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醫生！紫虹和雷藏中的，是不是同一種毒呢？」

他使勁地抓了抓自己亂蓬蓬的頭髮，望望音平老人，似乎在等待著他解釋幾句。

他一動不動地低著頭，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仔細回想著昨晚事情的經過。

「托上帝的福，喜久雄沒有什麼危險了。」

「不必這樣安慰我……」小玲擺了一下手，打斷了金田一耕助的話，說道，「這件事必須要報警嗎？」

「姐姐，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搞錯了吧，靜雄先生是不可能的……」

音平老人吃驚地望望金田一耕助。他明白這是命令，急忙點點頭，表示同意。至於他內心是怎麼想的，從那毫無表饞的臉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這就是說，吃下帶毒的巧克力的，只有雷藏、紫虹和藝妓他們三個人，我和兩個徒弟吃的巧克力是無毒的。」

「不！……音平老人，音平在哪兒？」

金田一耕助悶悶不樂地看了看管底的淤水處，忽然像從噩夢中驚醒似地，頭皮一陣發緊。

雷藏得救而紫虹喪命，說明紫虹吞下的毒量，比雷藏的量更大，所以，應該比雷藏出現癥狀要早。但事實卻是：紫虹發作反而比雷藏晚了30多分鐘。

「姐姐！……」他哽咽著說，「這……這怎麼可能呢？」

因此，金田一耕助驚疑地詢問音平老人：「音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一句話，就像是向正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上，驟然澆下了一大盆冷水，剛才還怒不可遏的民造，立即像泄了氣的皮球似地癟了下來，獃獃地啞口無言。

「啊！姐姐，真是天有不測鳳雲，這簡直太意外了！……」

「我聽說靜雄被害了，這是真的嗎？會不會搞錯了，被害的只有他一個人嗎？」

金田一耕助目不轉睛地盯著音平老人的臉，捕捉他rｅad•9９cｓw.ｃｏm表情的絲毫變化，但是看不出音平老人有什麼破綻，好像是受到意外的刺|激，頓時感到驚慌的樣子。

「醫生，終於沒有搶救過來？」

音平老人木然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地毫無反應。金田一耕助不快地說道：「啊，音叔，我走了，這裏就拜託你了。」他轉身走出去。

「姐姐，還是原先少的6塊。」

醫生為難地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徒弟和勤雜人員過來，趕忙抬走了紫虹。

「您說的是雛菊吧？我聽說過了。」答話的是小玲，「幸運的是，在她發病的時候，旁邊客席上有位醫生，在對她進行略微診治后，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她的癥狀和雷藏的完全相同。」

劇場內主要部位的電燈還亮著，燈光同朝輝相映，顯得非常冷清、寂靜。

「啊，這個我已經收在這兒了，這是重要的證據。」小玲摸索著，從背後拿出那個圓形的糖罐，手摸著打開了蓋，遞給金田一耕助，說道，「金田一先生，你査看一下，裏面一共少了幾塊？」

《活捉鯉魚精》這齣劇的道具，仍然原封未動地布置在舞台上，演員已經全部撤走，只有兒個警官在出出入入。

金田一耕助同意這種判斷。

「雷藏怎麼樣？」

「啊……我什麼也不知道。我們一直守在這兒，等待著少爺從鐵管里鑽出來，準備儘快幫他換好恭之助的服裝，送他出場呢，可誰知道他一鑽出來，就突然連聲呻|吟起來……」

「啊，我明白了，那麼，請把經理叫過來！」

今天早晨，東京的某家報紙，在報道昨晚發生的事件時，竟然把「稻妻座」劇場稱為「幽靈座」。在晨光照耀下，古老的劇場顯得破破爛爛的，黑暗的牆壁上，爬著一道道漏雨的九-九-藏-書污跡，座椅殘缺不全……把這座劇場稱之為小戲院，也不算貶低了它。

不料，小玲表情平靜的令人吃驚。她面向民造，連動也沒動，只是冷冷地問了一句：「民造，你剛才到哪兒去了？」

當然，小玲是個感情不輕易外露的剛強女性。可是剛才雷藏暈倒時，她怎麼那麼焦急不安呢？

「金田一先生！」小玲用變了腔調的聲音，叫了金田一耕助一聲。她端莊、冷靜地坐在紫虹和雷藏並排躺著的枕頭邊上，微微地閉著兩隻失明的眼睛。

金田一耕助正要張口說什麼，醫生先開了口：「剛才那個巧克力糖罐……」

音平老人不解地望著金田一耕助，張口欲說什麼。

「很迪憾……可惜，現代醫術也無能為力。」

眼前的這個水池，令人生懼。管底蓋雖然已經關上，仍有水流不斷地滲出來。而且，紫虹剛才出來的時候，管中的余水灑落在地上。地面顯得濕漉漉的，在剛才的騷亂中，人們踩來踩去，現場顯得暗淡、陰森和凄涼。

紫虹剛從鐵管中鑽出來，就「撲通」―聲，摔倒在地板上，其中的一個徒弟，跑過去要扶他起來，可是他甩脫徒弟的手，驚恐地看了看周圍，神情獃痴。爾後，他扶著音平老人的腿，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突然口吐白沫，全身開始劇烈地痙攣，三個人見狀，都立刻驚叫起來。

從側面來看，金田一耕助好像是正在酣睡，場內死一般的氣氛，使人感到窒息。

「京三郎，你已經看到了，紫虹確實已經死了，不過，還不能認定他是怎麼死的。」

可是，他剛才那種表情，又是怎麼回事呢？金田一耕助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轉臉對醫生說：「大夫，先把他抬到休息室去吧，憑您的醫術，也許會治好的。」

京三郎看看紫read.99csw.com虹，又看看雷藏，他閉上了眼睛，像是要忘掉一場惡夢似地，左右搖晃著腦袋。

16年前，他也是這樣站在水池邊，凝視著地下室的地板，和目前這種情景一模一樣。

不過，金田一耕助並沒有睡覺，儘管昨晚一宿沒有合眼，顯得面容憔悴，眼窩塌陷，但他的頭腦仍然很清醒，一股怒火正在他的胸中燃燒。

俗話說，人老性格孤僻。音平老人在跟著鶴之助的時候，就已過花甲之年，現在已近八旬。這個久經世故的老頭，侍侯了鶴右衛門、鶴之助和雷藏三代人，資格老，甚至還帶有一些傲氣。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金田一耕助還感到對他有些難以駕馭。

剛剛走到休息室的門口，聽到醫生正式宣告紫虹已經死亡。站在走廊上的人群中，傳出了哭泣聲。金田一耕助辨別著哭聲，撩起門帘進了屋。

「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當時我們都驚呆了。」

盲人的表情不易看出，所以，金田一耕助一直盯著她，注意著她面部的絲毫變化。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心中不由一陣劇烈地跳動。

音平老人也想跟著去，金田一耕助拉住他的手說，「音叔，你不必去了，先留在這裏吧。」

金田一耕助覺得，她對於紫虹的死和雷藏中毒暈倒，表現得判若兩人，其中必定有蹊蹺。雷藏很快就會蘇醒過來，而紫虹卻是永遠地死去了，何況，他還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小玲表現出來的態度，實在使人不可思議。

京三郎雙手合十，默默地為死者祈禱。爾後，他像是要說什麼，話到口邊又咽了回去。他看了看雷藏，擔心地問小玲道：「姐姐，喜久雄怎麼樣？」

黑夜終於過去了，天漸漸明亮起來。金田一耕助獨自一人，坐在劇場中自己的席位上，像木雕泥塑九-九-藏-書似地低著頭，一動不動。

金田一耕助感到十分有趣。他望望小玲，又看看民造，等待著小玲的回答。

「當然！貴府接連遭遇不幸。不過……」

就在他扭過頭來的一剎那，突然看到音平老人一臉殺氣，雙目閃出兇惡的光。金田一耕助不覺驚呆了。

「哦！」

幾個刑警在劇場經理的引導下，飛速闖了進來。刑警還沒有張口問話，突然，又有一個人狠命竄了進來。這個人是紫虹的跟包——那個半個臉被燒傷的民造。他推開警察，撲倒在床上，緊緊地抱住紫虹，號啕起來。

「雷藏先生暫時還沒有關係，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

聞場經理就站在門外，聽到呼喚，他臉色蒼白地邁著步子走進屋內，走到小玲的跟前。小玲向他耳語幾句以後，他就轉身出去了。金田一耕助詫異地望著小玲，她和紫虹是異母所生的級弟，紫虹是「稻妻座」里不可多得的一流演員，小玲對於他的死，為什麼顯得那麼無動於衷？

音平老人聽到金田一耕助的呼喚，立即又恢復了平時那種冷漠的表情：

「少爺、少爺！你怎麼會遭到這種塌天大禍呀！是誰，是誰？……」

看到紫虹那種令人害怕的痛苦表情，自然就會聯想到雷藏暈倒在化妝室里的情景，猜測一定是服了一種毒藥致死的……

音平老人上了年紀，平時對什麼事情，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可是這次，他卻意外地滿臉浮現出惡魔般地、殘忍和復讎般的冷笑。這是因為斜眼看著他，還是因為地下室里燈火昏暗的原因呢？

不過，這點還需要追溯到紫虹在舞台表演時的情況，也許，他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堅持把戲演完的。遺憾的是，金田一耕助沒有看清楚紫虹的表演情況，只好再詢問同台演出的水木京三郎和京丸。

「剛才暈倒九-九-藏-書在觀眾席上的藝妓怎麼樣了？她也吃了一塊巧克力……」

現場除去音平老人之外，還有兩個徒弟，他們個人講的情況大致相同。

「這個目前還不清楚。第一，紫虹的死，是不是因為中毒，目前還不好確認，另外，如果二人的巧克力都有毒的話，紫虹應該比雷藏出現癥狀要早，而且量也應該比雷藏的大。」

眼前這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同音平老人在地下室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竟然是那麼的相似！

靜雄是紫虹原來的名字，紫虹是他的藝名。京三郎對紫虹的遇難，簡直不敢相信，但是，當他看到紫虹的屍體后，不由得「啊！……」地叫了一聲，倒退了幾步，眼球像是要跳出來似地，直盯盯地看著臉色發紫的靜雄。

金田一耕助認真檢査了糖罐，巧克力包裝的非常精美，整整齊齊地擺在裏面，一共缺少了六塊。當時吃糖的有紫虹、雷藏和他，還有兩個徒弟和一個藝妓，正好每人一塊。

「好了，我出去看看，這裏就拜託您了！」金田一耕助還是不放心，又向周圍掃視了一眼。

「這裡是現場，非常重要，在警察到來之前，任何人都不許靠近，你在這裏要保護好現場，明白嗎？」

水木京三郎擠開人群，來到室內。他的頭飾已經摘掉了，但身上仍穿著戲裝，身後緊跟著穿著櫻姬小姐服飾的京丸。他臉色蒼白，渾身微微顫慄著。

他拾起那副使人望而生畏的臉，瞪著血紅的眼睛，向小玲大叫：「東家，是誰害死了他？……不！你應該知道是誰！哪個傷天害理的，這麼狠毒？你說，你快說呀！……」

金田一耕助想到這裏，真是感到有點后怕，不由得渾身一個戰慄。這時，走廊里傳來了哭喊聲。

「我把他留在地下室里值班呢，在警察趕過來之前，不允許任何人靠近現場。」