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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惶恐的女高音

第十五章 惶恐的女高音

小野頭垂的低低的,虛弱地點了點頭,斷斷續續地說。
由利大師語帶玄機。他從口袋中拿出藍色鉛筆,在雜誌上亂畫。
「關於這點,我也問過老師,但老師無論如何也不肯告訴我,所以我也就沒有進一步追問了。不過,從當時老師說話的口吻看來,很有可能是我所認識的人。」
「那是因為你什麼都不知道。其實對這件事老師也備感困擾。那名年輕男子因為知道老師的秘密,因此恐嚇老師,勒索錢財。至於為什麼那名年輕男子會知道,老師有個猜測,也就是這個猜測讓老師感到害怕。也許那名男子就是殺害藤本的兇手,殺了藤本后,他發現了老師寫給藤本的信,因此知道了……」
「首先,就是您昨天問到的部分,也就是二十號早上的事情。雨宮跟您說的都是真的。那天早上我收到了一張內藏暗號的樂譜,暗號內容是:『有件事很棘手,我想跟你私下談談,速至寶冢。我在會客室等你……』類似這樣的文字。」
「新日報社來了一個人,帶著雜誌的合訂本要交給三津木先生……」
「我在前往寶冢的電車上,將它撕碎丟出窗外了。」
小野雙手抱頭,虛弱地點點頭。
「當我衝進房間的時候,老師匆匆忙忙地想要把放在梳妝台上的東西藏起來。我不由分說地撲上前去,從老師的手裡奪了過來。我從她手裡奪過來的,就……就是那張照片。」
「你瞧瞧反折處的文字。」
由利大師不等我回答便撕下了那一頁,將它的上下兩邊工整地反折起來。
「我都明白了。那麼,小野先生,這下總算可以請你說說關於那棟清風庄的事了。同時也要請你說明一下,為什麼你要跟原櫻女士用暗號通信呢?」
「也就是說,原櫻女士認為那名男子是殺害自己兒子的嫌疑犯,而且受到對方的恐嚇?」
「噢,這樣啊。把東西拿過來。」
「老師堅決不肯告訴我這件事,要我別再追問,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絕口不提。我大發雷霆,揚言要扒下對方的皮read.99csw.com。老師聽到我這麼說,拚命安撫我的情緒,說對方是一個身強體壯的大男人,不是我對付得了的,叫我千萬不可輕舉妄動。我心想不能再給老師添麻煩,只好順從老師的話去做。不過,我想私底下偷偷觀察他的模樣應該無妨,所以依然留意著清風庄的風吹草動,之後我看見那傢伙兩次……,就那麼兩次,不過我確實看見他了。」
聽到淺原警部這麼說,小野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
「三津木,我可以撕下這一頁嗎?」
「……原櫻女士有沒有解釋這張照片?」
「哈哈哈哈哈!」
「該怎麼說呢?嗯,他比一般中等身材的男人還要再矮一點,總是穿著大衣或雨衣。其中一次我看到他大衣沒扣上扣子,裏面穿了一件非常鮮艷的襯衫式衣服,領子的反折處有些褪色,有點像是長禮服,還拿了一根別緻的拐杖。我想他一定是藤本的朋友。」
小野從丹田發聲地大笑著。
「我不知道。我一點頭緒都沒有。不過,從當時老師說話的口吻看來,對方一定是我一聽到名字就知道是誰的人。」
「大師,大師找到那棟公寓了吧?還有,還有,那間房間里的……」
小野沉默了好一會兒。他低著頭,不斷啃著指甲,過了好一陣子,他才下定決心地抬起頭來。
「不,沒什麼。難怪你會不知情了。」
大師遞出一張丰采翩翩的年輕男子的全身照片。照片上的男子身穿一件長禮服大衣,下擺敞開,頭戴摺疊式大禮帽,腋下夾了一根拐杖。他的皮膚白晰,相貌堂堂,臉上被由利大師用藍色鉛筆塗上眼鏡和圍巾,因此看不清楚相貌。然而小野一看便大吃一驚。
「原來如此,原櫻女士那麼說了是嗎。可是,原櫻女士為何要在那種地方租房子呢?還有,經常跟她在那裡幽會的年輕男子究竟是誰?」
小野難以啟齒地說出這件事情,之後頹然地低下了頭。淺原警部發出一種像是在吹口哨的聲音。也難怪警部會大吃一驚了,我跟由利大九_九_藏_書師並沒有表現出太過驚訝的樣子,而是暗自在心中描繪當時的情景。
「上頭沒寫。不過會用這種暗號方式通信的,除了原老師之外不會有別人,於是我毫不猶豫地前往赴約。」
小野詫異地看著由利大師的臉。
小野講到這裏,看了由利大師一眼,然後繼續說道。
大師從手提包中,拿出在清風莊裡找到的藤本章二的照片。小野一看到那張照片,先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頹然跌坐進椅子里,雙手緊緊地抱住頭。
「對了,說到藤本章二,假如他是原櫻女士的私生子,那麼他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原櫻女士有沒有提到這一點?」
「啊啊。」
「我沒看見他的臉。他老是戴著墨鏡,用圍巾蓋住臉。」
「藤本是老師,原老師的……,原老師的親生骨肉。他是老師的私生子。」
小野說到這兒,身體微微顫抖著。由利大師好言安慰他。
「那麼,寄件人是誰?」
小野終於抬起頭來。
「有。不過是我硬逼老師說出來的。我從沒見過藤本,但是報章雜誌上經常刊登他的照片,所以我很清楚他的長相。當我一看到那張照片,便馬上察覺到照片上的人是藤本。當時我的心中萌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厭惡感。藤本已經死了,但嫉妒這種感情卻不會因為情敵的死而一筆勾消。關於藤本的風流韻事,我也聽過不少,當時我只感到一種言語所無法形容的骯髒下流、令人作嘔的感覺,於是口不擇言地對老師破口大罵。結果……,結果鬧得老師非說不可。」
「你認識的人?那會是誰呢?」
「我家就在愛宕山的山腳下。在家的時候,我習慣在下午四點到五點之間到附近散步。散步的途中會經過一棟叫做清風庄的公寓。那天,當我經過清風庄的時候,突然從清風庄的側門衝出一位女士。那位女士身穿灰黑色的洋裝,臉上罩著深色面紗,使人看不清楚她的臉。她一看到我便急忙地轉過身去,逃也似地跑走了。我吃驚地說不出話來,只是愣愣地九九藏書望著她的背影。這時我突然發現,從那位女士的身型、步伐看來……,她一定是老師。當我發現這一點的時候,我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厭惡感湧上心頭。不管什麼事老師都會告訴我,甚至連她先生都不知道的秘密也告訴了我。我自認對老師的事了如指掌,但是老師那時的行為舉止又該做何解釋?她為何看到我便轉身就跑呢?這也就罷了,重點是她到底去清風庄做什麼?我從來沒聽說過老師有朋友住在清風庄,而且老師很清楚我家就在那棟公寓的附近,要是她有朋友住在那裡的話,她不可能不對我提起……。總歸一句話,我很不高興。我和老師之間的關係雖然不是情侶,但我心中還是萌生了妒意。之後老師對那件事絕口不提,她那種態度更是讓我感到一肚子氣,所以我也故意佯裝不知。但在那之後,每次在散步的途中,我總會刻意往清風庄的側門瞧上一眼。事隔不久,我又在那棟公寓的附近看見老師,她依舊穿著一襲黑洋裝,臉上蓋著一層黑面紗。我光看背影就認出她是老師,便快步追上前去。老師大概是聽見了我的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我,吃驚地跑了起來,一溜煙跑進了清風庄。我立刻尾隨在後,也沖了進去……。結果,結果,我就看見老師跑進了那間房間。」
「沒錯,我再也守不住這個秘密了。將這件事情講出來,或許是對老師……,對原老師的背叛,但我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反正我就是個意志薄弱的男人。」
小野說到這裏抬起頭來,他的眼神依舊空洞失焦。
「小野,來,先坐下來再說。你說的是這張照片嗎?」
「我就是這種軟弱的男人。原本打定主意要來開誠布公,事到臨頭卻又變得畏畏縮縮,我的意志力真是薄弱,可是……,可是我要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說出來,對,我一定要說出來!沒錯,是原老師提出要用這種暗號方式通信的。我記得很清楚,今年六月左右,藤本命案發生之後沒多久,老師突然提起了這件事。她九九藏書說今後我們有很多事情不方便被其他人知道,所以彼此之間的信件往來就用暗號吧。我剛才也說過,我們開始用暗號通信是在藤本命案發生后不久,當時以樂譜設計暗號一事在社會上引起一陣騷動,所以我當下只認為老師是一時興起。當我問了老師,她也是這麼說的。於是我們開始頻繁地以暗號書信往來。我話可要先說在前頭,老師跟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沒錯,我的確是對老師有憧憬之心,為她傾倒。但老師是何等身分?能夠蒙受像她那樣魅力十足的女士分外寵愛,我感到欣喜若狂。能夠和老師那樣高貴的女士、優秀的藝術家,如同情人般交換以暗號寫成的書信……,我簡直高興得快要飛上青天,感到萬分得意。然而那卻不是戀愛。那種情感和戀愛非常相似,卻終究有些不同,對我而言不是,對老師來說也不是。說穿了,那應該是母子之間的情感,而且是感情非常融洽親昵的母子之情……。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會更好,但我們之間就是這樣的情感。總而言之,這並不是戀愛,但是因為加進了暗號通信這個『秘密』,而使得這種感覺很像在談戀愛。換句話說,我是沉醉在『秘密』帶來的既甜蜜又神秘的感覺之中。我們大概連續寫了一個月左右的信。就在你來我往的書信往返之間……,我記得是在七月底、八月初的時候,我在一次偶然的契機下發現了老師『真正的秘密』。」
「原來如此。對了,小野,你最近剛從國外旅行回來,對吧?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呢?」
「那麼為什麼不報警,讓警方處理呢?」
我和淺原警部都從椅子上站起來,湊到小野的身邊,從他的左右方看著那張紙。小野用顫抖的手指,翻開上下兩邊被反折的部份。他一打開,小野、警部,還有我都嚇了一大跳,差點跌倒。
我從沒見過一個男人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消瘦。昨天的小野也很憔悴,但今晚更糟,不但眼窩深陷,連臉頰也變得有稜有角,證明他昨晚一整夜都沒有合過眼。九_九_藏_書他的雙眼無神,空洞的目光依序從我們三個人的臉上掃過,接著咽下一口口水,對我們說。
「沒錯,就是這樣!而且對方的恐嚇越來越變本加厲、得寸進尺。」
小野硬擠出的笑聲有點嚇人。
「你問為什麼?這種事當然不能說。老師並沒有證據,不,就算有證據,想必老師也會選擇沉默吧!因為這件事追查到最後,老師的秘密一定會被揭露出來。」
照片的上方寫著——今年秋季音樂界最受歡迎的戲碼《茶花女》,下方則寫著——阿弗列德·傑爾蒙(Alfredo Germont)——相良千惠子。
由利大師以溫文穩定的口氣問道,小野頹喪地說:
「那就算了。請繼續講下去。」
「啊!就是他!就是他!可是,這……?」
「今年。今年的三月。怎麼了嗎……?」
「可是,當我抵達寶冢的時候,卻沒有看見老師。我想老師大概是遲到,所以在會客室等她。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去了……,但老師始終沒出現。當時我想她大概是不會來了。的確,當時老師已不在人世。」
「綵排預定從兩點開始,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死心離開了。接……接下來的事情,你們也是知道的了。」
小野無神的目光,突然射向由利大師拿在手中的藤本章二的照片。
由利大師從刑警的手裡接過《周刊畫報》的合訂本,一邊翻著書頁,一邊說道。
「小野,你應該知道我有多了解原櫻女士。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這樣你就能夠放下心頭的重擔了。」
「你身上帶著那張樂譜嗎?」
「她說了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刑警打開房門,探出頭來。
「小野,那個恐嚇原櫻女士的男人,該不會是長這個樣子吧?」
「那麼他的長相呢?」
「那麼他是個怎樣的男人呢?」
小野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眼神惆悵地盯著地板。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繼續說下去。
「那麼,那名男子是什麼人?原櫻女士知道對方的名字嗎?她曾告訴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