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哎，你老人家這麼說也是。不過，人家也有人家的情況嘛。」

整個宴會期間，君江始終沒有露面。不知是否在幫廚，河野朝子再也未回餐廳。

阿都將額頭靠在康雄的胸脯上，默不作聲。雖然沒有作聲，但卻覺得出她正在哭泣。康雄深情地撫摸著她的秀髮。

「為什麼？」

「這個，奶奶也許認得出來吧。朋子姑姑是她的親身女兒嘛。」

「哈哈哈，」康雄似乎有點同情她的無知，嗓眼裡輕聲一笑，「阿都是在考慮你爸和我姑當年的事吧？」

阿都哭哭啼啼、但卻乖乖地點了點頭。

「是康雄……？」

「不，所以，我才說請諸位稍等片刻嘛。大概馬上就會來的。」

「康雄，那位夫人要去什麼地方？這個林子後邊是什麼？」

「康雄……」

吃過飯，人們又回到大廳里坐下，大廳里早已擺好了清涼飲料和水果，供人們自由選用。還為愛喝酒的人準備了威士忌和制蘇打水的虹吸管。

「哎呀呀，老人家，您不必再絮叨了。……該見就會見的，既然身體欠佳，硬逼人家出場，也……」

阿都傷心地歪著腦袋，面色蒼白。

然而，阿都卻喜愛這位孤獨的父親，對他無比尊敬。並且，又在玉造康雄身上看到了和父親同一類型的氣質。

「也不盡然？為什麼？」

「阿都。」

「我可不願像令尊那樣。不想落得read.99csw.com那樣悲慘。可是，阿都，假如現在你不鼓足勇氣，我最終就將重蹈令尊的覆轍呀。」

「要能像由紀子那樣剛強就好了。可，我辦不到呀。」

眨眼之間，在透過疏林梢頭的月光下，出現了一條黑影。而且，乍一看去，阿都、康雄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後來，阿都換上一雙放在陽台之上、專供在院子里穿用的木屐，下了樓。

距大廳不遠處，有一個噴水池。池畔是疏疏落落的雜木林子，林子對面，高聳著黑黝黝的峭壁。

「我，害怕嘛。我總覺得，有一種不祥的事情，又要發生在你我身上……」

「爸爸！」兒子慎一郎忍無可忍，勸阻道，「這話多麼失禮……」

瑪麗依然冷冷地故作糊塗，她的聲音有點打顫。

她還感到，父親在這種場合的軟弱無力，令人著急。同時，又由衷地感到，軟弱無力的父親無比可憐。

「為什麼……？」

正因為祖父木衛的性格表現得過於強烈，父親慎一郎的存在總顯得無足輕重。慎一郎有一股書獃子氣，不喜與人爭鬥，盡一切可能避開世俗性|交往。因此，木衛對於自己的兒子，這個怪人，不大置信，反倒相信兒媳峰子更為切實可靠。

阿都繞過噴水池，來到雜木林邊，只聽一個男人低聲叫她：

「不行，不行。康雄，你可別冒失hｔｔｐｓ://ｒｅaｄ•９９ｃｓｗ•ｃom……」

沙，沙，沙，一陣腳踏雨後濕土的聲音由遠而近。腳步聲繞過水池，朝著疏林而來。

「康雄，你不認為此事有點蹊蹺？借住在你們家裡，卻連個照面都不打。」

祖父決不是個壞人。不，平常人們都說他寬宏大量、明白事理，在這個射水鎮上很有威信。一旦涉及玉造家的事，他卻像孩子一般，分毫不讓。阿都認為這很可鄙，為此，她由衷地感到痛心。

性情和善的立花鎮長勸解一番，木衛卻置之不理。

不一會兒，那黑影便經過她倆面前，消失在後山的懸崖下。

阿都生性溫和，經受不起這樣的糾葛。她避開人們的視線，悄悄走到陽台上。

「沒有，一次也沒見。不過，即使見到，也認不出來。朋子姑姑，我也只是在照片上見到過。」

阿都確實非常膽怯。當她環顧那月影斑駁、鴉雀無聲的疏林時，身體不禁微微發抖。

木衛的聲調，依然狠毒刻薄。

「別看由紀子年紀不大，卻是一個靠得住的姑娘哩。她說，讓咱倆好歹逃出去，餘下的事由她兜著。我也這麼打算，只要你肯下決心……」

「不過，康雄，你見過那位夫人？」

神崎署長的耳朵里，自然也灌進了君江與朋子出奇相似的說法。署長至今雖未生吞活剝，全盤聽信，但對於木衛如此懇請、卻仍避而不見的君江，倒也hｔtｐｓ://reａd.９９csw.coｍ產生了「莫須有」般的淡淡疑問。

「哦，是這樣，昨晚，一個名叫古林徹三的遠親來到我家。聽說，此人在23年前出那件事時，也在我家，他說，昨天在去我家的路上，見到過夫人，說她肯定就是你的姑姑、朋子姑娘呀。」

「是那謠傳嗎？說什麼住在我家的闊太太是我的姑姑。」

「不，我倒不覺得蹊蹺。」

「不能這樣……」

阿都小跑過去。康雄猛地伸出兩手，緊緊地抱住了她的腰肢。

「天方夜譚嘛，哪有的事。鄉下人頭腦簡單，一個人編出個神話故事，大家就全都會信以為真的。作為故事，那倒是蠻有意思的嘞。哈哈哈。」

阿都恐懼地緊貼康雄的胸脯，康雄摟著她，竦立在林蔭最密之處。

等到腳步聲消失以後，阿都才聲音顫抖地問康雄：

月光透過疏林梢頭，輕柔地照拂著她倆擁抱在一起的身影。雨後清新的夜晚氣流，多情地繞著她倆的身邊飄動。

「噢，你聽我說，阿都，雖說她是一位夫人，可，她並不是主人呀。主人是瑪麗。毫無疑問她是瑪麗的生身母親。不過，對於瑪麗的養父來說，卻不過是個傭人而已。因此，只要女主人瑪麗打過照面，不就行了。況且，既然回到日本以後，身體一直欠佳，我覺得就完全不該硬逼人家出頭露面。你爺爺受了流言蜚語的蠱惑，所以，又是聘請私人偵九_九_藏_書探，又是逼著夫人出場，……我擔心，事後會成為人們的笑料話柄。」

「嗯，因為，不能不考慮呀。近來，那件事又成了街談巷議的話題了嘛。……」

康雄的話聲如同鞭聲一樣響亮。這是男人那種事不遂心時的任性。

「不，也不盡然。」

阿都沉默片刻，卻又心中不解地說：

「啊，一次也沒見過。」

「不，我一點也不感到失禮。倒是主人家邀請了這麼多客人，舉足輕重的夫人卻避而不見，你不感到這太失禮嗎？喂，神崎署長，你怎麼看？」

「啊，沒關係。我絕對不會進鐘乳洞，你到裡邊去吧。」

阿都默默地點點頭。

「阿都，你回裡邊去吧。我放心不下，去看一下。」

「阿都，」康雄溫柔地撫摸著阿都的頭髮，「那件事，就忘在腦後吧。當前，先要認真考慮我們自己的事情。你曾經說過，你爸爸實在太可憐了。聽說我姑至今仍然活在令尊心中，所以，無法和令堂融洽相處。」

「怎麼回事？小姐，令堂怎麼遲遲不來呢？」

瑪麗冷冷地故意裝糊塗。

「那末，下決心吧。」

「辦不到？為什麼？」

片刻之後，阿都輕輕地從康雄懷中撤出身子。

「明白不？阿都……」

「哦，一定是梳妝打扮占的時間過多了。剛睡起來，不梳妝打扮，太失禮了。」

「那末，奶奶也還沒有見過那位夫人嘍……？」

「阿都，」連康雄的聲音也有九九藏書點打顫，「我也不清楚。若說她就是我姑，實在難以置信。可是，這個林子的對面，有一個鐘乳洞口，就是二十三年前，朋子姑姑跑進去后，再也沒有出來的地方。」

「可是，奶奶呢？……」

「阿都，你總這麼說。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哪怕拋棄這個家。由紀子也是這樣說的。」

「不，小姐剛才也說了不礙事嘛。再說，鎮上的頭面人物都想見見，沒有理由不露面呀。小姐，是令堂有什麼緣故，不便見我們呢，還是有什麼虧心的事……」

「爺爺和媽媽如果知道，不知會怎麼發落呢。」

康雄並不聽從阿都的勸阻，他尾隨著奇怪的黑衣女人，追入了疏林深處。

坐到大廳以後，木衛依然念念不忘要君江露面，他的執拗態度，反而使別人直皺眉頭。

黑衣裙、黑面紗，儘管看不清面容，但是毫無疑問，就是目前街談巷議的君江夫人。胸前的銀十字架閃閃發光、耀眼奪目。然而，不知怎麼回事，她的步履竟宛如騰雲駕霧一般……恰似遊魂、幽靈一般飄飄忽忽……

「噢？」

「嗯，對。」

「嗯……」雖然表示同意，但仍憂心忡忡，聲音有點抖顫：「可是，康雄，怎麼行動呢？」

「我們不能像你爸和我姑那樣慘遭失敗……不過，這一回不要緊，有由紀子這個支持者嘛。哈哈哈，她雖然多嘴多舌，可是，卻頭腦清醒，善於隨機應變。啊！不好，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