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立即回到先前的房間，開始作出門的準備。磯川警部一直是一副愧疚不已的模樣。

眼下，稚兒淵的一半被月光照亮，另一半則處在陰影之中。潭水分成明暗兩色，一片沉寂。

金田一耕助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感覺就像橡膠一樣頗有彈性。

「沒事的，你說吧……萬造。」貞二一臉焦急，準備起身，「找到由紀子了嗎？」

「啊……對了，金田一先生，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這裏的阿柳老夫人。老夫人，這位就是我之前，常常跟您提起的金田一先生。」

月光照耀下，稚兒淵散發著暗淡光芒的水中，布滿了針尖一般尖銳的岩石。

「警部，您準備過去看一看嗎？」

「這應該就是信里說的『由紀子的詛咒』了吧。」金田一耕助再次仔細觀察了一番，那個奇怪的腫塊。

「金田一先生！……」磯川警部倒吸了一口氣，倉促地說道，「以前經常會在小說和故事里，看到所謂的『人面瘡』，說的莫非就是這種東西？」

「唔！……」金田一耕助不由得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頭看著貞二，「她是不是從以前起，身上就長著這個東西？」

眾人全都一臉茫然，怔怔地盯著那段落到了水中的木柵欄。

磯川警部與「藥師湯」溫泉旅館之間，有些遠親關係，不時也會過來做客，所以，他對這個家的情況，可謂了如指掌。

「嗯……應該差不多吧。由紀子橫刀奪愛，從松代手中，搶走了貞二。當然了，這件事情說來話長……」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你難得抽出空來休養一下，卻又發生了這種事……」

「難道貞二喜歡上了松代的妹妹？」

「哦，是嗎？……那麼，警部……」金田一耕助回頭向磯川警部招呼了一聲。

半夜已過，黎明將至，旅館外面冷風逼人。一輪明月已然西斜九*九*藏*書。

剛拉開貞二，之前貞二身前一段兩米左右長的柵欄，便悄無聲息地落入了深深的潭水之中。

聽說了這個情況，金田一耕助立即提議，沿著溪邊小路過去。

見此情景，磯川警部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啊……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啊？你是說她身上的那個腫塊，是夏天才出現的，是把？」

「混蛋，到底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

說著，磯川警部在西服外面，罩上了遮雨的披風；金田一耕助也像往常一樣，穿上皺巴巴的裙褲，又披上恰巧隨身攜帶的外套，回到了傭人小屋。

稚兒淵的水，似乎是圍繞著稚兒指，緩緩迴旋的，女屍也和水面上的落葉一樣，在突出的岩石周圍，緩緩地轉動著。月光下的裸體女屍身上，不時散發出魚腹一樣的光芒。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即便身上披著和服外套，深山裡的夜風，也會讓人感覺到陣陣涼意。

「對，之前這個家裡，已經把松代當成少奶奶了。不光老夫人希望，他們兩人能夠結合在一起；就連貞二自己，也曾經對松代有好感。但自從松代的妹妹由紀子來了之後，事情就開始變得亂七八糟了。」

磯川警部的語調中，帶著一絲苦澀。

金田一耕助與磯川警部並肩而行，故意走在距離貞二等人，身後幾米的地方。

「嗯……那個，當然要去看看……」

「沒事的。只是，我有一個想法……」金田一耕助把目光，從松代臉上移到了貞二身上，「貞二先生，你也準備過去吧？」

「啊！……」

就在這時候，金田一耕助大叫一聲「危險」，一把拽住貞二的胳臂，拉得他往後退了一步。

「好的。那貞二，就麻煩你稍等一下了。」

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到磯川警部的話，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只是像httｐs://ｒeaｄ•9９csw•ｃｏm醫生觀察疑難雜症一樣，細心地査看那處腫塊。

這麼說來，由紀子果真就是松代殺的？……

貞二的語調，既可怕又殘忍。或許是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的緣故，他又忽然換上了無力的語調。

「那個……她死了，屍體就浮在稚兒淵里……」

「這……這個嘛……」

貞二和萬造提著燈籠，等在從溪邊小路，岔上大路的路口旁，過了路口之後，前方再也看不到月光了，徹底陷入了大山的陰影之中。

磯川警部輕輕點了點頭：「這件事情嘛，其實我也覺得有些意外。照我看來，這也是貞二的自責之心，一種反面的表現吧……」

金田一耕助靜靜地給松代蓋上被子，扭頭看著磯川警部。

「沒什麼。照這麼說，今年夏天之前，松代還會和其他女子一同入浴啊。」

金田一耕助說完，便沉默下來。

「自責之心？」

這確實是一塊世人看后，都會覺得心中發毛的腫塊。那腫塊像淹死的人一樣，鼓鼓囊囊的，沒有任何類似眉毛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患了重病的人的臉。雖然長著類似眼睛的東西，卻看不到眼球。嘴唇微微地張著，但雙唇之間卻沒有牙齒。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兩個男佣提著燈籠，從拉門外面跑了進來。

「警部，貞二是怎麼回事？怎麼我感覺，一提起松代來，他的情緒就會有些激動……」金田一耕助悄聲問道。

男佣邊喘氣邊說。看到屋裡的金田一耕助，兩人連忙打住，彼此對望了一眼。

「對，他確實這麼說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貞二，你說是誰？」磯川警部嚴肅地問。

「死了？……」貞二就像觸了電一樣，刷地一下子跳了起來。

這樣的情境，看傷氣甚美，但又無比殘酷。

「臉上有燒傷痕迹的男子ｈｔｔpｓ://ｒead.99cｓw•cｏm……」磯川警部一愣，扭頭看著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外邊挺冷的，你恐怕得多穿點衣服才行……」

「不知道。」磯川警部一個激靈，深吸了一口氣，「金田一先生，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聽說過一些，有關『人面瘡』的詭異傳聞，但是親眼看到，總覺得心裏有些發毛。」

「嗯，沒問題的。我估計大夫很快就會過來了。」

兩人進屋一看，只見松代的枕邊，堆積著被褥，旁邊則坐著一個滿身肥肉的老太婆。

「是嗎？……那麼，我就陪您一起過去吧。」

「但說起來，從今年夏天開始，松代就一直不願意，和其他女人一起洗澡，總是半夜裡獨自一人，偷偷去洗。」

就在阿柳老夫人啰啰唆唆地還禮，金田一耕助設法應對的時候，貞二也作好了準備，前來會合。幾人便讓萬造帶路，一起離開了「藥師湯」。

明月西斜，溪谷的半邊，已經被籠罩在陰影之中，但金田一耕助所走的一側，依舊亮得連燈籠都不必打。

「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惡狠狠地說道，「要是知道的話，我們早就把她掃地出門了，怎麼可能會把這種女人，留在家裡？」

稚兒淵和「藥師湯」溫泉之間的直線距離，只有六百米左右，但若順路而行，因為道路崎嫗婉蜓，需要花二十分鐘。但是，如果沿著從阿柳老夫人房間下，流過的溪流前行，據說只需要幾分鐘。

磯川警部在一旁插嘴道：「嗯……女服務員里有人說，這張臉，看起來確實和由紀子有些相似。」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也從貞二身後，探頭看了看潭水。一看之下，兩人也不由得，變得呼吸急促起來。

「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對……對。不知道醫生看過那腫塊之後，會有什麼解釋……但那東西確實奇怪https://read.99csw.com。」

貞二的聲音，聽起來就像要咬人一樣。

貞二使勁用指甲摳住木柵欄，死死盯著那具女屍。忽然，他扭過頭來，沖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說道：「是那傢伙，是那傢伙，是那個傢伙乾的！……」貞二的聲音中，充滿了怨恨。

「對了，警部。」過了一會兒，金田一耕助再次開口說道，「松代腋下的那個奇怪的腫塊，之前您應該也不知道吧？」

「別擔心，我不要緊。月色這麼明亮，連燈籠都不必打了呢。」

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也是同時一愣，彼此對望了一眼。隨後的一瞬間，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昏迷中的松代。

「嗯，我把和服外套穿上吧。」

「是、是的……」

貞二睜大了他那雙油光發亮的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柵欄的一部分向外突出。貞二扒開人群，靠近突出的部分，把手搭在木柵欄上面，一邊探頭往深潭裡望去，一邊低沉地哼了一聲。

天狗鼻尖端，圍著一圈約莫成人齊腰高的木柵欄，木柵欄外面，圍著五、六個人影，正在高聲呼喝著什麼。

看到人影，貞二立刻加快了腳步，金田一耕助和磯川警部，也連忙趕了上去。

「嗯，其實貞二心裏，一直挺後悔的。他覺得自己很對不住松代。但是，站在男人的角度上，他又無法直率地，把內心的想法表露在外。他其實並不是那樣的人。我是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心地善良、性格溫柔的人。只不過最近，確實出了不少事。」

「是，對不起。」聽到貞二氣勢洶洶的問話，萬造變得越發驚慌失措。

「先生，那條路很危險。你不要緊吧？……路上可全都是絆腳的石子啊……」

站在溪邊小路前，金田一耕助回頭一看，只見剛才他探出頭，張望的廁所窗戶就在眼前。

「是的，而且，還全身赤|裸地漂浮在水面上。」

當地人九-九-藏-書把這些岩石，叫作「稚兒指」。稚兒指旁不遠處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具可怕的女屍，一|絲|不|掛，在月光中，散發著炫目的光芒。

上了大路，沒走多久，幾個人便來到了稚兒淵。從大路往旁邊稍走幾步，有一塊當地人稱作「天狗鼻」的巨石。巨石下邊的深潭，就是當地人口中的「稚兒淵」了。

「貞二和松代他們……」

「就是那個臉上有燒傷痕迹的男的！是那個傢伙乾的！……」

又走了一陣，溪邊的小路，忽然變得狹窄起來。無奈之下，幾人回到了大路上。

「嗯……這孩子實在是太可憐了，所以我就想，至少在醫生到來之前，就由我來陪著她吧。磯川先生，真是辛苦您了。」

那張臉，看上去就像是雕塑家，只完成了一半的人臉，很像黏土工藝品，顏色也是土黃色的。

磯川警部的聲音，低沉而顫抖，讓人感覺，他似乎喉頭髮癢。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盯著那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可惡腫塊。

「照剛才貞二的說法，松代似乎是從今年夏天開始，才不願意和其他女子一同入浴，而是悄悄地在夜裡獨自洗澡。」

「嗯……那、那當然了！」貞二吞吞吐吐地說。

當時，松代走的也是這條路。

「沒事的，不必顧忌這兩位。由紀子在哪兒？……她到底在哪兒？」

「那就好。我也穿上遮雨的披風過去。」

「是嗎，那就請你稍等一下。我和磯川警部，要去作些準備……啊，對了，有關這位患者，等大家都出去之後，她要是醒過來，搞不好又會做些糊塗事，最好找個機靈點的人看著她。」

畢竟，這裡是一處地處深山的溫泉療養地，如果請醫生過來，還得花上一段時間。

「啊，老夫人，是您來陪伴她嗎？」

半身不遂的阿柳老夫人，語氣沉重地和兩人打了個招呼，挪動了一下行動不便的身體，重新端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