邱素靈終於開口了:「我沒想到真相會是這樣,但是,我能原諒林穎。」
牛芳答應幫她的忙。
「也就是說……除非她主動承認,我們沒有別的辦法了?」
林穎將腦袋埋在楊川胸前,雙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楊,你現在可是我最親的人了,我不會騙你的。」
「你喝醉了。」蔣小樓別過臉去,不想跟這個醉鬼一般見識。
林穎一下坐起來:「你說實話了沒有?」
牛芳買了五個娃娃,本打算送給室友們一人一個——儘管這種詛咒娃娃已經成為流行飾品,但是只要利用的好,一樣可以造出迷信的效果出來,例如在娃娃背面寫上人名。林穎一直有用左手寫字的特長——小時候曾是左撇子,後來被糾正過來,但左手仍能寫出一手想象的漢字,且與右手的書寫特點完全不同。
就在她揚起刀子,準備往胸口刺去的時候,門被人用力推開了,滿臉淚水的紀如萱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蔣小樓和幾個穿警服的人。
「今天警察來找我了,問了這事。」
現在,林穎覺得有希望了。離母親的生日還有一個半月,而導員告訴她,獎學金應該一個月就能下來。於是林穎天天盼著,直到發獎學金的那天,導員親手將一份優秀學生證書和兩千塊獎學金髮到——劉曉曉手裡時,林穎徹底傻了。後來她才知道,劉曉曉要的只是那個證書,好拿到父母面前炫耀一番,順便多要幾萬塊零花錢。為此,學習很差的她花錢買通了導員,弄到了這個名額……
「呵呵,我誰都不欠,我誰都不欠……」
「我在——」
林穎這才醒了過來。
「萱萱,咱倆出去走走好嗎?」邱素靈突然說道。
「我以後都不會回去了。」楊川冷漠地說道。
在導員告訴她那個好消息之前,她就想過在母親生日時送上一束康乃馨,讓長期處在病痛折磨下的母親高興高興,因此特地到花店去問,結果一束康乃馨竟要三百塊錢,可賣房子的錢基本都給母親治病用了,如今母女倆的生活來源全靠林穎在校外打工賺的錢,這些錢僅夠勉強度日,哪裡有閑錢去買這麼貴的一束花呢?
「你們能把案子破了,我送匾給你們都行!」
現實真是太殘忍、太可怕了。
「下午五點三十五。之前我一直跟楊川在一起,你不信可以找他去問九*九*藏*書。」
分別在即,三人都表現得很「快樂」,相互開著玩笑。
劉曉曉的自殺,讓牛芳感到愧疚和後悔,但真正讓她幡然醒悟的,還是去醫院看望劉曉曉那天,在樓下遇到那個叫柳小茵的女孩,得知劉曉曉捐了五萬塊錢給她,幫她媽媽治病,那一刻,牛芳才知道劉曉曉其實是個好人。——這些都是她親口跟林穎說的,她認為她們不該傷害她,為此感到萬分後悔,所以那段時間她一直表現得比別人更加痛苦,實際上是愧疚。
一個月過去了,這天放學,輔導員叫住林穎,告訴她學校馬上要評選一批優秀學生,每人發兩千塊獎學金和一份優秀學生證書。每個班級分給一個名額,她力薦林穎。
「怎麼說?」
「那就謝謝你了。」蔣小樓像個年邁的老人似的,吃力而緩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朝接待室門外走去。
「林穎?!」蔣小樓一下從床上彈坐起來。
「太有關係了,走,咱們這就去警局!」
一連幾次,牛芳想要對紀如萱道出真相,都被林穎警覺地打斷了,然後以保護她安全為由,整天跟著她,讓她沒有與紀如萱或別人單獨談話的機會。
「坐的長途汽車?」
林穎咬了咬嘴唇,用悲傷的語調幽幽說道:「你們為什麼要懷疑我?我跟牛芳是好姐妹,請問我有什麼理由殺害她?」
「說的對。」
「那怎麼辦?我們又沒有拘捕令,早晚要放人的。」
「對,那個叫楊川的也證實了這一點。所以,不在場證明沒有問題。」
為了不讓大家過於起疑心,她每天都會找機會到天台收回錄音筆,然後每隔兩三天放進去一次,目的是加強迷信的效果,同時也擾亂大家的視聽。
這段時間最苦的是紀如萱——她打心眼不願將牛芳和那場毀掉劉曉曉容貌的火災聯繫到一起,儘管這很可能就是事實,所以,她一直努力避免想到這件事,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警方的調查工作上,她天真而單純地期望,等到案情真相大白的那天,警察會告訴她,牛芳是被誤會的,她不是兇手,否則的話,她不敢想象後果將會是什麼樣子。
聲音有幾分熟悉,蔣小樓朝那邊掃了一眼,正好那個男人回過頭來,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巧合個屁!」蔣小樓不屑地罵了聲,「你現在可以去逮捕那個店員了,他做了偽證。」
為了能儘快開始新的生活,這天下午,三人終於決定要搬家了——林穎和邱素靈還不知道牛芳的「墮落」,否則她們可能會連想要開始新生活的這最後一點勇氣也消失掉。
「幫你什麼?」
陣陣清風拂過,康乃馨的香味四處飄散,一直傳到很遠的地方。
至於將劉曉曉毀容的那場火災,是林穎親手乾的:事發當晚,她趁所有人睡著后,裝作起來上廁所(這樣被發現也不怕),從劉曉曉床前走過,快速在她身上灑下紅磷,然後點燃——紅磷是她在學校的化學實驗室偷的——每次去上課都帶一點,不可能被發覺。
辦完母親的喪事,林穎剛回學校,放假歸來的劉曉曉就拿著五千塊錢找到她——她當然明白自己的名額是哪裡弄的,她要用這筆錢表示自己的歉意,林穎沒要,她當然不會要仇人的錢。
在警局裡,完全卸下偽裝的林穎交代了自己的犯罪過程和動機,這是一個不怎麼美麗的故事:
警局大門外,路對面的街心花園裡,紀如萱與邱素靈並肩坐在石凳上,長久無語。
「早就丟了,我留那東西幹什麼呢?」
可惜你不是我最親的人。楊川心想,他不知道林穎為什麼這麼愛哭。下午那個警察跟他說的那番話又在耳邊浮現,難道,躺在自己懷裡這個弱弱的愛哭的女人,真是殺人兇手?應該不會吧。
邱素靈壞笑道:「是跟楊川一起吧?」
「我幫你吧。」紀如萱看她力不從心的樣子,忍不住說了聲。
「我陪兩個女人吃的,行了吧。少廢話,你先傳喚楊川跟那個店員,多嚇唬嚇唬他們,肯定能問出結果。」
高飛笑了笑,心想這個女孩果然狡猾,談問題懂得避重就輕——五點三十五之前她去了什麼地方,跟這個案子基本沒什麼關係。於是高飛緊盯著林穎的臉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吧?那個車站的進出口裝有攝像頭,所以,我們一早就調取了車站10月23號當天的視頻檔案,反覆看了十幾遍,並沒有看到你。這說明什麼呢?」
「這不該是我們思考的問題,老邱,我只想說,我們五個永遠是好姐妹,我相信,曉曉和牛芳在地下已經和解了,她們也都不會怪罪林穎的。」
「大半夜的,你不在家陪萱萱,跑來這裏幹什麼?」
「你別這麼早跟她結婚,給我一點時間,跟你公平競爭,行嗎?」
林穎笑了笑,又拎起小箱子,繞過宿管員向樓梯口走去。
「好了,我先送一趟東西下去,楊川在樓下等著呢。」林穎說著往右腋下塞了個裝滿各類雜物的服裝袋,左右手各拎起一個小箱子,有些吃力地往門口走去。
高飛冷笑一聲。「林穎同學,我實話告訴你,關於你殺害牛芳的事實,我們已經掌握了大量有效證據,所以,還是請你老實交代吧,再頑抗下去也沒任何意義了。」
「票根還有嗎?」
「幾點的車?」
「罪行?」楊川抬起醉眼看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至於衛生間里的哭聲和錄音筆那件事,也是巧合,紀如萱等人頭天晚上聽見的哭聲,是林穎睡到半夜突然想起母親生前的一些事,情緒難以控制,跑到衛生間去哭,第二天上學路上,邱素靈說起昨晚九-九-藏-書聽到哭聲,林穎突然覺得這是很值得利用的一件事,到天台實地考察之後,她要來牛芳的老爸出國旅遊給她帶來的新式鬧鐘,從網上下載了一段哭聲,調好時間,然後從樓頂上將錄音筆插|進通風管連接處的凹槽里。
林穎身子顫了一下:「你問這幹嘛?」
「知道了,小樓,這次要是破案了,我們刑警隊得送塊匾給你!」
蔣小樓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他用力想了片刻,終於有點眉目,於是晃了晃楊川的肩膀,「你先別醉了,回答我個問題,假如你甩掉林穎了,她會怎麼樣?」
「別再說什麼在餐廳吃飯了,楊川已經跟我們說了實話,還有西餐廳的那個服務生——楊川的表弟,也承認了撒謊的事實,所以,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而作為幫凶的牛芳,雖然沒有直接參与縱火,但畢竟間接地設計陷害了劉曉曉——在衛生間看到另一個劉曉曉這則謊話,就是林穎授意她說的,目的自然是進一步迷惑大家的視野,為即來的報復做鋪墊。
然而,就在幾個月前的一天,林穎接到了一個從家鄉醫院打來的電話,一個醫生告訴林穎,她母親昨晚在夜市擺攤,收攤過馬路時出了車禍,肇事車輛逃了,好心人撥打了急救電話,現在母親正在醫院接受治療,要她快些送錢過去,不然就停止治療了。
蔣小樓望著眼前這副帥到近乎完美的面孔,一種危機感油然而生。但還是咬著牙說:「沒有問題!」
「其實……」到門口時,蔣小樓突然回頭看向高飛,「其實,我們都是弱者,但可悲的是,很多人都還不覺醒,認為一切都很好。」
「可以了吧?」
「怎麼樣?」審訊室的門關上后,蔣冰兒率先問道。
紀如萱黯然點了點頭:「我也是。而且我也能原諒曉曉,原諒牛芳。」
「哼,我一猜他們就要說那個地方。我在那家店裡撞到過他們兩回,但就是案發當晚沒見著他們。」
「你等等!」蔣小樓打斷他的啰嗦,站起來,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視線落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上。「你剛才說,林穎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跟你在一起?」
「當然沒有。」楊川撒了個謊。「但是我很奇怪,牛芳的死……跟你沒有關係吧?」
「芳芳真的不是我殺的!」林穎喊起來,雙手捂臉,委屈地哭了起來。「你們冤枉我,我真的沒有殺人……」
「是不是你乾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再給你點時間。」說完,高飛從辦公桌前站起來,走出了審訊室。
「對,我們永遠是好姐妹,是一個革命隊伍,這裏面沒有叛徒,只有朋友。」
紀如萱和邱素靈上山掃墓時,沒有拿草紙、元寶和蠟燭,只有兩束潔白的康乃馨,分別擺在兩座墓碑前方。
「你跟她分手,迫使她對人生失去希望,然後我自有安排,一定能讓她說出真相。」
林穎被傳喚到警局這天晚上,蔣小樓好不容易才將紀如萱哄睡著——她還不知道林穎已成為犯罪嫌疑人這個事實,蔣小樓怕她承受不了這個打擊,就沒有告訴她。
「但她他媽的喜歡我啊!」楊川又嚷起來,蔣小樓看著他這副模樣,覺得與平時那個彬彬有禮、充滿紳士風度的男人真是判若兩人,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很帥。蔣小樓暗暗心想,跟自己一樣的帥。
「等一下……」聽完高飛關於調查結果的講述,蔣小樓沉吟片刻,說道,「你剛才說,牛芳遇害那天晚上,林穎說自己與楊川在一起吃飯?」
「還有什麼辦法呢?」
時間一晃又過去了五個小時。
蔣冰兒等專案組人員馬上湊上來——蔣冰兒實際就是這個專案組的成員之一,負責文字記錄工作。她一直沒跟紀如萱說明這件事,是擔心告訴她實情後會長期被她糾纏,問東問西,從而泄露真正的案情機密。
「放人不怕,找人盯著就行。」高飛嘆了口氣,「問題是她要老這樣拒不交代,而我們又一點實物證據都找不到怎麼辦,唯一有點分量的所謂車站視頻還是虛構出來誆她的,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呀。」
姐妹倆的墳墓緊緊連在一起,這是她們通情達理的父母的安排,好讓她們在下面能夠互相作伴,就像活著時候那樣。
「楊,你昨晚沒回來嗎?」
「已經記住了。」紀如萱說著拉開房門,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你上次跟我說過……關於左手寫字的事,你還記得吧?」
「我不知道,總之我就是坐那班車回的安徽。」
「那你也找一個吧。」
母親生日當天,林穎找牛芳借了二十塊錢——她只願意接受牛芳的幫助,給母親買了一塊蛋糕,卻沒有康乃馨。晚上,母親睡著后,林穎坐在病床邊上,流了一夜的眼淚。
第二天開學了,林穎回到學校上課,剛上完一節課,醫院就給牛芳打來電話——林穎沒有手機,所以給醫院留的聯繫方式是牛芳的號碼。醫生告訴林穎,就在她上學后不久,她母親用削蘋果用的尖刀刺進了喉嚨,因氣管破裂,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窒息而亡……
「我欠別人的,我欠別人的……」林穎喃喃自語起來,良久,她傻兮兮地笑起來,一轉眼,看見餐桌上擺著一盤水果,上面放著把亮晶晶的水果刀,想都沒想就拿了起來。
「她是這樣說的。」楊川嘆了口氣,「所以啊,我想甩掉她,但開不了口呀。」
林穎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問道。
這句話林穎一直記在心裏。
高飛更加驚奇了:「你吃飯怎麼吃這麼久?」
這時高飛走了進來,從後邊拍了拍蔣小樓的肩膀,「今年我們局再有招聘計劃的話,我九九藏書綁也要把你綁進來。」
紀如萱徵詢地看了蔣小樓一眼。
第二天,正好趕上十一放假,母親的生日就在十月七日,整整一個星期,林穎拼了命地到處打工,結果五號那天,她到一個富人家打掃衛生時,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賠掉了一個星期的工錢……
「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她絕對是,她今天下午還被警方傳喚了,但由於證據不足,又給放回去了。楊川,你願不願意幫我?」
電話掛了。
「現在?那……聚餐怎麼辦?」
「沒錯,你怎麼知道?」
「你東西也不少呢,我自己能行。」林穎回頭沖她一笑,剛走到門口,一個宿管員阿姨突然從對面走來,將一個小本子伸到林穎面前。「你們兩個辦走讀的,在這個責任書上籤個名,以後出什麼情況學校可不負責了啊。還有你,紀如萱,出來簽名。」
「最好最好的朋友。」
「所以你就出來喝悶酒?」
牛芳勸林穎找劉曉曉幫忙,畢竟她們是好姐妹,而劉曉曉又是擁有萬貫家財的大小姐,而且為人大方,樂於幫助別人。班裡受過她好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叫一下怎麼了,我叫一下怎麼了!」楊川不高興地嚷起來,蔣小樓沒理他。過了不多會兒,他兀自安靜下來,打了一個酒嗝,伸手指著蔣小樓的臉說,「我告訴你,那天我差點就親到她了,就差一點點……」
然後,她又以怕牛芳看見害怕為由,不讓紀如萱告訴牛芳這件事——事實上是怕穿幫,牛芳看見娃娃,當然會知道是她在搗鬼。
林穎愣了一下,低下頭道:「我……回了安徽老家,去給我媽上墳。」
林穎只感到腦袋裡「嗡」地一聲,一下跌坐在床上。耳邊卻又想起楊川的話:「我給你留了一封信,在餐桌上,你看過就知道了,再見。」
「嗯,可以。」宿管員拿起責任書,看了眼她的簽名,「你用左手字寫的不錯啊,肯定練過吧?」
蔣小樓在她身邊躺了一會兒,心裏憋悶得難受,索性穿上衣服,出門散步去。他沿著門口那條馬路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就走進了一家新開張的酒吧,要了一大聽啤酒,坐在靠門附近的座位上獨自喝起來,目光透過透明玻璃窗,毫無焦點地看著外面,即使偶有符合他審美要求的美女從眼前晃過,他也沒心情看上一眼。
但是,林穎的性格中除了自卑和自閉,就是倔強,儘管生活如此拮据,她仍不願意接受任何人的幫忙。她利用課餘時間給人做鐘點工,努力賺錢,伺候母親。
「那視頻的事,怎麼解釋呢?」
林穎連忙搖頭,「我跟她可是好姐妹,怎麼可能呢。我上次讓你撒謊,是不想讓警察知道我當天回家給我媽上墳去了,你知道的,刑警隊有個女的跟紀如萱很熟,如果被她知道了,一準會跟紀如萱說的。」
好好想想吧。再見。
「你當時也在那家餐廳吃飯?」
「我想,應該還有一種可能——她會交代一切罪行。」
「嗯,吃了碗涼皮,呵呵,頭有點疼,所以躺下休息會。」
「你……」過了會兒,楊川猶豫著問道,「你上次,到底為什麼讓我撒謊,說我們那天晚上在西餐廳吃飯?」
這時候的林穎,無疑已有殺害牛芳的心了。用一句俗套的老話來解釋:牛芳知道的太多了。而且還想揭發她。
林穎是陰謀的製造者,是殺人兇手,但她本身卻是一個弱者,一個貧窮的可憐的可嘆的自卑的自私的弱者。劉曉曉呢?她從小生活在金山上,身上滿是「富二代」的各種缺點,但本性善良真誠,卻因為一件自己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傷害到了朋友,最終也害了自己。至於牛芳,她才是最最可憐的人,她的可憐在於參与了一場根本與她無關的戰爭,她幫助了一個朋友,卻傷害了另一個朋友。她最後死於對正義、對人性的覺悟,所以,她是值得尊敬的。
「對,她們都犯過錯,但真正錯的卻不是她們。是這個社會,是這個階級分化、金錢至上的社會。你說對嗎?」
紀如萱顫聲叫她的名字,「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欠曉曉和牛芳的,你該還了!」
紀如萱點點頭,坦誠道:「我沒有力氣再去適應新的環境了,而且跟小樓在一起,我心裏能好受一點。」
林穎不禁皺起了眉頭:「我剛剛才告訴你我當天回老家了,你們怎麼會一早就去查了呢?警官,你這樣說話很不負責任吧。」
看著這一幕,蔣小樓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終於,他還是贏了。
紀如萱並不知道他那套「左手寫字」的理論具體是什麼,仍舊用平常的語氣說道:「哦,我是說,林穎好像會用左手寫字。」
從那時候起,林穎每天便在醫院和學校之間來回穿梭,生活雖然辛苦,但她咬牙堅持,並且除了牛芳,沒有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因為貧困而造成的自卑心理,她害怕被人知道后笑話,害怕被人另眼相看,所以,即使同宿舍的幾名好友也不敢說,但牛芳跟她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正因為此,兩人才報考了同一所學校,並主動要求分配到同一間宿舍。
「很麻煩。」高飛攤了攤手,「她不承認咱們也沒辦法,總不能屈打成招。」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瞞著你一輩子,跟你一起好好過日子,白頭偕老,但是對不起,我真的做不到,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從今後我再也不會在你面前出現,即使你找到我,我也會把你當成陌生人一樣。我心裏沒有你,從來都沒有。
林穎再次點頭。
「林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