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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密的小木盒

第八章 神密的小木盒

等等力警部坐在駕駛台旁邊的座位上,又想起了剛才笛小路篤子手提包中的小木盒。三個人巧合地坐在一輛車上,如同木盒上的三塊拼板,相互推來拉去,最後盒中會蹦出什麼東西呢?
「請問,您想去輕井澤的什麼地方?」
「如能這樣,當然好,但這樣太麻煩您了。」
「南原……?聽說那是個好地方,有許多有名的學者去那裡,」
「夫人,沒辦法了,坐公共汽車怎麼樣?這趟公共汽車好象去輕井澤。我可以陪你走一段……」
「所以我是乘虛而入啊。」
然而,不管怎麼催她,篤子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腿腳不利索。他們二人出了檢票口時,廣場上停著一輛公共汽車,但計程車幾乎跑光了,只剩下一輛,但已有人在交涉。
「夫人,這些人大部分是去輕井澤的,我們如不趕快走,可能叫不到計程車了。」
「那裡還有您什麼人……?」
「喲,那怎麼辦呢?」
列車駛離大宮站時,篤子伸手從手提包里向外掏東西,突然,一個奇怪的東西掉在地上,滾到了等等力警部的腳下。警部彎下腰揀起來,原來是個小木盒,是箱根出的一種工藝品。小木盒有8個火柴盒拼在一起那麼大,很精緻、漂亮,表面由白、黃、茶、褐、黑五種顏色的板拼成幾何圖案。這是一個魔方珠寶箱,必須反覆推拉不同的拼板才能打開。
但是,老練的偵察員等等力警部心中明白,篤子真正的注意力並不在這本雜誌上。
「那太謝謝您了。初次見面,就這麼麻煩您,真不好意思。就照您說的辦吧,我實在是無依無靠,心裏真有些緊張。」
篤子平時是絕對不讓別人看出自己心裏在想什麼。而今天也許是因為周圍都是陌生人,她便放鬆了警惕,明顯地流露出心中的不安、焦躁和恐怖。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身邊就有一位經驗豐富的偵察員靠在柱子上,佯裝看報紙,而實際上一直觀察著她的顏色。
可是,公共汽車也已滿員。篤子日暮途窮,環視了一下周圍,眼先落到了正與最後一輛計程車交涉的那位男人身上。
「您在南原有別墅嗎?」
「您每年都去輕井澤,還出遠門嗎?」
「這位婦人就委託給您了,我去乘公共汽車。」等等力警部客氣地說。
「是熟人嗎?」
等等力警部已經與這位老太太混熟了。他穿著整潔,上身是一件雪白的開襟襯九_九_藏_書衣,下身是淺駝色的麻質西褲,腳上穿著一雙與褲子顏色十分協調的無帶皮鞋。對方根本覺察不出他是警察,而他了解這位老太太是何許人也。
篤子拿出的小冊子,是著名女詩人們主辦的短歌雜誌。篤子也是該雜誌的主辦人之一,每月的雜誌封面上都登載她寫的詩。篤子從第一頁開始仔細讀閱,而且從手提包里拿出圓珠筆,在一些她認為是優美詩句上畫上記號。
列車本應下午1點35分到達長野原,但晚點幾分鐘,等等力警部和笛小路下車時,正是1點40分,站台上的人很多,在這站下車的旅客特別多,大大超過等等力警部的預料。他有點急了,說:
等等力警部笑了笑,接著說:
(這位老太太究竟因為什麼如此害怕和困惑呢?)
「我在輕井澤可沒有別墅,不知您知道不知道,南原有座南條誠一郎的別墅,南條誠一郎……您知道這個人嗎?」
「據說現在南條先生去瑞士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送您,請上車。」
「他去南原的南條誠一郎的別墅,路過那裡嗎?」
櫻井鐵雄見一個陌生人與自己打招呼,感到奇怪,皺了皺眉頭。他有三十歲左右,圓圓的大臉,精神旺盛,濃眉童顏,好象一尊達摩佛像,雖稱不上標準的美男子,但精力充沛,肩和胸高高隆起,真有幾分招人喜歡的魅力。
櫻井鐵雄看來是個熱情、爽快的人。
「不要坐公共汽車了,一起坐這輛計程車去吧,你去輕井澤的什麼地方?」
篤子出生和成長在公卿家庭,但從年青時,精神就受到嚴重創傷。她是由繼母養育成人,姑娘時代就不幸福,嫁給笛小路泰為之後,丈夫經常尋花問柳,使她更加苦惱。她因自己終身不育,不得不把妾腹之子泰久接到家中養育,這更使她受盡了精神折磨。
「看來,這場颱風真夠厲害的。不過,沒關係,出門靠朋友嘛,我一定把您送到輕井澤。」
不幸的經歷使她失去了精神樂趣,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頑固倔強、性格孤僻、不輕易吐露真情的女人。
「好象是颱風中心。」
在篤子的眼裡,等等力警部是個什麼人,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沒有看出他是個警察,而且還曾調查過與她有關的事件。等等力警部身高1米74,儀錶堂堂,頗有風度,一看就是彬彬有禮的人九_九_藏_書,最近突然增添了一些白髮,但他那整齊漂亮的偏分頭,顯得很有修養,其派頭很象一位大公司的董事。
「夫人,您去輕井澤的什麼地方……?」
「是嗎?那從長野原到輕井澤還很遠啦。」
櫻井已上了車,聽到有人叫他,不知怎麼回事,從車窗探出頭,等等力警部一看就笑了,原來是他。此人與警部和篤子在火車上是一個車箱的。
「您是笛小路的奶奶吧,請,請上車。」
昭和34(1959)年8月,笛小路泰久在輕井澤游泳池的奇妙之死,與此相關連,阿久津謙三事件也被重新立案偵察。輕井澤警察署派了一個叫近藤的羅圈腿警部來東京,負責此案的主任就是等等力警部。等等力警部與近藤刑事一起調查了鳳千代子的幾個前夫和即將成為她的第5個丈夫的人,那時等等力警部就見過笛小路篤子,當然是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見到她的。
「好吧,那就麻煩您了。不,我坐在司機旁邊的位置上就行。我叫等等力,請多關照。」
篤子臉上那種苦澀的表情已消失了。也許她已意識到這裏並不是陌生人的世界。她本能地感到,現在要一塊兒旅行8個小時,將來就可能不再是陌生人了。篤子恢復了原有的嚴肅表情,而且在悄悄地觀察著對面座位上的男人。
看來她也是名人的崇拜者之一了。
明天是笛小路泰久去逝一周年的忌日,他是一年前在輕井澤不明不白地死去的。篤子可能是要去輕井澤操辦泰久去逝一周年忌辰。就在泰久死的那天晚上,篤子離開了輕井澤,也許她正為此事而煩惱,對當時的回憶引起了她內心的恐怖。
昭和33(1958)年底,阿久津謙三在意外的事故中死去,當時只當作一起普通交通事故處理了。用方問指示器置人于死地,很難斷定是殺人手段,因此,阿久津謙三之死,被當作非常不幸的偶然事故處理也無可非議。
「去櫻澤,據說那兒颱風造成的損失最嚴重……。」
自那以後,她企圖裝作已忘掉那個小木盒的事,不時把拿著圓珠筆的手放在書上,昂起臉,兩眼瞅著車頂棚。等等力警部知道,篤子此舉動不一定是在仔細玩味讀過的詩,而是在掩飾隱藏在她心靈深處的不安和恐怖。
「其實我……」
女人身穿一套咖啡色、上等布料的和服,後頸裸|露,腰間寬鬆地系著一條絹九_九_藏_書帶,手上提著一個黑色的坤包。她雖快進入古稀之年,但小巧玲瓏的身材,健壯有力。一副京城婦女特有的鴨蛋臉,看上去有些乾癟,但輕施了淡妝素粉之後,不僅不顯老氣,甚至還顯出幾分水靈勁兒,給人以協調、自然之感。
「喂!對不起……」篤子從對面打招呼,魚終於上鉤了。
南條誠一郎的名字好象成了等等力警部的身份證。櫻井鐵雄是否知道南條誠一郎的名字,值得懷疑,但他仍表現出善於交際的性格。
「我去輕井澤也是第一次走這條線,據說從長野原有去輕井澤的公共汽車。」
戰後的處境使她的性格更加固執。她從心眼裡蔑視和討厭她的兒媳婦,但又不得不依靠她生活。因此,受盡了人間的屈辱,使她的心象冰一樣地涼透了。曲折的人生道路,使笛小路篤子的面目表情總是那樣兇殘、嚴厲,並充滿懷疑。她輕易不笑,偶而一笑顯得很不自然,簡直象從別人那兒借來的笑臉一般。
「噢。原來如此,可以理解。」
「是的,那裡本來就是為學者們開闢的避暑聖地。」
但是,等等力警部依然若無其事地反覆看著從口袋掏出的三種報紙。
她就是笛小路篤子。
「是的。」
「我幾乎不出遠門,頂多去一下硅水畎,對,曾去過鬼門關,可能算是最遠的了。」
「以前,從草津到輕井澤有一趟叫做『草輕電鐵』的小火車,但現在已取消了。甭說是長野原,就是那裡的火車站,我也是第一次來……。」
篤子的戒心放鬆了一些,說:
等等力警部似乎想起了什麼,站起來從行李架上取下一個大小合適的黑皮包,從裏面拿出一本寫著「輕井澤旅遊指南」的小冊子,漫不經心地翻了幾頁。
「哈、哈、哈,從長野原發出的公共汽車,是經過鬼門關,開往輕井澤的。」
「什麼事……?」等等力警部抬起頭,望著篤子,並裝出一副天真的表情。
直快列車「草津溫泉號」進站了。乘客上車時,等等力警部緊緊跟在篤子後面,而且成功地坐在了篤子對面的座位上,兩人的座位都靠窗戶。「草津溫泉號」的乘客滿員,這是因為既有去沿線避暑勝地避暑的旅客,也有象等等警部和笛小路篤子一樣,因信越線和18號公路不通車而乘上越線繞道去輕井澤的人。
篤子「我」字一說出口,眼中馬上浮現出固有的戒心,象偵探一九_九_藏_書樣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然後,改口說:
「是的。」
「唉呀,那太……」篤子有點不好意思。
「是,有點面熟。」
她邊喊邊大步向前跑去。
「您有什麼事……?」
「那您不太習慣出門吧。」
篤子著了看窗外,這一帶只是颱風的邊緣,但仍有許多房子被吹掉屋頂,電線杆子東倒西歪。
「南原,反正是要路過的,請,請上車吧。」
「去南原。」
「那簡直太好了。您是從事法律方面的工作吧。」
昭和35(1960)年8月14日上午10點30分,在上野站時「上越線」站台上等車時,她那可怕的表情又添了幾分凶勁兒,不,這裏隱藏著不是僅用兇狠二字就能表達的東西。它是什麼呢?好象是極端強烈的不安和焦躁。有經驗的旁觀者甚至會覺察到這是一種進退兩難的恐怖感。
「您看這樣好不好。我在長野原叫一輛出租汽車,請您也一塊兒上車,到南原路口我先下來,您繼續坐著去櫻澤。南原距輕井澤不遠了,到了那裡問題就不大了,您不必擔心。」
「是的。早上我與孫女通了電話,我孫女嚇壞了。」
「是與聯合國教育文化組織有關係的那個人吧。」
「南原。」
「那我們叫住他吧。」
篤子膽怯地回答。舊時代的日本婦女,只習慣於在規定的生活軌道上行動,稍一脫軌就膽怯。篤子就是典型的舊時代日本婦女。
「是呀,我想儘快去看望她們,但信越線又不通車。」
等等力警部依然浮現出無邪的微笑。使對方感到是一種溫和的目光。
列車離開上野站后,等等力警部也輕率地主動與坐在對面的老太太搭話。他漫不經心地欣賞了一會兒窗外的風景,然後從開襟襯衣口袋掏出報紙看起來。
等等力警部笑著挺了挺胸,表示自己不是說謊。雖不知篤子心裏是怎麼想的,但等等力警部已把自己任命為法律專家。
「不,不。反正汽車裡坐一個人,坐兩個人都一樣的。」
「因此,我只好坐這條線的車,第一次走這條線的車,心裏沒底……。」
「夫人……?」
「哪裡話呀。」
說著,等等力警部還當即說出了二、三個大學者的名字。實際上這全是他從金田一耕助那裡現學現賣的,他那孩子般的得意樣兒,使這位傲慢的女性為之一笑,且與她平時那件不自然的笑有所不同。儘管如此,她並沒放鬆警惕,問道:
九_九_藏_書篤子從等等力警部手中接過小木盒時,面部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與平常一樣嚴肅、冷酷,泰然沉著,對等等力警部的微笑,只報以禮節性地點點頭。
「請問您是去輕井澤嗎?」
「是啊,因我是舊時代的人啦。」
「櫻井」這個名字引起了等等警部的興趣,據調查,正在追查的飛鳥忠熙的女婿就叫櫻井鐵雄。
「那您一定不放心吧。」
話還得從頭說起。在擁擠的上野火車站月台上,等等力警部就盯上了這個女人。
「那邊有位夫人找您有事。」
櫻井鐵雄從車窗伸出腦袋,看見正走過來的篤子,馬上打開車門跳下來。他身體雖胖,但勻稱結實,動作敏捷,是神門產業的優秀職員。
「18號公路也亂得一塌糊塗。」
「是的,是的。就是那位南條先生。我準備在他的別墅休息兩三天,因為最近我的工作不太忙。」
等等力警部感到很新奇,看了幾眼后,便笑著遞給篤子。她沒有說話,微微點了點頭,接過木盒就放進提包里,順手拿出一本小冊子。等等力警部裝作已對小木盒不感興趣,又攤開報紙看起來。但實際上等等力警部的注意力始終沒離開篤子,她因小木盒引起的驚慌儘管只有一瞬間,卻沒有逃過等等警部的眼睛。不用說,就在等等力警部發現篤子驚慌的一剎那,她的臉又變得與平時一樣毫無表情。
「實際上我也去輕井澤。」
回想起來,篤子自己可能會感到自己反常。她從不輕易地相信別人,為什麼今天卻被這個男人吸引住了呢?等等力警部心中也覺奇怪。難道篤子剛才在上野火車站表現出的不安和焦慮僅僅是因為怕出遠門而引起的嗎?那也有點太過分了。
「喂!櫻井先生,櫻井先生。」
「對不起,把您攔住。本來打算這位先生帶我去輕井澤的,不湊巧已叫不到計程車……」
等等力警部終於弄清了對方的真意,臉上露出笑容,但他盡量控制自己,謹慎地說:
「有一個保姆,但她年紀很輕。」
高崎站是上越線和信越線的分岔處。在高崎,等等力警部買了盒飯吃。篤子也許是打算到達輕井澤后再吃飯,她一聲不吭,坐在對面看著等等力警部狼吞虎咽地吃飯,等等力警部填飽肚子,把飯盒扔到座位底下,慢慢地喝了幾口茶水,又開始看車外面。從這一帶開始,颱風造成的損失越來越明顯,窗外走馬燈似的閃過颱風造成的慘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