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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最後一幕

第二十九章 最後一幕

「瑪麗!」
「去看看吧,金田一先生。」
「先生,又、又出事啦?」
「那末……」
隨著熾熱的氣息,神崎署長發出了由衷的激憤。
這場黑暗之中的追逐,恰正是一次生死較量。
田代幸彥確實過於輕率。本來布置大家用手電筒光吸引罪犯的注意力,同時由田代幸彥從罪犯背後下手的。可是,嘴上沒毛的田代幸彥卻感情用事,忘記了事先的安排。
大聲呼救已不可能。一喊叫,暴露了目標,對方便會應聲猛撲過來。瑪麗本想打開手電筒看一看對方的真面目,這種慾望此刻也只好暫藏心底了。一旦開燈,對方豈不要揮起致命石劍,猛刺過來?
「不過,瑪麗說她發現的確鑿證據……呢?」
大概經歷過一場激烈搏鬥,浴衣已被扯得七零八落,腰帶也被扯鬆了,兩腳赤著。拿手電筒朝周圍一照,只見兩三米開外,有一隻木屐反扣在地。另一隻木屐苦找不到,大概掉進地下河裡了吧。
「啊!」
「田代君、康雄先生、坎波君!」金田一耕助說得很快,「你們照看瑪麗小姐,我們去追剛才的歹徒。」
因為,不管怎麼說,近幾天之內,已有兩個男子在此遇害了。……
突然,瑪麗絆住了什麼,朝前倒去。在冰冷的靜寂中,這聲音在洞壁發出回聲,把巨大的反響傳向四面八方。……
「我也說不清。說是宮田文藏吧,又覺得個子不夠……」
瑪麗兩腿瑟瑟顫抖,嗓子幹得嘶嘶冒煙,全身皮膚都感到凍傷般地疼痛。
進洞之前,兩個人首先靜聽了一下,看洞中有什麼動靜。但是,一片黑暗,沒一點聲息。兩個人免不得一番商議,然後,金田一耕助挽起褲腿,當先進洞。
說時遲,那時快,只覺得黑暗的空氣忽地一顫,便有什麼朝瑪麗的身體襲來。瑪麗條件反射地將身體朝左一讓,隨即一個人影從她身上掠過,踉蹌兩三步后朝前撲倒。
跡象表明,在天鵝絨般潮乎乎的黑暗中,正有人逼近過來。儘管像貓兒一樣輕手輕腳,但那微妙的空氣振動,或者說略帶急促的氣息,刺得皮膚生疼。
幾分鐘以後,兩個人九_九_藏_書呼哧呼哧地來到一個三岔路口,就是古林徹三被殺那天晚上,金田一耕助和慎一郎兩人與警部補及田代幸彥一行人會合的地方。
「與其說偷看,不如說是我逼他看的。舍此,似乎無法使其露出狐狸尾巴嘛。」
神崎署長也看到了。
「遺憾的是,目前還沒有。」
由於手電筒光昏暗,剛才未曾發現。仔細一看,只見峰子的雙唇上粘滿鮮血,而且,牙關之間緊咬著一件東西。
不過,看起來並沒有任何人前來跟蹤,瑪麗只得隻身闖進鐘乳洞深處,當然,這樣再好不過啦……
被咬斷的左手小指,正「吧嗒、吧嗒」地滴著鮮血。……
「不,不是說您,是說田代君呢。」
金田一耕助講得很快,田代幸彥一聽,好奇得兩眼閃閃發光。
兩個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這時,又聽到「叭」地一聲,恰似踩破一隻青蛙一樣。那確鑿無疑是一個粗嗓、蒼老的男人聲音。
白色物體,是一件浴衣,它的主人就是峰子。
「啊,金田一先生!」神崎署長毛髮倒豎,「那是什麼,前邊那白嘩嘩的……?」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突然,神崎署長興奮得聲音直顫,「矢部夫人,不是被鐘乳石刺死的呀!瞧,咽喉處的痕迹……」
「金田一先生,既然是這種事,就該動用敝署警察,先把三個洞口把守起來呀。」
瑪麗只覺得渾身汗毛根根倒豎,霎時間冷汗淋漓。她被那微妙的空氣振動所追逼,悄悄地圍著無底井轉起圈來。為了追上瑪麗,默不作聲的追蹤者,也繞著井欄,步步逼近上來。
就在這一當兒,偷襲者一轉身,便跳到了手電筒光環外面。
不一會兒,瑪麗來到與矢部家方向進洞那條路的交會處。
果然是剛才那個傢伙,鴨舌帽低壓眉間,一塊包袱皮蒙在鼻子下面,手裡還拿著鋒利如劍的鐘乳石。
那末,或者是自己聽錯了吧。……
她停步靜聽。然而,聽到的卻只是「吧嗒吧嗒」從洞頂滴下的水滴聲。
瑪麗大汗淋漓,全身發粘,背上的肌肉疼痛難忍。又怕那鋒利的鐘乳石,眨眼之間便九九藏書會猛刺過來……
「好!」
「我還不知詳情,那末,罪犯偷看了瑪麗小姐給您的信嘍?」
瑪麗一身輕裝:便褲、長靴,手持電筒,經由玉造家後山的入口,單身一人進入鐘乳洞內。
有個人吊在天花板上。……雖然看不見上半身,卻見耷拉在半空的兩隻腳映在拉窗上。
瑪麗飛速支起身子,透過黑暗定睛注視。她用全身肌膚的感覺偵察著對方的下一招數。
兩人悄悄朝著白色物體靠近。
「噢。哎呀,回頭再說吧。那末,康雄君,拜託啦。那末,署長,快走吧。」
金田一耕助原打算在此逮捕罪犯,由於情況意外,他有點心慌意亂。
喀吱喀吱,喀吱喀吱……
「反正是反應敏捷的傢伙,一閃身就跳到手電筒光環外面了。」
「啊!」
金田一耕助察看了峰子的腳掌,儘管赤著腳,卻並不太臟。
而當弄清真相時,一種巨大的打擊,猶如一根楔子釘穿了天靈蓋,使金田一耕助直打趔趄。
金田一耕助神情茫然地俯視著峰子的屍體,好半天才醒過神來。他將手電筒光貼近照著,查驗起來。
「對不起。因為我對罪犯今晚是否到場還有懷疑,而且又怕警察署那末一搞,會打草驚蛇,反而不好……」
瑪麗停下腳步,手電筒照著,諦聽良久。但是卻聽不到那條路上有腳步聲。金田一耕助已經先行一步、走到前面了呢,還是再晚些時候才來?
「哦、噢、對……」
「署、署長,那、那、那個……」
時間是9點35分,比她與金田一耕助約定的時間,提早25分鐘。她打算在10點鐘以前到達無底井旁,在那裡等候耕助。
「哦,對。你剛才看過瑪麗的自白書,它絕大部分屬實,唯獨那一點乃是信口雌黃,是我授意她那末寫的。」
手電筒光照射處,橫躺著一個白色物體,就在那黑黢黢、靜靜流淌的地下河岸邊。……
驀地,瑪麗一陣驚悸,停下了腳步。因為她覺得,身後似有腳步聲。
瑪麗又一次驚悸地站住,猛地把手電筒光掃向身後。
「署長,不又是那地下河畔嗎,我總覺得像是……」
read.99csw.com金田一耕助並不回答,直朝宮田文藏的住處奔去。前文提到,宮田文藏將矢部家中一個類似儲藏室的小屋改造以後,獨自住在裏面。
「那末,如果今晚放跑了罪犯……呢?」
「噢?」
此後,瑪麗便發瘋似地在洞中狂奔起來。手電筒時明時滅,她拚足腿勁跑了又跑。打亮手電筒,會為追蹤者提供目標;然而不打手電筒,卻又一片漆黑,寸步難行。
「那末,金田一先生,」神崎署長聲音沙啞、喘氣不迭地問,「您是說,那封信上唯獨這一點才是誘使罪犯進洞的圈套嗎?」
「哎呀,實在抱歉。」
他挽起褲腳,小跑起來。神崎署長也晃著手電筒,氣喘吁吁地隨後趕上。這位大腹便便的署長,顯然是不適宜做靈敏活動的。
「金、金、金田一先生,指、指、指頭……」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由洞頂滴下的水滴,偶而會落進脖子里,嚇得人心驚膽戰。
「糟啦,金田一先生!」
瑪麗打算循原路逃脫,但是,在黑暗中追來逐去,已完全迷失了方位。
當兩人跑到來時經過的三岔路口時,遇到瑪麗一行人從裏面走出來。
她剛才一晃手電筒,便將那追蹤者的身影罩在光懷裡。那傢伙好像是個男子,鴨舌帽低壓眉間,眼睛以下全由黑布矇著。由於旋即便躲進了暗影之中,看不真切,不過,絕非幻覺。卻有一個蒙面大漢跟蹤而來。……
偷襲者一聲驚叫,剎那間雙目昏眩地呆立不動。
照此看來,他倆都很沉著鎮定,其實卻不然。兩個人一路小跑,說話都連吁帶喘。
在手電筒搖曳的微弱光柱以外,是一片漆黑的世界。在那無邊無涯的靜寂中,只有瑪麗的腳步聲,引起點點反響。
金田一耕助和神崎署長輕手輕腳地撲向目標。當他們看見映在拉窗上的影子時,宛如又被楔子釘穿天靈蓋一般,巨大的打擊使他們邁不動腳步。
瑪麗又朝前走,喀吱喀吱,單調的鞋聲在洞壁發出迴響。
「署、署長!走、走吧。罪犯被咬斷了手指,要、要趁熱打鐵……」
一聲短促的驚叫,從神崎署長的唇https://read.99csw.com間迸出。稍停,他目光犀利地盯視金田一耕助。
「什麼人……?什麼人在那裡?」
瑪麗無奈,只得獨自朝著洞深處走去。從這一帶開始,路面逐漸難走起來。有時踩進泥濘中,連長筒靴也會被沾掉。
瑪麗激凌凌一個寒戰,全身冷汗淋淋。聯想到不久前兩個男子就在此洞之中遇害,再勇敢的人也難免膽戰心驚。
然而,也許金田一耕助尚未到達,黑暗中並無隻字回答。瑪麗的呼喚,只是徒然在洞壁引起回聲,無情地反彈回來而已。
「呀,瑪麗小姐,康雄君,正好遇上啦。你們趕快回去給警察署打個電話。請署里馬上派二、三名警察,到鐘乳洞中的暗河……前天古林徹三被殺的地下河邊來。……」
空氣唰地捲起漩渦,便有一個黑影朝瑪麗身上撲來。突然,幾道手電筒光劃破黑暗,把偷襲者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
粗聲喊叫的,好像是神崎署長。人們慌忙晃動手電筒,好半天才照到對方的背影,只見偷襲者已離開無底井的井台,正要鑽入瑪麗剛剛走過的洞窟之中。
兩個人似被妖魔迷住一般,面面相覷良久。忽然,金田一耕助條件反射般地跳起身來。
神崎署長神情激動地提高聲調,正要往下講。就在這時,突然,一聲女人的哀嚎拖著長長的尾音,從遠處傳過來。
對方似乎同樣動作。一團從無邊黑暗中逼近的氣息,變作不可遏止的風暴,傳到瑪麗的肌膚上。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耕助趕上以後,神崎署長喘著氣問,「剛才的歹徒,知道是誰嗎?」
瑪麗調轉身,在黑暗中飛跑起來。石筍絆腳,泥濘路滑,好幾次險些摔倒。……
神崎署長尖聲咋舌。
「啊!」
驀地空氣一抖,一團黑影迎面朝著瑪麗襲來。這一次,瑪麗又本能地讓開身子。但是,長筒靴一滑,霎時間她便摔倒在堅硬的岩石上。
「哎呀,那是一個圈套。」
「站住!」
瑪麗不時忐忑不安地停下雙腳,小心翼翼地照一下身後走過的路,似乎害怕有人跟蹤。然而,同時,卻又希望有人……譬如田代幸彥跟在身後。鐘乳洞是那末凄涼、陰森read•99csw.com,令人毛骨悚然。
由於此路已經走過一次,金田一耕助沒再迷路。儘管如此,兩個人還是步步小心,處處留神,這才摸索著來到地下河畔。
金田一耕助緊隨署長,已經衝進洞中。
瑪麗情不自禁地脫口一聲慘叫。
神崎署長聲音發尖,當然那不是由於恐怖所致,而是精神振奮之故。
金田一耕助和神崎署長由矢部家背後的洞口跑了出來。
金田一耕助和神崎署長衝進屋內,只見宮田文藏在未裝天花板的房樑上,栓了一條粗繩,自縊身亡。
「絲毫不知!署長……呢?」
金田一耕助聲音低沉。
「媽的!」
瑪麗原以為它是洞中回聲,可是,此刻已不允許她再做自我安慰了。
經神崎署長這一提醒,金田一耕助重新察看了峰子的喉部,剎那間,一陣驚心動魄的戰慄直貫脊椎。
「金田一先生……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先生,您認為那個斷指者,是宮田文藏……嗎?」
「媽的!」
瑪麗一邊警惕著身後的暗處,一邊顫聲呼喚金田一耕助的名字。
「啊,什麼聲音?」
「署長,看看去。」
「以後就有點棘手啦。罪犯已經了解瑪麗小姐身兼二人,從此再也不會上當,還會加倍謹慎。」
「圈套……?」
然而,沒人回答,只有蝙蝠在洞頂振翅作響。不過,瑪麗確實聽到一種並非自己的腳步聲,由身後跟過來。……
「那末,信上所寫足以指控罪犯的確鑿證據……呢?」
一時間,金田一耕助和神崎署長呆立原地,宛如被釘子釘在那裡一般。過了片刻,金田一耕助才說:
「哦,對。」
果然,在峰子的粉頸上,清晰地留有兩個大血斑,大概是拇指的痕迹。然而,此刻使金田一耕助瞠目結舌的,並不僅僅是這一點。
峰子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她仰面朝天,在衣襟敞開的胸脯上,不偏不斜地插著一塊鋒利如劍的鐘乳石。
哎呀,已經千真萬確,果然有人追了過來。瑪麗一停,那腳步聲也停;瑪麗一跑,那腳步聲便也飛跑起來。
瑪麗的聲音叫著叫著,卻凝固在了舌尖上。
黑暗中,一個人呼喚著跑到瑪麗身邊,是田代幸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