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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崖上崖下

第二十七章 崖上崖下

「哦,美沙子……」
10點鐘左右,熙子從外面回來了,在醫院的一間房子里,她和鐵雄倆人談了很長的時間,在聽熙子講話的時候,鐵雄常常發出嘲笑的聲音,對此,熙子又是噘嘴,又是跺腳,最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她終究沒有戰勝鐵雄這個樂天派的人。
「那麼,你當然接受了?」
但是,在戰前還勉強可以對付,子爵的稱號多少還能起些作用,在同族當中還是有一定聲望的。貴族的稱號在許多場合也還是能夠得到通融,在這方面,篤子堪稱為精明強幹的人,她精通表面上雖然很高貴,但能夠巧妙地從懼怕權貴的平民那裡巧取豪奪金錢的一切要術。
鳳千代子的臉色蒼白,聲音發抖,因為她感到金田一耕助的語氣與以往不同,非常肯定。
緊緊抓住蘆門的鳳千代子,這時又發出一聲慘叫,她好容易才靠蘆門支撐住身體,事到如今她也猜到象笛小路泰久這樣的人也許會幹出這種事來。篤子不知是否知道這件事,當金田一耕助這樣清楚地說明時,她不由地嚇得渾身抖動了一下,在射向金田一耕助的視線中,充滿了極度的憎惡。
「哈哈,金田一先生,如果你說的是事實的話,那麼一定是這個女人和泰久以外的男人生的孩子。好,你這個壞女人,我是一點都不知道。」
「津村真二大概是從阿久津謙三嘴裏知道了美沙出生的秘密,於是,他也由於同樣的原因同鳳千代子分手了。可是,善良但多少有些輕率的津村真二在去年8月15日下午,向來淺間隱的笛小路泰久公開了美沙出生的秘密。頭腦混亂的笛小路泰久認為美沙的父親是鳳千代子過去崇拜的高松鶴吉,爛醉如泥的笛小路泰久沒有覺察在高松鶴吉的應徵入伍和美沙出生之間時間上的巨大時差,並以此為依據企圖敲詐鳳千代子和飛鳥忠熙,遭到拒絕後,他返回別墅,野蠻地強|奸了一個人在家的美沙……。」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裏,稍稍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觀察自己的話的反應。他看著呈現在眼睛下面的篤子的臉色,但是,篤子的表情再一次恢復了麻木不仁的狀態,一動都不動,臉上陰險的皺紋變得更加陰險。
對於鳳千代子來說,這個消息的打擊固然是沉重的,但時同她也感到心中的疑團除掉了。美沙如果不是笛小路泰久的女兒的話,那麼又是誰的女兒呢?鳳千代子用膽怯的眼光,緊緊地盯著篤子的臉,她扶著蘆門站在那裡。篤子仍舊泰然處之地捧著那個信樂的茶碗。
「對啦,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我該走了。」
「用這個原則來衡量一下美沙吧,鳳千代子不是帶有色盲遺傳基因的女子,因為她父親鳳千景先生是以華麗的色彩美而聞名的美人畫家,所以不可能是色盲。即使假定鳳千代子是帶有色盲遺傳基因的女子,但是,笛小路泰久干過汽車販賣商,也就是說他可以駕駛汽車,考汽車駕駛執照的考試科目中有色盲這一項,這樣,笛小路泰久也不是色盲,儘管美沙是色盲。這也就是說美沙不是笛小路泰久的孩子的同時,也不是鳳千代子的女兒。」
在櫻澤附近,和往常一樣仍是大霧瀰漫,在這大霧的底部發出刺眼光澤的是那緊靠著沼澤地的茶室式的獨屋,茶屋的兩側都是蘆門。雖說是深夜的峽谷之底,但是,如果把窗和門都關緊的話還會感到很熱,可是如果完全敞開的話又怕蛾子什麼的飛進來。
「給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裏,並沒有特別提高聲音,也沒有裝腔作勢,但是儘管如此九九藏書,那依然緊緊抓住蘆門的鳳千代子的身體已開始劇烈地抖動,她似乎開始覺察到這案件深處的秘密和欺世盜名的騙局,射向篤子的目光,似乎是注視一個妖怪一樣,充滿強烈的恐怖和無比的嫌惡,但是,篤子是依然如故,嘴角仍然帶有一絲惡惡的微笑。
「啊,這不是櫻井先生嗎?你怎麼在這……?」
捧著茶碗的篤子,嘴角上浮現出一絲冷笑,那笑容之險惡是世上少有的。
近藤刑事罵著,準備跳下崖來,但是,就在這一瞬間,茶室里傳出尖厲的喊聲:
這間茶室式的獨屋只有4個半塌塌米大小的正間和兩個塌塌米大小的門,所以,顯得非常窄小。但是,這間獨屋對於笛小路篤子來說卻是夢幻一般的地方。當對美沙的教育感到厭倦時,或是為了逃避社會上那可怕的謠傳,篤子總是一個人躲進這夢幻之地,一個人靜靜地坐著,自己激勵自己。
「鳳千代子,還是先說說你的事吧,你和飛鳥的婚事怎麼樣了,事情還順利嗎?」
「是的,我很高興。」
由於醫生的提醒,大家都出去了,但是,由於忠熙緊緊地抓著鳳千代子的手,所以,她沒有走。不久,忠熙就睡過去了,他雖然睡過去了,但仍然沒有放開鳳千代子的手。所以,鳳千代子怕驚醒了忠熙,也不敢把手鬆開。
「不能喝!鳳,不能喝那茶!」
「雖然說是爛醉和頭腦發昏,但是笛小路泰久的所做所為,將會給美沙這顆幼小的心靈帶來多大的創傷……美沙被一直稱作父親的人罵為不是自己的孩子,而且又被這個人強|奸,在這一瞬間,美沙發瘋了,她向強|奸了自己的人追去,用話巧妙地把他引到游游泳邊,讓爛醉的笛小路泰久誤認為那裡是溫泉,之後等他脫得只剩一條短褲時,就把他推進游泳池……。」
轉而對篤子嚴厲地制止說:
在那以後,熙子拿出那個打火機給忠熙看,忠熙微微一笑。
「哦,是嗎?那麼我來轉告她吧,因為我正好想去替她。」
回想起來,戰爭對於篤子來說,是充滿了痛苦的日日夜夜,她那高高在上,不肯與人的貴族權威和驕傲,都變得無影無蹤。舊子爵的稱號,現在也只是成為世間人們的笑柄。笛小路家的門第固然很高,但是,從戰前開始就不是很富有,而她丈夫放蕩的結果,終於在昭和12或13年左右,突然患腦溢血而去世,家中生活的艱辛仍然和以前一樣。
昭和35年8月15日夜晚11點剛過……,不,應該說是將近12點的時候。
「啊,請吧。」
笛小路家的別墅面對著一塊沼澤地,關於這一點前面已經有過多次交代,離開這所別墅的主屋大約有三公尺遠的地方,緊挨著崖下的沼澤地建有一座優雅茶室式建築,茶室正下方的沼澤地溪流發出輕脆的響聲。昨天早上颱風來的時候,這所茶室已經進水,似乎很危險,但是由於它的地板有兩米多高,所以,進水的程度還是沒有漫過地板。現在水已經完全退了,那溪流的聲響似乎比以往更歡快了。
篤子含糊其辭地回答著,並緊緊耵著鳳千代子的臉。
「美沙到底是誰的孩子,不,鳳,你不要講話,問題就在這裏,笛小路夫人,美沙是誰的孩子?」
伴隨著夜色的降臨,霧變得越來越濃,大霧圍繞著崖上的人群和崖下的茶室流失而過,並也毫不客氣地從蘆門的縫隙里鑽到茶室之中。但是,由於茶室里那明晃晃的熒光燈,所以也不用擔心看不到篤子的表情,大概這盞燈是篤子為了清楚地看到九*九*藏*書鳳千代子喝她現在手裡捧著的這碗茶的情景,而特意裝上的。
「混蛋!」
鳳千代子在篤子那暗含秋波的眼神里突然感到了不安,而且,她也想起熙子和一彥的愛昧態度。
鳳千代子也已經恢復了鎮靜,她打開蘆門來到外面的半窄廊,但是,她的聲音仍然顫抖著,充滿了疑惑。
「笛小路夫人,我不知道你對這一案件的真相到底了解多少,我也不清楚美沙向你說明到怎樣一個程度。但是,夫人,你肯定多少察覺了一些,而見,充滿恐怖和懼怕繼續照看著美沙。美沙自從那件事發生后,肯定一直在絕望的情緒中,不斷為自己的出生秘密而煩惱,或者美沙就她出生的秘密也問過你,但是,你對此沒能給與確切的回答而使美沙滿意。美沙又不能去問鳳千代子,因為弄不好也許會暴露她自己的罪行,所以美沙等了一年。大概笛小路泰久強|奸美沙之前,走嘴說出他是從津村真二那裡知道了美沙出生的秘密,所以,美沙想向津村真二,或者她的另一個過去的父親稹恭吾詳細地打聽她出生的秘密。」
「金田一先生,我沒事,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鳳,是我,我是櫻井鐵雄,因為熙子擔心,所以我就悄悄地跟在你後面來了,你也許沒看見我,但從我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你。那個老太婆,剛才在用圓竹刷攪拌之前,把什麼可疑的東西放到茶碗里了。」
「你們已經商定了嗎?」
實際上,鳳千代子精神上和肉體上都已是筋疲力盡,她在忠熙的開腹手術中,一直在手術室外捏著一把汗。一連串的事件和最後忠熙所遭受的奇禍,對於鳳千代子的打擊是過於沉重了,雖說一彥和熙子在一旁安慰和鼓勵她,但是,正是鳳千代子自己硬挺了下來,相反她還鼓勵熙子。
「笛小路夫人,的確是這樣,阿久津謙三和你抱有同樣的懷疑,是在給美沙輸血時,察覺到了血型的矛盾。鳳千代子這個女人雖然換了幾個丈夫,但是她的一切行動都是光明正大的,可以理解的,這就是支撐鳳千代子這位女演員威望的秘密。可是如果鳳千代子不管自己是有夫之婦還和其他男人私通,生下這個孩子的話……這樣確信的阿久津謙三,大概肯定是痛感自己被人出賣了,於是,什麼都沒說就同鳳千代子分手了……。」
這時笛小路篤子給鳳千代子打來了電話,熙子從護士那裡聽來這個消息,說道:
彈頭被取了出來,經過鑒定,那是從一種22毫米口徑的自動手槍里射出的子彈。
「金田一先生,您來得正好……實際上,剛才……」
「笛小路的母親來電話說有重要的關於美沙的話要和我說,希望我去一趟,所以,我想稍微出去一下……」
「啊,對不起了。我去打個電話,你在這等會兒吧。」
手術以後,鳳千代子和熙子以及一彥一塊見了忠熙,忠熙一開口,首先是詢問秋山的事,鳳千代子多少感到有些嫉妒,但是,秋山自那以後就下落不明了,鳳千代子再一次感到忠熙和秋山之間的深厚的感情,而且,對於追趕犯人的秋山感到非常內疚。
「我不知道當時美沙是否懷有殺意,如果是有殺意的話,那麼也並非不自然。但是,一般都確信笛小賂泰久與美沙是父女關係的認識,使美沙的立場大為有利,而且,在此之前發生的柯久津謙三的災難,則更有利於美沙。因為如果斷定都是他殺性質的故意暴力殺人案的話,那麼就必須視犯人為同一個人。阿久津的死,大概是一次非常不https://read.99csw.com幸的事故,以上就是去年發生的案件的全部真相。」
到了這時她的態度一直是很堅定的。
忠熙默默地點了點頭。
「是很明確嗎?」
「媽媽,還是先說一下美沙的事吧,美沙怎麼樣了,她已經睡了嗎?」
鳳千代子現在即使是抓住蘆門也站不住了,她聽懂了金田一耕助要說的全部內容,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她一下跌坐在窗外的窄廊上,痛苦地呼吸著,但是,那雙眼睛仍是入木三分地盯著篤子,目光中燃燒著無比的憤怒和切齒的仇恨。
走過來的是金田一耕助,在他周圍有等等力警部和山下警部,日比野候補警部和近藤刑事手裡拿著電筒,在他們之後有古川刑事和兩個便衣。
「那麼,你希望金田一先生問些什麼?」
金田一耕助提高了一下聲音。
丈夫之妾的遺腹子泰久投身電影界,固然是他本人的愛好,但也是為了解救一家人經濟上的困境。
現在這間掛上了蘆門,變得涼爽的獨屋的四半塌塌米大小的天棚上,吊著一盞非常高雅的瑩光燈,在亮煌煌的燈光下坐著兩個女人,坐在風爐前屏風裡側的是篤子,她身穿小干谷產的皺衣,並佩有博多帶,在左面的帶子上系有一條小綢巾,姿態依然很高雅。在篤子身傍的風爐上鍋里的水嘩嘩地響著,發出水沸騰的聲音。
忠熙只說了這麼一句,但是,看起來熙子已經懂得了他的意思,她緊緊地握了一下父親的手,沒有說什麼就出去了。
這樣留在篤子身邊的就只有美沙一個人了,美沙雖然年幼,但她的背後有鳳千代子這樣一個雖然是女人,但生活能力極其旺盛的人物的支持,所以,自尊心極高的篤子在戰爭結束以後則必須忍耐那痛苦與曲辱的日日夜夜,所以她需要夢幻的地方。
金田一耕助從崖上向下望去,只見篤子悠然地坐在風爐前,雙手捧著茶碗,正因為她深通茶道,其姿態高雅寧靜。
金田一耕助對一下著急起來的嵐千代子說:
「媽媽,今天在高爾夫球場發生了什麼事吧?美沙怎麼樣了?」
「這一次要向您們借雙份的東西了。」
「這就好了,我從心裏向你祝福。」
「笛小路夫人。」
「對,托您的福,因為正好有專門的醫生在附近。」
過了一會兒,鳳千代子回來了。
「明、明白……。」
「那麼,鳳千代子,有關美沙子的事,有許多話我想和你商量,你大概今天一定很疲勞了吧,請喝一杯茶吧,這是我不太高明的手藝。」
在這座崖上,沿著岩石築有石階,但是,由於這一帶的空氣中經常帶有濕氣,所以非常適合青苔的發育和生長。因而這石階很滑,爬起來較危險,為此篤子專門定做了鐵梯架在那裡。剛才鳳千代子來的時候,就是順著這個鐵梯被引進茶室的,但現在這個鐵梯子被撤走了。篤子是想在沒有任何人妨礙的情況下,在這所茶室里,與鳳千代子對質。現在就是要從崖上跳下來的話也很危險,因為天很黑根本看不清下面有什麼,大霧圍繞著茶室直打旋兒。
「他的命可真大啊,儘管這樣,可怕的事件是一個接著一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鳳,你不要講話,問題差得還遠呢。」
鳳千代子出了醫院,她回了一趟旅館,換了衣服以後,現在就是這樣與過去的婆婆相對而坐。在茶室的壁龕上掛著表有過去有名歌人的畫面的茶式書畫,在壁龕前面的宋禪籠中插有地榆和女蘿,茶式外面是咫尺莫辯的大霧,除去溪流的聲音稍稍比往常輕息了一些外,整個茶室內是一片九*九*藏*書寂靜,只有開水嘩嘩的沸騰聲。
「前天晚上……不,已是大前天晚上了,即8月13日晚上,美沙把稹恭吾騙到了淺同隱的津村真二的別墅,美沙是怎樣把他騙來的,我不清楚,但這和本案的關係不大,總之稹恭吾是在停電的時候,開著汽車來到淺間隱。這時津村真二不在,美沙點燃了蠟燭迎接了稹恭吾,稹恭吾那天中午過後和美沙倆人一塊見到了津村,所以對美沙在津村那裡並沒感到特別的奇怪。稹恭吾在美沙的追問下,告訴了美沙有關她出生的秘密,但是,這與阿久津謙三和津村真二所了解的情況稍有出入。稹是一位畫家,而且是一位對色彩特別敏感的畫家,所以,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就覺察到沙美對紅綠色是色盲。笛小路夫人,美沙是色盲吧?」
過了一會兒,兩個獻血的來與忠熙見了面,這兩個人都非常健康。忠熙開玩笑地說:
「叔叔,秋山不要緊的,肯定不要緊,如果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去找他。」
日比野候補警部嚴厲的聲音,同時,幾條電筒的光柱使鐵雄的全身從大霧之中呈現出來。
「她當然是泰久和鳳千代子的女兒了,不對嗎?金田一先生。」
「近藤君,等一會再下去,鳳,你沒有事吧?」
「這、這、這樣的……,這樣的……」
「是的。」
一聽熙子這話,鳳千代子說:
「不對,不是這樣,鳳的血型是A型,笛小路泰久的血型是O型,但是,美沙的血型是B型,在O型男子和A型女子之間是不可能生出B型的孩子的,這已在醫學上得到證明。」
這是金田一耕助論據的最薄弱環節,但是,他不顧一切,需要根據主要線索虛張聲勢。山下警部、等等力警部以及日比野候補警部和近藤刑事等調查人員,雖然已經了解這一切,但一經金田一耕助這樣簡單明了地說明,一也不由暗暗吃驚,更何況初次聽到這一可怕消息的鳳千代子。她扶著蘆門站著已是竭盡全力了,連櫻井鐵雄這個男人在霧色中也渾身抖動。金田一耕助也希望鐵雄了解這件事。
「什麼都可以,只要問我就可以。」
「金田一先生!」
篤子的聲音雖有些歇斯底里,但語調還是很鎮靜的,雖然她那缺乏魅力的表情是天生的,沒有辦法,但剛才那充滿殺氣的表情已看不見了。
篤子浮在嘴角上的微笑,不知為什麼總使鳳千代子不寒而慄,因為篤子是很難向別人祝賀的。
說著就笑了起來。
「走,你要去哪啊?」
鳳千代子在稍微離開風爐一點的地方坐著,她身穿絲綢的連衣裙,而且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沒有絲毫令人不舒暢的感覺,她身著西裝到這裏來已是常事。
對於忠熙來說,非常幸運的是當時那條路的主人在場,而且,肝臟、胰和聛臟都沒有任何異常,雖然由於腸管被裂,出血很多,但是,很幸運的是在附近就有兩個獻血者,應該說忠熙的命可真大啊。
鳳千代子多少也有些膽怯了,在篤子那刺人的眼光注視下,她的臉一直紅到耳根。
篤子的態度是非常鎮靜,她從塗著輪島色的茶瓶里取出一匙薄茶倒進茶碗,然後從事先準備好的水瓶里用柄杓把水打到茶壺裡,慢慢地攪拌之後再汲入茶碗,甩攪茶的圓竹刷漂亮地點了茶,然後輕輕端向鳳千代子。茶碗好象是信樂產的。鳳千代子把一個膝蓋稍稍向篤子偏了一下,伸出手來剛要接茶碗,突然門外意外地傳來喊聲:
「行啊,去吧,這裏就交給我吧,但是請盡量早些回來,因為父親醒的時候,如果見不到你,就會感到很寂九-九-藏-書寞。」
「誰?誰在那?」
鐵雄在手忙腳亂地找下崖的地方的時候,大霧中有幾個人影走了過來。
「是的,托您的福。」
鐵雄簡單地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
篤子斜眼盯著大驚失色的鳳千代子,嘴角上浮起的微笑變得更加臉惡。
「稹肯定對色盲進行了詳細的調查和研究,對紅綠色|色盲的情況,他了解男子大約有百分之五,女子僅有百分之零點五左右,於是,稹就使用帶綠頭的火柴和帶紅頭的火柴,並製造了四種記號,打算說明色盲家族的家譜。色盲這種東商,是由色盲的男子,通過他的女兒傳給孫子一輩的,所以女子帶有色盲遺傳基因,並把它傳給孩子,可是她自己並不表現出色盲,只是色盲男子和帶有色盲遺傳基因的女子之間出生的女孩才是色盲,這一點稹恭吾肯定是清楚的。」
但是,戰敗這一嚴峻的現實把一切都從篤子這裏奪走了。戰後的某個時期,過去貴族的稱號對某一個階層的人來說還多少有些作用,但是,篤子已經太老了。幸好泰久活著回來了,但是,與篤子對泰久沒有絲毫感情一祥,泰久對於篤子也只有冷漠的侮辱之感。即使篤子對於泰久多少有些感情的話,這又會有什麼用呢,因為,泰久不僅是個典型的利己主義者,而且,他甚至是一個只顧自己過活的人。
鳳千代子吃了一驚剛把手向後一收,篤子就迅速地把茶碗收了回來,用雙手捧著。此時浮現在篤子臉上的表情,鳳千代子大概一生也不會忘記。篤子的那張本來就缺乏女人魅力和動人之處的臉,此時變得極其險惡,就連鳳千代子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可怕的慘叫,向後挪動了兩三下。
熙子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麼,爽快地說:
「好吧,已經是夜裡了,所以請你不要徹得太濃。」
「不許下來,誰也不許下來,誰要下來的話,我就把它喝了。」
「是的,您可以認為他已經正式求婚了。」
「不,並沒……」
「對,你什麼都不知道,請你不要講話。聽我向她……笛小路的夫人問話,然後把這些內容都逐一轉告給飛鳥先生,怎麼樣?明白了吧?」
「那麼你直接說不就行了嗎,還是你還隱藏著什麼?」
剛才交代過,這間茶室是建在比主屋的地基低三米多的崖下的,其地板就有兩米多高,所以現在鐵雄蹲在崖上,與茶室的地板之間僅有高低一米左右的落差,而且彼此之間僅距離三米,再加上茶室里的熒光燈照得四壁通明,所以也該篤子倒霉,她的可疑的點茶方法,就是在大霧中也看得一清二楚。
「謝謝,我盡量早些回來。」
但逄,鳳千代子的臉色卻是蒼白僵硬的,在她那注視著婆婆的一舉一動的目光里充滿了極度的恐懼。
「未代替鳳啊,因為不管怎麼說,這樣會把她的身體搞壞的。」
「剛才我在電話里問過了,聽說飛鳥很快地就脫離了危險。」
「鳳,你趕快離開那個老太婆,不知道她要幹什麼,說不定這個老太婆還帶著刀呢。」
望著鳳千代子的背影,熙子突然感到一陣心跳,鳳千代子還不知道美沙的事情,來到醫院剛冷靜下來的時候,鳳千代子曾向熙子和一彥問過美沙的事情,但是,兩個人都含糊其詞,沒有正面回答,而鳳千代子由於手術的事有些心不在焉,沒有時間考慮兩個人的反常態度。
從篤子那兇狠狠的表情來看,她的惡意是非常明顯的。但她好象沒帶兇器,大概她雙手捧著的那個茶碗是她唯一的武器吧。
鐵雄的聲音帶著憤怒的顫抖,鳳千代子又發出了可怕的慘叫,一直退到茶室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