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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萬山莊的人們

第十六章 萬山莊的人們

篤子的口氣分明是在責詰。
忠熙根本不在乎篤子十分難看的臉色。
「是的,是從櫻澤您的別墅打來的。」
「是什麼事情?」
篤子一句話不說地凝視了忠熙許久,篤子雖然歲數大了,但一點也不駝背。現在,她坐得更直了,眼睛象禿鷹一樣冷峻,臉上又沒有什麼表情變化,長時間的沉默使別人直咽口水。過了好久,她才緩緩開口:
忠熙和鳳千代子似乎都吃了一驚,候補警部沒容他們開口,繼續說下去:
「死於非命?」
「大家難得團聚一次,卻讓我給攪了,對不起啦!」
「嗯,簡明扼要,太好了。現在,請諸位提問吧,當然有的日比野可以回答,有的不能回答。」
忠熙眉間充滿了困惑。
「我曾經見過他一面,後來聽說他是個鐵腕人物。金田一先生和等等力警部,兩個人都在互相利用對方,在這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知名人士了。」
十分鐘之後,忠熙回來了,篤子很知趣地要告辭,可是卻被忠熙制止了。
忠熙剛剛站起身來,金田一耕助就邊說邊進了房間:
「祖母,那個人在火車上是不是和您談了很多?他沒說自己是警視廳的人嗎?」
接著坐在旁邊的熙子和熙子對面的鐵雄也都替美沙說情。今天從長野原到輕井澤和櫻井鐵雄同乘一輛汽車,聽說他的外號叫極樂蜻蜓。
一彥乘巧地改變話題,想藉此緩和一下緊張的氣氛。
「老祖母,讓她去吧,我教她,美沙肯定一學就會。」
「噢?是嗎。反證那幫警察讓立花君帶著去淺間找他,可在哪兒也沒有津村君的影子。聽剛才金田一先生打電話的語氣,對津村的懷疑好象越來越大了。」
如果這時樋口操夫人在場,她一定又得象機關槍似地說個不停,什麼警察就象狗一樣到處亂聞啦,什麼人民的敵人啦,等等、等等。
「好,那麼,我們就隨機應變吧。……嗯,先從哪兒問起呢?」
「我們聽了立花君和筱原氏的話后,感到很不安。覺得無論如何要去一趟津村氏的別墅,就讓立花君帶我們去了淺間隱。可是津村氏也不在他的別墅,經過調查,目前我們認為這個別墅是真正現場的可疑極大,金田一先生,您看,我是不是就說到這兒?」
「又是在那個神門游泳池嗎?」
「和鳳君一起去的,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去呀,正巧在現場遇到了金田一先生。」
打破凝重的氣氛,喃喃說了一句話的,竟意外地是極樂蜻蜓櫻井鐵雄。
大廳有20張席子那麼大,大吊燈從二樓中央一直垂下來。牆壁上多處安裝著喇叭花形狀的壁燈,大廳裏面亮得有如白晝。除了通向大陽台的拱形大門,還有兩扇矩形窗子左右對稱,而且門和窗戶的式樣是一樣的,都是由木條分製成菱形和矩形的樣子。外面的陽台頂子也是菱形的圖案,吊著好幾盞和室內同樣九_九_藏_書式樣的吊燈,它們也都亮著。一樓大廳和二樓相通,可能是為了夏天納涼設計的。另外大廳的一面是半圓形牆壁,中間有一個大暖爐,充滿了明治時代的情調。大廳裏面擺了好多把扇形靠背的藤製的安樂椅,每把椅子旁邊都放著一隻藤製小茶几,一切都那麼安謐、舒適,篤子沒有立刻告辭,一方面也是被這濃郁的明治情調吸引住了。
「金田一先生,怎麼能這麼說呢。您今天太辛苦了。來,我先來介紹一下。」
鳳千代子有點看不下去她的窘狀,剛想說什麼,卻被忠熙制止了。
「請先生全權處理,只是有些事要秘密地問一下鳳女士。」
「這麼說,稹氏昨晚到淺間隱去見津村君,在津村的別墅里被毒死。爾後,津村用稹氏開去的車把他的屍體運回矢崎,把矢崎偽裝成了犯罪現場,對嗎?」
「先生,美沙到底幹了什麼?她可是剛剛16歲呀!」
「祖母,等等力先生是不是今天從長野原乘同一輛汽車的那位?」
一彥的話還沒有完,便被篤子尖厲的聲音打斷了:
「行吧?母親大人,我照顧美沙。」
「不,不是在神門游泳池,而是在矢崎的自己的別墅里死於非命。」
篤子一個個地觀察他們每個人的臉色。除了自己以外,不,除了自己和美沙以外,他們都知道金田一耕助這個名字。而且,這個名字無疑喚起了他們極緊迫的連想。
「我看不必了吧。大家都在這兒無拘無束地聊天兒呢,我們也加入進去,邊聊邊問吧。你看怎麼樣?日比野。」
這時一彥忽然意識到,叔叔早就知道金田一先生會來,為此特意把大家都召集來了。可是,熙子姐姐和鐵雄哥哥為什麼也被叫來了呢?難道他們兩個人也和這次事件有關嗎?鐵雄深深地坐在安樂椅里,詭秘地微笑著上下打量金田一耕助。而熙子呢,很規矩地鞠過躬,雙手擺弄著手帕,顯得很拘束。
瞬間,篤子的身體挺得更直了,她左手緊捏著紙巾袋的繩子,表情不用說也更加可怕。
「請您不必擔心,只是問一兩個問題,那麼,美沙小姐,待一會兒再說吧。」
極樂蜻蜓從拱形椅子上站起身來,篤子的臉色更難看了。
「金田一耕助先生打來了電話。」
聽了這話,大家的目光一齊射向美沙。美沙在眾人目光集中的炮火下,天真的臉呈現出驚恐局促的陰影。而只有篤子不看她一眼,這更使她慌亂不安。
「不,夫人,請您再坐一會幾,這個電話。」
這個大廳里當然也有電話,它放在小推車上,可以在大廳里隨意移動。可忠熙卻要到別的房間聽電話。金田一耕助到底是什麼人?大家似乎都知道……
「叔叔,為什麼因為津村先生不見了,金田一先生要去櫻澤?」
忠熙和鳳千代子無言地點點頭。
「夫人,https://read.99csw.com看來,您還沒有聽說?」
「美沙,你是不是……?」
「是的,聽說住在南原的南條誠一郎先生家,他的鄰居正好是……祖母,您怎麼了?」
篤子沒有回答,也許是由於憤怒和屈辱說不出話了。
「您只知道他的姓?」
「是的,立花說我什麼了嗎?」
誰都沒有開口,雖說是盛夏,但這間天花板很高的房子過了8點以後,氣溫逐漸下降,一時間,廳內充滿了冰冷的空氣。日比野候補警部從度數很高的眼鏡片後面,觀察著忠熙和鳳千代子的臉色。
「從我家別墅?這是怎麼回事呀?」
「您不知道也不足為怪,這個金田一先生是個與眾不同的古怪人,干私人偵探這個行當。」
「另外,那邊的是我女婿,他旁邊是我女兒。」
後面這句似乎有點多餘。
「她已經拋棄塵世了,她只是為了美沙才活在世上。」
美沙這時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象是在看什麼眩目的東西似的看著金田一耕助亂糟糟的頭髮。忠熙介紹到她的時候,她趕緊一鞠躬,然後便紅著臉再也不肯抬起頭來。金田一耕助笑眯眯地剛想說什麼,篤子尖細銳利的聲音先響了。
因為大家都很熱情誠懇,篤子終於同意美沙明天也參加高爾夫大會。忠熙這期間一句話沒說,但始終微笑著。上菜的是一個叫多岐的老婦人,篤子很嘆服她的訓練有素。秋山一直沒有露面。
「但是我們並不知道真正的犯罪現場在哪裡。飛鳥先生、鳳女士,你們知道,我們有必要火速找到津村氏。」
「但是經過金田一先生的提示和推理,我們認為以下的可能性更大:犯罪現場並不在畫室。死者有一輛車,昨晚七點以後,他很可能開車去了什麼地方,在那裡被灌了氰化鉀,爾後,犯人把死屍用原來的車運回了矢崎。」
「是的,我們從上野就一直在一起,他說要去南原的南條誠一郎先生的別墅。」
「你剛才提到的立花君倒是在星野溫泉呢!」
其實,明天是泰久的忌日,篤子對他根本沒有感情,可是顧忌到世人的眼睛,她還是打算在他葬身的輕井澤做個小規模的佛事,當然篤子不會在這種場合提出這件事,她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但要說席間有什麼不盡人意的地方,可能就是這事了。
羅圈腿刑事微笑著問:
「喲,我可無所謂,您可以在這兒問我任何問題,當然,要是這問題是在破案中需要保密的就這當別論了。」
笛小路篤子突然坐卧不安起來,她渾身都痛徹地感到大廳里不明不白地產生了一種陌生的壓抑。是因為自己和別人年齡相差太大了?不是的。
「夫人,那個人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是個頗有風採的人物?」
「金田一先生在南原嗎?!」
從這一瞬間開始,大廳的空氣象凍結了一般,大家都停止談話,目九*九*藏*書光都集中在忠熙身上,忠熙稍微疇躇了一下,說:
「是,明白了。」
「噢,失禮了。在向美沙小姐提問之前,日比野你是不是能先向大家說明一下淺間隱的情況?現在報界諸公都趕來了,估計明天就能見報了。」
「哥哥,是客人嗎?」
「對不起,這個金田一先生是做什麼的?」
「是從您家打來的。」
「一無所知,是什麼知名人士嗎?」
「聽說那是出租的別墅。」
「現在情況可以斷定是這樣,而且從時間上也對得上,稹氏的死亡時間,這你也知道是9點至9點半之間,可是……」
「警察好象還沒有弄清楚,不過好象是在作為他殺開始調查。」
「您也去現場了嗎?」
「你們兩位也知道稹氏的死屍被發現時的情況。在那種情況下,破案初期,我們認為他的畫室便是犯罪現場是不足為奇的。」
的場英明插了話。
「在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他是金田一先生的最佳搭檔,警視廳搜查一科的等等力警部。」
「今天早晨在輕井澤發現了稹恭吾氏的死屍。」
「立花他怎麼了?」
「不過……就這麼下結論,是不是太早了點兒呀。」
剛才一起吃飯時,沒有感覺到這種壓抑。聽說是從高原飯店特意請來廚師做的,味道不錯。而且,整個進餐過程中,大家也都祖母長,祖母短的,根本沒有冷落自己。兒媳鳳千代子也不斷跟自己說話,席間說話最多的要數櫻井鐵雄和村上一彥,這兩個人很幽默地不停地引大家發笑,卻又總把自己很適當地引入話題。雖然的場英明是初次見面,但其他都是老相識,所以不感到拘謹。再說,篤子很自負,她的出身和所受教育使她在任何場合都能落落大方。
「好象是在前年吧?我曾經麻煩過的場先生。這位一彥君剛才見過了。」
「嗯,是差不多,的場先生認識他?」
「從我的家裡……?」
篤子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忠熙,表情也頑固地毫無變化。
「那怎麼可能呢?我今天一天不是都和美沙在一起嗎!」
「聽說金田一先生認識的場先生。」
「我想夫人一定會理解,我出於某種原因,很想弄清前年、去年連續發生的事件真相,我曾請求金田一先生調查此事,他當時只說要考慮考慮,因為今天早晨發生了第三個案件,我就再一次請求金田一先生出馬。這次,先生好象同意了,並去了現場。」
這時多岐走進來說:
這是一個矩形的桌子。正面坐著忠熙,正對面坐著的是鳳千代子。忠熙右邊拐過桌子的直角坐著篤子、熙子、一彥,篤子對面坐著的是的場英明、鐵雄、美沙。鳳千代子左右手是一彥和美沙,她顯得非常幸福滿足。
然後又談起了什麼呢?對了,出現了個什麼叫莫痕久·達羅的地方。一提起這個話題,的場英明突然變得雄辨起來,忠熙對此好象挺九_九_藏_書感興趣。篤子也在一旁靜靜地聽著,聽的場英明的意思很想讓忠熙和他一起去那裡。篤子心裏便想,那鳳千代子怎麼辦呢?的場的話越說越激|情萬丈,但還不至於性急到非當場得出結論不可。忠熙也不那麼衝動,他雖然聽得十分熱心,但也不過聽聽而已。
「飛鳥先生,您認不認識一個叫等等力的人?我只知道他的姓。」
「一彥你也一起去那個現場了嗎?」
「是氰化鉀。」
然後大家都沉默不語。大約過了三分鐘,多岐出現在門口,說:
敏感的美沙被大廳的氣氛嚇住了,低聲顫抖著。
金田一耕助,把身體深深地埋在安樂椅中仰望著天花板。這是典型的木製塗漆的明治時代的建築。漆已經發舊,但更襯出時代感來。天花極上滿是浮雕,從中央的大朵浮雕花蕊里吊下來一盞碩大的玻璃燈。
忠熙好象要說些什麼,但欲言又止。鐵雄好象什麼也不知道,還在喋喋不休:
「我不反對呀,只是這孩子什麼事都聽她祖母的。」
「哎。」
日比野又簡單地談了一下昨夜的情況后道:
「鳳君,現在什麼也不要問她,只不過是兩三個小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
「金田一先生,您看怎麼辦?是不是把每個人單獨叫去訊問?那邊已經準備好了一間小屋子。」
忠熙說著說著突然熱心起來。
「是稹自己服了毒,還是……」
「所以,警察從現場直接去他那裡,可並沒有找到津村君,不過,一彥。」
忠熙首先打破沉默,神情嚴肅地開了口:
「可是這事和我的別墅有什麼關係?」
「那個人去年也來了吧。」
吃過飯,大家就都到大廳來坐,篤子本想這就告辭,可剛吃完飯就走未免失禮,於是就留了下來打算再小坐片刻。爾後,房子里的氣氛忽然變了,原因是什麼呢?篤子也略有察覺。正因為這樣,她從剛才就很想知道這個金田一耕助到底是什麼人。
移到大廳來坐以後,大家每個人都各自找了個人交談,篤子由熙子來陪,熙子在問今天的交通事故的情況。
「飛鳥先生你不知道這個人物嗎?」
「這位是笛小路夫人,這位就是您要找的美沙。」
「於是,我們便去了星野溫泉。可是,本應在那裡的津村氏卻不知那裡去了。對此,音樂節的主辦人也很感奇怪。所以,筱原克己氏和立花君……對了,聽說立花茂樹君是你朋友?」
「沒事兒,沒什麼可擔心的。」
這回輪到金田一耕助把日比野候補警部和近藤刑事介紹給大家。這時,篤子才發現,這個羅圈腿的刑事她曾經見過面。去年,來秋吉祥寺自己公館的正是這個男人。
「是的,聽秋山先生說的。秋山昨天到南原來接金田一先生,我們昨晚也……」
一彥依舊十分地熱情,對此,鳳千代子微微一笑:
「可是你知道這次的事件了,對不對?」
「立花是一九_九_藏_書彥高中時的朋友,同時他又是津村氏的徒弟,這個立花君這次負責管理音樂節的各種事務,所以他知道津村君的別墅,津村君和去年一樣,還是住在淺間隱。」
忠熙的這最後一句話,本不應徑易說的,忠熙當然也明白這一點,但是他卻還是說了出來。這樣做是不是特意為了讓在座的某一個知道呢?
「嗯,金田一先生想就此問美沙幾個問題,他剛才來電話就是讓我留住她們,以免又碰不到。」
篤子看到這個穿著摺子已經開了的袴褲,長著一頭亂草般頭髮的人便知是金田一耕助,不由得挺了挺胸,目光里含著几絲敵意。同時篤子又飛快地用眼睛尋找等等力警部,可他並未同來,一起來的是日比野候補警部和那個羅圈腿的近藤刑事。
「您不知道金田一先生?!」
「那麼,我先來,」
「不,立花君什麼也沒說過,是金田一先生剛才跟飛鳥先生通電話時才聽說了你們的關係。」
「是嗎,那到那邊去接。」
忠熙這樣的人物,對待金田一耕助竟然這麼客氣、有禮,這更使篤子驚訝、困惑,同時,她眼裡敵意便又更加深了一層。
年輕的候補警部意識到是在大家面前露一手的時候了。於是他低頭稍微理了下思路,然後抬起頭看著忠熙和鳳千代子說:
「立花君把津村先生送到舊道的入口處,折回到六本街的時候突然停電了。昨晚的停電是從8點03分開始的。這樣,津村氏從立花君的車上下來時大概是8點。經我們調查,停電之後,有一個津村模樣的人在舊道商店裡買過手電筒。而且,我們還掌握了昨晚津村氏回過淺間隱的確鑿證據。」
「剛才警察在電話里說,關於這次事件,想向津村真二調查一下情況,您知道嗎?津村君來參加在昆野溫泉舉辦的音樂節呢。」
「對不起,這位立花是……?」
輕易不露真心的篤子,這次失色了,那雙等等力警部在列車裡看到過的捏著紙巾的手象鐵絲一樣僵直。當她終於意識到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時,無力地笑了笑說:
「金田一先生到了,另外還有兩位警察。」
一彥輕聲安慰她,可聲音完全失去了剛才的輕快。
大廳里又是死一般的沉默,每個人都凝視著自己視線的前方,有的人可能是無意義的凝視,而有的人的凝視中可能隱藏著深深的含義。日比野的目光一直抓住鳳千代子不放。
那些人當時是在談什麼來著?對了,話題好象是明天的高爾夫大會,今天在來這裏的車上聽櫻井鐵雄說過了。今年也和去年一樣,在明天即15日舉行由忠熙主辦的高爾夫大會。大家正在商量這事,大家都準備出席,其中不存任何芥蒂。美沙也吵吵著要參加,篤子輕輕地要阻止她。這時一彥熱情地說:
氰化鉀這點,鐵雄和熙子也是才聽說,兩人大驚失色。而篤子依舊面不改色,只是目光更加冷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