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四章 女人和考古學

第四章 女人和考古學

「考古學。」他頓了頓又說,「我們先生一鑽進考古學中,就忘了事業和女人。他年青時曾去埃及考察過。為了這,他使去世的寧子夫人受了不少苦,現在鳳女士又該接著嘗這苦頭了。」
金田一耕助吃驚地望了一眼一彥,馬上從背後的窗戶向外望去。白樺宿營地的帳篷群已經落後十多米了。
一彥稍微猶豫了一下,馬上下了決心把鞋脫了下來,用登山鎬做拐杖。嘩嘩啦啦地踏進水裡。美沙看見后馬上回到房間里去了,大概是取抹布希么的吧。
「沒關係,沒關係。」
「美沙嗎?虛歲17歲了。」
金田一耕助一看見她,就想到了在無人島上飄流的少女。從公路到門廊全是水窪,而且路上的水還源源不斷地流下去。
「秋山過於責備自己了。」
剛才好象一直在聽身後談話的秋山卓造,從前邊搭了腔。
「可是,據說笛小路家在這有別墅?」
「那個別墅同發現笛小路屍體的神門游泳池相距不遠吧?」
「秋山!」
「你知道地點嗎?」
「是什麼呢?」
「嗯?」
「不,是和她的祖母在一起。就是去年突然死去的那位笛小路的母親。但是現在這位老祖母回東京了,這姑娘害怕,就向我們老爺子求救。我們老爺子心眼很好,就派一彥君去看她。一彥也是好心腸的孩子。」
秋山握著方向盤,兩眼注視著前方。
「我們家先生除了女人外,還有一個弱點。」
「聽說一彥君的父親在昭和10年5月叛軍事件中,為元忠公爵殉死了。」
「為什麼?」
「啊,是嗎?可是你沒聽那位的場先生講我秋山卓造也和一彥的父親一起,是住在飛鳥家的寄宿學生嗎?這個沒出息的秋山在叛軍闖入時第一個把頭鑽進柜子里,嚇得渾身發抖?哈哈!」
「白樺宿營地?」
「我要把您送到那去。先生他也去了那邊。」
「你說笛小路家的別墅在櫻之澤?」
「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先生從誰那聽到這事的?」
「不知道為什麼,泰久和老祖母在東京時也不住在一起。所以……」
「你能把我送到櫻之澤嗎?」
「這話怎麼講?」
「好象是在矢崎的畫室里。金田一先生。」
「我還是告訴您吧,反正早晚您也會知道。笛小路家的別墅在櫻之澤,這個別墅是鳳千代子為了她女兒美沙建的,美沙每年都和她奶奶來避暑,但是……」
「有,一個年青姑娘……咦,確實九_九_藏_書沒看見她呀!」
「?」
金田一耕助更是頗感興趣地從背後望著這位被曬得黝黑的男人。
「我哪有那麼大的力量呢!再說我們先生是個很固執的人。但是……」
「去年8月16日早晨,有人發現了笛小路的屍體。據說笛小路是在那之前,14號來到了那裡。當天晚上他住在白樺宿營地。本來15號晚上也預訂住在那的,但是他晚上8點鐘左右一個人出去了。他當時抱著威士忌的瓶子,已經爛醉得不行了。第二天早晨,有人發現他已不期而死。但這些都是報紙上的情報,所有都是從報紙上看到的。」
的場英明把身子靠在沙發背上,甚是得意。
「金田一先生」
「您馬上就可以看到笛小路家的別墅。」
「哈哈!別操心了,一彥君。金田一先生這點事不說也早知道了,不是正因為老爺子這麼有本事,你我才很欽佩他的嗎?金田一先生」
「這位小姐今年多大了?」
他謹慎地先解釋說。
在秋山嘮叨的同時,汽車疾馳著,四處濺起水花。狹窄的道路上經常倒著大樹,時不時就得倒車繞道而行。
一彥在旁邊小聲說。
櫻之澤的左邊再往南下就是矢崎。它離櫻之澤很遠。當金田一耕種聽說已經到了櫻之澤,他不由得睜大雙跟向窗外望去。
「沒有的事?」
一彥頭也沒回地回答道。汽車掉了一下頭又重新跑起來,這回該去矢崎現場了。汽車啟動時金田一耕助望了一眼後邊,只見一彥背著背包走到台階下,美沙正好從房間內抱出抹布桶和毛巾。好象屋裡再沒有別人了。
美沙離汽車大約有十米左右,而且又有樹木擋著,看不清她的臉。但是那印染布的裙子,綠色的毛衣時隱時現,尤其是她那尚未成熟的纖細的身體,讓人看了頓生憐愛。
「聽金田一先生說還不知道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那麼他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金田一耕助後來才知道秋山卓造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在昭和10年那場慘案中受了刺|激。他從那時起就非常厭惡自己,變得有點神神叨叨。
「我這也是從報紙上看到的,那天晚上笛小路……最後一個看到活著的笛小路的是他的女兒美沙。所以,我一直以為笛小路住在自己的別墅里。」
汽車正朝著舊道方向在離山腳下賓士著。環視四周,果然是一片慘狀。道路兩側是紅松林和落葉松林,樹齡越長的樹受難的https://read•99csw.com也越多。有一處看上去樹齡都超過五十年的落葉松群,象是被巨斧砍斷一樣,橫卧在地。有一間房子房頂已被掀掉,旁邊站著幾個象是住在那的人獃獃地望著汽車駛過。
「知道了。」
汽車又開動了。
「家裡有一位叫多岐的年老女佣人,您有什麼事就對她說吧。書房裡有先生考古學方面的書,您可以隨便翻著看,這些都是我家先生說的。」
他笑著說。
「金田一先生,就是這。這就是白樺宿營地。」
「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也就不再追問。
犯人……假設這個案子是他殺……選擇了一個多麼好的時機呀。因為哪怕是他留下了一點痕迹,也會被風雨沖洗得一乾二淨的。
「那個,金田一先生」
「可是什麼呢?」
「秋山,稹……稹恭吾被殺了?」
「金田一先生,右邊看見的就是神門游泳池。」
「你可要防著點一彥啊,他是我們老爺子的盲目崇拜者,一旦不小心說了老爺子的壞話,被他聽見了可了不得,哈哈!」
「笛小路住過那個地方?」
的場英明隨口自言自語了一句,又象後悔不該說似的閉上了嘴。秋山似乎也不太想參加,於是車內開始了沉默。
「是的。」
「怎麼?」
一彥刨根問底地問道。
第二年,秋山進入千葉船橋的陸軍學校,戰爭結束時他是一名大尉。在停戰前,他在中國作戰腹部受了槍傷,被送回內地離開了部認。停戰後不久一個時期內,他由於無法忍受舊傷的痛疼,經常打麻藥,結果患了麻藥中毒症。後來,在忠熙的命令下他又振作起來。但是,叛軍殺人那一夜給他留下創傷,使他至今也沒有從自我厭惡中解脫出來。
「風女士也可能在現場,我只是在畫室前停車讓先生下來,然後馬上就到這裏來了,其他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一彥用手指著窗外說。
一彥猶豫了一下,說:
「一彥,我們走了。」
「一彥君」
一彥微笑著,沒忘了添上最後一句話。
一彥頓了頓,又說:
「但是?」
「她一個人住在那棟房子里嗎?」
「金田一先生」
「不對,金田一先生。」
「為什麼?」
「大概是那天晚上笛小路大醉特醉,他走出帳篷,去了櫻之澤別墅。可不巧當天老夫人不在去了東京,於是他說明天再來就又離開了那裡。美沙說夜裡太危險了,還是住在這兒吧,可任憑她怎麼勸,read•99csw.com笛小路還是不聽又走了。那天夜裡霧很大,這一點我也記著,美沙追了出來,可是馬上就找不到他了。笛小路大概在那之後不久就遇到了不幸,因為漂著屍體的那個神門游泳池,就位於櫻之澤到白樺的途中。」
「不會是自殺吧,看現在這個樣子。」
「那姑娘剛才聽見我的聲音一下子想跑開,你知道為什麼她怕我嗎?」
「的場先生,就剛才」。
「是的,可是……」
過了橋后,路馬上分成兩段。秋山告訴說往左去是淺間隱。往右就是櫻之澤。櫻之澤這個地方聽名字就能明白,除剛才穿過的那條河之處還有一條小溪,河水常常溢出路面。笛小路家的別墅就在小溪右側。
「秋山,那鳳千代子……」
「是的。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具體情況,只是來接金田一先生的。」
的場英明失望地皺起眉頭。
這附近的別墅沒有什麼正經的門,同時也沒有矮牆,沒有和旁邊別墅的界限。每棟別墅都在通向公路的入口處立著寫著名字和房屋號碼的白漆木牌。笛小路家的別墅因為要比公路低,所以周圍老是浸入一些從公路上或是小溪中流出的水。這附近也是古樹多的地方,小巧玲瓏的別墅被高大的榆樹和樅樹簇擁著,又近乎浮在水裡。別墅小路入口處倒著一棵大榆樹,汽車根本進不去。當汽車停下來的時候,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一下子透過樹林,發現了美沙的身影。他事後回憶起來還覺得當時的印象是那麼深刻。一定是美沙聽見汽車馬達聲跑了出來。她從白樺樹建成的門廊邊,一蹦一跳地向這邊跑來。
金田一耕助向右手窗外望去。但是這裏的樹木比起高原附近的來年頭要多得多了,都是些又粗又高的古樹,特別是高大的樅樹更為壯觀。汽車就好象穿過一條由兩邊伸出的樅樹枝搭成的隧道一般,本來就很陰晦的天空顯得更陰暗了。旁邊的榆樹、櫟樹等也很茂密,這附近恐怕離颱風遠一些,颳倒的樹不多。就在這片雜樹林的對面,有一個游泳池,池裡的水黑濁不堪。這時,汽車已經穿過一座橋駛向峽谷,游泳池迅速從眼前消失了。
「他在事業上是個強者,但是在女人面前卻是弱者。哈哈,什麼事呀!」
汽車剛一開動,一彥就問道,他的聲音有些氣喘吁吁。
秋山坐在駕駛座說道:
早稻田大學棒球俱樂部運動場的旁邊,有一處帳篷林立的空地。有三、四個帳篷已經read.99csw.com被吹倒在地,那兒的管理人員正在使勁地把它們弄起來。
的場英明在一邊解了圍。
他的口氣好象全然不可能的樣子,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嘿嘿地笑了。
從飛鳥家別墅駛出兩分鐘,汽車開始滑下一個又窄又彎曲的坡。
穿過舊道不一會兒就到了舊輕井澤,汽車停在了一個很大的別墅門口。說很大隻是一種感覺,因為這裏樹木林立,幾乎看不見裡邊的房屋。大門是用三根攔車的木樁排成鼎形,已經脫落漆色的木樁經風吹日晒又發黑了。只是進大門以後,在鋪著淺間砂石的路兩邊,有二列落葉松古樹壯觀。也許是同颱風的方向有關,這些松樹並沒有受到損害。樹下的綠苔也非常美,讓人聯想到那柔美的毛氈。秋山剛才就使勁地按喇叭,那位老傭人多岐已經迎到門口了。
「飛鳥先生也去了現場嗎?」
一彥很關心這個問題。
金田一耕助還不清楚那麼多詳情,但他還是饒有興趣地望著這個男人那肥胖的大腦袋、肩部隆起的肌肉、和象一根圓柱子般粗壯的手腕。世人都知道他就是忠熙最得力的保鏢。
汽車從六本木處駛入舊道的商業街,這裏的景象又讓人想起那颱風的凶暴。每家店的幌子都被吹飛了,屋頂瓦塊也被掀起,還有二層的樓房被吹倒了,道路兩邊積滿泥水,到處都是垂下的電線。
一彥聽不下去,喝住了他。
「什麼?」
「笛小路泰久淹死以前住過的地方。」
「是的。不過等送完了金田一先生后我會把的的場先生送到萬山莊……我們家別墅那的,我們先生打算離開矢崎,就回到別墅來。」
「這,我也不太清楚。」
「太謝謝了。飛鳥先生的藏書對我們很有誘惑,早就拜讀了。」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只是從門口通過,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至於不清楚到底是自殺還是他殺,我還是剛聽你說的……」
「左邊能看見的就是高原飯店。鳳女士到輕井澤時常住那裡。三年前開始經營神門土地產。反正我們家的老爺子看上去象個紳士,連個蟲子都不殺的慈心人,但是干起事業來比鬼都可怕。什麼事情到了關鍵時刻都能用意想不到的手腕把好處撈過來,實在是個強盜般的人,那個人……」
「多岐,這位的場先生就托你照顧了。的場先生,回頭見了。」
「說不定她以為我在妨礙我們家先生和她媽媽結婚的事呢,這可是沒有的事。」
「我……?」
「不過read.99csw.com你似乎真的反對他們倆結婚吧?」
「笛小路在那帳篷里住了很長時間嗎?」
「因為有了一彥君這位繼承人,不斷地煽動老爺子。但是那個孩子還算人品好,加上有他父親過去那一段,所以老爺子一見到一彥就離興得不得了。我這可不是在嫉妒。眼下先生正迷戀著鳳女士,但實際上他正處在是結婚,還是甩掉女人的累贅,將畢生精力置於考古學這兩種選擇中。也不知道什麼能佔上風,哈哈!」
一彥象是不好再往下說了,而且說了這些也很後悔似的。
「您認為去年的事件同這次的事件有關係嗎?」
「的場先生」
連秋山也同情她了,不由得在車上大喊道。美沙聽見后嚇得差點逃走,但是當她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一彥,又站在了那裡。因為隔得太遠,金田一耕助沒有看清這一瞬間她的表情。
「呀,美沙,這可真要命呀。」
因為在那天早上,金田一耕助聽說在輕井澤的一個游泳池內,發現了一個男人的屍體。他聽了以後也沒怎麼多想,下午一個人登上了離山。他在那裡發現一對男女殉情,又救下了其中一人。當天夜裡他離開輕井澤回到東京。後來,他是在報紙上看到那天早上發現的那個男人的異死事件,可能要發展成一個重大事件的。
矢崎川好象已經泛濫了,四周圍都是水窪。點點分佈的別墅就象水中的小島一樣。
金田一耕助清楚地記得笛小路泰久的屍體是在去年8月16日被人發現的。
「這樣吧,我還是先把的場先生送到家裡,然後去櫻之澤。金田一先生,您最後到矢崎現場,可以嗎?」
但是秋山顯然對此並沒太在意。
「是的,大約有四、五百米。」
「啊?」
「沒有傭人嗎?」
「不,我到目前為止還一無所知。其實飛鳥先生昨天才問我是否幫助調查一下去年那件案子。我還沒有對此做出回答,剛才接到電話就急急忙忙地出米了……過一陣可能要了解到許多情況……。」
一彥儘管意識到金田一耕助在巧妙地引自己說出來,他還是克制不住都講了出來。說完以後,又後悔地咬住嘴唇。但是,正如金田一耕助後來想到的那樣,他實際是好心想多少幫幫金田一耕助,告訴他一些有關這個案子的預備情報。村上一彥就是這樣一個年青人。
「聽說是。」
「嗯?」
事實是這樣的。秋山當時喝醉了,睡在書生房間里,等他一覺醒來,已經天色大亮。但是一切都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