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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靈座 3、紫虹

幽靈座

3、紫虹

「也許是。我們交往了一年以後,我去美國留學,斷了來往。從國外回來以後,這才從事現在的工作。不久,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我的名字登在報紙上。鶴之助看到后,立即給我掛電話聯繫,我們這才算又接上了頭。」
但金田一耕助這次參觀沒有白來。他站在滇員畫欄前,欣賞著一幅幅照片,劇照中有演員頭像,全身像,也有舞台場面。看著看著,他盯著一幅舞台劇照停住了,這幅照片,正是他要找尋的歌舞伎《活捉鯉魚精》的場面。
「不過……當水木叔叔聽到新平對我講這件事的時候,他急忙過來把新平拉走。後來對我說,新平是胡謅的。他說,那個人從容貌上看,的確和哥哥有些相似,但仔細看,根本不是。不過,水木叔叔的表情很使我懷疑,他說話時眼睛總不敢正視我,並且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的。」
「喜久雄是誰?」
聽到紫虹的問話,金田一耕助似乎意識到什麼,他凝視著紫虹,說,「不,我同你哥哥相識,是從事這頊工作以前的事。那時你還小,也許記不清楚了。那時有個組織名叫『丹頂會』,就是以你哥哥為首成立的,你聽說過沒有?」
「姐姐的培養?」
「啊?……」紫虹掙大一雙好看的眼睛、目光爍爍,急切地問,「那麼,先生您……您解開了這個謎嗎?」
金田一耕助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紫虹似乎也發覺了金田一耕助神態的變化,直盯盯地望著他,兩人陷入不愉快的尷尬之中。
「我的侄兒,藝名叫雷藏。」
「你的侄兒?那你……」金田一耕助一愣,接著說道,「啊,我明白了,因為是他父親的忌日演出,所以,你打算讓他主演,可他有多大了?」
「那我就太髙興了,希望先生你今後一定要多多光臨『稻妻座』,給予指教,」
他的嘴角雖然露出了一絲微笑,但是,鏡片後面那一雙充滿疑慮的眼睛,卻直直地盯著金田一耕助,裏面似乎隱藏著什麼難言之苦。不過,金田一耕助早就心領神會了。
「過獎了,……不過,你看過我的舞台表演后,覺得怎麼樣?」
「聽說過,是一個學生組織。」
「是啊,可是,有人還把我當成孩子呢。」紫虹用粉紅色的手帕,read.99csw•com捂著嘴唇做出個嗔怪的姿勢。他雖然是個男人,卻表現出一種女人的風韻,與眼前展覽的風俗畫無法相比。
「不,新平說:確實是鶴之助,可又不敢肯定,就把水木叔叔拉到舞台一角,讓他辨認。水木叔叔看見那人以後,驚愕得張開了嘴巴合不上。可能對方也發現,他們注意上他了,急忙擠出人群逃走了。」
「哪裡、哪裡!自從發生了你哥哥那件事情以後,我到『稻妻座』去,總覺得有些發怵。」
「什麼事?」
講到這裏,金田一耕助發現紫虹雙肩,稍稍地顫抖了一下,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皮。爾後接著說:「姐姐為了不在他的心靈上留下精神創傷,從襁褓時期起,就為他制定了一整套培養計劃,決心把他培養成一名性格剛毅、無所畏懼、有出息的孩子。這孩子繼承了他父親的基因,性格開朗、詼諧,喜歡惡作劇。一名演員必須經過嚴格的訓練,但本人的素質是關鍵。他的這種柔中帶剛的性格,正好在演戲中能派上用場。」
太陽已經西斜,風也停了,電風扇吹出來的熱風,悶得像蒸籠一樣。金田一耕助的臉龐,就像剛剛出鍋的螃蟹,紅乎乎的,奇怪的是,紫虹的臉上連個汗珠也沒有。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我雖然經常見到你在舞台上的化妝表演,還真是沒有見到過你卸妝后的模樣呢。今天見到你的容貌,覺得你很像你的父親雷車。」
「啊,好吧!正好我現在沒什麼事,一直不見了,我也正想同你聊聊呢!」
「你是怎樣與家兄相識的?是不是因為職業的關係,家兄才同你建立交往的?」
「哪裡,哪裡,倒是你已經長大成人了,而且,還成為一名好演員。在青年演員中,你是最有前途的。」
畫面與16年前金田一耕助觀看過的劇中人稍有不同,征服鯉魚精的不是侍童,而是一位手藝人。即使這樣,因為他被報紙上的消息所吸引,並對這件事坐立不安,所以,他站在劇照前,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上去,都似乎是又重現了16年前那場《活捉鯉魚精》的場面。他邊看邊想,如痴如呆,忘記了身在展廳里。
「可您現在為什麼一直不去了?read.99csw.com我以為是我們家有什麼地方對不起您,您與我家斷絕了來往了呢!」
紫虹見狀,失望地嘆了口氣,說道:「先生,您對新平說的是怎麼想的?即使不是真的,我對這次演出,也是提心弔膽的,因為已經整整16年,沒有再見到水木叔叔了,而且,又是表演《活捉鯉魚精》,在這個戲中,我雖然沒有角色,但為喜久雄捏著一把汗。因此,聽了新平的話以後,心中更感到有些不踏實了。」
「對不起!看來你是認不出我了。我是紫虹呀!」
雖然目前社會上興起一股復古風,但是江戶時代的風俗,畢竟距離現實太遠。加上天氣酷熱難當,整個展覽大廳里的觀眾稀稀落落,只有一些文質彬彬的紳士打扮的中年學者和青年學生,還在悠閑地轉來轉去,毫無興趣地消磨時光,好像是在避蜃一般。
「啊,我是金田一耕助,你是?……」金田一耕助一眼就看出來人是位演員。
鶴之助說完,眯起一雙笑眼望著他。金田一耕助只好重新打量一下這個紫虹,看他到底像不像鶴之助說的那樣。
「什麼,見到過鶴之助?在什麼地方?」金田一耕助驚訝地睜大眼睛,不由地向前探出了身子。
電風扇轉動的單調聲音,使人感到非常沉悶。紫虹急忙改變了話題:「喂!金田一先生,我一直想對您講一件事。」
「這麼說來,紫虹先生你還有什麼憂慮的嗎?」
「是的,他剛剛出世,還沒有吃上母親一口奶,母親和他那3歲的哥哥,就不幸去世了。」
紫虹滿臉不悅地低頭看著膝蓋。稍停,他又抬頭望著金田一耕助說:「先生,我不是辯解,……我本來就是一個性格內向,喜歡沉思的人,但更主要的是受我哥哥那件事的刺|激,所以……」
紫虹猶豫了一下說:「最近,我聽到一個可疑的消息。」
「我知道,家兄很喜歡您,最後那場戲,不是還邀請你去看了嗎?」
「因此,京三郎確認,那人就是鶴之助先生,是嗎?」金田一耕助表情嚴肅地問紫虹。
不一會兒,跑堂的端來了幾盤精美的菜肴和一瓶名酒,二人邊飲邊聊起來。
「那時我14歲,正處於成長期。你到哥哥的化妝室時,一定認為我是個討厭https://read.99csw.com鬼吧?」
「請問,您是金田一先生嗎?」金田一耕助正在沉思中時,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吃驚地扭過頭來。
「啊,我擔憂的事情太多了。」說到這裏,紫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聲使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打了個冷戰,一股寒氣籠罩全身。
「啊,見面就談這些,也許會傷感情的。不過,社會評論界都是這樣認為的。」
他看一下金田一耕助的臉,說道:「您可能也知道,這次紀念演出,是和水木京三郎叔叔同台演出。自16年前出了那件事以後,他去了大阪,最近才返回東京,由於思想上的疙瘩,我們一直沒有來往。這次演出,我家求他出場協助,他愉快地接受了,我們才開始往來。在交往中,他的弟子新平透露了一個消息,說在昭和16年,他們曾經見到過我哥哥。」
「在偽滿洲國,但忘記了具體地方了。當時藝術界的名人,經常參加慰問團、使節團或其他團體派往偽滿洲國去,那時,水木叔叔正住在大阪,也參如了藝術慰問團,前往了中國東北的偽滿洲國。他說是在一個鎮子上演出時,他發現家兄也擠在觀眾裏面。」
當時,紫虹確實是一個滿臉陰雲、少言寡語的孤僻少年。有時跟他說話,他也只是挑挑上眼皮,很難露出一絲笑容。同性格開朗的哥哥在一起時,他總是處於極不顯眼的地方,但是,鶴之助經常在客人面前,誇大其詞地抬舉這個使人多少有些不快的弟弟。
「只是什麼?」
「喜久雄。」
觀眾都評價紫虹的表演冷漠,但不知他的笑聲,其實更加使人毛骨悚然。雖說他的容姿是無可非議的,表演藝術在青年演員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可他在觀眾中間,卻始終樹立不起較高的聲望。這主要是因為在他的冷漠後面,透出一層不可名狀的陰影,他的笑聲似乎又是這種陰影的寫照。
「想想16年沒有會面了,今日一見,先生您仍像當年一樣精神,看不出有年齡上的變化喲。」
出了百貨商店,紫虹叫了一輛計程車,直奔浜河岸上的一家飯館,下車后徑直進了二樓的雅座間。照在隅田河水上的金燦燦陽光,反射到河風吹拂著的門帘上,映紅了簾面。
話又斷了,又九-九-藏-書是一陣沉寂。
「哪裡,哪裡解開了,我完全失敗了。」
紫虹說完,望著金田一耕助的眼睛,像是在徵求他的看法,但金田一耕助的臉上毫無表情。
「紫虹,開始我以為,他還活在世上,但是已經整整過去16年了,如果他還活著的話,總會捎個信給家裡的。你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
「啊,你自己也有這種感覺?這是因為你太注重化妝造成的吧!所以,我剛才一見到你,就覺得你在舞台上缺乏自然風韻。另外,你的舞台形象,顯得過於浮躁了一些。」
「這可太好了,金田一先生,請!」
當他們的對話結束,才發現周圍已經站了好多觀眾,雖然沒有攏上來,但從人們那好奇的目光里,似乎都從他倆的對話中,聽出了什麼似的。
「新平說的那個人,是不是長相和鶴君很相似?」
「先生,如果家兄還活在人世的話,那該有多好,他確實是一位很受觀眾喜愛的好演員,只要他一出場,舞台上的氣氛,就會立即活躍起來。儘管我的性格孤僻,沉默寡言,但在他的影響下,也許會成為一名稍微開朗些的演員。」
紫虹向周圍環視了一下,說:「那麼,你今天有時間嗎?我一直很想念您,總想找您聊聊,再加上……」
「非常精彩!無論從扮相還是從表演上,像你這樣集女人風韻於一體的男演員,至今還為數不多,只是……」
「如果你再稍微開朗一些的話,豈不是錦上添花?不過,現在你已經是一名好演員了,慾望是無止境的。」金田一耕助說著,突然把話題一轉,「對了,下月就要上演《活捉鯉魚精》吧,征服魚精的侍童由誰來扮演?」
「哪裡!哪裡!我本來是不喜歡到舞台上去的,只是你哥哥經常相邀,在他的盛情之下,如果不去的話,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
「是的,也許您還不知道,事件發生以後,對我家裡每個人,都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影響。我當時雖然年紀還小,但思想上也受到了刺|激,從那以後,我就顯得沉默寡言,這對我的性格變化,姐姐常訓斥我,我自己也常常提醒自已:一定要注意糾正,可就是……」
停了一會兒,紫虹突然又冒出一句:「對於家兄這件事,您是怎麼想的,我哥哥他是死了https://read.99csw.com,還是隱居在什麼地方?」
「是的,『丹頂會』是一個熱衷於戲劇表演的學生組織。鶴之助既懂古代文學,又喜歡現代文學,所以,在立志從事戲劇演員工作的學生當中,是最有前途的。當時,我中學畢業,在東京閑著無事可作,一位中學時代的髙年級學生——當時已是大學生,也是『丹頂會』的會員,他把我介紹給了你哥哥,那時我不到20歲。我對戲劇外行,對歌舞伎更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經常把歌舞伎戲詞說的顛三倒四、驢唇不對馬嘴的。鶴之助感到可笑。可他反而與我成了比哪個校友更加親密的好朋友。」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西服,領帶繫到胸前,略施淡妝的臉上戴一副眼鏡。金田一耕助雖然也是穿的西服,但藏青色的花紋布領邊,已經洗得發白了,西服褲子皺巴巴的,同對方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
「家兄確實喜歡那些不愛炫耀自已的人。」
「就是說,出事那年,他剛剛出生。我也曾聽說,喜久雄是戲劇界的神童,可在那麼大的場面演出,他能行嗎?」
說著,他把目光移到劇照《活捉鯉魚精》上,接著說:「下月就到了我哥哥失蹤的忌日,今天,能在這兒見到您,似乎是上帝的安排……說這些話,也許會被您恥笑,不過……」
「是不是我的表情過於冷漠了?」
「沒關係!他具有演戲的天賦,又有舞台經驗,再加上姐姐的培養,沒有問題。」
「後來想起來,才知道那是鶴之助先生對我的挑戰。那以前,我曾成功地偵破了二、三起案件,有些自負,趕上年輕氣盛,總想在人前炫耀一下自己,也常常在你兄長面前,賣弄什麼推理之類,所以,我猜鶴之助先生才向我挑戰說:你能解開我的行動之謎嗎?」
「啊,原來是紫虹先生!……」金田一耕助不由地瞪圓雙眼,凝視著跟前這位年輕人。16年前,金田一耕助雖然經常去鶴之助的化妝室里玩,可當吋的紫虹,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
「是嗎?」
「這小子外表看上去十分文靜、老實,但卻是個有主意、性格倔強的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好演員的。」
「哎呀!幾年不見,你已經長大成人了!」
「當時,你有多大年紀了?」
「虛歲17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